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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伯升眼一亮,两手一捏,带着自己的一队人立时站在和裕升的掌柜之前。
一小队的护卫几乎是眨眼之间就站成了鸳鸯小队的阵式!
虽然没有长枪手和镗把手,各人只有腰间悬着的佩刀,但阵列一成,则杀气自显!
这些闲逛的生员都是世家出身,各人身边都有两三个伴当,原本也聚集了十几人打算去强拿皮货,然而眼前这小队的灰袍护卫们一站,杀气弥漫开来之后,这些家仆伴当都是面色大变,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
“退后!”秦伯升没感觉自己怎样,但内心深处仿佛就有一个想法,恨不得这些人真的上来,然后自己等人可以名正言顺的抽刀,杀人!
血溅之后,杀戮开始,那才是爽快的人生!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些淳朴的农家子弟已经习惯和喜欢上了杀戮,虽然他们还是一样珍视自己的性命,但对杀戮这件事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排斥,甚至他们都很喜欢刀光剑影之下,肢体和血肉横飞的场面,把敌人杀掉,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之中,这是何等的享受啊
“好一群厮杀汉子。”
此前一直没怎么出声一个生员猛然赞叹出声。
这人三十四五岁年龄,生员打扮,身形挺拔高大,纠纠不群有似武夫气息,一看就是北方人的气质形貌,而绝非是南人文弱模样。
“子方兄”,就是无锡顾家的子弟,姓顾名杲,是当今南京最有名的名士之一,几社的著名成员之一,他和杨廷枢,吴应箕,黄宗羲等人相与来往密切,吴中名士除了现在最出名的张薄之外,就属顾杲等人最为出名。
今日出门闲逛,到和记商行这里也是不经意间而至,主要原因就是陪那个赞叹出声的北来名士看看南京风光。
北来的名士路振飞已经是举人,上一科遗憾未中,在明年科考之前一般的举人已经赶赴京师备考,他却留连江南未走,反正过了年再走也赶的上,在江南一带,路振飞考察各处的风土民情,文教兵备,仓储水利等诸事,当然也是和江南一带的诸生来往十分密切,今日顾杲带路振飞出来也不是纯然的闲逛,他们要去拜见南京兵部尚书熊明吉,这是个老东林,不过几乎不怎么过问朝政之事,在南京是纯粹的养老,前一阵失败的党争,熊尚书并未直接参战,所以现在魏阉的清算名单中一时还没有波及到这边,而且不管怎样南京这边是养老的地方,估计只要不是魏阉实在无人可以下手,一时半会的也动不到南京这边的官头头上。
这么一来,熊老尚书就成了南京这边的定海神针,多少和东林复社有关的势力都是对熊老尚书无比关切,这老先生在位多几年,这边的阉党势力好歹还有人压制着,若是官员都换了阉党势力,就算生员们的战斗力再强,恐怕也很难正面相抗。
所以几件皮毛虽然不怎么要紧,其实代表的是眼前这些诸生们的心意,也是象征着正气未向邪恶低头,是一种众人内心中无限拔高自己的正义之举。
正义有时候就是这么卑微和可怜
“退下吧。”路振飞道:“这十来人全部是上过阵杀过敌的厮杀军汉,你们这些伴当不是人家的对手,闹不好要出人命。”
顾杲和杨廷枢等人也是感受到了压力,秦伯升等人眼中都是冰冷的杀气,一股无形的压力使他们如芒刺在背,他们不知道这是杀气,但完全能感受到这种气息的威胁,进退两难之时,路振飞的话也算是解围了。
“见白兄既然这般说,我们走便是了。”
顾杲等人心有不甘,然而也没有办法再坚持下去。
他们的伴当更是早就汗流浃背,只是主人在这里无人敢退,一听说可以退下,顿时就是往后暴退,甚至差点儿退到他们主人身后。
路振飞没有如顾杲等人那么慌乱,他是曲周人,距离宣府镇边军防线很近,少年时读书就曾到边境见识过边军,成年之后考中秀才,再中举人,便是在宣府和蓟镇等处好生游历了好几个月,虽然不能和孙承宗在边关当幕僚的经历相比,但路振飞也算是对边镇军务和边军相当了解了。
在国朝的这些眼高于顶的生员们来说,路振飞和孙承宗绝对是异类,所谓文臣知兵在太平时节绝对不是好的评价,文士弄杂学都是迫不得已的行为,比如茅元仪和孙元化,都是举业出了问题,没有办法的选择。
“我还有个问题。”路振飞看着秦伯升等人,对和裕升的掌柜问道:“这些壮士是不是从草原过来当镖师的?”
和记的掌柜笑而不答,不过答案还是相当明显了。
路振飞点点头,说道:“果然是虎贲之士,我早就听说张文澜率部在草原上做了好大功业,初时还以为是以讹传讹,现在看来竟是真的,名不虚传,后生可畏。”
秦伯升听懂了这是在夸他们,要是在当兵之前他是断然听不懂的,没那文化水平,当兵之后每晚学习,虽然进步不大,不过好话坏话还是听的懂的,当下便是咧嘴一笑。
路振飞也是微微一笑,接着对和记的掌柜道:“你们这么大店,总得有一些好皮货镇店吧,今日这皮货我们可以不要,不过现在预定的话,何时能取到,我们只要好皮子,玄狐,黑熊,虎皮,都可以,价格方面,实在是好商量的。”
路振飞也是做秀才打扮,和记的掌柜躬了下身,微笑着道:“相公放心,本店的珍贵皮货一定会继续备货,总不能这么大的皮货点,就弄点狐狸皮兔子灰鼠皮来充数,熊虎豹玄狐鹿皮日后会应有尽有,现在只是开店不久,备货还没有到位,最多十天到十五天后,各位要买珍贵皮货,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在下说话狂话,就算整个江南的士绅都要买,咱们和记皮货商行也是供应得上。”
路振飞看了这掌柜一眼,点点头道:“还真是狂妄,不过我相信你们能做得到。”
从和记出来之后,杨廷枢不愤道:“路先生何必对商人这般客气!”
路振飞温和一笑,说道:“和记绝不是普通商人那么简单,说句实话,和记在北方的存在是违背圣心的,其实就是忌惮他们朝廷才没有封禁和记,所谓投鼠忌器耳。”
“竟致如此吗?”顾杲有些吃惊的道:“一介商行,真的能做到如此地步?”
“是的”路振飞道:“你们对兵事不太关心,不知道和记已经击败当年俺答汗留下来的土默特部,占有青城,近来又在张北一带与察哈尔人西迁大军对峙,已经将其击败了。”
路振飞又提起大潘口外之事当日明军将领虽然想极力隐瞒,但这事始终还是要上报的,士大夫们都基本上得到了消息。
三千多北虏吓的大明朝廷举朝震惊,从蓟镇到辽镇和宣镇大同镇都是一路戒严,朝廷还拿出十几万两的市赏银子给林丹汗,力图息事宁人。
这事确实是够丢人了,更丢人的就是人家和裕升的骑兵几十人就把三千北虏给吓跑了!
这是何等大的差距啊,大到令人绝望。
“何时王师竟至如此孱弱了?”顾杲等人脸上都有震惊之色,顾振飞所说之事对他们来说既遥远也陌生,对这些江南名士世家子弟们来说,他们更多的是关心谁得了一柄名家所制的折扇,谁得了一副董其昌的画,谁的新诗引发了关注,谁写的曲子令戏班子传唱一时谁会真的关心朝政如何,边事如何,朝廷财赋度支又如何?
可以说,到了明朝末期之时,士风浮夸的程度简直令人无奈,真正的经世致用之才百中无一,多少人中了进士仍然是两眼一抹黑,最明显的就是这几年由于党争和朝廷风气败坏,言官的肆无忌惮和胡乱发言,他们对军国大事和边事毫无了解,简直是两眼一抹黑,所言之处无非就是陈词滥调,但那些废话在大明又属于文官体系下约定俗成的政治正确,虽然明知是无用废话,但众多文官却又乐此不疲,哪怕是强如熊廷弼,稳如孙承宗,能如袁可立,也是纷纷倒在这些言官笔下的废话之下。
从眼前这些名士生员的表现来看,恐怕他们对国事也真是两眼一抹黑。
顾振飞叹口气,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说起朝中之事,这些人侃侃而谈,对朝中大臣十分了解,东林是忠,阉党是奸,所以魏广徽是奸臣,顾秉谦是奸臣,徐大化是奸臣,崔呈秀是奸臣。
至于这些人怎么施政,有何主张,对国计民生有何影响,东林真正秉持国政时是如何施政的,阉党有何改变。
这些具体的细节根本没有人关心,路振飞有心替众人解释一下,为什么国用不足导致边军战力下降,但看看众人的神色,他摇头一叹,打消了这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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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六章 自污()
“在下还要去见牧斋先生,各位有空再见。”
到东牌楼贡院附近时,路振飞与众多生员拱手告别。
“晚生就要回无锡去,年前家中事情很多。”顾杲道:“况且家中有信来,京中风向颇恶,家中叫晚生近来不要出外,安心在家较好。待皓月先生明年出发之前,晚生一定前来南都替先生践行。”
路振飞笑道:“年前我打算去淮安一带转转,看看漕运北上的情形,顺道就在淮安或是徐州过年了。年后在徐州和济宁一带游历,然后直接乘船北上,开考之前准定到京师。”
顾杲有些羡慕的道:“愿皓月先生明年得偿所愿。”
路振飞笑道:“他年桂榜,子方定然也能詹宫折桂。”
明年是会试之后,后年才是乡试之年,顾杲此前已经考过两次均不得中,这也是江南名士的通病,多少诗歌和散文真的十分优秀和出色,杂学上造诣很深的名士,一生蹉跎不得高中,科场莫论文,考官未必识货,而且名士文章容易超出八股范围,写的再好,不合格式也是无法取中,顾杲不能说是心灰意冷,不过也很难有信心说自己必中。
不过恭维话人人爱听,特别是说话的也是北地名士,已经考中举人的前辈。
众生员都是一起躬身送别,路振飞在路边轿行叫了一顶两人抬的小轿,着轿夫抬到贡院东边中山王府附近的一处酒楼去。
这一片地方临近钟鼓楼和贡院,还有中山王府和文宣王庙,在后世是著名的旅游区,在此时的南京也是人烟相当稠密的地方,酒楼多,游人多,茶馆也多,一路上都是一脸闲适,多数人生活就算不是十分富足,但也不缺衣食吃穿,很多男子在饭点时邀三喝五,到小酒馆叫上几个菜,慢慢的浅斟慢饮起来。
也有喜欢听评书或是看戏的,踱入茶馆,叫一壶茶和几碟点心,不仅可以当成午饭充饥解渴,还能热热闹闹的厮混一下午,直到金乌西斜之时,才慢慢踱步回家去。
这些当然是中产阶层,有恒产者才有这般闲心,当然也有普通家庭,妇人在家纺丝织布,足可养活一家,男子就要活的轻松许多,不必为赚钱烦神劳心。
或是街头帮闲,随便做些杂事弄几十文就可过一天,家中虽然没有隔夜的米,但生活在南京这样的城市里头也不必担心会被饿着,若有几天没有事做,了不起拿媳妇的银镯子去当几升粮,赚了钱再赎回来就是。
不仅是南京,整个江南的城市之中也很少有人喜欢储蓄,这种风气一直到清季,直到李秀城围杭州时出了大问题,造成了惨剧,杭州城中延续多年的传统,各家储米都很少,围城期间很快断粮,城中几乎成鬼域,等城破之时,阖城几乎没有几户活人,其状之惨,真是伤心惨毒。
更下一层的就是脚行力夫,城外的菜农等等,他们是这个城市最辛苦的人群,每日要辛苦劳作才能赚到微薄的收入,只能叫家人果腹而已。
路振飞的轿子在阅江楼停下,这是一座著名的酒楼,发生过很多过往,今日也是有好友在这里宴客路振飞才会过来,不然的话他是不会舍得到这样奢侈的地方用餐的。
“见白来了。”店小二推开包间门之后,路振飞感觉到一股暖意,同时屋中的几个人都站了起来。
出声打招呼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面色白净,两道细眉下是炯炯有神的双眼,留着三缕长须,面色和善而充满儒雅的气息,说话也是声调不高不低,一口带吴音的官话说的也很标准当时有志仕途的士大夫都会尽量学说江淮官话,因为皇帝和宫中很多太监并不是说京腔官话,而是说南京腔,口音问题对仕途也是很有帮助的。
“牧斋先生。”路振飞毕恭毕敬的向眼前这年儒雅的中年人行礼,虽然对方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科名相当的早,万历三十八年就已经中了进士,并且是一榜第三名!
大明官场论资排辈的风气是相当严重的,比如内阁,早进来一天都是前辈,一辈子都别想迈过去这个坎,除非是前头的辞职,或是丁忧,病故,不然的话排名在后的就只能在其身后熬着,一天之差,就是前辈和后辈,首辅和次辅之分。
如果是同一天入阁,这种情形也很常见,就得看科名早晚,早一科便是前辈,位次在前。
如果是同科,那么就得看名次,一甲还是二甲,一般够格入阁的肯定都是翰林,殿试名次最少也是在二甲,到时候只能看排名。
官员赴宴,同座,多半也是要看官职,科名资历,考试名次,综合权衡之后,座次自然就排好了,不需要你推我让,实在是简单粗暴的很。
而眼前这位“牧斋先生”不仅科名早,而且强悍的考上了一甲第三,也就是俗称的探花郎,在考上这样的位次后,一身不出意外的话四品京堂是最起码的了,只要稍微会混点,会来事会搞人脉的,部堂可期,入阁也很有可能。
而牧斋先生也确实是一个很会来事的人,其颇有家资,在京师住丝毫没感觉到长安居大不易的窘迫,家中每天开宴摆席,请的都是当道大佬,达官贵人,士林清流领袖,坊间名士,僧道名人,在当了几年翰林后就开坊,然后神宗薨逝后成为编修神宗实录的副总裁官,这等于是通往内阁的终南捷径谁都知道,实录编成,新的天子为了酬劳,必定会给编修官超出常理的提升,钱谦益的资历和官职都够了,一旦再获提升,直接就有了会推入阁的资格,到时候运作一番,直接入阁水到渠成,轻松写意。
不过这种等着入阁的过程戛然而止了。
钱谦益在这一次的大型党争中也是站在了东林一边,当然以他的经历和人脉圈子,他也只能站在东林一边。
象是阮大钺那样,因为上头大佬处事不公就断然反叛出东林的倔头种毕竟还是少的。
钱谦益接到汪文言等人的知会,不管内心怎么不愿意,也只能毅然上疏,以实录副总裁官的身份,上疏反魏忠贤。
结果当然不问可知,现在的魏忠贤正是佛挡杀佛,神挡杀神的地步,不要以为编修实录就能胡说八道!
一道诏旨下来,钱副总裁失业,奉命回乡冠带闲住。
这是钱谦益第一次被贬,这一次问题不大,只是随大流的党争失败者,总体来说,放弃京师的实职对钱谦益影响并不大,而且在东林党普遍失利,大佬纷纷被贬的当口,独留京师并不是好的选择,等阉党腾出手来,留京的东林党肯定会被一个一个的接着收拾掉,于其那时狼狈出京,不如早些离开,权作养望。
在大明文官体系里,对抗权阉被贬官有时候是好事,不过如果东林真的一败涂地,这望养到齐天高也是无用,所以得失利弊,有时候也是难说的很。
不过最少在江南地方,钱谦益的威望算是起来了。
科名高,诗词歌赋俱佳,加上名望极高,钱谦益已经是江南东林领袖人物,标准的文坛加士林盟主。
“这是马瑶草,”钱谦益指着旁边一个瘦且矮小的男子介绍道:“南京户部郎中马大人。”
“晚生见过马大人。”
“见白何必客气。”马士英笑道:“久闻大名,还请宽衣上坐。”
“见白坐下吧。”钱谦益也笑道:“瑶草先生善谑,不必客气。”
他又指指对面,笑道:“起田你是认识的,可以省了介绍的功夫!”
路振飞拱手笑道:“起田兄自打去年回常熟闲住,一向以书信往还,也是好久没见了。”
瞿式耜师从钱谦益多年,对钱谦益欣赏的人也是倾心结纳,他也是万历年间就中了进士,不过科名不算得意,在地方上任知县,天启三年时其父病逝回常熟丁忧,也算避开了一场大风潮,不过以知县的身份,一般也不会被推到党争的前沿,就算上书也是没有什么资格。
此人性格有些偏激,脸上带着明显的傲气,路振飞知道瞿式耜的脾气,致意之后又好生说了几句仰慕的话,瞿式耜脸上露出笑容,也对路振飞着实恭维了几句。
众人也没有分席,直接四人各据一角,客齐后店家开始上菜,坐在这三层的高楼之上,不远处玄武湖清晰可见,湖面上湖水荡漾,几座小岛上还是绿意俨然,天气虽然转冷,不过南京还没有下雪,众人都道开着窗子看景喝酒更添几分雅兴,索性就开了窗看景,好在屋中生着炭火,倒也不必担心寒冷。
各人先说了几句时局,脸色都很难看。
叶向高已经获辞,好在天子厚道,增太保,赐给十六名轿夫抬送回乡,赐白金,表里,表面上的恩遇荣宠是很对的起一个辞职的首辅相国。
但天子的表示也就是到此为止了。
叶向高辞,杨涟和左光斗等死皆死在诏狱之中,惨不可言。
钱谦益在内的大量东林党的官员或被贬出京师,或是直接免职,或是下令逮捕拿问,很明显阉党的清算不是已经结束,而是刚刚开始。
“谨言,慎行。”钱谦益对着瞿式耜正色道:“起田你千万要记得这四个字。”
瞿式耜拱手,正色道:“老师放心,学生一定照吩咐行事,在乡居时多看看书,旁事一律不问。”
“也不必什么事都不管。”马士英插话道:“牧斋兄可以多做些诗,我辈可以求田问舍,做一些追逐铜臭的俗事。”
钱谦益笑道:“也算是自污了吧。”
马士英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