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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伯宠怔住了,内心波澜起伏,许多尘封已久的美好希冀似乎又开始隐隐涌动。
“为避免给人留下结党营私的嫌疑,最初我不可能对你超擢起用,”伦庭玉剖肝沥胆地表示,“何况贵介公子大都性情倨傲,也不会轻易接受旁人的拂顾。所以这次西北之行将是你弃旧图新、名扬四海的难得机遇,能否成全我的一片苦心,就看你如何把握了。”
“放心吧,伦先生,我知道何以自处。”余伯宠说,眉宇之间极其恭敬。
“很好,沙漠深处是你施展才华的地方,至于外围的繁琐事体则由我全面料理。你尽管放开手脚,一切不必牵挂。”伦庭玉语重心长地说,颇有几分公孙杵臼对程婴遗言的味道。余伯宠切实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落在肩头,暗自掂量,又有几分犹豫不决的样子。
“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伦庭玉眼光犀利。
“我在想……”余伯宠迟疑着,“用什么办法才能尽快赶到新疆。”
提到具体细节,伦庭玉的神态忽然转为轻松,微笑着套用了一句《草船借箭》的戏白。“‘山人自有妙计’,等到了武昌,你就不会发愁了。”
伦庭玉绝非夸夸其谈之辈,这一点余伯宠早已深信不疑,并且不久后又一次领教了他的神通广大。第二天黄昏,“圣玛丽雅号”抵达武昌,码头上军警肃立,仪卫盛设,不谙内情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悄悄打听,才知道是湖北督军熊宗海亲率大小官员在此迎接一位来自上海的贵客。
贵客自然就是伦庭玉。从熊宗海毕恭毕敬的态度中不难看出,两人之间的交情非同寻常。尤其当发现伦庭玉身负枪伤后,更是问长问短,紧随左右,关切之意溢于言表。而伦庭玉不顾伤痛,首先考虑的是下一步的行程安排,以及装备卸运等事项,好在有熊宗海麾下的副官妥善处理,一切不必过多费心。交待完毕,除了方子介等即将换乘船只的人员外,余者随熊宗海去往督军府,早有十几桌宴席已经准备就绪。
由于行动不便,伦庭玉与几位故交旧识略叙寒暄后,被延入一间宽敞华丽的厢房。其中也摆放着一桌酒席,菜不很多,却样样精致,诸如红烧鹿里脊、凤尾鱼翅等山珍海味,还有一道质白光洁、透明肥厚的冰糖燕窝,一望可知是难得的极品,正宜受伤失血者食用。两名慧黠可人的婢女搬过来一张舒适的藤椅,服侍伦庭玉就座,又在他下半身搭盖了一条薄毛毯。考古队方面有余伯宠、唐怀远、威瑟和盖勒四人出席,熊宗海则摈弃闲人单独作陪,只留下一个心爱的姨太太亲自斟酒布菜。
“宗海,这一趟给你添麻烦了。除了要在府上叨扰几日,还有一件紧急事务必须仰仗大力。”伦庭玉未动杯箸,先挑明来意。
“庭公太客气了,”熊宗海的神情近乎虔诚,“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就是了。熊某能有今日,还不全靠您老的悉心栽培。”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伦庭玉笑道,“你手上的两架飞机如今在不在武昌城?”
“在,不过有一架出现了机械故障,尚在修复之中。”
“一架就够了,”伦庭玉说,“我想送几个朋友去新疆办事,不知可否借用一次?”
“当然可以。”熊宗海慷慨地说,“今天太晚了,我传令下去,明天一早起飞如何?”
“好极了。”伦庭玉颔首致谢,以一种颇为含蓄的目光抛向余伯宠。余伯宠已然醒悟,明白了他胸有成竹的理由,同时也深感振奋。作为最新型的交通工具,飞机只是少数特权人物的禁脔,和许多普通百姓一样,余伯宠虽然听说过它的快捷神奇,却从未有过乘坐的经验。
席间闲谈之际,余伯宠了解了不少关于伦庭玉和熊宗海的交往情形。原来,熊宗海得以雄踞湖北,完全受益于伦庭玉的倾力扶持,不但常年提供经济援助,还曾多次出面调停鄂军与中央政府及各方豪阀的关系,事实上连仅有的两架飞机也是由伦庭玉捐资购买,难怪堂堂封疆大吏竟始终表现得俯首帖耳。
因为心事未了,加上身体虚弱,伦庭玉的胃口不算很好,一桌珍馐只是浅尝辄止。熊宗海见状并未强劝,简单饮了几杯便匆匆摆上饭来,吃罢起身告退,想必急着去通知机场预备。伦庭玉正式公布了行动方案,首批西行人选包括余伯宠、威瑟和盖勒,另外又派身手敏捷的赵根发随行以供差遣。杜昂由于腿伤未愈,和唐怀远一起暂留武昌。
解决了交通方面的难题,基本上可以排除被“樱花社”抢占先机的隐患,威瑟的情绪像是松弛了许多,言语之间再也没有了怨愤和挑剔,甚至煞有介事地献计献策。
《楼兰地图》(四)(4)
“伦先生,先遣小组人数不宜太多,否则将导致行动迟缓,就失去了改变部署的意义。”
“按照你的意思,怎样裁减才更加合适呢?”
“我们的装备仪器经过长途颠簸,难保不发生碰撞磨损等故障。”威瑟说,眼光仿佛无意识地看着身旁的盖勒。“保罗是出色的器械专家,我认为他应该加入方教授的队伍,一路上也好及时维修保养。”
“噢,那么盖勒先生意下如何?”
“我没有意见,完全服从两位先生的安排。”盖勒的嘴角浮现一丝微妙的轻笑,明眼人可以看的出来,威瑟似乎有意避免和他同行,只是其中的缘由难以捉摸。
威瑟又请伦庭玉去电喀什的大英领事馆,转告另一支英国探险队加强警戒,并随时迎接自己的到来。伦庭玉无可无不可地答应着,这条建议看似周密,却有几分“马后炮”的味道,因为根据时间推算,那支探险队早在五天前已经离开了喀什。
接下来威瑟出去检点行李,盖勒在唐怀远的陪同下重返码头与方子介会合,伦庭玉将余伯宠叫到身前,把西去新疆的经费、证件及给当地官员的引荐信一一交付,最后又仔细叮咛了一番,重点提到了同英国人的合作关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提防‘樱花社’的同时,也得密切注意英国人的动向。不要忘了,有时候身边的朋友比敌人更加可怕。”
“我会留意的,也请伦先生多加保重。”余伯宠首肯心折,言听计从。此刻在他的眼里,伦庭玉的身份既不同于寻常的雇主,也不似亟待酬功报德的恩公,而更像是一位世交笃厚久别重逢的父执。
《楼兰地图》(五)(1)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飞机腾空而起,连续拉高攀升,渐渐直逼云端。透过座位旁的玻璃窗,余伯宠看到雄伟壮阔的山川河流刹那间变得狭长渺小,从未有过的紧张而奇妙的感受油然产生。最初的体验过后,飞机完全融入茫茫云海,极目俯瞰,大地万物模糊难辨,余伯宠的胸臆间又激荡起一股无法遏制的豪情,也许比当年杜工部“会当临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心境更加真实贴切。
余家世代簪缨,诗礼相传,较之寻常乌衣子弟,余伯宠属于天性淡泊超然的一类,既不沉湎于钟鸣鼎食,又不迷恋于功名富贵,只想要避嚣习静,逍遥自在地度此一生。然而,家道败落碾碎了儿时的美梦,亲人的亡故更是留下难以愈合的创伤,使他开始觉得应当有所作为才能问心无愧,纵使成就不了什么惊世伟业,至少也不可浑浑噩噩地虚掷光阴。可惜多年来颠沛流离,身不由己,似乎未曾有过证明自我的机遇。这样的前提下,伦庭玉给予的支持和信任无疑于久旱甘霖,为他转换人生轨迹创造了不可多得的条件。
机师技术一流,飞行相当平稳。窗外云屯雾集,余伯宠的意念也越发变得虚幻缥缈。想象着扑朔迷离的前景,虽然明知险恶丛生,内心却潜藏着一份莫名的期待,甚至渴望尽早出现在广袤神秘的沙漠中。
沉浸于迷乱的遐思里,时光飞快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余伯宠蓦然感觉身体下坠,如同陷入泥淖一般,紧接着是更加猛烈的颠簸摇晃。威瑟一头栽倒在座椅前,惊恐地叫喊道:“上帝,出什么事啦?”
余伯宠无暇理会,踉跄着走向驾驶舱询问情况。
“好像是油料不够了……”机师满面悚惶,语气格外诧异。飞机在昨夜分明加满了油,此刻仪表盘上的显示也是油量充足,难道是供油系统出现了故障?
他的怀疑没有错,说话之间,飞机左翼的引擎发出几声怪响,随即停止了运转。于是用力拉紧操纵杆,试图恢复机身稳定,不料震荡愈演愈烈,整架飞机抖动的就像一名严重发作的疟疾患者。
“我们该怎么办,是不是准备跳伞?”余伯宠的声音微微发颤,却记得机舱内悬挂着几副伞包。
“没有用的,高度已经不够了。”机师无奈地回答。
果然,余伯宠也留意到飞机比先前下降了许多。隔窗观望,可以清楚看见下边延绵起伏的群山,多数山顶宛若玉带环绕,在朝阳的照射下呈现出点点刺眼的光亮,根据目测推断,应该是终年积雪的祁连山脉。
“我们仅有一种选择,就是尽快通过山区,找一处平坦的地面实施迫降。即便如此,成功的希望也极其渺茫。”机师神情沮丧,大粒的汗珠从额头滑落。
余伯宠愀然变色,方才所有的企盼顷刻烟消云散,只剩下浓重的死亡阴影笼罩心头,但比起手足无措的威瑟,他的神志还算清醒。沉默了一会儿,问:“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机师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思索了一下说:“打开后舱门,把弹药全部扔掉。”
这是预防碰撞后发生爆炸的举措。余伯宠快步返回后舱,扳开舱门上的扣锁,顶着扑面而来的狂风,奋力将两箱弹药丢下飞机。机师又大声告诫:“两位坐稳了,飞机一旦着陆,请立即逃出舱外。”
余伯宠谨遵吩咐,紧靠着舱壁坐下。而威瑟从摔倒爬起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座位,一只手在胸前不停地画着十字,嘴里念念有词,气色灰败无比。
摇摇欲坠的飞机穿行于层峦叠嶂之间,数度现象横生,却都被机师凭借着高超的技术巧妙化解。有一次几乎撞上一座山头,机师及时调整航向,使机身垂直一掠而过,机翼在峰顶的积雪上画出一道长痕,溅起片片纷乱炫目的白花。
威瑟紧闭双眼,不敢正视窗外的情景。余伯宠汗重湿衣,想要在大限来临之际保持一丝镇静,一颗心却狂跳不止。
机师的经验毕竟是丰富的。历尽艰难后,飞机终于驶离山区,但机毁人亡的威胁仍然存在,因为右侧机翼上的引擎也停止了转动。余伯宠明白,飞机已彻底处于滑翔状态,必须立即实行迫降,这就意味着更加严峻的考验即将到来。
毗连祁连山西北的是一带荒凉的沙漠,飞机在半空中盘旋了两圈,朝着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俯冲而下。急剧下降的过程中,余伯宠只觉得胸闷气悸,骨软筋酥,脑海里面一片空白。飞机落地的瞬间,耳边充斥着威瑟惊惧的尖叫和可怕的摩擦声。
仿佛受到一种凶猛力量的牵引,飞机在空旷的沙地上滑行了足有两刻钟的工夫,然后戛然而止。余伯宠和威瑟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跌倒,所幸准备充分,除了被撞得骨肉酸痛和一点轻微挫伤外,两人均无大碍。挣扎着站起来,迅即打开舱门跳了出去。
双脚着地,两人又一次摔倒,在飞扬弥漫的黄尘中沿着一道坡度陡峭的沙梁翻滚滑落。等到起身回顾,才发现飞机撞上一座高达五六丈的沙丘,机头深陷其中,大半截机身露在外面。
惊魂甫定,余伯宠想起机师尚未脱险,急忙返回营救,却被威瑟一把拽住。“余,你疯了吗,没有看见飞机快爆炸啦。”
余伯宠凝神望去,注意到飞机的两只轮子已经变得油光发亮,并且鼓鼓囊囊,似乎濒临崩溃的极限。但畏缩的念头仅如昙花一现,随即消失于无形。若非机师的不懈努力,自己和威瑟早已魂游冥国,如今刚刚转危为安,岂能对恩人弃之不顾。
《楼兰地图》(五)(2)
于是不管威瑟再三阻止,余伯宠手脚并用攀上沙丘,费力钻进机舱,却立即呆住了。原来,飞机碰撞后前窗玻璃尽碎,导致大量流沙涌入,须臾间将整个驾驶舱掩埋。如果机师在降落之际尚未殒命的话,此刻也万万没有生还的可能。余伯宠黯然神伤,却不敢过多耽搁,只得匆匆拿起行李重新跳出舱外。
或许沙丘过于松软,或许油料已经耗尽,飞机最终没有爆炸。检查装备,基本上完好无缺,唯有伦庭玉送给余伯宠的名贵洋酒打烂了一瓶,醇香四溢,十分可惜,但相对于机师的悲惨下场,这点损失已无足挂齿。
辨别方位,余伯宠确定降落地点处于库姆塔格沙漠的边缘,北行不远即可踏上丝路古道,然后迂回向雅布进发,顶多还有十天的光景。方才的经历虽然惊心动魄,实际上已经替他们大大缩短了行程。
天气十分晴朗,月明星稀,凉风习习,湖边的空气尤其清新。余伯宠找到一块平整的沙地,盘膝而坐,双目微合,两手叠于前腹,尽量放松身体,缓缓集中意念。
余伯宠的父亲获罪流放后,在轮台戍所遇到一位姓金的同僚,原本是京师神机营里的一名参将,因为剿压义和团不力同样遭到发配。两人气类相近,言语投机,逐渐成为通家之好。武举人出身的金参将身负绝技,见余伯宠骨骼清奇,头脑机敏,决意倾囊相授,不仅教会他各种拳法枪棒,又传给他一套吐纳导引的“太乙混元功”。余伯宠悟性聪颖,练习刻苦,很快便得其三味,并在以后的流浪生涯中受益匪浅。
夜静时分,意守丹田,呼出肺腑内浊气,吸取天地间精华,然后将一团混元真气运至遍体经脉,循环反复,阴阳调谐。若无重大变故,几乎成了余伯宠每日必修的功课。但不知为什么,今晚他很难使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心里似乎充斥着莫名的烦躁。暗暗纳闷之际,耳边又传来一阵哗啦哗啦蹚水的声音,睁眼察看,立刻大吃一惊。
不远处的红柳后,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慢慢地走向水中,手持一条窄窄的浴巾,看样子要在湖里洗澡。她显然未曾留意周围有人存在,动作舒缓而自然,却没有想到,余伯宠正借助皎洁的月光得以尽览春色。
那女人相当年轻,有一头浅色的长发,凸鼻凹眼,身材修长,可以肯定不是汉族女子。她的双乳饱满挺拔,臀部浑圆柔和,当中柳腰一捻,构成了风情万种的优美曲线。她的四肢格外匀称,健硕而灵巧,丰盈而坚实,举止之间散发出蓬勃的活力,多少还有几分难以捉摸的野性。
凝神偷窥,余伯宠忽然联想起多年前在和田古墓的壁画上见过神秘美女,怀旧思今,无比震撼的感觉竟然有一些相似。略有区别的是,当初壁画中美女的敏感部位点缀着描绘精致的葡萄叶子,而湖里的女人一丝不挂,胸腹间呈现几抹迷人的阴影,随着玉体扭摆相互掩映,晶莹的水珠从肩头滑落,给人的印象更加鲜活生动。
余伯宠禁不住心驰神荡了,他也曾见过不少女人的胴体,反应从未如此特别,或许眼前女人的体态太过美妙,几乎已达到造化的最高境界。而他的强烈感受也接近极限,却又远远超出情欲的范畴,就像一个纯真的孩童遥望着一颗亮丽的流星,又像一位痴迷的鉴赏家在注视着一件稀世珍宝。沉醉之余,早已忘记了身在何地,更分不清究竟是壁画上的美女显圣下凡,还是又一次梦回和田。
直到柳枝折断的声音响起,余伯宠才恍然惊醒,发现湖里的女人早已出水上岸,并且来到自己面前,身上裹着一条宽大的毛毯,朦胧的夜色下,满脸怒容依稀可辨。
“我……”余伯宠茫然无措,正要开口说话,那女人已飞出一脚,狠狠地踢向他的脑袋。
《楼兰地图》(六)(1)
余伯宠猝不及防,下巴重重挨了一脚,整个身体向后翻倒,疼痛得几欲昏厥。等他站起来摆出反击的架势,却看见那女人的手里多了一枝考尔特左轮手枪,枪口直指自己的前额,于是不敢妄动。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那女人厉声呵斥,提出一连串质问,令人惊奇的是,她居然使用了四五种不同的语言,分别是英语、维语、蒙语和突厥语等。
余伯宠不知如何回答,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如同一个刚进城的乡下小伙子望着琳琅满目的橱窗发呆,但迟疑的表现越发激起了女郎的愤慨。
“混蛋,刚才还没有看够么?”那女人大发娇嗔,这次讲的是英文,随即扣动扳机,两颗子弹几乎擦着余伯宠的皮靴射入沙地。
枪声在空旷的荒野分外清脆响亮,余伯宠冒出一身冷汗,不由自主地连蹦带跳,样子十分狼狈。“对不起,小姐,我只是个过路人,并没有恶意……”
“过路人?”那女人盛怒未消,竟没有注意余伯宠说的也是一口流利的英语。“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睡觉,是不是发现湖里有女人洗澡,特意潜伏在红柳后偷看?像你这种龌龊下流的家伙我见得多了。”
“冤枉,”余伯宠啼笑皆非,“半夜三更谁会想到湖里有人呢,再说,我也不可能为了一饱眼福,千里迢迢的专程从上海跑来这里吧。”
“你从上海来……”那女人稍微踌躇,正待继续盘查,旁边烽火台后却传出一阵纷杂零乱的脚步声。七八个身高马大的洋人匆匆赶来,高举煤气灯,手提毛瑟枪,边跑边大声询问。“苏珊,发生什么事啦?”
那女人不及答应,余伯宠的身后也跑来一人,却是被枪声惊破好梦的威瑟。看见那几个洋人,喜不自禁地叫道:“哈,罗比,大卫,是你们……”随即丢下枪,冲上前和众人热烈拥抱。
余伯宠恍然明白,原来这些人就是从喀什而来的另一支英国探险队,恰巧也在今晚抵达红柳湖畔。由于夜色昏暗,加上当中隔着一座烽火台,方才竟然没有察觉。
寒暄过后,威瑟拉着余伯宠同大家见面。“这位是中国考察团代表余伯宠先生。余,这位是罗比·布莱恩博士,测绘员大卫,摄影师吉斯……”最后指向身裹毛毯的年轻女人。“喏,这一位就是《乔治日记》作者德纳姆爵士的女儿苏珊·德纳姆。”
余伯宠略感惊讶,早就听说过德纳姆的后人也加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