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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 卷5至8-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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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先是,生好以诗词讥切时事,获罪于邑贵介,日思中伤之。阴赂学使,诬以行简,淹禁
狱中。资斧绝,乞食于囚人,自分已无生理。忽一人飘忽而入,则秋容也,以馔具馈生。相
向悲咽,曰:“三郎虑君不吉,今果不谬。三郎与妾同来,赴院申理矣。”数语而出,人不
之睹。越日部院出,三郎遮道声屈,收之。秋容入狱报生,返身往侦之,三日不返。生愁饿
无聊,度日如年。忽小谢至,怆惋欲绝,言:“秋容归,经由城隍祠,被西廊黑判强摄去,
逼充御媵。秋容不屈,今亦幽囚。妾驰百里,奔波颇殆;至北郭,被老棘刺吾足心,痛彻骨
髓,恐不能再至矣。”因示之足,血殷凌波焉。出金三两,跛踦而没。部院勘三郎,素非瓜
葛,无端代控,将杖之,扑地遂灭。异之。览其状,情词悲恻。提生面鞫,问:“三郎何
人?”生伪为不知。部院悟其冤,释之。既归,竟夕无一人。更阑,小谢始至,惨然曰:
“三郎在部院,被廨神押赴冥司;冥王因三郎义,令托生富贵家。秋容久锢,妾以状投城
隍,又被按阁不得入,且复奈何?”生忿然曰:“黑老魅何敢如此!明日仆其像,践踏为
泥,数城隍而责之。案下吏暴横如此,渠在醉梦中耶!”悲愤相对,不觉四漏将残,秋容飘
然忽至。两人惊喜,急问。秋容泣下曰:“今为郎万苦矣!判日以刀杖相逼,今夕忽放妾
归,曰:‘我无他意,原亦爱故;既不愿,固亦不曾污玷。烦告陶秋曹,勿见谴责。’”生
闻少欢,欲与同寝,曰:“今日愿与卿死。”二女戚然曰:“向受开导,颇知义理,何忍以
爱君者杀君乎?”执不可。然俯颈倾头,情均伉俪。二女以遭难故,妒念全消。会一道士途
遇生,顾谓“身有鬼气”。生以其言异,具告之。道士曰:“此鬼大好,不拟负他。”因书
二符付生,曰:“归授两鬼,任其福命。如闻门外有哭女者,吞符急出,先到者可活。”生
拜受,归嘱二女。后月余,果闻有哭女者,二女争弃而去。小谢忙急,忘吞其符。见有丧舆
过,秋容直出,入棺而没;小谢不得入,痛哭而返。生出视,则富室郝氏殡其女。共见一女
子入棺而去,方共惊疑;俄闻棺中有声,息肩发验,女已顿苏。因暂寄生斋外,罗守之。忽
开目问陶生,郝氏研诘之,答云:“我非汝女也。”遂以情告。郝未深信,欲舁归,女不
从,径入生斋,偃卧不起。郝乃识婿而去。
    生就视之,面庞虽异,而光艳不减秋容,喜惬过望,殷叙平生。忽闻呜呜然鬼泣,则小
谢哭于暗陬。心甚怜之,即移灯往,宽譬哀情,而衿袖淋浪,痛不可解,近晓始去。天明,
郝以婢媪赍送香奁,居然翁婿矣。暮入帷房,则小谢又哭。如此六七夜。夫妇俱为惨动,不
能成合卺之礼。生忧思无策,秋容曰:“道士,仙人也。再往求,倘得怜救。”生然之。迹
道士所在,叩伏自陈。道士力言“无术”,生哀不已。道士笑曰:“痴生好缠人。合与有
缘,请竭吾术。”乃从生来,索静室,掩扉坐,戒勿相问,凡十余日,不饮不食。潜窥之,
瞑若睡。一日晨兴,有少女搴帘入,明眸皓齿,光艳照人,微笑曰:“跋履终日,惫极矣!
被汝纠缠不了,奔驰百里外,始得一好庐舍,道人载与俱来矣。待见其人,便相交付耳。”
敛昏。小谢至,女遽起迎抱之,翕然合为一体,仆地而僵。道士自室中出,拱手径去。拜而
送之。及返,则女已苏。扶置床上,气体渐舒,但把足呻言趾股痠痛,数日始能起。
    后生应试得通籍。有蔡子经者与同谱,以事过生,留数日。小谢自邻舍归,蔡望见之,
疾趋相蹑,小谢侧身敛避,心窃怒其轻薄。蔡告生曰:“一事深骇物听,可相告否?”诘
之,答曰:“三年前,少妹夭殒,经两夜而失其尸,至今疑念。适见夫人。何相似之深
也?”生笑曰:“山荆陋劣,何足以方君妹?然既系同谱,义即至切,何妨一献妻孥。”乃
入内室,使小谢衣殉装出。蔡大惊曰:“真吾妹也!”因而泣下。生乃具述其本末。蔡喜
曰:“妹子未死,吾将速归,用慰严慈。”遂去。过数日,举家皆至。后往来如郝焉。
    异史氏曰:“绝世佳人,求一而难之,何遽得两哉!事千古而一见,惟不私奔女者能遘
之也。道士其仙耶?何术之神也!苟有其术,丑鬼可交耳。”

缢鬼

    范生者宿于旅,食后烛而假寐。忽一婢来,袱衣置椅上,又有镜奁揥箧,一一列案头,
乃去。俄一少妇自房中出,发箧开奁,对镜栉掠;已而髻,已而簪,顾影徘徊甚久。前婢
来,进匜沃盥。盥已捧帨,既,持沐汤去。妇解襆出裙帔,炫然新制,就着之。掩衿提领,
结束周至。范不语,中心疑怪,谓必奔妇,将严装以就客也。妇装讫,出长带,垂诸梁而结
焉。讶之。妇从容跂双弯,引颈受缢。方一着带,目即合,眉即竖,舌出吻二寸许,颜色惨
变如鬼。大骇奔出,呼告主人,验之已渺。主人曰:“曩子妇经于是,毋乃此乎?”异哉!
即死犹作其状,此何说也?
    异史氏曰:“冤之极而至于自尽,苦矣!然前为人而不知,后为鬼而不觉,所最难堪
者,束装结带时耳。故死后顿忘其他,而独于此际此境,犹历历一作,是其所极不忘者也。”
 
吴门画工

    吴门一画工,喜绘吕祖,每想象神会,希幸一遇,虔结在念,靡刻不存。一日,有群丐
饮郊郭间,内一人敝衣露肘,而神采轩豁。心疑吕祖,谛视,愈觉其确,遂捉其臂曰:“君
吕祖也。”丐者大笑。某坚执为是,伏拜不起。丐者曰:“我即吕祖,汝将奈何?”某叩
头,求指教。丐者曰:“汝能相识,可谓有缘。然此处非语所,夜间当相见也。”转盼遂
杳,骇叹而归。
    至夜,果梦吕祖来,曰:“念子志虑专凝,特来一见。但汝骨气贪吝,不能为仙。我使
见一人可也。”即向空一招,遂有一丽人蹑空而下,服饰如贵嫔,容光袍仪,焕映一室。吕
祖曰:“此乃董娘娘,子谨志之。”既而又问:“记得否?”答曰:“已记之。”又曰:
“勿忘却。”俄而丽者去,吕祖亦去。醒而异之,即梦中所见,肖像而藏之,终亦不解所谓。
    后数年偶游于都。会董妃卒,上念其贤,将为肖像。诸工群集,口授心拟,终不能似。
某忽忆念梦中丽者,得无是耶?以图呈进。宫中传览,俱谓神肖。上大悦,授官中书,辞不
受;赐万金。名大噪。贵戚家争赍重币,求为先人传影。凡悬空摹写,无不曲肖。浃辰之
间,累数万金。莱芜朱拱奎曾见其人。

林氏

    济南戚安期,素佻达,喜狎妓,妻婉戒之不听。妻林氏,美而贤。会北兵入境被俘去,
暮宿途中欲相犯,林伪许之。适兵佩刀系床头,急抽刀自刎死,兵举而委诸野。次日,拔舍
去。有人传林死,戚痛悼往。视之,有微息。负而归,目渐动,稍嚬呻,轻扶其项,以竹管
滴沥灌饮,能咽。戚抚之曰:“卿万一能活,相负者必遭凶折!”半年,林平复如故;惟首
为颈痕所牵,常苦左顾。戚不以为丑,爱恋逾于平昔,曲巷之游从此绝迹。林自觉形秽,将
为置媵,戚执不可。
    居数年,林不育,因劝纳婢,戚曰:“业誓不二,鬼神鉴之。即嗣续不承,亦吾命耳。
若不应绝,卿岂老而不能生耶?”林乃托疾,使戚独宿,遣婢海棠卧其床下。既久,阴以宵
情问婢。婢曰:“并无。”林不信。至夜,戒婢勿住,自诣婢所卧。少间,闻床上睡息已
动。潜起,登床扪之。戚问谁,林耳语曰:“我海棠也。”戚拒却曰:“我有盟誓,不敢更
也。若似曩年,尚须汝奔就耶?”林乃下床去。戚仍孤眠。林又使婢托已往就之。戚念妻生
平从不肯作不速之客,疑而摸其项,无痕,知为婢,又叱之。婢惭而退。及明,以情告林,
使速嫁婢。林笑曰:“君亦不必过执。倘得一丈夫子,岂不幸甚。”戚曰:“倘背盟誓,鬼
责将及,尚望延宗嗣乎?”
    林一日笑语戚曰:“凡农家者流,苗与秀不可知,播种常例不可违。晚间耕耨之期至
矣。”戚笑会之。既夕,林灭烛呼婢,使卧己衾中。戚入就榻,戏曰:“佃人来矣。深愧钱
镈不利,负此良田。”婢不语。婢及举事,小语戚曰:“私处小肿,颠猛不任。”戚体意温
恤之。事已,婢伪起溺,以林易之。从此时值落红,辄一为之,而戚不知也。未几,婢腹
震,林氏每使静坐,不令给役于前。故谓戚曰:“妾劝内婢,而君弗听。设尔日冒妾时,君
误信之。交而得孕,将复如何?”戚曰:“留犊鬻母。”林不言。无何婢举一子,林暗买乳
媪,抱养母家。积四五年,又产一子一女。长名长生已七岁,就外祖家读书。林半月辄托归
宁,一往看视。婢年益长,戚时时促遣之。林辄诺。婢日思儿女,林乃窃为上鬟,送诣母
所。林谓戚曰:“日谓我不嫁海棠,母家有一义男,业配之。”又数年,子女俱长成。
    值戚初度,林先期治具,为候宾客。戚叹曰:“岁月骛过,忽已半世。幸各强健,家亦
不至冻馁。所阙者,膝下一点耳。”林曰:“君执拗,不从妾言,夫谁怨?然欲得男,两亦
甚易,何况一也?”戚解颜曰:“既言不难,明日便索两男。”林曰:“易耳,易耳!”早
起,命驾至母家,严妆子女,载与俱归。入门,令雁行立,呼父叩祝千秋。拜已而起,相顾
嬉笑。戚骇怪不解。林曰:“君索两男,妾添一女。”始为详述本末。戚喜曰:“何不早
告?”曰:“早告,恐绝其母。今子已成立,尚可绝其母乎?”戚感极涕泣。遂迎婢归,偕
老焉。
    异史氏曰:“女有存心如林氏者,可谓贤德矣。”

胡大姑

    益都岳于九,家有狐祟,布帛器具,辄被抛掷邻堵。蓄细葛,将取作服,见捆卷如故,
解视,则边实而中虚,悉被剪去。诸如此类,不堪其苦。乱诟骂之,岳戒止曰:“恐狐
闻。”狐在梁上曰:“我已闻之矣。”祟益甚。
    一日,夫妻卧未起,狐摄衾服去,各白身蹲床上,望空哀祝之。忽见好女子自窗入,掷
衣床头。视之,不甚修长;衣绛红,外袭雪花比甲。岳着衣,揖之曰:“上仙有意垂顾,幸
勿相扰。请以为女,何如?狐曰:“我齿较汝长,何得妄自尊?”又请为姊妹,乃许之。于
是命家人皆呼以胡大姑。时颜镇张八公子家,有狐居楼上,恒与人语。岳问:“识之否?”
答云:“是吾家喜姨,何得不识?”岳曰:“彼喜姨曾不扰人,汝何不效之?”狐不听,扰
如故。犹不甚祟他人。而专祟其子妇:履袜簪珥往往弃道上,每食,辄于粥碗中埋死鼠或粪
秽。妇辄掷碗骂骚狐,并不祷免。岳祝曰:“儿女辈皆呼汝姑,何略无尊长体耶?”狐曰:
“教汝子出若妇,我为汝媳,便相安矣。”子妇骂曰:“淫狐不自惭,欲与人争汉子耶?”
时妇坐衣笥上,忽见浓烟出尻下,熏热如笼。启视,藏裳俱烬,剩一二事,皆姑服也。又使
岳子出其妇,子不应。过数日,又促之,仍不应,狐怒以石击之,额破血流,几毙。岳益患
之。
    西山李成文,善符水,因币聘之。李以泥金写红绢作符,三日始成。又以镜缚梃上,捉
作柄,遍照宅中。使童子随视,有所见,即急告。至一处,童曰:“墙若犬伏。”李即戟手
书符其处。既而禹步庭中,咒移时,即见家中犬豕并来,帖耳戢尾,若听教诲。李挥曰:
“去!”即纷然鱼贯而去。又咒,群鸭又来,又挥去之。已而鸡至。李指一鸡,大叱之;他
鸡俱去,此鸡独伏,交翼长鸣,曰:“余不敢矣”!李曰:“此物是家中所作紫姑也。”家
人并言不曾作。李曰:“紫姑今尚在。”因共忆三年前,曾为此戏,怪异即自尔日始矣。遍
搜之,见刍偶在厩梁上。李取投火中。乃出一酒瓻,三咒三叱,鸡起径去。闻瓻口作人言
曰。“岳四狠哉!数年后当复来。”岳乞付之汤火;李不可,携去。或见其壁间挂数十瓶,
塞口者皆狐也。言其以次纵之,出为祟,因此获聘金,居为奇货云。

细侯

    昌化满生,设帐余杭。偶涉廛市,经临街阁下,忽有荔壳坠肩头。仰视,一雏姬凭阁
上,妖姿要妙,不觉注目发狂,姬俯哂而入。询之,知为娼楼贾氏女细侯也。其声价颇高,
自顾不能适愿。归斋冥想,终宵不枕。明日,往投以刺,相见,言笑甚欢,心志益迷。托故
假贷同人,敛金如干,携以赴女,款洽臻至。即枕上口占一绝赠之云:“膏腻铜盘夜未央,
床头小语麝兰香。新鬟明日重妆凤,无复行云梦楚王。”细侯蹙然曰:“妾虽污贱,每愿得
同心而事之。君既无妇,视妾可当家否?”生大悦,即叮咛,坚相约。细侯亦喜曰:“吟咏
之事,妾自谓无难,每于无人处,欲效作一首,恐未能便佳,为观听所讥。倘得相从,幸以
教妾。”因问生:“家田产几何?”答曰:“薄田半顷,破屋数椽而已。”细侯曰:“妾归
君后,当常相守,勿复设帐为也。四十亩聊足自给,十亩可以种黍,织五匹绢,纳太平之税
有余矣。闭户相对,君读妾织,暇则诗酒可遣,千户侯何足贵!”生曰:“卿身价约可几
多?”曰:“依媪贪志,何能盈也?多不过二百金足矣。可恨妾齿稚,不知重资财,得辄归
母,所私者区区无多。君能办百金,过此即非所虑。”生曰:“小生之落寞,卿所知也,百
金何能自致,有同盟友令于湖南,屡相见招,仆因道远,故惮于行。今为卿故,当往谋之。
计三四月,可以复归,幸耐相候。”细侯曰:“诺。”生即弃馆南游,至则令已免官,以挂
误居民舍,宦囊空虚,不能为礼。生落魄难返,就邑中授徒焉。三年,莫能归。偶笞弟子,
弟子自溺死。东翁痛子而讼师,因被逮囹圄。幸有他门人,怜师无过,时致馈遗,得以无苦。
    细侯自别生,杜门不交一客。母诘知故,而志不可夺,亦姑听之。有富贾慕细侯名,托
媒于媪。务在必得,不靳直。细侯不可,贾以负贩诣湖南,敬侦生耗。时狱已将解,贾以金
赂当事吏,使久锢之。归告媪云:“生已瘐死。”细侯不信。媪曰:“无论满生已死,纵或
不死,与其从穷措大以椎布终也,何如衣锦而厌粱肉乎?”细侯曰:“满生虽贫,其骨清
也;守龌龊商,诚非所愿。且道路之言,何足凭信!”贾又转嘱他商,假作满生绝命书寄细
侯,以绝其望。细侯得书,朝夕哀哭,媪曰:“我自幼于汝,抚育良劬。汝成人二三年,所
得报日亦无多。既不愿隶籍,又不肯嫁,何以能生活?”细侯不得己,遂嫁贾。贾衣服簪
环,供给丰侈。年余,生一子。
    无何,生得门人力,昭雪出狱,始知贾之锢己也。然念素无嫌隙,反复不得其由,门人
义助资斧得归,既闻细侯已嫁,心甚激楚,因以所苦,托市媪卖浆者达细侯。细侯大悲,方
悟前此多端,悉贾之诡谋。乘贾他出,杀抱中儿,携所有以归满;凡贾家服饰,一无所取。
贾归,怒讼于官。官原其情,竟置不问。嘻!破镜重归,盟心不改,义实可嘉。然必杀子而
行,未免太忍矣!



    有屠人货肉归,日已暮,欻一狼来,瞰担上肉,似甚垂涎,随屠尾行数里。屠惧,示之
以刃,少却;及走,又从之。屠思狼所欲者肉,不如悬诸树而早取之。遂钩肉,翘足挂树
间,示以空担。狼乃止。屠归。昧爽往取肉,遥望树上悬巨物,似人缢死状,大骇。逡巡近
视,则死狼也。仰首细审,见狼口中含肉,钩刺狼腭,如鱼吞饵。时狼皮价昂,直十余金,
屠小裕焉。缘木求鱼,狼则罹之,是可笑也!
    一屠晚归,担中肉尽,止剩骨。途遇两狼缀行甚远。屠惧,投以骨,一狼得骨止,一狼
又从;复投之,后狼止而前狼又至;骨已尽,而两狼并驱如故。屠大窘,恐前后受其敌。顾
野有麦场,场主以薪积其中,苫蔽成丘。屠乃奔倚其下,弛担待刀。狼不敢前,眈眈相向。
少时,一狼径去;其一犬坐于前,久之,目似瞑,意暇甚。屠暴起,以刀劈狼首,又数刀毙
之。转视积薪后,一狼洞其中,意将隧入以攻其后也。身已半入,露其尾,屠自后断其股,
亦毙之。方悟前狼假寐,盖以诱敌。狼亦黠矣!而顷刻两毙,禽兽之变诈几何哉,止增笑耳!
    一屠暮行,为狼所逼。道旁有夜耕者所遗行室,奔入伏焉。狼自苫中探爪入,屠急捉
之,令出不去,但思无计可以死之。惟有小刀不盈寸,遂割破狼爪下皮,以吹豕之法吹之。
极力吹移时,觉狼不甚动,方缚以带。出视,则狼胀如牛,股直不能屈,口张不得合。遂负
之以归。非屠,乌能作此谋也!三事皆出于屠;则屠人之残,杀狼亦可用也。

美人首

    诸商寓居京舍,舍与邻屋相连,中隔板壁,板有松节脱处穴如盏。忽女子探首入,挽凤
髻,绝美;旋伸一臂,洁白如玉。众骇其妖,欲捉,已缩去。少顷,又至,但隔壁不见其
身。奔之,则又去之。一商操刀伏壁下,俄首出,暴决之,应手而落,血溅尘土。众惊告主
人,主人惧,以其首首焉。逮诸商鞫之,殊荒唐。淹系半年,迄无情词,亦未有一人送官
者,乃释商,瘗女首。

刘亮采

    济南怀利仁曰:刘公亮采,狐之后身也。初,太翁居南山,有叟造其庐,自言胡姓。问
所居,曰:“只在此山中。闲处人少,惟我两人,可与数晨夕,故来相拜识。”因与接谈,
词旨便利,悦之。治酒相欢,醺醺而去。越日复来,更加款厚。刘云:“自蒙下交,分即最
深。但不识家何里,焉所问兴居?”胡曰:“不敢讳,某实山中之老狐也。与若有夙因,故
敢内交门下。固不能为翁福,亦不敢为翁祸,幸相信勿骇。”刘亦不疑,更相契重。即叙年
齿,胡作兄,往来如昆季。有小休咎亦以告。
    时刘乏嗣,叟忽云:“公勿忧,我当为君后。”刘讶其言怪,胡曰:“仆算数已尽,投
生有期矣。与其他适,何如生故人家?”刘曰:“仙寿万年,何遂及此?”叟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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