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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陆北神色淡淡道：“稍后，随我回南赡部洲吧。”
说着披衣而起，对于温香满玉在怀的红儿公主，倒是没有多少留恋之意，神情沉寂地独自向船舱外走去。
红儿公主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气闷，低头看了看两股之间，红色衣裙上的血污狼藉，神色变幻些许，恨得咬牙切齿。
心中正不知如何开口向陆北索要一套衣裙来。
突然，一道红色流光自外间闪烁而来，正是一套大小合身的红色宫装长裙。
一阵的声音，自船舱之中传来，而后陆北回头望去。
火红朝霞映照之下，一袭红色宫装长裙的红儿公主，袅袅婷婷出得船舱，仿若一株冰山火莲，身后宛有烟霞轻拢，粲然出尘。
一头秀郁青丝披散垂落雪肩，云鬓略显凌乱，晶莹玉容之上依稀有着晨起慵懒的妩媚风情。
此刻神情漠然地望着陆北，不言不语。
陆北目光平静无波，挥手招去，虚空水珠颗颗凝就，“你梳洗下，稍后我们便走。”
说着兀自盘膝坐下，对着东边的绚烂朝阳打坐采气。
万千旭光笼罩，冷峻削立的面庞，微微有了一丝柔和之意。
红儿公主明眸黯淡，背对着陆北，轻轻梳洗起来，不知不觉之间，玉容被素手掬起的一捧清水，打湿了雪腻粉嫩的脸颊。
而两行晶莹泪珠终于再难忍住，无声流淌了下来。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慢慢踱步过来，走到了红儿公主面前，手里兀自拿出一方手帕。
轻柔地擦拭着眼前之人，莹润肌肤之上混合着的泪水和清水，眸光如初升之阳温煦，端详着精致如画的眉眼，淡淡笑道：“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你的确很漂亮呢。”
“呜……”
嘤嘤哭泣之声响起。
陆北右手突然被红儿公主举起，狠狠咬了一口，手掌鲜血淋漓，两排牙印清晰可见。
“让你欺负本宫……”
含糊不清的娇哼声音，被秋日清晨的冷风渐渐吹散……
第三章 烟雨见因果
南赡部洲。
日月轮转，四季交替，三界众生又见证了一个秋季。
时唯深秋，万物肃杀，百草凋零，满目荒凉。
斜晖脉脉，夕阳西下。
一朵三彩祥云，飞跃过连绵起伏，蜿蜒似苍龙盘踞的层层山峦，向着南赡部洲的巴蜀之地行去。
其上赫然伫立着一男一女。
男子一袭素色云纹长衫，腰间悬着一柄造型古拙的三尺长剑，迎着扑面而来的萧瑟秋风，大袖飘飘，神情默然。
可若留心去看，湛然的眼眸中颇有一些无奈，尤其是看向身旁俏立着的女仙之时。
身畔是一位身穿红色宫装长裙、气质冷艳高贵的女仙，女仙窈窕静殊，身形玲珑曼妙，此时迎着夕阳晚风，衣袂飘飘，裙琚清扬，做工精美的红色腰带将伊人婀娜身姿束得格外高挑优雅。
然而，精致如画的眉眼之间，尚带着一股初为人妇的妩媚风情。
“陆北，离渝阳还有多远啊？”红儿公主远胜春山的弯弯黛眉下的那一剪盈盈秋水，正情意绵绵地望着挽着自家纤细柔夷的男子……一颗玲珑剔透的芳心只觉分外甜蜜，弯弯睫毛轻颤，圈圈烟波横生。
陆北神色淡淡地看了秀雅绝俗的红儿公主一眼，心中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突然有些厌烦此女了，这天天一副花痴的样子，搁谁身上，谁能受得了？
身为真仙，虽然法力本源受制，连脑袋也受制了吗？
但此时显然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
毕竟……
“不远了，过了前面几座山就是了。”陆北紧紧挽着红儿公主微微冰凉的素手，多日来的疑惑在心中浮现，凝声道：“你这么执着做什么？”
原来前些日，二人依偎一处闲谈之际，红儿公主突然提出要到陆北的出生之地渝阳郡看看。
而且路上不许陆北施展纵地金光，化虹之术这些遁法神通。
陆北心中倒也不急切返回南赡部洲的浣花阁，索性就陪着此女一路飞遁而来。
说来，他自来此界，也难得有几天清闲日子可过。
修仙修得心力憔悴，着实让人难以愉悦不起来。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颇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听得陆北询问，红儿公主眸光熠熠，明媚笑道：“本宫去祭拜下爹娘不行啊？”
在北俱芦洲之时，先天至宝昆仑镜遥相呼应，陆北自镜中见得红儿公主一幕幕的成长景象。
而红儿公主亦是如此……
“凡人之躯，区区百年便是黄土一捧，你作为得了长生的真仙强者，应该早已看透了这些才是，何以如此肤浅。”陆北神情淡漠地看着红儿公主，顿声道。
“你真是这般认为的？”红儿公主微微收敛明丽玉容上的盈盈笑意，轻轻抽回柔夷，明眸中有着一丝鄙夷之色流露。
不知为何，陆北心中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心道，这般性格独立的女子，突然变得百依百顺起来，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不入至情者，不得大道。”红儿公主伸手轻轻捋了捋额头上的几缕遮眼发丝，身上渐渐恢复了几分长生真仙的气度。
“愿闻其详。”
陆北目光微动，神情肃然起来。
他不应该忘记，眼前这位女仙可是得了长生的人物。虽然一时受制于他，但对于仙道的见解，想来也是有一些独到之处的。
红儿公主仔细打量着陆北的脸庞，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明眸变得有些黯然，“陆北，你虽性情坚忍，却做事冲动偏激，你这样的性子，劫难定然要比常人多上许多的。”
陆北心中警惕，沉声道：“然后呢？”
“没有了。”红儿公主静静望着本自一脸严肃之色，倏尔变得错愕无比的陆北，以素手掩口，清笑了起来。
黛眉弯弯，白皙莹润的晶莹玉容，依稀有着秀丽神韵上下流转。
“那是我父皇说的……”红儿公主见陆北神情无奈，笑着补充了一句。
陆北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红儿公主，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间，二人渐渐越过一座座云雾缭绕的秀丽青山，落入了渝阳郡境内。
巴蜀之地素来多雨。
细雨微茫，天际晦暗；苍山含黛，云岚生烟。
时隔多年，陆北再回故地，心中不觉感慨。
“前面就是那五柳村了。”陆北拥着红儿公主向前数步踏出，便已经来到五柳村。
仿若一条玉带环绕五柳村的小青河之畔，依稀能够看到几十年前被雷亟的五颗柳树残留的焦黑痕迹。
不过此刻却是被一颗参天垂柳重新遮蔽，葱葱郁郁，犹如帘帷。
陆北缓缓走了过去，以手掌轻轻触碰大柳树枯皱的树皮，上面分明有着雨水沿着树干流淌而下。
好似岁月长河在无声地流淌！
红儿公主远远地望着陆北，粲然一如星辰的明眸之中带着一丝动人的光彩。
陆北望着眼前的柳树，眼前不由浮现起数十年前，于茫茫秋雨之中，自这方小小的天地翻过重重青山，仗剑而行，求仙访道的记忆。
暮雨潇潇，然而此刻的他却再也不需撑伞而行了。
转头望去，不远处的小青河，细雨深锁，烟雾朦胧，仿若一副黑白墨染的画卷，猛然跳入眼帘。
不知何时，一阵馥郁幽香混合着雨丝泥土的清新味道，飘浮而来。
红儿公主迈着盈盈步伐，悄然走到陆北身旁，雪肤容颜之上，神色莫名，心中幽幽一叹，轻声低唤一句，“陆北。”
很多事情，她其实都是心如明镜的。
顾盼神飞的明眸，尚带着几分期许……陆北，不要走的太远。
陆北手掌轻轻摩挲着柳树，湿润的水珠在掌心萦绕，目光渐渐恍惚，“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一声轻叹，落入茫茫天地之间，有着说不出的怅然。
转身笑着望向红儿公主，看着这位风华绝代却又蕙质兰心的天庭大公主，温声道：“是我陆北配不上你。”
“本宫不介意的。”螓首偏转，依靠在陆北肩膀上的红儿公主，柳叶细眉之下，如宝石莹澈的眼睛好似弯弯月牙，小声说道。
陆北笑了笑，伸出手来，自然地揽住了红儿公主的纤腰，沉寂目光望着小青河出神。
眼眸之中，隐约有着两道玄妙光晕流转，生生不息……他仿佛看到了虚空之中的因果。
因果之线自虚空而来，最终交汇在五柳村烟雨成雾的上空，倏然成圆。
“嗡……”
两道清越激鸣，突然在虚空之中响起。
继而，自陆北灵台中飞出一道蓝紫光芒，星璇一般的玄妙光芒，如重重蓝色水幕，一下子便遮蔽了二人立身之地。
而红儿公主光洁如玉的额头上，同样有着一道蓝紫光芒闪耀，二者气息遥相呼应。
最终在半空合为一处。
一面仿若琉璃通明澄莹的圆形镜子，出现在二人面前，最终落在陆北掌中。
红儿公主明眸微动，素手成拳，轻轻锤着陆北的胸口，“这下，你满意了吧……还不解开本宫身上的禁制。”
陆北面上略微带着一丝尴尬，心中不由得自嘲道：“这到底是谁在套路谁啊……”
就在二人沉浸在这温馨一刻之时，突然一道惊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是……陆大哥？”
陆北转身望去，赫然发现一个荆钗布裙的年轻妇人，在远处撑着雨伞，一脸讶异。
第四章 腻歪的不行
渝阳郡。
自陆北离开此地倏然已有二十余年矣！
绵绵雨丝落下，朦胧成雾，远处五柳村的几处灯火摇曳。
一个二十七八岁，身着荆钗布裙，盘着发髻的秀丽妇人撑着一把油纸伞，臂弯里挎着一个竹篾编织的篮子。
篮子中一些水灵灵的青菜，几片菜叶尚残留着一些泥土和雨水，随着篮子的缝隙，向下渗去。
陆北冷眸闪烁，微微笑道：“你是丫丫吧？”
三十七八多岁，已育两子的年轻妇人，被一个青年男子当面叫出乳名，脸“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红儿公主明眸闪烁，娇嗔地看了陆北一眼，以神念传音，“这不会是你青梅竹马吧？”
此刻的红儿公主，灵台和丹田中禁制分明已经解除，恢复了真仙修为。
冷艳高贵的气质无声散逸，凛然不可侵犯。
陆北微笑着摇了摇头。
眼前妇人正是昔年李大牛的遗孀，小名丫丫。
三十余年前，陆北出五柳村求仙访道，将所居宅院让给了隔壁一对儿身世可怜的母女。
这妇人正是当年那对儿母女当中的女童。
可惜时间太过漫长，并无邻家小妹初长成的恍惚之感。
年轻妇人走上前来，神色激动，“陆大哥，真的是你啊。这么多年，没想到……”
话说到这里，眼眶中隐隐有些湿润。
“你母亲身体还好吧？”陆北笑道。
红儿公主看着陆北面上真挚的笑容，心中多少有些嫉妒。
这人性情冷漠隐忍，这笑容对她都是少见的。
“母亲她老人家……前年走的。”年轻妇人眼中隐隐有些悲戚之色，笑道：“不过，她老人家走的很是安详。临走时，还拉着妾身的手，念着陆大哥呢。”
陆北眸光微敛，默然不语。
“看我这记性，陆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快跟着妾身到家里坐吧。”
说着，便以征询的目光望向陆北。
这时，方见陆北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红色宫装长裙的妙龄女子。
在年轻妇人眼中……好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
红儿公主妩媚一笑，明眸盈盈如水。
一时间，年轻妇人面上略带着局促，手足无措起来，更是不敢以目光对视。
心道，也唯有这般神仙模样的可人儿，才能配上陆大哥吧。
又念及陆北容颜青春不老，心中更是将其当成了神仙一流的俊俏人物。
这时，陆北和红儿公主，随着这年轻妇人向村中走去。
边走边叙着话，陆北也是渐渐知晓自他离去之后，村中发生的一切。
当听到一个红袍虬髯、骑着毛驴的道人来到五柳村时，陆北神色微动，
心中已经明悟是谁。
而红儿公主也是在一旁兴致勃勃地听着，一双妙目不时好奇地看向陆北。
不大一会儿，三人便来到一处青墙红瓦的小院。
房屋四五间，坐北朝南，院中栽种着几个大榆树，榆钱叶子落在院外的泥土里，上面有着水渍。
白色墙灰斑驳破碎，雨水顺着长满苔藓的红色墙头，向下流淌，墙面淋漓，滑腻无比。
年轻妇人将红儿公主和陆北二人让进院中。
这时，屋中之人听着外间院中动静，一个憨厚的声音在一处炊烟杳杳升起的灶房中响起，“丫丫，让你出去摘几个菜叶子，怎么这么长时间……恩，这是？”
说话间，一个腰间系着围裙，手里拿着勺子的中年大汉，一脸茫然地来到正厅之中。
“扑哧。”
红儿公主哑然失笑，眉眼弯弯成月牙儿，被陆北瞪了一眼，方收敛莹然笑意。
“这是妾身的浑家。”年轻妇人走上前去，悄悄扯了扯大汉的袖子，转过身来笑道：“你们先坐，妾身去灶房中看看火。”
中年大汉淳朴黝黑的脸膛上，满是局促不安，不停搓着油乎乎的蒲扇大手，憨厚地笑道：“二位贵人，快这边坐。”
说着，便拉过几张椅子，搽了搽大手，就忙去沏茶了。
陆北和红儿公主一人一碗，大眼瞪小眼，望着热气腾腾的茶碗出神。
“山野中人，些许粗茶淡饭，两位贵人莫要嫌弃了。”青年汉子憨厚笑道。
陆北自然没有那么娇贵，先喝了一口，啧啧赞叹道：“恩，小青河的水还是这般干冽。”
红儿公主也是伸出欺霜赛雪的凝霜皓腕，好奇又新鲜地端起瓷白大碗，抿了一小口，眉眼弯弯，烟波横生。
中年大汉面上带着由衷的喜色，“二位且在这用着茶，我再去做几个菜。”
这时，灶房之中传来窃窃私语之声，正是年轻妇人和中年汉子叙说着陆北的身份。
“不习惯？”陆北望着坐立不安的红儿公主，淡淡笑道：“山野之中或有大道。”
“哼，本宫还用得上你教？”红儿公主乜了陆北一眼，娇哼道。
约莫过了半个钟头，几个人围坐在一方木桌前，用着饭菜。
红儿公主虽然有些不适应，凡人围着一个桌子吃饭的情形，但在陆北面前又不想被小觑，慢慢将饭菜吃完。
话说，她都辟谷多年了……
用过饭菜，宾主又叙了一段话。
中年大汉提及陆北当年对自家妻子一家的回护之恩，言语之间，感激不已。
见天色还早，陆北便拉着红儿公主，径直去祭拜前身父母去了。
年轻妇人两口子，也不强行挽留。
……
夜色微凉。
清河县城一处客栈中。
二楼之上。
陆北长身玉立，神情默然地站在窗前，静静望着外间越发绵密的雨丝，沉寂其中，思索着自家修行之事。
他如今修为在五气朝元的地仙巅峰境界，渐觉神性稳固……其实此刻便可以着手突破‘三花聚顶，身外有身’的神仙境界了。
精、气、神三花于他而言并不难凝结，问题在于元神如何才能迅速淬炼阴滓，纯化阳神。
这才是迈入神仙境界的关键一步。
原本以他打算，便是在明年惊蛰之时，捕捉天上雷霆，淬炼元神。
但无疑，这个过程是有些凶险的。
一些在地仙境界的道人，并不是没有一些心性坚毅之辈，为了缩减淬炼元神的水磨工夫，捕捉九天神雷淬洗自家元神。
但没有玄黄功德护佑，这雷霆极易引发金丹三灾提前降临。
内忧外困之下，千万年道行尽作画饼。
三灾者，雷、火、风。
遵循无上规则，从天外虚空而来。
不能硬抗，只能以变化之法躲避。
这也是堪称长生不老的金丹大道，不同于其他修行之道的鲜明特点。
值得一提的是，此方西游世界，凡修金丹大道者，并没有出现什么……每突破一个境界，就会出现天劫之类的奇葩设定。
所谓‘一颗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
金丹大道，阴阳交泰，龙虎相抱，性命双修，这是直指长生的无上法门。
能成就金丹大道者更是万中无有，每行一步，天地人三劫交感。
一不小心，就有可能在层出不穷的劫难中，灰灰了去。
自天地初开，在那大小量劫之中，也不知陨落了多少真仙、金仙。
如今佛门以信仰传道，和香火神道一样。
盗取天地灵机十分有限，所以这也是佛门大兴的原因之一。
而对于步步历劫、如履薄冰的金丹修者而言，玄黄功德无疑是一件作弊利器。
功德加身，万法不侵。
无论是炼宝、修炼、消灾……可谓用处多多。
当然对于陆北这等气运逆天到拥有先天至宝护佑的人来说，所谓三灾几乎是形同虚设的。
在先天灵宝的护佑之下，所谓雷、风、火三灾皆是被一应隔绝在外。
先天之物，就是这般霸道。
念及此处，陆北正待将神念沉浸昆仑镜中，探究一番。
突然感到两条雪白的藕臂自后边轻轻抱住自己，正是披着白色薄纱、神情慵懒的红儿公主。
“陆北，如果一直这样该多好……”
红儿公主一张红润生霞的雪腻脸颊，紧紧贴靠在陆北肩膀后背之上，轻声呢喃道。
陆北转过身来，握着冰凉酥软的柔夷，望着那一双明眸尚有妩媚之意的红儿公主，就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此女食髓知味，如胶似漆……他现在腻歪的不行。
第五章 先生可还好
南赡部洲。
巴蜀之地，清河县。
二楼客栈，窗前。
屋外，夜色静谧如水，
屋内，灯火橘黄成晕。
墙面之上，两道人影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