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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傻,也不呆,就是阎王给我生错了地方,生在一个家庭有历史问题的家,招工不要,回京不行,教书更别说了,只有砖窑这累活,让我干,没人和我抢,我也喜欢干,干几个钟头扣千把坯,出一身通汗,愁烦全忘了。”王大力自嘲地说。
“别老扯你们家那点历史问题,比你爸历史问题大的多的人不少都在中央当大官,统战部当副部长,政协当副主席,他们的子弟都混的挺好的。”田新雨说。
“人家是高粱头,咱是高粱叶,你能和人比。高粱头是给人吃的,人不吃还可以酿酒,高粱叶是干什么的,是喂驴的,驴不吃,只能沃肥。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王大力唉叹地坐了下来。
“哥们儿。”田新雨坐到王大力身边。“最近大学要招生了,找工农兵大学生,你想去不?”
“听说了,只不过咱们才上过初中,高中课就没学,咱们能考上大学?”
“不考,是推荐,大队推选,你只要在村干的好,大队便推荐你。”
“哥们,什么叫好啊,”王大力说:“是在队里出的力最大,挣得工分最多,干的活最累,叫好呢,我肯定算咱村知青里好的,如果说是党员,团员,干部眼里的积极分子,'。 '和干部走的近的,那我就排得往后了,如果说家有后门,亲戚有当靠山的,那我就更没门了。所以,这次上学啊,我是丁香开花风吹过,香味一闻而已。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去想,我也不去说。哎,你怎么样?”王大力问。
“我有什么啊,我父母虽然没什么问题,可是也没后门可托啊?田新雨发愁说。
“对了,你不是讲过你有个堂姐嫁到山西一个副省级干部的家中吗?”王大力问。
“对啊!”一语惊醒梦中人,田新雨突然想起自己在山西还有一门颇为显赫的亲戚……
从堂姐家出来,田新雨悬着的心终于有些着落了,堂姐的公公,原山西省的副省长,六六年离休的老干部,热情地招待了田新雨和王大力,并答应他们:田新雨上大学的事,一定帮忙,如果有可能,上大学的事,也帮一下王大力。
并说,这事对他以前,简直不能叫事,但现在他离休多年,又文化革命了多年,不过他在生理还有好多老下级老朋友,关系还是不错的,估计,也不会驳了他这张老脸。田新雨王大力不能说是溺水者抓住根稻草,但可以说黑夜里看见黎明的霞光了。
他们在太原街上的小饭馆吃了顿饭,王大力想马上坐火车回忻县。田新雨说“咱们准备上大学,可是大学什么样咱们都不知道,哪个专业好学,咱们也不知道,不如趁来太原这当儿,咱们去山西大学看看,参观浏览一下,到时报名,咱们也有个心理准备。”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交流感情
二人很顺利地找到山西大学。山西大学一座座楼房前,有不少人都在拿蛰把用水清洗墙上的大字报痕迹,所以,一座座楼的外墙面都被刷洗的干干净净,湿漉漉的。田新雨知道这是为复课做准备,六六年文化革命停课,到现在才复课,才又准备招工农兵大学生。六七年过去了,学校才又有了学校的样子。
他们转了几座楼,见一个斜着生物系的牌牌的楼门敞开,他们便信步走进,进了楼道,见里面有一个们也敞开着,他们便进去,可是一走进那门,便见楼梯是通向下方的。“怎么往下走啊?”王大力问。
“人家教师可能就在下边。”田新雨边说,边往下走,很快,他们来到下边一个门前,门虚掩着,田新雨推开门,一股浓重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是什么味啊?”王大力问。
“福尔马林味。”田新雨回答。屋子挺大,只有一盏昏黄的灯,靠墙上方的几个小窗户用厚布遮的严严的,所以屋子显得昏暗而阴森,甚至有一股冷飕飕的感觉。田新雨刚下到这屋时,眼睛有些恍惚,看不太清。
静一下后,慢慢适应了这昏暗的坏境,于是他看到,屋子里除了有两把椅子外,有四五个巨大的长方形的白盒,他和王大力便向这些白盆走去,近前一看,空的,空的,只有最紧里边的两个白盆个子盖着两个灰色的大型塑料板。“这是什么啊,咱看看?”田新雨好奇说道。
他揭开身边盖着的第一个盆盖,之间盆里泡着一个白色的肉体,光秃秃的好像洗澡时脱光衣服的人,只是后背向上,他不由自主地顺着躯干往上面细看,看见细的脖子,看见长长的黑头发,他浑身不禁打了个冷战。
“是人!”他忙大声说。
“我早看清了,是人。”王大力在一旁说。
“是男的,是女的,咱们把他翻过来看看?”田新雨镇定下来后说。
“干嘛,如果是女的,你娶她当老婆?”王大力戏说道。
“你胡说什么啊!”王大力和田新雨便用手去翻那泡在白盆里的人。人因为跑在药水里,很滑溜,再加上田新雨和王大力心头又都有点发怵,有些害怕,所以翻了两下都没翻过来。
王大力便有点急:“你扳腿,我扳肩膀!”两人扳住腿和肩膀,一,二,三,一起使劲,盆中那人便被翻了个仰面朝天,呀,硕大的,王大力一眼就看到了。
田新雨忙说:“是女的,五六十岁呢。咱再看看另一个盆里是男是女,于是他们又去掀另一个盆的盖子。
田新雨和王大力刚把另一个盆的盖子掀开,只看见盆里也飘着个白白的尸体,也是背冲上面,还没顾上把尸体翻转过来,看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时,只听一阵脚步声,接着,便见门口的亮光中一个人影出现,随后便听到一个老年男人的声音:“听课,怎么跑材料室来了?”
田新雨见有人来,心里一慌,但忙镇静下来说:“我们走错了,以为在这上课呢?”说着,赶紧拉了一下王大力,向那人走去。
“你闻这味还不知道这是材料室啊?”那老人的声音继续说。
“这不是停尸房吗,怎么成材料室了?”王大力好奇地问走进的,慢慢才看清楚了些的一个个等身材五十来岁的男人。
“在医院,叫停尸房。尸体在医院叫尸体,可是尸体拉到学校,做解剖,作为教学材料使用,所以这个搁尸体的地方,大学文明,叫法也文明,不叫停尸房,叫教学材料室。”那个五十来岁走近的老人不紧不慢地说。
田新雨开始听,觉得好笑,细一琢磨,觉得人家讲的也对。便点点头说:“老师,上课在几层啊?”
那老人在暗中看看王大力,又看看田新雨,问:“我怎么没见过你们俩,生物系的老师学生差不多我都认识,没见过你们,你们是美术系的吧?”
“对对!”田新雨怕这位老师责怪他们擅自闯进这里,并私自掀开盆盖,弄转尸体的事,便急应道。
“你们美术系也讲解剖学,要招工农兵大学生了,给要上岗的老师培训培训,你们俩也是六九届留校的本科生……”
“对对。”田新雨虽然还不明白这位老师指的是什么,但忙点头。
“六九届是文化革命要开始时上的大学,刚学一年,文化革命就开始了,这批人没学到什么知识,现留校当老师,当然得给你们培训培训了,我看你们俩真年轻,比我们生物系六九届留校的几个老师都显得年轻,上课去吧,二层二零一教室。”田新雨这才听明白,这位老师误把自己当成美术系六九届留校的老师了。
心里觉得好笑,也不管他了,向这位老师道声谢谢后,便出了这间地下室,上到二楼,见一教室开着门,有讲课的声音,便循声走去,看看牌子是二零一,便敲了下门,得到讲课老师的允许后,走进教室,坐到后面。
教室里有二十来人,有男有女,都是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他们静静地听着,拿笔在本上记着。教室前方有块大黑板,玻璃的,老长老长,上面用粉笔横画着一条放倒的人腿,从大腿根部一直画到五个脚趾,而这条腿的下方,又划了这条腿的剖面,从骨到肉,到肌腱,到皮下脂肪,到皮,一层层还用文字注明。
田新雨坐在教室后面,看到黑板上画的人腿,猜想老师可能在讲人腿,便自然地往老师的讲桌上看。这一看不打紧,惊得他张开嘴伸出的舌头几乎缩不回来。原来又宽又长的讲桌上,一块长长的刷着黑漆的长木板上,放着一条真的人腿,那条真的人腿也是从大腿的根部,一直到五个脚趾,只是毫无血色,惨白惨白的。
讲台后事一个白发削瘦的老者,戴着副挺高档的金丝眼镜,双手戴着薄薄的白色的橡皮手套,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完腿的剖面图后,便手执一把小手术刀,将讲台上的真人推切开,一层层展示给大家,告诉学生,人的腿骨是什么样的,筋是什么样的,肌肉是什么样,血管是什么样,动脉在哪,静脉在哪,皮下脂肪,皮是什么样,结构是什么。
他一边解剖着,一边给学生讲,用手指还指解剖的部位。他讲的自然而流畅,那条腿在他手下,仿佛是石膏的,塑料的,王大力和田新雨听的心惊肉跳。出来后,田新雨说:“这生物系和美术系都要学解剖,咱们胆小,免了吧,干脆咱们学中文吧!”
两人一回村便到大队部,去打听工农兵大学生招生的事。此时,正是中午十二点多钟,村里社员都已下工,回家做饭去了,一个个房顶上的小烟囱,都冒着淡淡的青烟,村里的路上没有人,只有一两只狗热的趴在墙根的阴影里,热的吐着长长的舌头。
田新雨和王大力想,中午大队部无人,只有大队通讯员小个子李艮虎在,别瞧他人长的小,大队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正好向他打听,可一进大队部,他们便听到大队部办公室里有人在大声说话,吆五喝六的,还挺热闹。
田新雨和王大力推开门,只见两个办公桌并在一起,上面放着两瓶都已剩半瓶的高粱白酒,还有七八个吃的快露盘底的炒菜,炒菜盘边还放着几个已打开盖的猪肉牛肉罐头,罐头旁还放着半条大前门烟,和几盒打开了抽出几支的大前门烟。
而围桌坐的,是大队革委会主任李牧,大队支书李建文,大队会计李三狗,通讯员李艮虎,而和他们坐在一起的,是知青单丁一。这些人显然已酒足饭饱,一个个脸都喝的红晕晕的,个个都叼着一支烟,喷云吐雾。
田新雨和王大力一见这场面,知道这顿饭请客的肯定是单丁一,便觉得有些来的不是时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单丁一脑子快,忙堆出笑脸说:“你们吃饭呢。”
“来来,进来喝一杯!”革委会主任李目忙招呼二人。
“我们吃过了,我们想问点事。”田新雨说。
“来来,坐下说,喝一杯!”大队书记李建文边说边举起自己的酒杯递了过来。
“我,我们吃过了。”王大力想走。
“怎么了,递给你酒你都不喝,不给书记面子!”革委会主任李目的声音高了起来。见此情况,田新雨和王大力只得坐下,书记李建文便给他们一人斟上一杯酒,革委会主任逼着他们喝了下去。
书记李建文这才说:“我这是借花献佛,这饭,酒,烟,都是单丁一出的,他说要和咱们大队干部交流交流感情,已好几顿了,真得谢谢他……”
“你们甚时候也跟我和建文这样交流交流感情啊?”革委会主任李目醉醺醺地说。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算命
田新雨和王大力已经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几乎都掏出来了,才请了大队干部两三顿,问起上工农兵大学的事,革委会主任李目说:“要村里推荐,我们觉得哪个知青都应该推荐,可是上边只让我们村推荐两个,这,我们就得考虑考虑了。”
田新雨又问支书李建文,李建文说:“人家上边带下来好几个名额,让村里推荐,大队干部哪能得罪上头啊。只得先推荐上边点名。”
“上边带下来的名额是谁啊?”王大力问。
村支书李建文说:“反正不是你。”
“那村里推荐我吗?”
“村里推荐也轮不到你。”
“我可是在砖窑上扣坯,推土,干知青最累的活。”
“那又怎么样,按你的出身照样不行。”
“我出身怎么了?”
“你的父亲参加过国民党。”
“但他不是反革命!”
“可还没定性,没说他是历史反革命,也没说他历史上革命。”
“他打过日本人!”
“打日本人的中国人多了,都是革命的?”
听了支书李建文的话,王大力一下像泄气的皮球,上大学的心劲都跑光了。“田新雨怎么样?”王大力又问。
“他是上边带下来的名单,可是上边带下来好几个名单。”
“还有谁?”
“董秀芬,左小菊……带下来的名单就不止两个,何况,村里一个都不推荐自己认为该推荐的,那大队也太没权了吧?”大队支书李建文想了想,觉得话不太合适,{WRSHU}转而又说:“不是,村里也要推荐自己认为该推荐的。”
“谁啊?”
“像葛存天,单丁一,贾月洁,都干的不错,都应该推荐……”
“他们都能推荐,就不能推荐我?”王大力觉得太不公平,反问道。
“怪你出身不好,你要怨,怨你爹去吧……”
田新雨听王大力说他和李建文的谈话后,知道知青要上大学的人很多,而且背景都很强,原来还以为自己靠的堂姐的公公这棵大树,自己一定会乘上凉的,可是静下来一想,又觉得事情有点悬,哀叹道,怎么插队来这个村了,争上大学碰到的都是硬手,要是插队在一个插队知青家里都有问题,又都没路子的村,自己上大学那肯定不用费周折,顺顺当当就能被推荐的。可是碰到这局面,怎么办啊?
他有些心烦,便去砖窑找王大力。王大力刚好扣完坯,洗净了手和脸,见田新雨来了,便道:“你不准备准备上大学的事,来这干吗?”
“嗨,瞎转。”
“上大学村里推荐你吗?”
“不知道。”
“再请他们几顿。”
“没用。”
“为甚?”
“上边劲大,村里推荐事一方面,决定权主要在上面。”
“你上边不是又你堂姐老公公吗?”
“他也离休这多年了,谁知到还使的上劲不?”
“你那么没信心?”
“忐忑不安啊……”
“那咱算一卦去?”
“这还有算命的?”
“你过来,我告诉你,咱村盐房熬盐的老汉李文化就会算命,前几天我让他算了一下,他说我的命才二两三,并且事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
“什么意思啊?”
“就是不好呗,说我的命相是:瞎人骑着个瞎马,胡乱走,胡乱撞,半夜里还走到个深池边,人和马都看不见,连个劝告的人也没有,就等着掉到深池子里边了。”王大力说。
“文化爷,文化爷,您给新雨算算吧?”王大力和田新雨在盐房,央求着正盯着熬盐锅的老汉李文化。李文化一边吧嗒着长烟袋锅子,一边盯着盐锅里慢慢煮沸的卤水,长久,才用尖细声音说:“我会算个毬啊,我会算命,会算自己到宫里当太监,又给阎锡山看娃子。到现在,连个后也没有,按这算命的书说,我也五两多的命呢,怎么过成了这个毬样。”
“文化爷,你就给他算算,这村里就属您见过大世面,见过皇帝,见过阎锡山,他想上大学,不知能上不,您给他算算?”王大力央求。
几句话夸得李文化老汉脸上有了喜色,掀开炕上褥子,扯出一本破旧的小书,扔给他们道:“你们自己算,我不会算。”说着,又吧嗒他那长烟袋去了。
田新雨拿过那本小书一看,是麻衣神算。翻开,上边写着:甲子年是一两,丁丑年是五钱,一月是一两,六月是四钱,初一是一两五,十七是二钱,子时是二两,卯时是二钱。他看了看,不明白问:“这是什么,怎么算?”
王大力忙解释:“一个人的命的重量,是由四部分组成,即:年月日时,年的分量加上月的分量加上天的分量,加上时的分量,就是你是甲子年腊月,二十三,子时生的,按上面一对一加就算出你命的分量了。”
“你怎么知道?”田新雨问。
“他告诉我的。”王大力指了指李文化,田新雨于是看自己的命重。
可是自己记的都是阳历,记不得阴历的生日了,便问:“那怎么对啊?”
“上面不是注着吗?”田新雨一看阴历年上注着阳历相对的年号,从四零年道六零年,用钢笔注的,阳历年月份往前提前一个月,大概就是阳历月份。日子阴历阳历不好对,弄个差不多。时间两小时划成一个时辰,便也凑活,稀里糊涂算了一下,几项相加,自己算出个三两一的命,后面一句注释:高枝能上树,只是叶已枯。
田新雨一看自己是三两一的命,心还高兴,比王大力多,王大力只是二两多的命,自己是三两多,显然命比他强多了,可是一见注释,惊得目瞪口呆。高枝能上树,只是叶已枯,是不是说自己攀上个亲戚,本能往高走的,但这亲戚叶子枯萎了,使不上劲了。
在知青伙房,田新雨开始了算命,他把一个个来伙房吃饭的知青的生辰年月都问了个清楚,开始,大家都不告诉他,可是他拿出麻衣神算一亮,知青便都拢了过来,一个个争着告诉他自己的生辰年月,他便一个个都给算了,男知青算完,女知青算。
初始,女知青还忸怩,但看男知青都算了命后,便也怀着好奇心,把自己的生辰年月告了他,他便也给大家算了。大家回各自住处后,田新雨便把刚算过的几个人的命回忆了一下,写在一张纸上:葛存天,六两命,注释是一路乘东风,踏步青云里。单丁一,三两二钱命,注释是心里磨转盘,吃穿喝不完。贾月结,二两五钱命,注释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董秀芬是三两六钱命,注释是好花半山坡,风大折断腰。左小菊是五两八的命,注释是江边船上生,锦蓬荡西风。田新雨望着这张写满字的纸,他在琢磨上大学这些人都是自己的竞争对手,按命相算,谁能上呢?
田新雨拿着这张推算出来不太准的算命纸,整整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第二天上午,大队通知到大队部开会,开工农兵大学生的会。离开会还半小时,他便到了大队部,大队部办公室里早已做了好几个知青,都是准备这次上大学的。他用眼扫了一下,看见葛存天,单丁一,贾月结,董秀芬,左小菊,和赵卫红。他记得让他算命的只有五个人,数数,怎么六个人了?想了一下,明白了,昨天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