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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起了身，随即有些踉跄的走了出去。
刘曜阴沉着脸，缓身坐在了那，神色渐渐凝重，羊献蓉缓步走了出来。
他抬眼看她，神色有些许的恍惚，他喃喃道：“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
“我执意将你留在身边，是不是很自私。”
“是。”
“明知道你会受委屈，可是，我还是不想放手。”
羊献蓉幽幽一叹，淡声道：“我早就不是什么娘娘，晋朝都亡了，晋人四处逃亡，被屠杀，为奴为婢，说句不好听的，之前若不是有石勒救我，只怕，我已经死了，我一个人在这乱世之中，的确活不下去。”
这是实话，这个世界，早就没了规则，晋人如同猪羊，活的太过艰难，她不过流亡了这些日子，便清楚了知道了这件事。
“我”
“你听我说完，我不会当你什么妾室，也不想再卷入那些纷争，找到绾绾之后，便送我去平阳，我在那等你便是。”
刘曜大喜，连忙上前将她抱住，紧声问：“你是真的愿意跟着我。”
“恩。”
“好，我定不负你！我会尽快找到绾绾，让你们母女的团聚。”
次日，这个小小府邸，来了一个人，一个会让羊献蓉感觉十分不舒服的人，卜颦。
卜颦生的十分不错，才及笄不久，如水般女子，十分温柔，虽出身小官之家，通体气派倒像是大家闺秀，最重要的是，她很年轻，而羊献蓉，不管岁月如何善待她，她却已经感受到了她的苍老，年过三十了，看着这个比她女儿大不了多少的女人。
她只觉得有些慌。
卜颦一脸关切的问：“王爷，你身子如何了？伤的重不重？”
刘曜一脸冰冷，淡声道：“无妨，你怎么来了？”
“妾身妾身十分担心王爷，所以这才赶了过来。”
“无事，你还是及早回府吧。。”
卜颦眼眶一红，颇有些委屈道：“王爷，妾身才刚来，你便要赶妾身走吗？”
羊献蓉就站在一旁，她本来想躲，她进来的太快，所以，来不及躲开，看着她一脸委屈的样子，她想起了她刚入宫的时候。
她也算是受尽了委屈，甚至半夜会偷偷的哭，太后利用她争宠，贾皇后针锋相对，皇上对她也不过是将她视为棋子，宫中何等艰难，走错一步，有可能祸及了全家！
所以，她咬牙挺着，渐渐的便习惯了，只是没想到，那不是所有不幸的开始，后面的一切她根本不敢去想，那些死去的人，会成为她的梦魇。
第475章 屈辱感（二）
“这位姑娘是照料王爷的丫鬟吗？年纪似乎大了些，不过，这样，办事才更利索。”
卜颦突然提到了她，言辞之中，却将她当做了丫鬟，刘曜的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似要发怒，羊献蓉朝他看了一眼，她自个朝卜颦行了一礼：“参见王妃娘娘。”
“怎么不自称奴婢？你是王爷身边服侍的，要更懂的规矩才是。”
“是”
“够了！她不是奴婢。”
刘曜怎可见的她受一点委屈，她曾是皇后！就算晋朝亡了，她也是皇后！
卜颦一惊，诧声问：“不是奴婢，那是谁？”
似乎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的脸色便有些白了。
“难道是王爷逃走了妾室？王爷找到她了？”
妾室，如此刺耳的称呼，不管对于羊献蓉，还是刘曜，都是一种刺激。
刘曜的脸色极为阴沉，冷声道：“来人，将王妃送回洛阳。”
卜颦完全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就发怒了，苍白着脸，颤声道：“王爷，妾身做错了什么？”
“你在王府待着便好。”
“可是王爷受了重伤，妾身是你的妻子，难道不该来吗？”
妻子，原本这个位置，是留给羊献蓉的，想到这，刘曜心底便一阵刺痛，脸色越发难看了，冷声道：“是，你不该来。”
羊献蓉突然朝刘曜福了福身，低声道：“王爷，王妃千里迢迢赶来，也是痴心一片，怎能让她回去，我我先退下了。”
她疾步退了下去，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待下去，太过难堪！
就算曾经身为皇后又如何？依旧不过是亡国之奴而已，如今沦为妾室，面对卜颦之时，那种屈辱感太过强烈，她死都不能接受这身份！
卜颦再愚笨，也明白了过来，她低声问：“王爷，她就是那位晋人皇后吧。”
“不该问的不要问。”
“可可妾身是你的妻子。”
“本王的妻子本不该是你。”
他的这一句话，如同刺一般深深的刺入了她的心底，她是小户人家，皇上突然赐婚，还是嫁给中山王，对她而言，就如同做梦一般，直到入洞房之时，她独守空房，之后，就连他人影都没见过，直到今日，才算是看到了他的人，他却要送她回去！
“那王爷为何会娶我？”
“皇命不可违。”
卜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反讥道：“好一句皇命不可违！王爷宁愿喜欢那位三旬的妇人，也看不上妾身，不如将妾身休了算了。”
她那一句三旬妇人刺激了刘曜，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只看了她一眼，便叫人将她请了出去。
卜颦走出门外的时候，才觉得有些后怕，脚都有些软了，她的奶娘秦嬷嬷迎了上来，忙道：“王妃，你你没跟王爷吵起来吧。”
“吵吵了，嬷嬷，怎么办，王爷肯定十分厌恶我。”
这时候，一小厮模样的人恭声道：“王爷，护送王妃回洛阳。”
卜颦脸色一僵，他果真要送她回洛阳！她咬了咬牙，想着之前见的那女人，拔腿便朝后院跑。
第476章 既能活着，为何要死
“王妃，这是要去哪啊？”
秦嬷嬷在后面跟着喊着，卜颦找了一圈，最后在后院的亭中看到了那道身影，她想也不想便冲上前去，怒声道：“是你，是你，就是因为你，王爷才受的重伤，也是因为你，王爷才要将我赶走是不是？”
她太过咄咄逼人，羊献蓉有些懵了，而她提出的问题，羊献蓉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卜颦见她不说话，心底更气了，又道：“你好歹也曾是一国之后，怎能如此寡义廉耻？身为皇后，就该在晋朝灭亡之时，以身殉国，而不是苟延残喘，让人嗤笑，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羊氏，成了匈奴中山王的妾室！”
她的话，就像一把刀深深的刺入羊献蓉的心口！这是她的屈辱，也是她不能规避的事实！她是亡国之奴，如今活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她到底为什么还要如此屈辱的活着？
看着她苍白着脸，卜颦只觉得心底十分快慰，多日来的委屈，也有了发泄，她极为不屑道：“你都三十多了，不仅嫁过人，还有了孩子，若是晋惠帝知道了，只怕也会为你感到蒙羞，俗话说的好，好女不嫁二夫，你曾经身为一国之母，难道不知何为忠贞，又何为廉耻？我若是你，只怕会找根绳子将自己吊死得了，省的丢人现眼。”
羊献蓉缓缓抬头看她，眼色幽深如井，一字一句道：“死是何等容易，活着才艰难，王妃想必也见过饿殍遍地的场景，就该知道人命的珍贵，既然能活着，为何要去死？”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一点气节都没有，枉为一国之后！”
羊献蓉看着她过分年轻的脸，一直压抑的忧虑随即渐渐化为虚无，她淡声道：“乱世之中，有时候活着比气节要重要的多。”
卜颦还想说什么，却见刘曜已经走了过来，脸色阴沉，便有一种恐惧感，他眉头微皱，冷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王爷？”
“看来，那些家奴都不会办事了，都去自领五十大棍。”
赶过来的小厮脸色一白，五十大棍可是会要人半条命的！
卜颦苍白着脸，想说什么，他一挥手，便叫人将她送了出去，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权利！
直到被送上了马车，卜颦终于哭出了声来：“嬷嬷，怎么办？王爷要赶我走。”
“王妃，不是老奴说你，你也太沉不住气了，王爷这会正被那女人迷了心，看你自然不顺眼，你该故作大度，而不是这么闹起来。”
“可是，我就是不甘心，我才是他的正妻，那老女人算什么！”
秦嬷嬷一脸正色道：“王妃，别怪老奴多嘴，出嫁之前，夫人就嘱咐过老奴，要好好教你，妻以夫为纲，他是王爷，而王妃你不过是个小官之女，若非皇上赐婚你，这王妃之位又如何还会落到你头上？娘家势微，若王爷的心不在你这，你在王府中又该如何立足？”
第477章 要反刘聪？
卜颦脸色一白，她到底年少，在家中也是被娇养着，自是受不得委屈，这才失了分寸，被嬷嬷这么一提醒，她才冷静下来，想到刘曜那冰冷的样子，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颤声问：“嬷嬷，王爷怕是已厌了我，我该怎么办才好？”
秦嬷嬷低声安抚道：“王妃不用慌张，你终究是王妃，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有皇上旨意，王爷不会亏待了你，只是要学着贤良淑德，如此，才能叫王爷喜欢。”
卜颦低下了头，恩了一声，就算再不喜欢也要学着接受。
凉亭之中，刘曜看着她，半响之后，才道：“让你受委屈了。”
羊献蓉摇了摇头：“算不上委屈，她说的是实话，我的身份本就十分尴尬，亡国之奴而已，若不是你，只怕会受到更多的羞辱，就连我们的皇上，在宫中不也被羞辱对待吗？”
晋怀帝虽也被封了官，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刘聪则想着法子折辱他，其他人更不必说，曾经高高在上的贵女，有些当了奴婢，被随意打骂，有些则被卖入了妓院。
刘曜抓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你知道的，我不想让你受任何委屈，以后，都不会再让你见到她，你想去平阳，过几日，我便送你过去好吗？”
“你不必如此，有一句，王妃说的对，我并非一个有气节之人，只不过贪生怕死罢了，当初亡国之时，或许以身殉国，也就一了百了，千百年之后，史书上就算是记载我羊氏，只怕要痛批一番，不仅忍辱偷生，还沦为仇敌的妾室。”
“胡说八道！若要以身殉国，为何不是那些皇室百官？不是司马氏族的人！晋朝为何会亡？若不是他们内乱，我们胡人又如何乘势而入？与你又有何干系，若非你，洛阳几十万人，都被会尽数屠尽！”
羊献蓉眼眶微红，她身上背负的太多，想起那些曾经，如此艰难。
他将她揽进怀中，温声道：“你我之间没有其他人，你会是我的妻。”
羊献蓉身子一颤，低声问：“你要反刘聪？”
“我与他之间，不是我死就是他亡，不过，如今，他是皇上，我是臣子，依旧危机重重，你可害怕？”
“不怕。”
他将她拥的更紧了些，亲了亲她的额头，眸色越发温柔了些：“只要有你在，我便无所畏惧。”
这一夜，他极尽缠绵，羊献蓉尽力迎合着，与他抵死纠缠，尽享鱼水之欢。
累极而眠，他拥她，亲吻着她的眉间，却将她弄醒了，浑身都有些酸痛，她娇声道：“什么时辰了？”
“还未天亮，你再多睡一会儿。”
她窝着他怀中，汲取着他身体的温暖，眷恋着他的拥抱，抬眼看他，手指划过他俊挺的五官，刘曜笑道：“可是觉得为夫十分英俊？”
“是，你很英俊。”
“喜欢吗？”
“不喜欢，太容易招蜂引碟了。”
刘曜眼底划过一丝喜意，将她压于身下，咬着她耳朵道：“你吃醋？”
第478章 司马绾失踪
羊献蓉脸上浮现几丝倦怠，幽声道：“没有，只是我已经老了，而你还如此年轻，刘曜。”
“你一点都不老，还如此美丽，与我当初见你之时，一模一样。”
她自嘲的笑了笑：“人如何敌的过岁月？老了就是老了，也不能折腾了，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她累了，也倦了，担惊受累半辈子，如今渴求的不过安稳度日罢了，当初在那金墉城的日子，现在想来，竟是那么想念，这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安稳日子。
“好，找到绾绾之后，便将你送到安全的地方。”
“好，多谢。”
“你我之间，还需要感谢吗？”
她窝在他怀中沉沉睡去，就让她自私一点，贪恋一些，她只是个女子，只想安稳度日，再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只是，上天好像喜欢跟她开玩笑似的，没过几日，奉命去追寻司马绾与卫玠踪迹的人带了一个极不好的消息！
他们遭遇了流寇，护送他们的流民十几个人被杀！一个叫胡冉的人受了重伤，被带到羊献蓉面前之时，已经奄奄一息了。
“胡冉？我女儿呢，卫玠呢？”
胡冉已是进气少，出气多了，胸口被砍了一刀，基本是活不成了，他挣扎道：“卫先生被被抓走了，我们护送小姐另逃，将将小姐藏在了一个山洞里，可惜我们被流寇抓住，我我的人全被杀了。”
羊献蓉苍白着脸，紧声问：“那个山洞在哪？究竟在哪里！”
他大概说了个方位，头一沉，已经断了气，羊献蓉想也不想，直接便朝外冲，刘曜忙拦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去找我女儿。”
“你等等，我陪你一起去。”
刘曜叫人牵来两匹马，点了约莫百来人，便朝着胡冉所说的方位而去！
之前听说找了胡冉，就已经赶了一天的路，所以，约莫花了半天的时间，就将那个山洞找到了，只是里面早就空无一人！
司马绾失踪了，她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孤身在外，又能去哪？想到这一点，她的心便像被人剐了一般！
“献蓉，不要慌，我这就派人去找，一定能找到的。”
“宫汐，还有宫汐呢？”
她连声问，卫玠被流寇抓了，那宫汐应该是跟司马绾在一起，这时候，一个士兵前来禀告道：“王爷，夫人，死的那群流民中，发现了一具女人的尸体。”
羊献蓉身子一软，要抓着刘曜，才勉强站住，小贵子与小允子也跟来了，两人具是一脸的惊恐。
“带我去看。”
“献蓉”
刘曜有些不忍心，他知道宫汐在她心底的位置，一直陪伴她多年，与亲人无疑。
“我说了，带我去看！”
羊献蓉眼色赤红，神色决绝，刘曜没法子，只好将她带了过去，尸体被砍了好几刀，趴在那，一身的脏污，她走了上去，狠了狠心，咬了咬着，一手将尸体翻了过来，那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就算之前已做好了准备，可是看到她这张脸时候，她如受重击一般！
第479章 宫汐的尸体
羊献蓉紧紧的抱着宫汐的尸体，一动也不动。
“娘娘，奴婢会一直陪着你的。”
“娘娘，宫中的女子，如何能付出真心？”
“不管娘娘是皇后，还是废后，奴婢都会一直陪着娘娘，娘娘在哪，奴婢就在哪。”
从她十五岁入宫，这么多年，一直陪着她的人，是她！不管是在皇宫，还是在金墉城，都是她陪着她，算来，已是十多年，她却已惨死！
“献蓉。”
刘曜喊了一声，她像是没听到似的，紧紧的抱着宫汐的尸体，就算染了脏污，也浑然一点都不在意，小贵子与小允子都哭出了声，哪里知道，上次一别竟是永别，在宫中之时，他们还是小太监之时，也是宫汐一手管教着，多年情分，自不是假的。
羊献蓉没哭，她的眼赤红，却一滴泪也流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将宫汐的尸体放开，给她整理了仪容，而后缓缓的站了起来。
“刘曜，帮我好好安葬了她，能找人做一场法事吗？她当了一辈子奴婢，下辈子，希望她能投身大富大贵之家，生于太平之世。”
“好。”
“我不回平阳了，分派两队人，一队去找绾绾，另一队去剿匪救卫玠，我认了他当义兄，既然你是我夫君，那么他也算是你小舅子。”
她故意这么说，就是为了要他重视，刘曜慎重的点了点头，随即点兵，打听那一支流匪的下落。
这群流匪倒是十分好找，人数多达三百人，一路烧杀掳掠，无恶不作，不过，既是匪，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倒也不难对付。
临去剿匪之前，他吻了吻她的额头，柔声道：“我会把人给你平安带回来。”
“好，我信你。”
如果他都不能，那么这个世界，怕是谁都不能了！
三清寨，这地方是流寇的暂时窝点，易守难攻，刘曜治军甚严，带的全是精兵，隐藏在草丛之中，先派人去窥探了敌情。
“王爷，放哨的只有前面有六人，后山那有五人，十分松懈。”
“很好，尽数解决。”
“王爷，属下去探查了一番，守备如此松懈，屋外又丢了许多酒罐子，估计昨日大肆抢夺了一番，这会基本都睡死了。”
刘曜脸上划过一丝冷芒，冷声道：“既然如此，趁他们还未酒醒，尽数剿杀！另外，注意，别杀错人了，卫玠曾是第一公子，长相十分俊美，你们要十分留意。”
“是，属下们知道。”
强将手下无弱兵，甚至被外界传为“鬼骑兵”，可见其骁勇善战之处，将放哨的给抹了脖子，偷偷溜进了房内，看清了脸之后，便一刀一个给结果了！
流匪三百多人，留了十来个活口，也搜出了不少财物与几个妇女。
“谁是卫玠？”
刘曜冷声问，他看了一眼那十几个人，都是长相还算俊俏的，看来，属下怕谁杀错了人，就将人全抓来了，也全给杀了。
其中一人站了出来，刘曜看了他一眼，纵然是十分狼狈，也依旧有古人之风。
第480章 救回卫玠
卫玠面冠如玉，却太过苍白，显现出一丝病态，他看着他，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刘曜。”
“原来是中山王，这群流匪，我只见过二当家，却从未见过大当家，这十几个人中，有几个是从被掳过来的，恐怕他正混在这些人中。”
卫玠说了几句，便咳嗽了起来，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