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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
对了！
她曾在爷爷的治疗室看到过，每当有病患感觉痛苦时，爷爷、双双和那些病患的家人朋友就会喂他们水喝。
喝水一定能减轻小哥哥的痛苦吧？
她紧紧握了一下小拳头，朝着大礁石外黑暗的夜色跑去。
好黑……
真的好黑……
好可怕……
她跑啊跑，跑啊跑，孩子的步伐很小，她并没有跑多远，却感觉像是过了一万年。她还是怕黑的年纪，平时在医毒山从不一人独处，就算晚上睡觉也要拽着爷爷的袖子，听爷爷讲好几个可爱的故事才睡。可如今，为了小哥哥，她跑进了自己最害怕的黑暗中。
她的小手紧紧握着腾龙短剑，这把短剑，是小哥哥之前救她是掷向魔兽的，也是她如今唯一的武器。
她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想黑暗中可能出现的大怪物，也拼命控制自己不要去听大礁石后那隐隐约约骇人的兽吼，她不知道该去哪找水，万一走迷路了，或者遇到之前捕猎她的那些魔兽，她恐怕就不能活着把水带回小哥哥身边了。
她急得小鼻尖沁出汗，不知不觉，跑到了之前小哥哥掷剑救她的那棵老榕树下。
老榕树上开满了漂亮的蓝紫色小花，盈盈地，在灿烂星光下恍若梦境。
时值早春，一盏盏花朵中有夜露滚动，她眼睛一亮——如果，把这些夜露搜集起来，小哥哥不就有水喝了吗？
第691章 千里相送（1）（）
没有盛水的东西，她就爬上老榕树，摘下最大最漂亮的那朵花。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搜集着满树繁花中的露水，好不容易，集满了一盏。她开心极了，保护着那盏集满了露水的花往大礁石的方向跑，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她慌忙护住那盏花，自己的手在粗粝的地面上磨得鲜血淋漓。
一滴血，悄无声息地渗进了花盏中，但她一无所觉。
她以生平最大的勇气穿越恐怖的黑暗，回到了大礁石边。
可怕怪物的吼叫声已经停了，只有小哥哥痛苦的闷哼，在这静谧的夜里虽然压抑着，但也分外清晰。
“小哥哥……”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盏凑到屏障边，塞过去，“我给你找了点水，喝点水吧……”
大礁石后，没有回答。
她要哭了：“呜呜……小哥哥你不要死，你喝点水好不好呀？我还没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呢，你、你死了叫千星该怎么办呀？”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蓝白色花盏里的露水随着她的抽泣微微摇晃，忽然，一阵冷风吹来，她冻得身子一抖，那盏蓝白色花朵就脱手抛了出去。“呀——！”她大惊失色，那里面是她给小哥哥的水！
眼看着花盏飞过大礁石，要往无尽的夜幕中飞去……
忽然，大礁石后伸出一只带血的手，拦住了花盏。
“小哥哥！”小女孩的眼睛一亮，认得那是她心心念念的小哥哥的手。
“太好了，你还没死！”她高兴得声音都变调，忘了前面还横亘着屏障，一下子扑过去。小身体撞在屏障上，砰峒一声，痛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闭、闭嘴！”屏障后的小哥哥很不耐烦，一边剧烈抽气，一边很凶地斥责她。
她吓得不敢哭了，小哥哥受伤了，要清净，呜呜呜，医毒山上的爷爷曾经说过，伤患是需要静养的。
她抽抽噎噎的，用衣袖擦了擦眼泪，小声说：“小哥哥，对不起，千星再也不哭了……你、你好好养伤，千星再去给你找水水喝。”
“滚……”屏障后的小哥哥极度不耐烦，一边像是忍着什么莫大的痛苦，一边说，“再不走，大魔兽出来……吃、吃了你！”
“呜哇哇哇哇哇……！”刚刚还说再也不哭的小千星，立即被吓哭了。
大礁石后的小哥哥暴躁不堪：“叫你别哭了！”
“可是、可是你说大魔兽要来……！呜哇哇哇哇哇……！”
“那你还不逃命？！”大礁石后的声音要出离愤怒了。
“我不走！”小小的女孩子边哭，边义气坚定地说，“要走一起走！呜呜呜小哥哥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跑的！呜呜呜呜……嗝！”
哭得太激动，还打起了嗝。
大礁石后沉默了。
小小的女孩子自顾自哭了一会，又试探地叫：“小哥哥，小哥哥？”
可大礁石后的人没有回答。
她担心起来，刚刚小哥哥拦下半空中那盏盛了露水的花时，她看见他手上血肉模糊，比她第一次看见的时候更严重了。
第692章 千里相送（2）（）
再这样下去，小哥哥不会真的死掉吧？呜呜呜，她不能让他死……
小女孩努力地想，还有什么办法能帮到小哥哥？
对了！
“他们、他们都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她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地看着大礁石后，就像在看着她的小哥哥，“小哥哥，等我长大以后做你的新娘好不好？……你、你一定要等我长大啊，不许你死在这里，听见没有？！”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报恩方式了，记得曾经在医毒山上，她看见一个叔叔快要死了，旁边的伯伯就对他说，阿牛，你未过门的媳妇还在村子里等着你呢！你不能就这样死了，要快点好起来把媳妇娶过门！
然后，那个叔叔就奇迹般地康复了。
呜呜呜，如果、如果她说以后要嫁给小哥哥，小哥哥就能好起来的吧？
轰隆——！
大礁石后，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她被吓到，一下子往后退去，只见无数沾着暗红色血腥的海潮席卷着、呼啸着，扑在她面前的透明屏障上！
轰隆——！
屏障破碎！
她害怕地跌坐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汹涌的海潮中出现一个年轻男人。
在她幼小的几年生命里，从未看过那么好看的男人，高挑，修长，逆着海潮和星光，就像从旷古洪荒中走出的传说。他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纵横交错，找不到半块完好皮肤。鲜血如瀑从他身上洒落，很快被席卷而来的海潮冲刷洗净，然而下一瞬间，无数涌出的鲜血就会再次染红他的身体。
他的眼睛那么深邃，幽暗，仿佛吸走了夜幕下所有的光……
她半仰着小脑袋，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哎呀”一声，恍然惊觉什么似的捂住了眼睛。
他……他没穿衣服！
她的小哥哥，是浑身光着的！
小女孩的心砰砰跳动，在她这样的年纪，根本还不明白什么，但已本能地觉得羞涩。
再往后的事她记不清了……
依稀仿佛，那个浑身伤痕的小哥哥弯腰抱起了她，他的怀抱，坚实，温暖……
她沉沉地昏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毒山自己的卧室中。
“呀！”她惊叫着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换了一套干净的寝衣，枕头边上，放着她一直牢牢抓在手里的腾龙短剑。
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把短剑，想起来，有个小哥哥救了自己……
可是，那个小哥哥长什么样？
她已经不记得了。
他是怎么救的自己？
好像也记不清了。
记忆中的细节似乎都模糊了，她只记得自己被魔兽群追捕，然后横空一把短剑飞来，杀死了为首的魔兽，其他魔兽丧胆而逃。然后，好像有个小哥哥出现了，她说要嫁给他……他抱起她，送她出了黑暗森林，送她回了家……
记不起的东西，没关系，她只要记得这个承诺就好。
小小的千星手脚并用，从自己卧房柔。软的床上爬下来。
她穿上外衣，推开门，走到院子里去。
第693章 千里相送（3）（）
然后，看见慕双双吃惊的眼神：“姐……姐姐！你还没死？！”
她微愣，眼眶一红，又想哭：“我没死！双双，我被一辆大马车带到了一个好可怕好可怕的地方，幸亏一个小哥哥救了我，爷爷呢？我要告诉爷爷这件事，让他帮我去找那个小哥哥！”
年幼的慕双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一个角落里，哭着哀求：“呜呜，姐姐，都是我不对……是我不该提议玩捉迷藏，不小心害你被大马车带走。求求你了，你别把这件事告诉爷爷好不好？爷爷要是知道，会打死我的！姐姐，姐姐，趁爷爷现在还闭关没出来，根本就不知道你这阵子不见了，你别告诉他好不好？要不然，照顾你的秀婶也会挨罚的！”
在慕双双的哀求下，小小的千星就答应什么也不说。
只是，在后来的许多年里，她常常会望着那支腾龙短剑出神，幻想着，小哥哥到底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是不是他从黑暗森林把她送回家，又温柔地替她换了寝衣？
他……是不是答应要她做新娘了？
这样想着，脸上就会浮起浅浅的红晕。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做新娘是什么意思，可是，嫁给小哥哥的心愿却从来没变过。
再后来，十三岁的她在医毒山脚下遇到了龙霆钧，他的手里，也拿着出云腾龙纹的剑。
她很欣喜，以为找到了那个人，找到了一生的归宿……
可如今，故地重游，站在这棵开满蓝白色花朵的老榕树下，龙霆钧竟然口口声声地说，当年救慕千星的那个人，不是他？！
————————————
春风料峭。
叶萦望着树下披着腾龙甲胄的男人，浑身发冷。
真的，不是他。
在穿过了那片溟川之花沼泽后，她回想起了很多记忆里已经模糊的事，比如，在大礁石后听到的恐怖兽吼，再比如，那个小哥哥从破碎的屏障中走出的样子……当时的她，以为小哥哥的眼睛那么漂亮是泛着星光，可如今想来，那双眼睛分明是深邃的紫色！
她看到的，根本不是什么人族，而是能幻化人身的高阶魔兽！
叶萦的脸色苍白，呼吸发紧。
天哪……
在她那么小的时候，竟然救了一头高阶魔兽！
那头高阶魔兽当时应该受了重伤，她听到的那些痛苦的嘶吼——无论是恐怖兽吼还是人族的痛喊，应该都是那头高阶魔兽发出。她不知道它是不是因为吃了她送的药才活下来的，要是这样，让她情何以堪？
屏障的破碎，和它……有没有关系？
太多的疑问，啃噬着她的心。
春日的老榕树郁郁葱葱，老榕树下，龙霆钧的背影挺拔却孤寂。
叶萦看着他的背影，多希望自己不曾发现真相，多希望当初救起自己的小哥哥是他。至少……他是人族。
她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那把剑呢？到处都在流传，慕千星是靠着一把出云腾龙纹的短剑认出了你，把你认作她的救命恩人。你们龙家，不是只有家主和嫡出继承人才有资格用出云腾龙纹么？”
第694章 千里相送（4）（）
龙霆钧听她这样问，缓缓转过头来：“那把剑？是我的没错，但早就遗失了。”
“遗失？”
“龙家子弟从小就练剑，随着体型身量的生长，剑会换好几把。千星捡到的那把出云腾龙剑，是我多年前意外遗失在黑暗森林的。”
再无一丝侥幸了。
叶萦的心直往下沉，当初救她的那个人真的不是他，而是……一头高阶魔兽！
非我族类！
她，是不是亲手放出了屏障后的恶魔？
她脸色煞白，又忍不住愤怒，尖声质问龙霆钧：“那你为什么要骗慕千星说救命恩人是你？！”
龙霆钧沉沉地看着她，发现这棵老榕树对他的冲击也很大，根本就没多想叶萦为什么会失态。他缓缓地说：“因为，我要救我母亲。那年我母亲病得很重，只有医毒圣手能救，但在我上山之前他已经拒绝救治五六拨人了。我不能让他拒救我的母亲，代价太大，我赌不起。”
所以，他才将错就错，在医毒圣手慕济秋最疼宠的孙女身上想办法，成功请到医毒圣手救人。
叶萦也明白了。
她心灰如死，一场大梦、一场骗局终于被揭穿。
她跌跌撞撞地，遁着记忆往那块黑色大礁石走去，转过一道弯，大礁石果真赫然在目。
海潮声声。
空气里有狂暴的魔力波动，仿佛还有破损的灵力碎片。
叶萦立即就意识到了，这果然是屏障！
黑暗森林里到处充满了魔力，只有屏障，是由灵力构成！
“屏障！”紧跟在她身后的龙霆钧也看见了那块大礁石，感觉到空气里混乱的力量流动，脱口而出。
叶萦一步步走向屏障，当年无论如何也无法通过的地方，如今轻而易举就通过了，她走到大礁石的后面。大礁石的后面，是狭窄的空间，海潮阵阵拍岸，飞溅起浑浊的浪花。地面上有暗色干涸的血迹，还有许多仿佛被利爪抓挠出的痕迹。
叶萦想起自己年幼时听到的那些兽吼和惨叫，心头揪紧。
“无尽海……”身后，龙霆钧的声音。
他没注意到地上的血迹，只望着大礁石下陡峭的断崖、还有断崖后一望无际的大海，低声。
是啊……
无尽海。
叶萦一手撑在大礁石上，抬起头来，与他一起看那片广阔危险的海。
天空阴沉沉的，风雷翻涌，扑面而来的怒潮仿佛要把人也拖进海中。
“屏障果然破损了。”龙霆钧说。
叶萦没说话，或许，这屏障破损是她的错，她不该救那头高阶魔兽。
可是，那头高阶魔兽救过她的命啊。
她的手指紧紧抓着大礁石，指甲上抠出血迹也毫无知觉。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早知道“小哥哥”是一头魔兽，她还会不会救它？更可笑的是，她还认认真真地说要以身相许。以身相许给一头魔兽？
“叶萦，叶萦？”龙霆钧低头看她，“你怎么回事，别在这种地方走神！”
“啊？”她茫然地看向龙霆钧。
龙霆钧紧紧皱眉：“我刚才和你说，这个屏障破损的范围太小，无法通过那些体型庞大的海兽，无尽海和黑暗森林之间的屏障肯定不止这一处破损，肯定还有别的地方，能让体型庞大的海兽通过的。我们再找找。”
第695章 千里相送（5）（）
“这样吗？”她喃喃，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
如果屏障不止这一处破损，是不是说，海兽登不登陆、和她救不救那个“小哥哥”没关系？
那个“小哥哥”又是谁呢……？
高阶魔兽不多见，能幻化人身的高阶魔兽就更少见了，她认识的，只有北溟小寒和北溟烬。
北溟小寒的年纪对不上，会不会是……
烬？
当初救她的那个小哥哥，会不会是烬？
她的脑子里乱纷纷的，就连龙霆钧又说了什么都没听清。
恍恍惚惚地被龙霆钧抓着手腕，拉出大礁石，回到那棵开满花的老榕树下。
“我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龙霆钧说，“现在天气不好，无尽海的能见度太低，等明日我们再去大礁石后看看，如果视野好，也许能看见海岸线上其他屏障破损的地方。”在海岸线上找破损点，可比绕回黑暗森林里找容易多了。
叶萦心里装着事，没有异议。
两人在老榕树下草草生了火，弄了点食物吃，都没什么交谈的兴致。
龙霆钧从空间戒指里拿出羊皮卷，低头把他们今日途径的路线标注在地图上，这是他每一。夜必做的事。
而叶萦，合身卷着自己的小被褥，在他兽羽笔的沙沙声中睡了过去。
四下里很静。
睡到中夜，叶萦醒了，按照这几日和龙霆钧一路走来的分配，后半夜该她守夜。
她睁开眼睛，一双漂亮的如鸦羽的睫毛轻轻扇了扇，朦朦胧胧地看见老榕树下有篝火。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坐在树下烤火，纷纷扬扬的蓝白色小花落在他身上、火堆里，星光下，好看得就像一幅神秘的画卷。
“龙霆钧……”她迷迷糊糊地叫了声，爬起来，“该你去睡……”
话说到一半，忽然，声音就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篝火边，篝火边，那个男人转过脸来，俊美至极的容颜让人过目难忘。
烬……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小女孩，好久不见。”他颇有些愉快地对她打招呼。
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他是人是鬼啊！这座黑暗森林太诡谲莫测了，该不会是她又陷入了什么幻境？
悄无声息地，一把黑沉沉的手弩从星辰印空间滑入她的掌心。
烬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形状优美的唇角轻轻勾起：“别那么紧张，小女孩，我不是什么幻境怪物。再说了，你也打不过我。过来陪我一起烤烤火，有兔子吗？弄一只来吃吃。”
叶萦：“……”
她觉得，他应该不是幻境怪物吧？
哪个幻境怪物会这么无聊啊，半夜三更的叫她烤兔子？！
只有烬那个神经病本人，不，本兽，才做得出了。
但她依旧紧紧抓着自己的手弩，不放松警惕：“龙霆钧呢？”
“你说那个男人？”烬修长的身子斜倚在篝火边的老榕树下，无聊地把。玩着爪子里的一朵小花，翻来覆去。蓝白色的花瓣剔透而脆弱，被他烤得卷曲起来。
第696章 千里相送（6）（）
他懒懒散散地说，“我是来找你的，又不是来找他，留他在这里碍手碍脚干什么？”
“他人呢？”叶萦逼问。
烬抬眸看她一眼，昏暗火光下，幽邃狭长的眼睛里泛着复杂的紫意。
他把那朵小花抛进篝火里，这才说：“我的族人把他带走了。”
族人？
北溟皇族？
叶萦的脑子有些混乱，这些日子以来，现身在浮屠大陆的北溟皇族只有烬和北溟小寒两个，眼下莫非有了更多的北溟皇族现身。这么说……北溟皇族的聚居地真的是在无尽海了？随着星辰潮汐屏障的破损，进入了黑暗森林？
这样想着，她就问了出来。
烬有些不耐烦：“兔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