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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楚国王子爱上那个打浆女了吗?”
“不知道。”
我们正说着,什钵苾走进来,幽蓝冰冷的目光投射过来,朦胧的气氛瞬间清明。
“哥哥,你怎么也来了?”
什钵苾冷冽的脸上竟出现了稍有宠溺温暖的笑容,在阿史那翎鼻翼处轻轻一刮,笑道:“怎么?哥哥来看看你不高兴?”
她恍然出神地点点头,眼见着什钵苾恐吓似的眼神,又猛摇头。什钵苾在她头顶重重地弹了一个爆栗,“早就知道你是个没良心的小狼崽。”
说完目光似有若无地从我脸上扫过,也许烛光幽暗看不清表情。
自他出现我就不自觉地紧张,总觉有他出现的地方必不会简单。这宁馨殿是李渊专拨给突厥贵宾居住的殿宇,想必他和阿木琼都是被歌声吸引至此,只是那唱歌的女子有是谁?难道她也是突厥人?
阿史那翎拉起我的手,双眸炯炯地说道:“忆瑶,可以帮我做一件事吗?”
“什么?”
“我想写一封信,能帮我送给他吗?”
我双手一震,感觉什钵苾火热炙烫的视线一直聚集在我身上。看着阿史那翎清水般洁净一望到底的眼睛,心突然疼起来。
她见我不语,焦急地抓起我的手,“你是我在宫里唯一的朋友,我只相信你,帮帮我吧。”
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颤抖,“现在晚了,秦王肯定都回府了。”
她狡黠地看着我,悄然道:“我知道,逢七逢五他都会在武德殿留宿,今天是初七,他一定在的。”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不是说女子要矜持吗?如果太主动会被男子看轻的。”她含笑略带得意地看了一眼什钵苾,如同深山野窟的小狐狸,就差摇摇尾巴了。
我清了清喉咙,看向什钵苾,他低首温柔地看着阿史那翎,低声问道:“那么信呢?”
“我的汉文写得不好,忆瑶你能帮我写吗?”
我点点头,勉强笑道:“当然可以。”
铺开白色绢帛,压上镇尺,提起毫笔抬头问道:“要写什么?”
她微微一笑,“就是刚才那首诗吧,全文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啦,你就帮我写上就好了。”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用尽全部的意志才是自己握笔的手不颤抖,她充满期望,目光莹莹地看着我,“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我逃一般地走出宁馨殿,抬头看看,天边浮着深紫的云,团团凝聚于宫殿穹顶,仿佛天压下来,透出压抑诡异的气息。
璃影从回廊里走过来,随手将准备好的宵夜递给宁馨殿值夜的宫女,随我一起离开。
第六章
月色浅华幽暗,灌木冠盖如涌。清澈的河水蜿蜒伸展,曲折迂回于丘壑林立的假山间。
假山掩映下,窸窸窣窣的声音隐约传出,蓦然脚步声接近,璃影身形灵活地将我拽到壑石后面。
〃你说,我到底哪里配不上你?〃男子粗重的吼声,轻意可分辨出其中的怒气。
对方似乎也生气了,不耐烦地说:〃是我配不上你,行了吧。这种事情是要两厢情愿,强求不来的。〃女子纤细柔和的声音,却我陡然一惊。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喜欢……〃话音戛然而止,男子霍然回头朝我们的方向望过来,阴鸷地喝道,〃谁在那里?〃
我清楚地听见璃影紧握拳头的声音,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这是太极宫内苑,王孙贵胄云集,稍有差池便极有可能酿成大祸。
脚步声不断靠近,我们步步后退,宫苑里的假山原本就与水渠相连,曲折支道众多,前后相通。
可我们所处的位置极特殊,后面恰好是武德殿前翼,李渊为唐王丞相辅佐政务时曾居住于此。因是百官聚此商讨政务,原先的殿宇则略显狭窄,所以命人填平了原先的水渠,拓建了偏殿。而这条与水渠相连的通道的后方也被堵上,成了死路。
我正想着如何脱身,面前一阵疾风卷过,璃影敏捷地抓住袭来的拳头,那人有些身手,在这曲折的窄道里与她上下过招游刃有余。
原本静谧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我朝璃影喊了句,〃速战速决。〃她的身形倏然快起来,那男子渐渐不支。无论如何不能再打下去,否则招来侍卫恐怕又要再生事端。
男子虽是神力,但地方狭小施展不开。倒是璃影动作灵敏招数变化多端,不出半刻便把对方摔倒在地。那男子怒目瞋视,便要叫人,刚喊了了句,〃来……〃人尚未出口便被璃影掐住了脖子,她冷冷地说:〃再喊一个字,我就送你去见阎王!〃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威胁我,知不知道我是谁?〃男子被扼住脖颈,挣扎着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璃影的手又加紧了几分,他头一歪便出不了声,只是一双眼睛喷火似的盯着我们。
我看向一直未出声的女子,肤若凝脂,幽沁似兰,即使月色昏暗下依旧可辨其摄人心魄的美貌。
看着那张脸仿佛在照镜子,自小到大,大兴城里宫人经常窃窃私语,我与她极像,只是不如她灵动乖巧,得母后喜爱。夕颜,她与我有着同样的姓氏,是父皇堂弟腾王杨纶的独女,杨纶因遭到父皇猜忌躲到寒岩石山隐居,他的独女夕颜便一直养在母后身边。
母后可以对我不闻不问一年半载,却不能三日见不到她。
看到她时璃影明亮警惕的双眸中微有失神,恍惚间被那男子挣脱了,劈掌击倒在地。我急忙去扶她,抬头朝那男子冷然道:〃你想怎么样?〃
他看到我也是微有愣怔,目光不自觉地在我和夕颜之间游荡,随即冷笑道:〃你们胆敢劫持本王,你说会怎么样?〃
〃齐王殿下〃,我站起来无畏地回视道:〃你若是要叫人我不拦着,只是动静这么大必然会惊动陛下,圣驾面前我也只好将事情始末,前后缘由说清楚。〃看到他犹豫的神色,我知道自己猜对了。他就是李渊四子,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同母胞弟齐王李元吉,今夜看来外界传言不虚,他果然是一个张扬跋扈,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
太极宫宫禁森严,即使贵为皇子也不能在,宫门落锁,甬道宵禁后随意走动,更何况还是孤男寡女,传了出去只怕也落不到好。
他略微迟疑,随即扬眉阴冷道:〃太极宫姓李,本王想弄死两个人就像捏死只蚂蚁那么简单,根本不必惊动父皇。〃
〃算了,放她们走。〃一直缄默的夕颜突然说,李元吉回头说,〃夕颜,你不必担心,我……〃
〃放她们走!〃娇柔的声音此刻略显尖锐,如一刃细丝划破宁静的夜色。
李元吉极不甘心地冷视着我们,粗重吼道:〃给我滚,要是再让本王看到你们可就没这么便宜了。〃
璃影的袖子因打斗裂了一道口子,里面白色亵衣上沾染了浅淡的血红,我仔细检查了一下,只是胳膊受了伤,兴许是刚才跌倒地上摔破得。
〃你先回去吧,让如墨给你找点药。〃
她扫了一眼受伤的部位,神情极为冷淡,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身体,〃不碍事,奴婢随公主办完事后一起回东宫。〃我知她素来倔强,决定了的事情别人劝不住,况且夜深雾冷,又是宫禁内苑,若是碰上什么意外有她在身边也好应付写,便要她跟着吧。
刚才怎么没想到用'宫禁'一说来拒绝阿史那翎,果然凡事一碰到什钵苾,我就会方寸大乱。
太极宫宫规,戌时甬道宵禁,后宫宫门落锁。此刻月至天心,夜色深重,显然已是子时,贸然在后宫内苑行走,若是被侍卫抓到,轻则杖刑,重则溺毙。
从前还是大业年间的时候,我就时常听说有后宫的宫人侍卫于夜间私通,被抓到的都是当场毙命。历代帝王,不管何朝何代对于宫禁都极为重视,一旦违反断没有法外容情之理。从前我想不明白,如今经历诸般事端倒是明白了几分。
身为帝王,高高在上,尊贵至极却也是危险至极,那位子权力鼎盛不知被多少人觊觎。朝里朝外,永远都是奴颜婢膝,揣摩圣意。可那个被人揣摩的人,也在时刻提防猜测着这些表面恭敬人的心思,防患于未然。猜不透时,便会不自然地设置诸多障碍,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心底便存了一份安慰,即使心怀叵测也难靠近圣颜半分。
或许,这重重严格繁杂的宫禁,只是为了让太极殿龙榻上的那个人能安心地睡个好觉。
武德殿偏殿众多,周围巡逻守夜的侍卫布置也异常紧密。璃影从绛红云锦覆烟罗单纱宫装中掏出一方织锦帕子蒙住口鼻,纵身一跃便如夜莺般轻盈灵敏地飞上殿顶。
绛红色裙带于夜空中翩跹飞舞,圆月高悬,我仰头望去,她于高耸的殿顶疾步而安静地快速行走,漫天璀璨星辰仿佛触手可及。
〃什么人?〃清朗冷冽的声音划破静谧,无限回荡在空旷的宫苑里,随即无数侍卫从四面八方聚集在武德殿下方。
夜色弥漫中依稀可见一个锦衣长袍的男子一跃飞上殿顶,与璃影厮打起来。璃影并不恋战,边与他交手边后退,那些侍卫准备了弓箭,银亮熠熠的箭顶直指殿顶,但领头的人似乎有所顾忌,制止了放箭的侍卫,扬声道:〃不准放箭!〃
我躲在距离武德殿三尺远的芙蓉树后,见璃影犹如翩飞的鸿雁身形一转,沿着红瓦朱墙疾速的飞跃而出,越过高悬的明月,直奔向宫墙外。
与她交手的男子也不示弱,紧追不舍,两人一前一后犹如两颗流星划过浓墨的夜空。底下仰望观战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高呼一声,〃快追。〃原本黑呀呀聚集的银亮铠甲倏然散开,朝他们二人离去的方向追赶。
待人散尽,我从芙蓉树下走出来,偌大的宫殿又恢复了宁静,仿佛从未被打破过一样。
阿史那翎交给我的那方绢帛被我紧紧地握在手中,手心冰凉一边,汗渍淋漓浸入柔软的绢帛中,变得湿漉漉得。
我趁黑摸进武德殿,渐渐觉得不对劲。偌大的殿宇里竟没有一个值夜的宫人或是太监,只燃了一根蜡烛,几乎快要燃尽了,烛台里积满了浑浊浓厚的烛泪。
案桌上横七竖八地摆满了竹简,纸笺和典籍,一册书籍被翻开,昏暗光线下隐约可见论语二字。我将绢帛拿出来叠起来,原来轻薄丝滑的帛缎即使反复折叠也如纸般纤薄,小心翼翼地将它放进论语里,也许明天它的主人在翻阅时可以看到它。
正要离去时,桌上一册暗黄底纹的奏章落入眼底,我再也挪不动脚步了。
〃臣河池太守萧禹携平凉留守张隆,扶风汉阳郡前来归降。彼适歧途,权效聩帝,漫漫山河满目疮痍,孝祖顺旨,非圣德明主无以整饬,今臣效古汉王之德,携臣僚稷民归效圣君。幸逢信,臣必当结草衔环以报之。〃
我一字一句的念出来,心绪随着这晦涩难解的文字而跳跃起来。舅舅归降李唐了,那萧笙呢?他现在在哪里?此生,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吗?
若是有一天知道我们之间会隔了烽火连天,那时在江都无论如何也不会和他赌气。只怕现在,他一定以为我早就是东突厥什钵苾可汗的可敦,即使身在长安也不会有意识和我相见。
我陷入沉思,竟忘了自己的处境。直到清冷的声音传来才恍然回神。
〃看够了吗?〃
第七章
李世民阴沉着脸慢慢靠近,宽大松软的灰色亵衣在昏暗烛光中猎猎颤抖,我步步后退至墙角,沁凉触感在手心蔓延,告诉我已无路可退。
慌乱至极我的手不自觉地在空中乱抓,深海火熔珊瑚盆景应声而落,瓷器跌落至青石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碎裂声音,空洞沉闷而单调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宇内。
我不自觉地想要俯身去捡,余光看到李世民疾步上前,悬于半空中的胳膊猛然收回,紧贴着墙面慌然后退。
〃过来!〃
略带沙哑的声音仿佛带着黑夜的蛊惑,让我的心越发瑟瑟,禁不住连连后退。他仿佛彻底被惹怒了般生硬地将我扯过来,一只手将我的胳膊反箍于身后,另一只胳膊圈过我的脖颈,将我紧紧地锁于怀中。
〃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畔,一阵□的气息瞬间袭遍全身,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呃……〃他手腕陡然加力,我倒抽一口冷气,惊叫道:〃没有,我什么都没看到。〃
他冷笑一声,宛若主宰生死的神祗一样俯身凑近我,低声道:〃忆瑶公主,你最好说实话,不然……〃
身体被迫一转,他扭着我的胳膊将我紧压在案桌上,脸紧贴在冰凉的昆仑石桌面,冷意瞬间窜遍全身。
只听外面脚步憧憧,也许是追击璃影的侍卫回来了,他们抓到她了吗?以璃影的身手,不会那么轻易被抓到,可是她刚刚被李元吉打伤了,而且与他交手的男子身形敏捷,绝非池中物,万一……
思索间传来一阵敲门声,〃二哥,你在里面吗?〃
我的心倏然漏跳了几拍,无奈身体被禁锢着,无法回头。只听李世民扬声道:〃怎么了,道玄?〃
〃武德殿周围发现刺客,要不要我带人进去搜查一番。〃
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恐惧,不止是因为外面随时可能进来的守卫,更是因为李世民的手开始剥落我肩胛上的纱衣,凑至耳边低声道:〃你应该不想让这么多人看到你□的样子吧?〃所有的厉声恐吓都及不上这一句来的威慑人心,我眼睑低垂,思索着该怎样应付他。
蒙夜中沁凉袭来,肩胛陡然一颤,轻薄丝滑的纱衣翩跹滑落到地上。头顶响起慢悠悠的声音,〃道玄……〃
还未等他继续说下去,我匆忙抓起案桌上的降表扔到地上。
〃不用了,我这里没事。〃
外面有片刻的冷滞,紧接着那人说:〃那好吧,二哥你好好休息,我派一队人在门外把守,有什么事情就喊他们。〃
蜡烛几乎燃尽了,粘白的蜡液滴出烛台仿若一条长长凄悱的泪珠几乎要落到我的脸上,身后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接住了。偌大的殿宇静谧无声,针尖落地都清晰可闻,我好像闻到烤焦的味道,回头见李世民攥紧左手,眉宇微蹙,而右手仍旧如铁箍般紧紧束缚着我。
由于外衣脱落,他的手毫无阻滞地紧按在我的肌肤上,火烫的气息缭绕于上,似冰火相触,让我忍不住颤抖,突然手一松,我急忙从中挣脱出来。
〃萧禹……〃他已经开始翻看那册降表,若有所思地抬眸看我,目光中没有一丝表情,〃这里面说得什么?〃
我一阵气闷,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里面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背出来。他眉眼间掠过一丝惊诧,随意坐在案桌上问道:〃这么晚了,到这里干什么?〃
我抓过被他扔到地上的纱衣披到身上,假装低首系着丝带,飞速地思索理由。他倒不追问,只是目光紧锁着案桌,问:〃你看过《论语》?〃
我急忙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论语》是儒家精髓,上至治世之道,下至敬孝之道,深入浅出囊括古人智慧。诸睿宏巧,莫不延其道。士农工商,皆可营其技。可不是只有某些人才有资格看。〃
他伸手想要将书柬拿起来,我心弦一紧,一时想不出该以怎样名目阻止。却见他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中,又重重地收了回来,复又问道:〃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是如何作答得?〃
他好生奇怪,深夜里说个不停是要考我的学问吗?我自幼便不喜欢这些文邹邹的经史子集,倒是偏爱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歌赋,唯独《论语》,小时候被姑姑逼着背了些时日。
〃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我沉着应答,却见他以手擎颌,沉思道:〃那么你认为孰轻孰重呢?〃
〃嗤……〃我禁不住笑出声来,他浓簇的眉宇微挑,倒是茫然地看着我问道:〃你笑什么?〃
〃若能做到'不贰过',那必是资道尚远,不为圣人,也是君子。凡常人非所能及。可若说到'不迁怒',那我还从来没见。〃
他站起身来,问道:〃没见过?有这么难吗?〃
我认真地点点头,说:〃'不贰过'是为人小智,'不迁怒'却是为君大谋。所为齐家治国平天下,一为民,二为君,你说孰轻孰重?〃
他似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古来上至尧舜禹汤,下至秦皇汉武,明君圣主无数,依你所说就没有能做到的吗?〃
〃这我不敢说,但却是极难。难过寻常人万分。〃
他眉宇微挑,倨傲尊秀的脸上隐含着疑虑,问:〃这又从何说起?为君者手握大权,德操修养胜过那些升斗草民无数,又怎会比寻常人不如?〃
我微微摇头,说:〃正因为帝王君临天下,手握生杀大权,才更加危险。喜怒哀乐乃人之本性,寻常人逢之,不过是郁结于胸,抑或是恶念丛生,终究难成事端。但为王为君者,大权在握,若是不能克制,怒气与庞大的权利相结合,轻者亲佞远贤,重者错杀忠良乃至涂炭生灵,后果之重足以是社稷覆灭,还不是难事吗?〃
他恍有所悟,黑眸愈加明亮,惊讶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见地。〃
我苦笑,说出这些话并非我学识如何渊博抑或是见识如何高远,不过是亲身经历有所感触罢了。
大业年间,每每到西巡张掖或是南下江都,从拓建东都到营造龙舟,怎会有不计其数的御史血溅朝堂。以至后来言路阻塞,举朝上下一派歌功颂德,再无人说实话。现在想来,这边是王朝覆灭的前奏吧,只是人在其中不知身后事,那时谁又能想到鼎盛一时,四方来朝的大隋王朝会在短短数十载后分崩离析呢?
李世民似是发现了什么稀奇事,煞有介事地看着我,眉眼里的笑意愈加浓郁,让我觉得别扭。此时的他好像换了个人,见他抚摸着我从耳鬓垂下的发丝,幽幽叹道:〃人说'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依我看这'灯下看美人'才是别有一番风味。〃
这姿势太过亲昵,以至于我自脸颊至耳根红成一片,侧头想要躲开他的掌心,却不料他一只手环过我的腰猛然用力将我拉至怀中。
〃秦王,请你自重。〃我猛烈地挣扎,却听他在我耳边呵气,〃怎么?是要玩'欲迎还拒'的招数吗?你深夜冒着违反宫禁的风险跑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见我,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猛烈挣扎的动作骤然停止,因为我从他轻挑戏谑的声音中分辨出了隐匿的冷冽杀意。目光所及,那案桌层层叠叠的奏章上,依稀可见河西、泾州的字样,忽又忆起阿史那翎对我说起的西北战事,瞬间明白了几分。
这小小案桌上皆是军机要务,可以说李唐的命运全系在这张桌子上,难怪他刚才如此紧张。莫不是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