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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之后，道格拉斯首先开口了：“您教我的几种灵魂法术都无法使用了。”虽然没有魔力理论上对灵魂巫师的影响不大，但禁绝了法则绝对是每一个巫师的噩梦。
“呵呵，灵魂的强大源于思考，我不是让你去检验你那微薄的力量，你需要思考我们此刻的困境。”老巫师依旧坐在那里，他还能笑出来，这一方面是因为他曾经的身份，另一方面却也说明了他此刻并不那么绝望，他仍然觉得自己能够逃出去。
“位面里没有永远的困境，对于我们这样实力的人来说，只有稍微困难的而已，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困难里稍微多出的部分解决，那么，这里也就不那么困难了。之前的囚犯无法逃出这里，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就算离开也无法绕过守狱人，更别提逃出卡萨了，可现在不同，水银议会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衰弱期，我不相信他们能将一个传奇巫师派来给我守门，也就是说一旦离开这里，卡萨也就不是问题了。”玛卡思轻松地将目前的窘境分割成两个小问题，而且是只需要解决一个就能顺势解决另一个的小问题。
“这些树藤是怎么长出来的，它们不会死吗？”道格拉斯沉思了一会，小心地问出了一个在他自己看来很幼稚的问题，黑暗里，老人的嘴角咧起又恢复。
“它们是深渊种，吸灵怪的一支，只要有少许魔力就能存活很久，而且没有魔力时还能沉眠来渡过真空期。”
“我不是指现在，我是说一开始的时候，它们不可能一开始就是现在这么大吧，这些东西可不像是在土里就能长大的，总要吃些什么才变成现在的大小的吧。”男孩捏着自己身旁一根垂落下来的枝条，他的身体里并没有魔力，藤蔓没有攀附上来，但男孩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这根藤蔓蠕动了一下，他知道它是活的。“哪来那么多魔力让他们长大？”
“那你猜它们是怎么长大的？”老人突然笑出了声。
第一百五十四章 遗物（）
深渊种，这个词让道格拉斯的心里有些恐慌，即使没有这段日子的见闻，可最后一次圣战毕竟才结束三个世纪，作为短生种的人类或许变迁了十代人或者更多，但那些真正满是传奇色彩的故事里，依旧残留着深渊中硫磺的气息：恐怖的怪物，嗜血的杀戮，人类勇敢但满是悲壮的战役。原本的道格拉斯把它们当成故事，进入安东尼家族后开始相信，而今天，坐在这些微微勃动的东西上，他第一次直观地接触到了‘深渊’，强大而怪异，难以揣测。
怪物总是择人而噬的，深渊的物种爱好吞噬，通过学习，这点简单的尝试男孩当然知道，而即使没有这方面的学习，体积越大的家伙食量越大，道格拉斯更是非常清楚，哪怕只是一个豆子要长出叶片发成豌豆卷那也要浇水灌溉，而现在这个长满了全部地方的大东西，又是从来得来的养分长这么大的呢，道格拉斯相信对方肯定不是等着自己两人这样的不定期喂食。
“议会内部传闻，卡萨曾偷盗过一具巨龙的尸骸。”老人用手点了点男孩的头，示意他努力思考消化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也知道巨龙这个黄金之民的强大，还有他们的身躯是如何的庞大，我想，用它们的肉来养出这样一堆东西也是很正常的。”老人之前的话里还在说传闻，下一句则直接确定了议会真得胆大到干了触怒龙族的禁忌。
挡格拉斯想了想，“因为那天穿红袍子的家伙，他手里的那块石头？”
“哈哈，没错，你很聪明，我喜欢聪明的孩子，林奇那个白痴还以为自己做得隐秘点就没事了，议会特地将一个火焰巫师抛到北地那样的地方，还不就是即为了对付我，又要遮掩，驾驭红龙的灵魂和释放火系的拟物法术，哪怕是上了环术的大巫师可能都分不清，可他们那群弱智把我当什么了？要不是——算了，我们继续说——”
老人的话里一贯带有对旁人的蔑视与谩骂，这是他看不起周围人的常态，道格拉斯早就习惯了，可这一次老人话语里的停顿还是让他多留了一个心眼，他不知道老人出事的细节，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帕格斯姆处于那样衰弱的时期，依旧能从容地离开【火焰之鸦】的围捕，而明显出于全盛时期的三系传奇大巫师玛卡思却被那些巫师们困在了这个黑洞洞的地方，要说里面没有什么隐秘，打死他都不信。
“这个地方，就是建在一具红龙的尸骸上！”没等多想，老人的这句话就立刻惊地他站了起来，道格拉斯甚至小心地垫着脚，下面可是踩着一头龙啊，就算是死掉的狮子，也不见几个他这样年纪的人敢就着尸体踩上去的，何况是那些传说里最为强大的巨龙。
“我们需要敬畏，但不可以懦弱。”听出了老人话里教训与不满的意思，可男孩却依旧坐立不安，很难说这种情绪的来源究竟是自己知道了这些藤蔓是吸龙血长出来的，还是因为那一晚天穹之中的火焰沸腾，终于在思索的最后，男孩心底浮现出来了一个答案，那张挂在安东尼家族墙壁上的画卷，里面那天带着毁灭与气势的巨龙以及第一次看见这种生物的小男孩的崇拜与向往。
崇拜与向往除了会催生恐惧，还会催生喜爱。
道格拉斯发现自己恐惧着巨龙的同时，又无限地渴望着那天夜晚那两条划过天空的身影，格外纯粹的死亡感很难不让人深刻记住。于是，他感觉到了悲伤，因为自己喜欢的花上正扒着无数只啃食的烂虫子。因为自己崇拜的生灵正在死后遭受苦痛。现在想来，那条红龙的咆哮声里不只是火焰，还充满着悲怆与痛苦。
“死去的龙族只有在龙冢里才能永眠，或者化为英灵。遗留在龙冢外面只会堕落成怨灵，虽然怨灵们都是些无脑的垃圾，可龙族的死灵龙还是非常强大的。”老头慢慢地说完这句话。他不知道十几岁男孩的心思，也没那个兴趣，他只知道自己正在一条巨龙的尸体上，而他自己呢，“我想，我估计是所有巫师里最擅长尸巫制作与巫妖转化的了，没办法，毕竟是我。”自得的话语里没任何夸张的成分，自己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我们做一条龙巫妖怎么样？”
恰如玛卡思所想的那样，紫藤堡之所以能够存在，确实是因为贪婪的巫师们搞来了一条龙尸，以充满了魔力的庞大尸体来培养出这样密集的深渊种群落，一方面用以制造巫师们早就希望探究体验的原初位面，另一方面也能够很好的隐蔽住这样东西，发霉的面包比还能认出来它是面包，但长满菌落与苔藓之后你怎么能知道它不是块石头？
至于后果，或许正在和某位同样被困住过的地精聊天的血族才有兴趣探究，巫师们永远只看重获得的知识，这一点就连最贪婪的商人也要叹息不及，毕竟能够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而承受比死亡还严重的风险可不是那群家伙能做到的，但是貌似巫师们就是整个位面最富有的商人了。该说不愧是巫师么？
无论是从【火焰之鸦】拿出那块石头召唤出亡灵龙到现在这间黑屋子里这对老小的交谈，逻辑上的关系已经足以确定了，巫师们必然偷窃过巨龙的尸骸，而藏东西自然要藏得隐秘。如此说来，只是差证实了。
“找到最粗的那根茎，然后理清它的头尾，我们就能出去了。”老巫师再次将原本的困难划小了，小到目前只要道格拉斯一个人去做就差不多了，自己是长辈，这种枯燥的活就该傻小子去干。玛卡思在床上动了动，然后躺下开始睡觉。
道格拉斯看着四周黑漆漆的空间，伸出右手在自己的脸前面晃了晃，恩，没看见。然后他转头环视了一周，还是没看见，喂，老头子，别睡啊，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找，连看都看不见！
——
北地的一处山坳中，一个虚幻的灵魂似乎就要飘散。
老巫师曾是这个位面最为上层的人物之一，他活过千年乃至更久，但命运从不眷顾所谓的长生种，反而因为无常的波折让那些活得久的感受到更多次的不公，这也是为什么血族没能在黑暗之年里统治这个位面，之后更没能够的原因。雨林里最老的树永远是承受狂风与雷击最多的那棵，即使永生的木头最后都要枯萎，何况其他。
“老师，您还有什么话要说吗？”一个金发的少年人跪坐在雪地上，他的脸上看不见过多悲伤的情绪，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将要负担起怎样的责任，从今天之后，他就再也不能悲伤了，索性现在开始习惯。
金发少年的身旁站着两个男人，他们以传奇的身份前来注视着面前这个曾经的传奇落幕。如果说除了寂寞还有什么能让这些几乎不会死亡的人感到震骇，那么估计也就是死亡本身了，从帕格斯姆身上他们看到了，即使是传奇，也依旧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的收割。
“我有两个遗憾。”老人的身影慢慢变得浅淡，空龙也从空中浮现，然后开始悲鸣。“我需要你帮我完成。”
金发少年认真听着，“第一件，你的师兄道格拉斯，我需要你把他救出来，即使他的命运注定平凡，可也不能让他老死在孤寂里。”
基德珍重地点头，这件事是他意料到的，以老师与道格拉斯师兄的关系，他必然是不希望道格拉斯受苦的，那么第二件该是对亡灵巫师队伍的叮嘱了吗？
但基德这次猜错了，老巫师凝视着面前的虚空，自己就要死亡了，“我留下来了一些东西，它们能证明我存在过，即使我现在不在了，但它们能代替我存在下去，直到未来，我要你帮我拿回来。”————死太监又回来更新了，脸皮厚厚哒。
第一百五十五章 前路的迷雾（）
作为一位伟大的巫师，法则的实践者，帕格斯姆的一生必然是比平凡的人要恢弘壮阔，无论他做过什么，杀死过谁又或者是被谁杀死，魔法的纪年里已然刻上了他的名字，巫师学徒们扳着手指历数过往岁月里的传奇巫师时也一定会念出他的名字，可这一切对于将要死去的老巫师而言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整个大陆的亡灵巫师们自从卡萨的事之后正陆续赶来北地，这片山坳的另一边他们正一群群地肃穆矗立，身穿着灰色的袍子，大多低着头，似乎某个人的死亡沉重到压弯了他们的脖颈。逝者将去，无人在此刻发出言语，山谷里万分地静谧，然后，这种静谧被突然到来的风声打断。
冷杉的树枝被吹动，积雪飘下，来客收拢起自己宽大黝黑的蝠翼，身后服侍的年轻人为他系上一袭黑面红底的披风，加尔斯越过众位亡灵巫师的视线向着山坳里面走去，这些天来，多亏了这位老血族的照拂，在场的众位巫师才能在卡萨的视野中安全行至北地，虽然对方也是因为交易的好处才会这样做，可后来无论是这位千年族长的亲自出手，还是后面对卡萨浮空舰队的狙击，都让这些丧失了一切的亡灵巫师们对这个血族充满好感。
这时候还是白天，只哟两个人还有晃动的黑披风在这片白色的山谷里行走，基德一眼就看见了，帕格斯姆也是一样。“我可以帮助你在这个世界停留地更久些的。”加尔斯掏出了一张浮动着奇特花纹的艺人假面，老巫师从另一位乔凡尼家的小蝙蝠身上看见过类似的东西，自然明白加尔斯的意思，可他同样清楚自己的状态。
“已经没用了，失去了一部分灵魂，我是不可能再活下去了，只是我还亏欠了一个小家伙的交易，似乎也没法补上了。”老巫师想起了那个帮住肖恩晋升为十环的交易，本以为自己作为超越十二环的大巫师这并不是一件太困难的事情，可是这次北地之行，因为特殊的原因让这支队伍被水银议会发现，那夜为了保护众人，老巫师驱使着自己的使魔把【火焰之鸦】引领到了别的地方战斗，最后虽然摆脱了林奇和亡灵龙的追咬，可自己也被消耗到油尽灯枯的程度了。
加尔斯也只是这么一个提议而已，他对于老巫师的存续其实没有任何在意，死亡对于长生种而言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加尔斯目睹过多次神灵的陨落，老巫师的死去也不过就是一次记忆力的小波动而已，再说交易已经进行地差不多了，最后一批亡灵巫师们也要抵达北地，一旦下一个夜晚到来，乔凡尼家族的队伍就会进入这处山谷，而交易一旦结束，那自己也就可以开展自己的计划了。
“现在的大陆，随着卡萨的这次事件爆发出了一些动乱的端倪，如果加尔哈德的守望者们不正式伸手干预，四个帝国也就有合适的理由再次扩张了，你看，卡萨，守望者，你们这些人，还有我们这些暗夜贵族，黑夜的活跃，白天估计也要开始活动了，这就又要加上一个圣者教会，多么壮阔的时代啊，四个帝国，十七个种族，我已经联系好阿萨迈特、瑟泰特、雷弗诺，独立氏族也要插手这次的盛宴了。”
“我不在乎这个大陆的局势，我只要灵魂巫师与亡灵巫师们能够站稳在这次大潮里。”老巫师认真地看着加尔斯。
加尔斯却耸了耸肩，“抱歉，之前的只够这次的交易，想要我帮你保护这些小崽子，你得再掏出些好东西。”老血族显然是明白这个老头的期待，可他更请楚自己没必要这么做。
“吸血鬼！”老巫师咒骂了一句，“你只需要发出一个庇护的声明，就能得到这么多巫师的友谊，你还想要更多？”
“一个声明换取友谊？哈哈，你们的友谊可真廉价。”老血族讽刺地笑，一旦卡萨再次派出巫师甚至是浮空舰队前来，乔凡尼如何能将自己置身事外？而且说道友谊，自己已经做了这么多，难道在你这个死人的眼里连友谊都还值不上？我是个吸血鬼，可我还是个贵族，巫师的友谊珍贵，贵族的也不便宜！
“你如果真想他们活着，就将自己送给水银议会吧。”加尔斯戏谑着说道，“这样没准能让梅林把气消了，你要是谦卑一点给那个老家伙舔舔靴子，没准他还能赏赐一座巫师塔给你的这些学生。”
帕格斯姆被气得不行，可眼下确实又没法翻脸，血族重视承诺，可更注重资格，在承诺依旧存在的时候，自己够资格和这个老血族对骂，但要是旁人也插进来说一句，加尔斯一定会把他吸成干尸。
“如果我们愿意效忠于独立氏族呢？”从加尔斯到来后，周围的人一直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开口确实是不合适，好在说话的人勉强够格。基德微微低着头，作为帕格斯姆最后也是最终要的弟子，在无法接受老师的庇护与教导后，他知道，自己需要带领着这些茫然的亡灵巫师们寻找新的路径。
领袖从来都产生于困顿的逆境，这个一直趴在自己师兄背上的少年终于开始绽放出自己的领袖气势，这股气势让加尔斯眯了眯双眼，“你们的效忠就像是给我增加一把匕首，但在这之前，我还得先挨上水银议会一刀，这对我完全没有任何好处，你说是不是，孩子？”
基德的表现还是不够让加尔斯正视，这让基德心里很困惑，明明乔凡尼已经正面给过卡萨难堪，整个浮空舰队只逃回去一艘，这对卡萨来说简直是圣战之后少见的大损失了，那么卡萨一定把乔凡尼氏族也列入了敌人的行列，和自己出于统一的阵线为什么还要拒绝自己的投靠，分散开来不是更容易被打击吗？
理想主义的人总看不清完整的局面，基德只当自己此刻的身份如同老师说的那样，“亡灵巫师群体的领路人”，可基德没有弄清，帕格斯姆将要死去，亡灵巫师们在这个时期会将对帕格斯姆的崇敬放大到最大，那么自己作为帕格斯姆指定的继承者也就能暂时整合住所有亡灵巫师，这也是为什么这边山坳里只有他和在场的众人，其他亡灵巫师愿意等在外面的原因。可加尔斯看得就很清楚，这些人对这个孩子的尊重是有时限的，即使他聪敏，天资不错，可一旦这个时限过了，而这个孩子还没掌握足够的力量，或者作出声明值得拥戴的事，那队伍的离散也就顺理成章了，他口中的效忠，到时候可能连一把匕首都值不上。既然这样的话，要来又有什么用处？
亡灵巫师们的前路，似乎笼罩在了一场大雾霭之中，基德突然不知道该看向什么地方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等待的众人（）
从基德开口和加尔斯说话起，老巫师帕格斯姆就不再说一句话了，这可能是作为老师对于弟子能力的一种审视，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无奈，他知道这场对话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因为这场对话的前提就已经定下了。
亡灵巫师中，自己马上就要死去，而只剩下基德还有自己的朋友，面对独立氏族中的乔凡尼家族实在是太过于不对等了，传承了无数年月的血族可不知道拥有了怎样的底蕴，十几岁的基德与几千岁的加尔斯·乔凡尼，这还怎么谈？
“我今天只是来和你们道个别，今夜之后，我们的交易也就圆满结束了，我将要启程回归家族，月底家族将要有一次宴会，希望你们中的谁能前来参加一下，好了，再见，诸位。”老血族抚胸致意，身后的年轻人掏出一张四叶草的信笺，里面承装着一份宴会请柬。
基德在老巫师的示意下伸手接过这份请柬，这也意味着他从此刻起已正式蜕变了自己学徒的身份，而成为所有亡灵巫师的领导者，加尔斯笑看着这一幕，然后一挥披风，飞向了远处，身后的年轻人也是一样。
望着加尔斯彻底远去之后，老巫师才叹息地开口：“你就不可能说服他，这个老血族在等啊。”
基德疑惑地望着自己的老师，“他在等，等我死去，你们彻底走投无路的那一天，等在场的亡灵巫师们死得只剩下最顶尖的那一部分，他才会出现，在你们的感激声里施舍给你们活下去的机会。”老巫师残忍地说出这个事实。
“血族在几千年前就是这么对待狼人的，现在，他们还想这么对我们，臣服，从来就不是血族容忍弱者的态度，奴役才是。”
基德震惊地无法言语，“这就是那个家伙从一开始就愿意帮助我们的原因？”
“没错，要不然他也不用亲自前来这里，因为他要来巡视一下自己今后的奴隶。”
——
曼多斯乡下的古堡，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