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陵端只是听着，拢着衣袖并不说话。
“你能取得女娲造人的泥胚，法力也高深莫测，恐怕，如今这副躯壳里，早已不是天墉城弟子。”
执剑长老一边问着，一边盯着陵端，陵端微笑不语，只听紫胤真人继续说道，“你与欧阳少恭，怕是早就认识，你究竟是何人！”
紫胤真人满面严肃，陵端却是浅笑如故，理了理袖口道，“执剑长老既然能够看明白这些，难道还不知道托生之术么？”
“托生？你也是上古谪仙？”
“谪仙？呵……”冷笑一声，继续道，“我虽生于上古，却非谪仙。实乃高阳氏苗裔，上神重黎。”
“你是重黎？”
陵端微笑着点点头。
“那你与那欧阳少恭……”
“论辈分，他算是我侄儿，本来到这凡间，就是为他走一遭。那一回折断焚寂剑便是我下来的目的。”
“那你现在为何……”
“紫胤真人不必着急，事情还没有结束，暂且让我在天墉城打扰一段时日，何况我虽然是重黎，却也是陵端，当初选了这个孩子托生，不想许多事情都变了样。”陵端拢着手，笑得云淡风轻。
“那，上一回你们对付高离是？”
“举手之劳，执剑长老若是觉得需要，尽可禀明掌教真人，此间事宜告一段落，我才会离开天墉城。至于屠苏，他已然忘记前尘，现在又离了焚寂，对他来说，吉凶难卜，只是人各有命，往后如何，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你救屠苏，是为了少恭？”
“不，我救屠苏，是因为他是我师弟。”陵端看着紫胤不闪不避，“乌蒙灵谷被灭是迟早的事情，我若不来，屠苏大约已经下山，经历种种，最后也会归去，他的命格，本就活不过三十，到最后还会魂飞魄散。所以焚寂煞气离体后，我以为他的半魂会直接离世。”
“那时候你怎么不救？”折断焚寂的时候，为何不救？
“屠苏本来的命格注定要死，我为何插手？只不过后来回到天墉城，念及同门情谊，我才取了女娲造人的泥胚养回他的魂魄，可是，如今的屠苏，早已不是当年的韩云溪，恐怕也不是你带入天墉城的百里屠苏。”
“你是说，他的魂魄，已经变了。”
“嗯，执剑长老应该知道，如今的屠苏，就连来天墉城以后的许多事情也都忘了，重塑魂魄，并不是回归原本，而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和原来的有关却不一样。”说完一直看着紫胤，紫胤真人思虑许久也未说话，陵端笑了笑，又补上一句：“长老理应知道，天道轮回，各有天命，不必强求。”
“便是如此，为人师者，我也要尽力而为。”
“尽人事，知天命，奉劝长老莫要强求。”
欧阳少恭第二次到天墉城的时候，台阶上站着两个少年，容貌相似，一人怀里捧着一把琴。纵是千年未见，但是琴上的灵气依旧，熟悉的感觉，梧桐神木，一木三琴。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即使鸾来凰来化灵，也只会是修为底下的琴灵，又怎么能离开仙界来到凡间？
“大哥，你回去吧，重黎大神有令，在此停留，闲人莫扰。”
“闲人？”少恭冷笑着重复一遍，对凰来鸾来说道，“你们不想受伤的话，我劝你们趁早回去。”
“大哥，他为了你特地到凡间走一遭，你到这个时候还要来打扰他么？”
“你们知道什么！”
“我们只知道，重黎大神不愿意见你，大哥，你的魂魄尚不稳固，就算真的动起手来，也未必能讨到便宜，况且他不愿意见你，你便是进去了，又能怎样？”
“他现在……用的是重黎的身份么？”
“大哥，你应称他伯父。”
“伯父，呵呵。”三人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少恭退步，凰来鸾来对视一眼，一直看着少恭离开天墉城才到后山。
“大哥已经走了。”
“嗯，我知道了。”重黎坐在椅子上歪着脑袋，似乎有些瞌睡。
“那您现在回去么？”
“回哪儿？”
“天庭。”
“是陛下叫你们来的？”重黎一抬眼，竟然还在笑。
“是。”两人低头。
“回去告诉陛下，此事我已回禀过了，无须再提。”说到这里，看着两人又道，“天庭应该没有需要我出面的事情才对。”
话一出口，两人对看了一眼，支吾了一番。
“锦仪，送他们走，没事你也不用下来了。”
“好……啊？”我不在你身边要去哪儿？花锦仪听了前半句觉得理所当然，后半句却有点想不通。
“算了，你先把他们送回去。”揉揉眉心，手上还拿着未拆封的信件，看了看丢在一旁。
“哦……”花锦仪不太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但是自己把两个人送走了还能回来吧？拉着两个人返回天庭，看出来两个人有点心不在焉，咕囔到，“重黎叫你们说，你们不说，叫你们走，你们怎么还不想走？”
“花锦仪，你在重黎大神手下，过得倒是逍遥，怎么知道我们这些普通小仙的难处！”
“哼，我只要侍奉重黎就好，其他人的话我才不听。”
“你下来不也是天帝的命令？”
“是啊，天帝叫我下来伺候重黎，还是到他的身边，天帝又给你们下了什么命令？”
“哼，说了你也不懂！”
“你们不说我怎么懂，你们要真有难处，直接跟重黎说啊。”
把信拆开来，扫了一眼便焚尽丢在一旁，撑着脑袋有点晕。
“二师兄。”
“嗯？屠苏，你怎么来了，坐。”还在发呆，便看到屠苏走来，站在他面前低头叫着，“我看二师兄回来之后习不习惯。”
“只是暂住一阵子，没有吵到你吧？”后山来往的弟子并不多，主要是前面来的一批都被他给轰了出去，后面便恢复了平常的安静，屠苏现在常常要出去，这几日刚刚才回来。
“没有。”屠苏坐下来，依旧是低着头，说话间看了陵端一眼，对上陵端的满面笑容，复又低下了头，“我听师尊说你是上古大神托生……那一回折断焚寂剑其实是恢复了法力。”
“是啊，怎么了。”既然告诉了紫胤真人，也就没打算再瞒下去，况且他也需要用重黎的身份做点事。
“那……以后……”看着屠苏说话有些犹豫，陵端一伸手，又在屠苏脑袋上拍了拍。
“以前以后，我都是你师兄，还跟原先一样。”为什么要纠结呢，都说的那么明白是托生，来到天墉城的陵端，就一直是他。
“可是，总觉得好奇怪。”屠苏冲着陵端笑，看着最近才熟悉起来的师兄，总觉得不太熟悉。
“来，坐过来。”陵端一伸手，牵着屠苏，让他坐到自己旁边，“你去问肇临和陵川他们，他们怎么说？”
“他们说，师兄没怎么变……”屠苏的声音有些小，他总觉得陵端有些不一样了，可是说不上来，问其他的师兄弟，却说还是一样的。“也许，是二师兄回来以后，一直在后山，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接触。”
“并不是……我一直都没有变过。”陵端看着屠苏，眼里全是笑意，竟然为这件事纠结么？“我身上的法力一直没有彻底封印住，只是自幼用无心花的灵力掩盖住了，藏在身体里，但是其他的，却都一样。以前因为焚寂煞气的影响并没有和你太多的接触，现在接触的多了，你总觉得和印象里有些不同也是正常。”
陵端笑得温柔，屠苏看了，低头笑着，“也许，真的是过去和二师兄相处的太少。”
拍了拍屠苏的肩膀，“是啊，我也是，现在才发现，你还很可爱。”
“呃……怎么会是可爱。”屠苏脸竟然有些呆。
“怎么不能是可爱。”戳戳屠苏的额头调笑着。
“对了，二师兄，你刚才在看什么？”好像心情不太好。
“嗯，一封信。”提起这是，陵端又皱起了眉头，“屠苏，这几天我要下山走一趟，要不要跟我一起。”
“去哪儿？”
“江都，敬一草堂。”
“那么远？有什么事么？”
“只有去了才知道。”
“二师兄，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
“方才的信件是陵岚来的，说江都那边有药人出现，我要去确认一下，顺带，也有几句话带给陵岚。”
“你跟陵岚师兄，关系好么？”
“一般般，和普通的师兄弟一样。”
“那……”
“你不一样，没看到我们一起住在后山么？”知道屠苏话里的一声，把人肩膀一勾，屠苏立刻红着脸别了过去。
☆、第106章 摘星辰（零六）
江都虽然地处偏远，但是为西北要塞，并不是很荒凉，只是打探了一番才知道敬一草堂还在城郊，陵端也不急，在城中人满为患的大街上慢慢悠悠晃荡着。
“二师兄，不是说出现了药人么，我们要不要快点。”
“不需要，没有药人。”
“这，你怎么知道？”
“药人是会传染的，之前在雷州的时候，完全是被当做了瘟疫，如果这里真的有药人，那么州衙一定会做瘟疫处理，宵禁，甚至封闭街道，就算没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大街上也不能这么繁华。”一旦疫病发生，具名一定会有恐慌，大街上无论如何没有这么热闹。
“也许，官府还不知情。”
“官府不知情，也就是民众还不知道。如果连民众也不知道，他青玉坛又是怎么知道的？”陵端朝着屠苏一笑，屠苏也有些糊涂。想了想才明白，一旦出现药人，最先受伤的必定是普通百姓，百姓受伤后会立刻禀告官府，而如今并没有疫情发生的迹象。
“或许，青玉坛已经控制住了这里。”
“青玉坛主要势力在江南一带，江都地处偏远，人口稀疏，并没有青玉坛的分部。”
“二师兄，你怎么知道这个？”
“听说的。”之前和欧阳少恭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听说这些。
“师兄，你想少恭了？”
“想你了。”伸手又戳戳屠苏的脸，“你要是多出来几趟，也能听说许多东西。”
“二师兄，那你出来过多少趟？”
“唔，从十五岁开始，昆仑山以外每年四五趟吧。”陵端想了想，摸着下巴说道“本来看着就小，十五岁的时候跟着师尊一起出来，全以为是小孩子，别人都不愿意叫我到妖怪出没的现场去，生怕我给怪物叼走了。”
“你那么小就出来，戒律长老也愿意放你出来？”
“十五岁不小了，放在平常人家，都可以娶妻生子了。”陵端哈哈一笑，“你看看，和我们一个年纪的普通人，差不多都抱上孩子了。哎，对了，屠苏，你有没有想过下山还俗？”
“为什么要还俗？”
“嗯……也许会遇到喜欢的姑娘，想要成家。”
“那……师兄呢？”
“我啊，我这么和你说吧，如果你认真说来，我儿子都几千岁了。”陵端话一出口，屠苏彻底愣住，半天才眨一下眼睛，“二师兄……你……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
“开什么玩笑，你忘了，我还有个身份，托生以前，我可是上古大神。”陵端看着屠苏呆呆的样子，一伸手拉扯着屠苏做了个鬼脸，又拍拍脑袋，小家伙还挺逗。
“哦……这样啊。”屠苏拍拍胸脯，还以为陵端什么时候在外面又跟什么女人好上了，“那你儿子现在呢？”
“在天上咯，他叫噎，是掌管日月星辰行次的神，住在日月山，就是太阳月亮每天出来的地方，在最西边。”
“好像很厉害。”
“他运气好，当年跟着首领一起打天下，等到登临九天的时候，什么都缺人管，刚好他住在日月山上，天帝就把管理日月星辰的职责交给了他，也就是比你早生几千年。”陵端一边笑着一边揉着屠苏的头发，“怎么，你还想做神仙？”
“我只是觉得有趣罢了，毕竟二师兄你就是神仙。”
“我才不想做什么神仙，没看到我还留在天墉城么？”陵端把手收回去，抱在胸前，“做人啊，比做神仙快活多了。”
“可是，做神仙什么都不用管，做人你还得下来查药人的事情……不对，二师兄，照你说的，这里应该没有药人，那陵岚写那封信是什么意思？”
“大约是想叫我下来见他吧。”陵岚的问题拖了这么久，也是时候解决了。“屠苏，你没事的话，不妨去街上转转。”
“二师兄，我想跟你一起去。”
“嗯……也好。”虽然有点少儿不宜，但是屠苏迟早要接触的，这样想着冲到一个卖豆腐的摊贩面前问道，“老人家，请问一下，敬一草堂在哪儿？”
边走边问，出了城只能顺着感觉走，好在陵端拉着屠苏说些在外的见闻，也没用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敬一草堂，只是陵端仰头看着青砖碧瓦的小院子，你怎么好意思叫草堂？
门前杨柳门里桃李，院子不大收拾的倒是干净。
虽然知道是谁，陵端还是很有礼貌的敲了敲门，里面开门的果然是青玉坛弟子，瞧着有些眼熟，想了想，这不是少恭的小跟班元勿么？“你怎么跟到陵岚后面了？”
“青玉坛弟子，自然是要跟在坛主身后。”
“坛主？雷严他吃了长生不老药了？”
“你……你怎么知道！”
陵端笑着摇摇头，拉着屠苏走近了院子，屠苏心下也是好奇，凑近问道，“师兄，你怎么知道？”
“猜的。”陵端扒拉着屠苏的头发，叫屠苏还以为是什么说法屏住呼吸静听着，结果被陵端一句猜的噎住。有些生气的翻白眼，结果看到陵端冲着自己笑又拉不下脸，红着脸转过去。
陵端用力搓了搓屠苏的脑袋，“开个玩笑还生气啊？”
“没有。”屠苏被陵端闹得痒痒，挥手往陵端身上就打，被陵端捉住牵着往里走，里面陵岚看着眼神又冷了一截。
等两个人进去，陵端看着满桌菜直咽口水，伸手就拿起了筷子，这厢屠苏刚被放开，立马又伸手抓住陵端。“二师兄……你这样，不太好吧？”虽然他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一上来就吃，是不是有点不大礼貌？特别是主人就在桌上坐着呢。
“没关系，二师兄这样，是没拿我当外人。”陵岚倒是不怎么在意，看着陵端直笑，可是陵端低头看菜，都没看他。
“对对对，果然还是陵岚懂我。”桌子上时候几道菜，陵端一样一样尝着，边吃边说，“屠苏坐啊，这菜味道不错，陵岚你准备的？”
“是啊，二师兄旅途劳顿，总要吃口热饭。”
“嗯嗯。”陵端听着直点头。
“二师兄，你别忘了他写信叫你过来是唬你的，你怎么直接吃上了？”屠苏已经急了，明明是写信骗你过来的，结果正事还没说清楚就吃上了，“而且，饭菜里……也……可能有东西。”
“没事，他毒不死我。”陵端又灌了一口酒才想起来，“对哦，万一有毒你不能吃，那你就不吃了吧。”反正人间的毒对自己是没什么用的。
“二师兄！”屠苏着急的一伸手想抓陵端的右手，谁知道陵端更快一步已经夹着菜放进了嘴里。
“屠苏师弟，你如果不放心大可不吃，我与二师兄认识这么多年，断不会害他。”陵岚看着屠苏，也是冷嘲热讽。在天墉城的时候，陵岚跟着陵端。陵端是不喜欢屠苏，陵岚直接就是讨厌屠苏，天天泡在陵端身旁，论年纪尚且比陵端年长，却总是师兄师兄的叫着。
“那你为何写信骗他来江都？”
“我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二师兄说。”
“你可以直接说，为何要骗他？”
“我并非有意欺骗，有关药人的情况我也会跟二师兄说明。”
“可是江都并没有药人。”
“我只是要在这里见二师兄而已。”
……
两个人吵得热热闹闹，陵端已经放下了筷子，捞起酒壶一口一口吸溜着，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来回看着，都吵了一顿饭的功夫了，吵出结果了？
似乎注意到了陵端的眼光，陵岚和屠苏都安静下来，盯着他。
“吵完了？”陵端放下酒壶，两颊有些烧，用手背压着。
“二师兄，你怎么不说话……”屠苏咕囔着，明明是陵端带过来的，结果变成自己在和陵岚吵。
“我吃饭，说什么话。”陵端张嘴吐着热气，“陵岚你不是说药人么，药人怎么回事？”
“药人其实分两批，一批是唐家堡放出来的，利用五毒兽所制，还有一批是纯粹药物催成的。”
“嗯。”陵端捂着嘴，低着头。
“二师兄是不是累了，我送你去休息吧。”
“二师兄……”屠苏觉得有些奇怪，陵端来的时候精神很好，现在却有些闷闷的样子。
“二师兄，你容易醉，就不该喝酒，来，我先扶你去休息，药人的问题，等你睡一觉醒我在跟你说。”说着拉起了陵端，屠苏还想说什么，陵端轻轻推了他一把，“屠苏，你也去休息吧，这件事不必着急。”
陵端一开口，陵岚立刻招呼过青玉坛弟子带他下去，而自己确实拉着摇摇晃晃的陵端往里走，看见陵端瞪着自己，微笑如故。
热，浑身都在热，特别是不堪言语的地方……身体叫嚣着想要，脑子却还清楚，任由陵岚扶着，却狠狠抓住在腰间肆虐的手。
“二师兄。”陵岚看着他，脸上不觉有几分笑意，离了屠苏的视线忙将人抱进了房中。陵端被他抱着伸出来双手，掐住了陵岚的脖颈。已经是张着嘴大口大口的吐气。
“二师兄，何必呢，你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何必忍着。”
陵端本来还有些犹豫，一听陵岚的话立刻加重了力道。
陵岚伸手往他腰腹下摸去，果然陵端身子一抖，手也松了些。“二师兄，别固执了，比起外人我不是要好些么？”
紧紧咬着唇，腥甜的血液化入口中又滴落下来，疼痛刺激下总算还是理智，两手一用力，直接拗断了陵岚的颈骨，身体却愈发的热起来，怎么会这样……这种药物，怎么会在自己身上起反应？
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手臂僵直，垂到下半//身，被惊人的热度下了一跳，推门逃去，再也顾不得身后的惊呼破门而出。找条河，或者找个湖泊，把身体的热度降下来就好。
药效越来越强，根本没法运用起法力，再这样……马上就要被屠苏追上了。
☆、第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