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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把子心惊胆战,怕黄石追上来。可不到下午,黄石和女人就来了,他们奋力拍着门板,嚷着让杨把子开门。黄石叫,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家。杨把子不敢吭气,听得外边哄哄吵吵,聚集了不少人。
不管黄石咋敲,杨把子狠着心不开门。
黄石向周围的人讲杨把子怎么赊东西,怎么借钱,怎么一点儿点儿骗了他。他讲的不假,可杨把子不是成心骗他。杨把子臊红了脸,将头抵住灶口,恨不得被风吸进灶洞里去。
黄石讲着讲着,就哽哽咽咽地哭了。他说我一个残废,做点儿小生意,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他不骗别人偏来骗我,好心不得好报呀。
杨把子针扎一样难受。
然后是黄石女人骂黄石的声音,大老爷们哭个屁,谁让你瞎眼了?上当受骗,活该!接着她又骂杨把子,要多难听有难听,全世界的脏话都让她拣了去。她骂杨把子是缩头乌龟,有种骗没种出来,她说杨把子变成蛆,她也能抠出来,她骂杨把子穷蒙了眼,大肚老婆骑草驴要尿没尿要蛋没蛋,还假装镇里欠他四千块钱。
杨把子的脑袋木了,耳朵被塞满了,黄石女人后边的话,他再听不清了。
杨把子不知黄石两口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竟靠在那儿睡着了。半夜里,杨把子被冻醒。他活动活动酸木的手脚,生火煮了点儿饭。填饱了肚子,身子也暖和了些,他就爬到炕上躺成一个舒展的姿势。也只有在黑夜里,他才敢这么放松一下。杨把子麻痹了,一躺就睡了过去。第二天清早,他被黄石敲玻璃的声音惊醒。黄石举着拐杖,执拗而顽强。杨把子没料他来得这么早,想躲已来不及了,就硬着头皮打开门。
黄石没有昨天那么凶,他用讨好的可怜巴巴的语气说,老哥,我求你来了,你想想办法,给我凑凑。
杨把子咧着嘴说,我没有,明年再还你吧。
黄石说,女人因为这事连家都不让我进了,老哥你就忍心?
杨把子说,你看这个家,啥值钱你拿啥吧。
黄石打量一圈,问,你成心要耍赖了?
杨把子说,我凑不上钱,就是拽出我的肠子也凑不上。算我贷你的,明年连利息一块儿还。
黄石的声音就重了,你是不让我过这个年了?
杨把子掴自己耳光,我不是东西,我不是东西。
黄石说,你就是打烂了,那钱也得还我。
杨把子说,我不赖你,我就是恨我这张脸。
黄石一会儿强硬,一会儿说软话。打也罢,骂也罢,杨把子总归是拿不出钱。中午,杨把子煮饭招待黄石,清汤寡水的。他抱歉地说,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东西。黄石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他说我也是吃糠咽菜长大的,你耗不住我。
傍晚时分,黄石才离去。他说明天还来,你甭躲,躲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果然,第二天,黄石又来了。黄石说这个年他就在杨把子这儿过了。杨把子浮浮地笑着,整个人便矮下去。 ”
12
冒出那个念头时,杨把子正走在茫茫雪野上。 杨把子怕见黄石,黄石一来,他就哆嗦。为了躲避黄石,杨把子黎明时分就从家里出来,天黑透了才回去。这样,连着几天没和黄石照面。杨把子没地方去,他就沿着村子走。走过一个又一个村庄,穿过一片又一片田野,估摸着差不多了,再往回走。那天,他走到了梅子那个村庄。杨把子特别想去看看梅子,还想热乎乎地吃顿饭。他在村里徘徊了许久,最终没进去。他觉得没脸,他不光怕见黄石,任何一个熟识的人他都怕见。
杨把子被一个村的两条狗追撵了一程,差点儿咬住小腿。杨把子歇喘了一阵,又往雪地里走去。他凄凄哀哀地看着四周,问自己,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他不知道。杨把子想自己确实糊涂,就算梅子和人私奔,他也不能牵她的牛呀,没有那头牛,他就不会碰见吴主任,也就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杨把子骂过自己,又骂吴主任。吴主任手里既然没钱,干吗买他的牛?说穿了,他是让吴主任骗了。骗了他的牛,让他搭进一年时间,倒欠一屁股债。
那个念头就是这时候飞进脑袋的。杨把子无家可归,没准吴主任正美得喝酒呢。呸,你害了我,我也不让你过好这个年。杨把子想,反正自己也这样了,还怕个啥?搞出点事,黄石就不会这么逼他了。
杨把子比往常回得早了些。切菜刀就在锅台上放着,一眼就能瞅见。杨把子掂了掂,从来没觉得刀有这么重。杨把子平时用完了也不擦,随便一扔,以至于满刀铁锈。这个样子可不行,吴主任皮厚,砍下去也许连个印儿也留不下。杨把子找出磨石,直磨得它闪出寒光。
第二天,杨把子揣着菜刀离开了村庄。一旦作出决定,杨把子反踏实了。他先去女人坟上看了看,然后在梅子那个村庄附近转了两圈。几天前,何青草嫁到镇上,杨把子没别的牵挂了。要说还有牵挂的,那就是欠黄石的债了。可杨把子确实还不上他。
夜幕降临时,杨把子溜进镇政府。再晚就进不去了。杨把子想象着吴主任看见他的样子,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身子一颤一颤的。镇政府冷冷清清,杨把子转了半天,仅找见一个看门的。看门的说再有十来天就过年了,谁还上班,早放假了,有事过了年再来。杨把子便有些失望。看门的听杨把子找吴主任,说,他呀,在医院躺着呢。杨把子问清吴主任就在镇卫生院,就急急往外走,生怕晚了吴主任会逃走。
吴主任住的那个屋正是杨把子上次住的。杨把子没想到吴主任患了中风症,不会说话了,眼睛也呆滞、迟缓,像不认识杨把子。陪床的女人,想必是吴主任的妻子,问杨把子找谁。杨把子慌慌地应,我看看吴主任。女人热情地拉凳子让杨把子坐,女人说,还只有你是他的朋友,自得了病,就没人看过他,全是势利眼,要是邱镇长在,哪个不巴结他?话说回来,邱镇长在,他也不会得这个病,他心不顺呀。
杨把子尴尬地定在那儿。
对杨把子的到来,女人似乎很感动,她削个苹果给杨把子,坐呀,他看见你,心里不定多高兴呢。
杨把子下意识地往胸口摸摸,那儿依然硬邦邦的。
女人瞅见了,说,你啥也甭留,来看看就行了。
杨把子狼狈地逃出来,他没想到是这个样子。痛痛快快出口气的愿望就这样被浇灭了。杨把子不明白自己为啥连这样一个机会也没有,不清楚接下来他该干些什么。
一个孤独的影子行走在旷野中,很吃力地。每次陕倒下去时,那个影子又慢慢摆正了,然后向另一方向倒去。
硬白的月光落下来,在杨把子已然驼了的背上砸出一片片清脆的声响。
不许抢劫
■ 许春樵
1
女人最痴情又最绝情。杨树根想通了的时候,心里的无名火就跟灶膛里的柴火一样发出噼噼啪啪的碎响,天暗了下来,屋里弥漫着铁锅里沸腾的米汤味和山区黄昏里持久的寂静。在屋外川流不息的风声中,灶膛里的余火渐渐熄灭,灰烬的颜色在残存的火焰中越来越明确,他猛然间想起了自己与梅花的爱情就是从灰烬开始的。这种糟糕的联想使他倍感失败。
梅花每天放学后在家里烧火做饭,饭烧好后就将板栗填进灶膛的余火中,待灶膛里的余火化为灰烬后,板栗就熟了,焦黄喷香。梅花第一次带板栗给同桌的杨树根吃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好吃吗?”梅花问。瘦得跟竹竿一样的杨树根流着鼻涕说:“真香。”梅花在杨树根幼稚的鼓励与煽动下变本加厉地将家里的板栗偷偷地填到灶膛里烧熟,直到有一天杨树根终于拒绝梅花的板栗,他愚蠢地说了一句,“你不能再偷了,板栗要换油换盐的。”拉拉扯扯中,一大捧焦黄的板栗在清晨的阳光中撒落一地。后面赶上来的同学挤成一团哄抢板栗,他们眉飞色舞地吃着板栗起哄道,“小两口打架不记仇,白天吃一锅饭,晚上睡一个枕头。”梅花的脸憋得通红,突然伤心地哭了起来。杨树根愣在那里,一脸惘然,他不安地抹着鼻涕,头发乱如稻草。没抢到板栗的小泉子向老师错误地举报说杨树根以暴力手段抢劫梅花的板栗致其痛哭。山区小学那位经常念错别字和病句的吴老师揪着杨树根耳朵让他给梅花赔牢拟错,“浑小子,你这样长大了还不当土匪?”这下轮到杨树根哭了,他哭着对梅花说:“我错了。”梅花也跟着哭了起来,两个人哭得意义含糊主题混乱,哭得吴老师一头雾水。
梅花读到初一时,哥哥梅来娶媳妇欠了一大堆债,家里无钱交书本费辍学了,杨树根父亲开山炸石头被炸死,他在初二下学期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辍学。上大学是山外面的事情,大山里很少有孩子念到初中毕业,更没有考上大学的,杨树根和梅花以这样的高学历辍学,已经令人吃惊了,更何况梅花连琼瑶小说都能看懂了,一部《菟丝花》让梅花从十四岁哭到十九岁。十九岁的梅花款款地走在山区清晰的阳光下的和风中,穿一件茶绿色的夹袄,纽扣上恰如其分地别着一朵鲜艳的红杜鹃,那一刻所有的男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想朋非非并迅速滋生出彻底的绝望与自卑,她无数次经过成熟男人们的视线,无数的男人们只敢面对着她的背影徒劳无益地进行放肆的联想,然后看山区的袅袅炊烟盘旋在空荡荡的屋顶,直至在天空的高度化为泡影。山里人都说:“梅花像画里画出来的一样。”她很少上山砍柴采茶和挖药材,每天只在家里做饭喂猪读琼瑶小说,琼瑶小说的情绪一直弥漫在她的生活中并让她的美丽与风情在山区愈加孤独和多余。
杨树根辍学后沿着父亲的足迹走进深山开山炸石,每当炮响时,他脸色苍白全身痉挛,那位胡茬坚硬的矿主拍了拍他的脑袋说:“小子,男人就是在炮声中长大的。”杨树根的父亲死于非命,这让他夜以继日地恐惧爆炸的声音和石头的造型。三年后他持续彻夜不眠神经衰弱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忍无可忍的矿主只好将不敢放炮甚至连雷管都不敢碰的杨树根辞退回家,矿主给了他三十块钱和二十斤炸药。他丢下炸药只拿走了三十块钱,爬过一座山头,回到老家。脸色惨白身体瘦弱手脚粗糙的杨树根出现在村里的时候,梅花已经将整个山区里唯一的一本琼瑶小说《菟丝花》背诵了百分之八十左右,她见到杨树根时,怎么看他都像小说中那位忧郁而伤感的家庭教师徐中坍,杨树根形销骨立,可眼睛却明亮清澈如山区深不见底的溪涧,那是一种让女人愿意溺死其中的眼睛,最起码那天梅花是这样想的,这种美丽而盲目的联想很自然地就将自己定位于台北丽人忆媚了,这使她压抑在山区里窒息已久的想象终于有了一次死里逃生的闪光。她怀揣着那本已经损坏严重的小说,堵住杨树根的去路,“你欠我的板栗,什么时候还?”一脸迷惘的杨树根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看了一眼山坡上先后成熟起来的板栗树,很糊涂地说:“我没借你家板栗呀,我在山里都呆三年了。”梅花露出一口天天用牙膏刷白的牙齿,专注地盯住杨树根,“不是借,是抢。你当着吴老师的面说你错了。”杨树根想起来了。第二天,他背了一口袋大约十多斤板栗送到梅花家里,“够了吗?”梅花笑得流出了眼泪,“你还当真呀!傻小子!”许多年后杨树根回忆往事时,觉得借板栗和还板栗事件纯属无中生有的捏造,是别有用心的爱情策划,而这一事件的双方明知有诈却都愿意把这假戏真做,这一做就做成了一桩婚姻。事到如今,杨树根先是认为他们的爱情是从板栗开始的,后来又认定是从灰烬开始,板栗是在灰烬中烤熟的,灰烬中烤熟的板栗和爱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一碰即碎。
本来他们是可以不结婚的。梅花的母亲只有这么一个独女,她不愿让女儿到一个孤儿寡母家去过一种无依无靠的生活。事情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母亲哭着要拉着女儿一起去跳崖,梅花在琼瑶小说的激励和感召下,表现出为爱情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气概,她拽起母亲的袖子说:“我们现在就去跳!”母亲惊呆了,先是像石头一样凝固在昏黄的灯光下,既而又如一口袋炸了线的面粉一样瘫倒在地号啕大哭,尖锐的哭叫声挤出门缝淹没在屋外呼啸的风声中。杨树根没听到这声音,那时候他正在油灯下看一张过期的旧报纸,报纸上形势一片大好,许多农民在报纸上跳舞唱歌,杨树根扔了报纸呆呆地望着松油灯正盘算着如何结束他与梅花不切实际的爱情。梅花一头撞了进来,她紧紧地抱着杨树根,呼吸很困难地叙述了当晚家里爆发的一场战争,她笑一阵,哭一阵。杨树根慌了神,他像当初拒绝板栗一样拒绝着梅花的滚烫的呼吸和颤抖的乳房,“那,我们就算了吧!”梅花死死地箍紧杨树根脖子,说了一句山里人从来没听过的话,“不,不!你就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杨树根闻到了梅花身上“雪花膏”的香味,也闻到了梅花内心深处火一样的激隋与渴望,渐渐地,杨树根感到自己像一块巨大的顽石被成吨的炸药引爆了,爆炸中整个夜晚火光冲天,整个山区都在摇晃。很多年里,杨树根反复回忆那个夜晚,他清晰地记得先是梅花像一团洁白的棉花铺陈在他那张腐朽不堪的床上,又像是一本崭新的小说飘着油墨的香味向他打开了,后来他们滚作一团蹬翻了床前的两把旧椅子和桌上的一盏松油灯,沉沦于黑暗中的男女没有恐惧,只有安全和幸福,黑暗是男人和女人最向往的一种颜色。
贫穷山区里的婚姻生活与琼瑶小说中的台北爱情没有任何联系,杨树根与一条腿麻痹的母亲相依为命,嫁过来的梅花必须帮着打理山场。采摘板栗远没有吃板栗那般有滋有味,板栗带硬刺的外壳扎手,树上不时有毛毛虫和黑蚂蚁掉到梅花的脖子里,她一边回忆着爱情小说中的细节,一边忍受着劳累和劳累后的贫穷与无奈,有时,她长时间地看着杨树根,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怎么就这么无能呢?”杨树根不吱声,他望着层层叠叠的大山将自己团团围住,就觉得自己的日子如热锅上的蚂蚁相当艰难。梅花在灶膛下烧火做饭时会情不自禁地暗自落泪,灶膛里再也不烤一粒
板栗了,每一粒板栗都成了一家人盐和油的另一种形象。杨树根跟梅花结婚时的幸福时光随着蜜月的结束也就结束了,他有时候想,如果这辈子就活一个月,他肯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一个月后,他还活着,而且梅花又怀孕了。怀孕的梅花死去活来地呕吐,并且脸上长满了稠密的雀斑,她要用家里用来买茶油的钱买“百雀翎”雪花膏,杨树根谨慎地表示了不同意见,梅花就手捧着琼瑶小说哭了,虽说后来同意她买了,可梅花已没有了心情,脸上的雀斑愈加严重,等到女儿小慧出生的时候,奶水不够,又没钱买奶粉,杨树根因为交不起茶叶、板栗、香菇的特产税,还被乡里集中学习了一个星期。说是学习,其实跟坐牢差不多。回来后,杨树根卖掉了家里唯一一头猪,人获得自由,可全家陷入了柴米油盐难以为继的困境。山区不通公路,翻两座山花六个小时才能赶到乡政府,到县城要背着干粮走上两天。靠人挑山货运出山,全部收入只能换上一年所需的油盐钱,还剩一些钱扯几尺布过年做几件新衣服,奢侈一点还可买一挂鞭炮。山区里满耳都是风声和树叶喧哗的声音,夜深人静时,可听到一两声饥饿的狼的嗥叫,豺狼虎豹和人一样过着贫穷而寂寞的生活。杨树根和梅花不切实际的爱情在一个走投无路的山区是相当幼稚和可笑的,所以他们当初两家为爱情的事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没有人表示关注,他们的爱情风波远远不如某家一只鸡丢失而更让全村人揪心。
女儿小慧出生后,美丽而多情的梅花已变成一个松松垮垮的村妇,她的脸上除了雀斑,还落满了山区的紫褐色的光斑,茶园里、板栗树下梅花劳动的姿势越来越熟练,她的心情离琼瑶的爱情故事也越来越远。又过了一些年,一条鸡肠一样的山路缠绕着大山伸进了村子里,宽达一米五的山路终于能让摩托车通行了,山路开通仪式就是一辆红色的125型摩托车开进大山,当那红色摩托车轰鸣着进村时,整个山村沸腾了,少数人流下激动的泪水。杨树根对梅花说:“再苦上五年,给你买辆摩托车。”梅花说三年,两口子算了半夜的账,怎么算也得五年才能买得起车,有车了既可以去县城参观,也可以将山货运到城里去卖。可五年后,家里省吃俭用只余下八百多块钱,不够买车,而此时三间石头垒起来的老屋已经破绽百出,摇摇欲坠,翻盖房子在即。这一年,一场瘟疫让家里的猪和鸡都死光了,八百块钱全部都交了农业税和特产税,梅花五年中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她抚摸着自己五年没搽“百雀翎”的脸,如同抚摸着一块冬天的枯树皮,爱情小说中的故事情节和台北豪华体面的场景早巳灰飞烟灭,她再也不会哭了,她望着屋前的山谷里枯黄的树叶漫天飘零,然后开始剥苞米,苞米一粒粒地落进筛子里,她觉得自己就是一片树叶或一粒苞米。
梅花是被另—个骑摩托车进山收山货的人勾引走的。
自从山里有了一条通往外面世界的山路,外面的摩托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进寂寞的山村,一些年轻的小伙子和姑娘们都出门打工去了,年底他们穿着城里的时髦的衣裳,怀揣着花花绿绿的票子回到了村里。王小花是嘴里嚼着口香糖回到村里的,鲜红的嘴唇和淡淡的脂粉流露出自信与成就的光荣,年底她家就翻盖了新房子,梅花问王小花,“我还能出去打工吗?”王小花塞给她一块口香糖,说:“大姐,像你这样的女人成熟又有风韵,走到哪儿都让人眼馋。”这句话是王小花从外面学来的,她说不出这么高水平的话。但这话让梅花激动不已,回到家里反复洗自己的脸,照照镜子,虽然有些粗糙,但模样和眼神依然风情。毕竟她才二十八岁。她跟杨树根探讨出门打工,还说了王小花的观点,杨树根说:“你知道王小花在外面干吗?当婊子!”梅花不吱声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那个操外地口音的男人用崭新的票子收走了村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