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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怎么还的?哪个帐号啊?”他的话给我重重一击,我还指望我只要不要脸,就能要到一些钱呢!
“张恒礼没跟你说啊?我买了他一个游戏帐号,变着法把钱给你了!”
“张恒礼怎么知道这事?他知道什么?他知道所有的事?”我慌张地问。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在我们的游戏群里面说要卖他那帐号,要价三万,被群嘲。我有心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你缺钱。知道你是为了救易续,我当然就愿意帮忙!那三万是借他的名义还给你的,什么账号能卖这么多钱,你不会天真到相信吧,搞笑呢!”
我想起张恒礼那天跟我说:“你不知道,本来可以卖三万五,结果中……交谈中对方转身去拿纸写购买协议,我以为他要走,一紧张就喊了句三万成交!”
他中间打的那个磕巴,是差点说出了“钟沛”。我想象着张恒礼在游戏群里被伙伴们嘲笑,心疼地卖出陪了自己六年的游戏帐号的傻样子。那六年,他走路吃饭都拿着手机,一问他他就喊着装备装备。他跟我说他有钱可以借给我的时候,我以为他找到买家是件容易的事,我没想他会被那些人嘲笑。我一心救易续,没想过是否也割了张恒礼的肉。
钟沛接了个电话,我也背身给张衣打电话:“张恒礼把他的游戏账号卖掉了,为了帮我凑钱。他做了这么好的一件事,我怕你不知道。还有我知道钟沛和高润的事了,这是一件值得放鞭炮的高兴事,你告诉他,他值得更好的女孩,那个女孩会尊重感情,会专一,会值得他爱。”
“挂了。”
我知道,张衣会把话转达,但她不会抱他的。拥抱对她来说太肉麻了,还有羞涩还有心虚。我没期望她抱,只是想告诉她,张恒礼做了太棒的事,值得给于拥抱。
“钟沛,我还是需要跟你借钱。”我说:“希望你别介意我之前的粗鲁和斤斤计较。”
“我不介意,只是可能帮不了你了。其实当初那工资就是你自愿给的,我从来没逼你是不是?”
我看他可能生气了。
“是,是我无理了。”我说:“我太着急了,易续还没出来,我还有后续的律师费要付,那几万块钱对我来说真是一座大山,我快喘不过气来了。我变得很敏感,很容易上火,一上火就会变得不可理喻,误会你是我的错。”
“三万块用完了?你手上本来没钱?”
“火化易续的妈妈用了些钱。现在手上基本没钱了。”
“我是真拿不出钱了。”他说:“你知道吗,我这个公司消耗特别大,就像这个客户过来,两天就花掉我三万块。”
昨天他塞卡给grace让她买衣服刷他的卡,让她随便买随便刷,grace没要。我想再争取争取。
“我不借多了,几千块一万都行。我写借条,也算利息,不管易续出不出来,我保证半年内还你。”
我尽量让他觉得受尊重一些,觉得我的态度诚恳一些。他拒绝我应该是生我的气了,我不该逼他还钱,还拿高润来威胁他。
“无能为力。”他摊摊手说:“这么说吧,我其实是个负资产,我的情况你是不知道,比你惨多了,哎呀真的是,我们创业的艰难呀,比不过你们这些大海龟,屁股往办公室一坐就有工资拿,我们要考虑成本,要考虑利润,要考虑员工,还有客户,以及数不清的人际关系,只是表面风光,其实苦水无处吐呀!”
他说话的时候晃着头,语调夸张,吐沫星子往外飞,脸上出油得厉害,肉涨得有点透红,像喝醉了酒似的。我不敢相信这还是当年的那个“白衣服”,还是那个召集了好多同学假扮易续逗我玩的校友,还是那个女朋友死去了心灰意冷易续每天每天去给他画画给他读诗给他拼图为了他组织一次又一次足球赛的钟沛。
他的电话响了,他晃晃手机,说:“高润等不及了,得走了。”
“钟沛!”我着急地叫唤了一声。声音有点儿大,惹得旁人侧目。
他觉得没面子,生气地说:“你声音能小点儿吗?我跟你说过吧,张恒礼也知道吧,易续有过至少五个女朋友,你在他那儿没地位,别拿热脸贴冷屁股,得不着好。易续真要值得人救,有他女朋友,也有他同学朋友哪怕是同事,最后都轮不到你,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自尊不懂吗?”
我不想戳穿他的谎言,我不能告诉他张恒礼已经跟我坦白了,我不敢伤他的面子。只顺着他的话问:“自尊比救一条命重要吗?”
“那也要看这条命能不能救。我刚才说一堆你是没听懂还是怎么的?如果能救,在你之前,早有人救了,轮不到你,你联系过的人不少了吧,他的那些老同学,谁跟你说要出钱出力帮你了吗?”我的确联系了,那些老同学都跟老同事一样冷漠。
“你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人有情有义?不是的,是只有你执迷不悟!他现在不是失足掉河里面,是失足杀了人!”
“你怎么能这么说,法院又还没判。”
他用一种咄咄逼人的语气说:“用得着法院判吗?不是他自己先判了吗?”好像我不接受他的这两个反问句,就是全天下最蠢的人。
他睁大了他的眼睛,深锁着眉头,说:“我,我们也算是朋友吧?所以我再说一遍,也是最后一遍,我希望你能清醒,易续那么多朋友,如果他无辜,他早被人弄出来了。不借钱给你,是为你好!”
“我们‘算’是朋友。易续却是你‘真的’朋友。我不需要你为我好,你为易续好行吗?”
“他走的时候我会去送他。”他说着就转身,又马上再转过来,那眼神像海,像灰黄的、被污染了的海,我看不透不是因为深邃,是因为有我不熟知的杂物。
“我本来不想说的:“他说,”可我实在是忍不住啊!哎,我问你,德国人是不是都不洗澡不换衣服的啊?我见你几次你几次都穿这条裙子,现在秋天了!你这外套就不能配条裤子吗?你现在身上有味儿吗?我都不敢走近你!……也不至于,你肯定喷香水了,老外不都用香水遮狐臭吗?哎,你已经倾家荡产了是吧?……可问题是,你这几天在为我办事啊,私下会面我就不计较了,那老板和他女儿以为你是我员工,你让他们怎么想?这公司得破败成怎样啊,给员工什么工资什么福利啊,就这么买不起衣服?人要脸树要皮,你能别把自己弄得这么寒酸吗?”
我目送他离开,心化成灰。两年能让人变多少?钟沛的背影已然不是当初的样子,易续的老同学、同事都跟钟沛一样选择了现实和冷漠,我,便成了这世上惟一一个愿意为他拼一份希望和温暖的人。
手机突然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叶惜佳,是我,高润!”那边尖声儿嚷着,”你怎么没一起来啊,不是说好一起吃饭的吗?”
“我有点急事,下次吧!”
“真扫兴!下次你得请我!”
“行!”
“我怕你骗我呀,你可不许忘了,想想我们以前多好啊,要不下次叫上大家,我们原先的五个人聚一块儿吧!”
高润居然不知道易续被关了。钟沛似乎什么都瞒着他的准妻子。
“好。主要看易续的时间,等易续有时间,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咱们聚!”
“就是!必须聚!”
走到小区门口突然听到张恒礼在后面叫我,他俩散步回来。
“叫了你多少声你知道吗?”张恒礼责备我。
“一声啊!”
“人活在世上,不光是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别人、对社会负责知道吗?你这一路上又撞了多少老人和小孩啊?”
“真没有!”
“你看你这脸皮,干了坏事不承认!”张衣指着我说。
“保持清醒,好好走路,至少老人和小孩是不能撞的,尊老爱幼尊老爱幼,这么基本的道德都没有,你还好意思做人吗?”
自从知道易续出事,他们已经看到好几次我魂不守舍、大马路上撞人的情景了。可是我怎么会承认?
我大吼:“早不知道什么是尊老爱幼了好吗?也不看我在德国跟谁混!”
他们知道我说的谁我的房东funny。
funny是个老太太,按咱们中国的传统,我得叫她奶奶。可我要是敢这么叫她,两年前就被她剁碎了!尊老的前提是,首先认为她老,可是谁敢在她面前流露一点这样的信息?
funny的衣服上不是漫画英雄就是年轻男人。社区里有一位常年在圣诞节扮演圣诞老人的社工,当年刚大学毕业,扮成圣诞老人抱了一份大礼物去给她惊喜,被她用拖把轰走了,她说老男人不许敲她的门。
我陪她去教堂,上了公共汽车只有一个空位,我好心让给她坐,被她当着一车人的面狠狠敲了脑袋。
她总是嫉妒王先生家举行的各种烧烤聚会,每次都隔着灌木丛冷嘲热讽。有次周末,我把储藏室的烧烤炉搬出来,我们俩也开烧烤party。没想到那炉子太老旧,火星直往外面飞,我的上衣被烧着了。”ohmygod,iamonfire!”我边熄火边叫起来。funny一听,进屋里将一条化纤的裤子做成了一件上衣的水袖,然后在炉子上点燃,一边甩着火袖一边说,”iamonfire,iamthegirlonfire!”。我吓坏了,抄起给花园浇水的水管子给她灭火,她觉得我灭了她的光芒,整整三天没跟我说话。
别人不能尊她老,她更是为老不尊。
她问我:“ilikegold,canyoumakegoldforme?”(我喜欢金子,你能给我搞些金子吗?),我说我又没钱买、更不知道上哪儿去挖金矿,她就说:“marrytoanindia!”(嫁个印度人!)
她问我,”whatifitellyouhowtomakeadimond?“(我告诉你怎么搞到钻石怎么样?)我说你不会又说嫁给印度佬吧?她说:“no,marrytoanold!”(嫁个老家伙!)
我们有次去一个餐馆吃饭,一群年轻人在旁边叽叽喳喳个不停,骚扰了别的客人,服务员提醒了两次也不起作用。她把她的手机开到最大音量,放了首重金属摇滚,引起别人的注意后扭起了屁股,还竖中指,把那四五个估计是高中生吓闭上了嘴。
她坐下的时候很重地”嗯“了一声,我关切地问是不是累了,她说不是,她说这是”soundofcelebration,justlikewhatimadeattheendofsex。”(欢庆之音,我做完爱发出的就是这个声音。)
在funny的世界里,你永远别尊她老,也别指望她爱幼。
邻居王先生一家对她很好,经常给她送吃的,周末出去大采购,总不忘多买点什么送给她,当然给她的时候不能说“因为您是老人家”,而是说:“因为你太漂亮了!”。
可是funny是怎么对他们的呢?有一次他们家杀白蚁,把两岁的小孙子托付给我照顾三小时。我带着他在后花园玩。funny午觉后下楼,看到正在草地上爬行的小家伙,对我大吼:“itoldyouihatedfourleggedbeaststhemost!”(我跟你说过我最讨厌四脚爬行动物!)。
自从那孩子在她的草地上四脚爬行了以后,她就对他没了好的评价:
看到他玩石头(stone),说,”hewillbestonedoneday。”(他以后是个酒鬼)。
看到他跟猫玩,她会说:“oh,whatapussy。”(准是个娘炮!)。
其实那孩子真的很可爱,见谁都跟见着前世情人似的,笑出一汪江水,流的口水比喝的水多。王先生跟funny做邻居算是倒了血霉,他们尊老,她却不爱幼。
所以,作为跟她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两年的人,耳濡目染受了点影响,也不足为怪吧?
他俩还在后面批评我:
“不知悔改!”
“变了变了,人变坏了就回不去了!”
“我们要不要发传单,让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天真可爱的小朋友们离这张脸远一点?”
“好主意!”
……
突然我被物业的齐主任叫住:“小叶,你家里是不是来了两个客人?”他问我。
“是。找他们有事吗?”
“他们是常住吗?租了你们家的房间?”
“没有,就这一个月吧!怎么啦?”
“是这样,很多家长到物业投诉了,你们家的那两位客人,二十好几了,每天晚上到小区儿童乐园跟小孩抢跷跷板和秋千,抢到就一两个小时不下来,太不像话了!你跟你那两位客人说说,邻里之间,影响不好!”
我回头想瞪他俩,人躲围墙后了,张恒礼露出来一块衣角。
“我也没法说啊!”我无奈地说,”他俩心理年龄四岁,您跟小区里那些超过五岁的孩子说说吧,让那些五岁六岁的善良孩子们体谅体谅,那是两傻缺,不好沟通!”
我妈刚出电梯,我妈的电话来了。我一接通她就开门见山。
“你什么时候结婚?”
“不是应该先问什么时候有男朋友吗?”我疑惑地问,同时紧盯着张衣,她不会跟他们提过易续吧?
张衣心领神会地摇了摇头。也是,她怎么可能联系我爸妈。
“这是同一个问题啦!有男朋友的同时就要结婚啊!我妈说,我估计她在海边散步,散着散着无聊了,决定打个电话折磨我。泰国海岸线那么长,走着走着是挺无聊的。
“你也太着急了吧?再说你不是在旅游吗?风景填不满你的心?还打国际长途逼婚?”
“抓紧啊!”
“好!”
张衣的证据
2012年10月25日31日
马律师查到易续的爸爸在1989年10月12日出境去了俄罗斯,当时还是苏联,再也没有回国的记录。也就是说,易续周岁才过去四天,就再也没有爸爸了。他爸爸叫段材环,易续原名是“段愿”,五岁那年更名为“易续”。易续出生之时,不知道父母为他许下了怎样的愿望,五年后,他的妈妈让他跟自己姓,取名“续”,也许是希望姓氏继续、生活继续、幸福继续、愿望继续,我想更重要的,是断开的家庭能继续吧,就算这个家庭从此后只有两个人。
马律师还说,警察再一次对易续家的邻居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可疑人物。那栋楼里邻里之间、楼上楼下都不熟悉,而且除了易续家,都是这三四年才搬进去的,所以易续高一时帮忙监督过的邻居可能早就搬走了,只是他不知道而已。而且现在邻居们的怨气还挺大,一晚死了两个人,还是命案,案子又还没破,都觉得阴森恐怖,怕会化成厉鬼回来要旁人的性命。易续楼上那一家,刚谈好价钱准备把房子卖出去呢,为了孩子去美国留学,这事儿一出,现在降价20%都没人要。同层楼,九户空了六户,有的借住到亲戚朋友家,有的干脆上别的地方租房子了。
我一直坚持给易续写信。每一封信都很短,我告诉我想他了,要他快出来团圆。告诉他我知道他受苦了,快出来,我要好好照顾他。告诉他要积极配合警察,要见律师,让大家一起帮忙!我其实很想直接询问案情,可是看守所的规定,不能提及案情,否则信件会被没收,我也只能作罢。所以关于挂念、担心、鼓励,固然有千言万语,却也真的不知道该多写下哪一个字。滴上去的眼泪总是比写上去的字多。
我没等到回信,更没等到易续开口说话或是要求见律师的好消息,信一封一封地进去,回馈却石沉大海。
鸟之将死,尚有一鸣,他却始终不发出一丝声音。人的求生**还不如一只鸟吗?
我会带着需要翻译的材料去看守所,背靠着高高的围墙坐在地上干活,笔比电脑慢很多,用电脑三个小时能干完的活,靠笔可能需要五个小时。但我就想这样陪陪易续。这样陪伴着他,就好像我一直在努力地做着什么。其实我在那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思念担心害怕就越多。可是也舍不得离开。况且也想给张衣和张恒礼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他们这两年远不如我们学生时代见得频繁。还有,每次我们三个人在一块儿,我的心就更加疼痛。回来之前,以为是四个人的团圆的,现在却只是三人团聚,易续孤零零地在别处受苦。
张恒礼的床位已经空出来了,医院通知第二天上午去办理入院手续。张衣让张恒礼别告诉家里面,又不是没医药费,小手术,就别让父母操心了。
我觉得不妥,趁张恒礼洗澡的时候劝说张衣。毕竟是个手术,要动刀子切皮肉的,最好还是告诉他家里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父母有知情权。
张衣在阳台上沉默了很久,她的眉眼间总有些哀怨,她说:“行吧,开刀前还有几天的调理身体的时间,确定了开刀的日期就通知他们。”
张恒礼办理好了入院手续,出门跟同事吃饭。那些前任同事知道他要动手术了,聚餐为他打气,同时也正式欢送他离开公司。
张衣叮嘱他不能喝酒还是不放心,叫上我一起跟去,选了一个正对着张恒礼的位置,边吃边监督他。我觉得太夸张了,张恒礼都多大了,张衣还把他当孩子看。
“你点吧。”张衣说。
我笑道,“你今天真是转性了,居然说让我先点?不会我点了你全部推翻吧?”
“不会。”她说,“今天全部的菜都由你做决定。”
“真不会?”
她压低嗓门怒吼:“真不会!”
我赶紧说:“那我想咬什么就点什么?”
“嗯。”
“一份口味虾,一份菠菜,一份蚂蚁上树,你看可以吗?”我翻着菜单说。
“我想喝点酒。”她说。
“啊?”我惊诧。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她说这句话。
“喝了酒我们能自在些。”
“我不能喝。”我摊开两只手。
“你又没来例假。”
“你忘啦?我答应过易续,不喝酒!”
她怎么可能忘记?不是在她家发生的吗?她记忆力一向那么好!
她叹了一口气,招手让服务员过来,“一份口味虾,一份菠菜,一份蚂蚁上树,两份米饭,一瓶橙汁一瓶二锅头。先把橙汁和酒上上来。”
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把酒杯端起来,说:“惜佳,你喜欢喝酒。”
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