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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贤后”之名一出，倒也不枉费她劳心劳力。
刘曜不愧曾被称为战神，奉州陈安在他率领三军压境之后，完全溃不成军，一次战败之后，便出城投降，刘曜杀了陈安，收了奉州。
不过，这却只是他征战关拢之地的开始，刘曜势如破竹，想要趁机拿下凉州，此时，凉州刺史为张茂。
刘曜大军长驱进入西河，戎卒二十万五千，临河到营，百余里中，钟鼓之声，沸河动地，“自古军旅之盛，未有斯比。”凉州为之震怖，张茂遂以牛羊、金银、女妓、珍宝、珠玉及凉州特产贡献刘曜向其称藩，刘曜署张茂为西域大都护、凉王等职，旋即班师。
这仗一打便是一年！而这段时间内，长安一直由羊献蓉与游子远等人操持着国事，能保社稷安稳，百姓生活富足安康，也实属不易。
大兴五年（公元322年）刘曜得胜而归，统治了最为重要的关拢之地，而与此同时，后赵石勒也一直南征北战，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山东，徐、兖二州地方，多归于石勒，除了偏隅一方的东晋******，整个天下，都已被刘曜石勒瓜分，天下之势已分。
第574章 皇后病了
不过，目前而言，双方却都还算安稳，收缴周边地区，扩充势力，刘曜收服了关陇之地，石勒也没闲着，将山东，徐、兖二州等地尽收囊中，只是，两国之争迟早要对上，这时机还未到罢了，一旦交战，不止不休，多半以一方覆灭而告终。
刘曜归来之时，是秋日，天高气爽，文武百官于城墙头外迎接，而长安百姓则位列道旁，恭迎着他们心底的英雄。
他骑着高头大马缓缓而来，一身盔甲，俊挺的面容，英姿雄发，百姓们都忍不住跪拜下来，口中高呼万岁，这一刻，刘曜才感受到自己这个君王是被尊敬着，被爱戴着，他忍不住笑了。
百官之中，并未看到那个熟悉的面庞，刘曜有些失望，不过，随即，接受完他们跪拜之后，他便急急入了宫。
宫门外，秦淑媛、陈贵嫔等人，以及刘熙、刘俭、刘袭等人都站在那，跪拜迎接，却不见羊献蓉踪影，刘曜心底一紧，立即便问：“皇后呢？她怎么没来迎接朕？”
秦淑媛面露忧色，柔声说了一句：“皇后病了。”
“病了？什么病，可严重？”
秦淑媛不敢直言，刘曜再也忍耐不了，径直朝凤栖宫而去。
凤栖宫院内中种了不少梧桐，深秋了，火红的叶子落在了地上，铺上了厚厚的一层，踩上次咯吱作响，并没有人将之清理，四周有些静，刘曜站在那，看着那十分熟悉的寝宫，突然有些不敢进去。
献蓉病了？病的重不重？为何家信之中，她从来没说过，上个月寄来的家信，还说一切如常，盼君归？
站了良久之后，他才缓步推门走了进去，胭脂在床榻前伺候着，殿内也有其他宫人，却都静悄悄的，没发生什么声音。
一看到他，便要跪下行礼，被他制止了，挥手让人下去。
胭脂也退了下去，只是那眼神有些许的复杂。
他行至床榻前，却发现羊献蓉的脸消瘦了不少，脸色苍白，静静的躺在那，呼吸很轻，刘曜的心忍不住颤了起来。
“献蓉……”
他轻喃着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他忍不住抓着了她的手，她的手依旧白嫩细腻，却没什么温度，他的手则要粗糙的多。
“献蓉，朕回来了，你睁眼看一看朕好不好？”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后悔了，为什么不早些回来？为什么非要拿下关陇之地，这一年的时间，将她一人留在宫内！
羊献蓉缓缓睁开了眼，看着眼前这个眼眶微红的男人，嘴角露出一丝苍白的笑意。
“皇上，你回来了。”
“恩，朕回来了。”
他握着她的手，抵在他的脸上，她的掌心有些冷，他忍不住给她哈了哈气，想让她暖和些。
“臣妾刚刚还做梦，梦见你骑着高头大马，臣妾在城门口迎接你，你对着臣妾笑呢。”
“不是做梦，朕真的回来了。”
“恩，回来了好，院中的梧桐树长的极好，金黄色的一片，对了，阐儿与袭儿也长高了不少，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第575章 油尽灯枯
刘曜俯身上了软榻，将羊献蓉拥入怀中，眼色温柔如水：“朕现在只想看着你，这一年中，朕最想念的人是你。”
羊献蓉对着他笑了：“臣妾也很思念皇上。”
他对她说了一些战场之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话语也并不多吸引人，羊献蓉时不时的应和一句，精神却十分不济，甚至昏睡了过去，刘曜看着她，另外一只手紧紧的捏着，骨节呈现青白色！可见用力多重。
等她再醒过来，她一脸愧疚道：“臣妾又睡过去了吧，皇上莫怪，臣妾最近精神不济。”
“无妨，朕继续跟你说好不好？”
“好。”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等刘曜走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夜幕的天空之上，那一弯如镰刀般的月亮。
胭脂跪在他面前，他的脸阴冷森寒。
“皇后病了多久了？”
“皇后卧床……已有二月。”
“为何无人告诉朕？”
“皇后不让告诉。”
胭脂颤着声，她有些惧怕现在的刘曜，仿佛压抑着雷霆之怒，一旦爆发，谁都会遭殃。
“朕知道了，让太医令江太医来见朕。”
“是。”
江太医进殿之时，心下便有几分忐忑，恐怕皇上是要过问皇后的病情，他是怕，说了真话，只怕皇上会更发怒。
“皇后的病情到底如何？”
“恕微臣直言，皇后……怕是油尽灯枯了。”
刘曜骤然拍案而起，怒声呵斥：“胡说！朕离开的时候，皇后还好好的，怎么才一年的时间，皇后便成了这样？你们这些狗奴才难道不知道照顾皇后？”
“皇……皇上……实在怪不得太医院的人，薛神医走之前，留下了药方，且曾断言，皇后……活不过两年，皇后不许微臣走露了风声，这才瞒了下来。”
“活不过两年？薛神医当真这么说过？”
江太医忙道：“千真万确，微臣怎敢乱说话？只是，这一年多的时间内，皇后一直忙于国事政务，十分伤神，又不能好好休养着，这身子……便越发的差了，薛神医原本开的方子，怕也是没了什么效用，如今微臣也是束手无策。”
刘曜颓然的坐在王座之上，神色灰败，已经……油尽灯枯了吗？为何这些事，他都半点都不知道？
为何，在他执意要出征之时，她半句话都不说？为何，他们互通了这么多的家书，她只说一切都好？对于她的身子，却半点也不提及，他以为……她的一切当真都好！
江太医跪在地上，神色十分紧张，半响之后，只听见他道：“皇后……还能活多久？”
“微臣不敢断言，怕是……怕是不足三月了，还请皇上节哀。”
“滚出去，都给朕滚出去！”
他骤然发怒，江太医吓的赶紧起身走了出去，不敢逗留。
刘曜一人在殿中呆坐了许久，夜色微凉，凉如水，冷如冰。
不知过了多久，张全才敢推门走了进来，殿内一片漆黑，什么灯都没点，他手中提着一只灯笼，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陛下。”
第576章 帝王之怒
刘曜并没理会，张全轻手轻脚的靠近，却见刘曜呆坐在地上，光滑的大理石上十分冰冷。
“陛下，夜深了，您是不是该入寝了？”
“张全，你说，皇后心底会不会怨朕？”
“皇上，娘娘如此贤良，又怎么会怨您？”
刘曜一听到贤良二字，却发起怒来，厉声道：“朕要她那么贤良干什么！若是朕知道她身子那么不好，朕又怎么会走？又怎会将国事交给她，让她如此劳累？可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瞒着朕！她当朕是什么？她活不久了，她用这样的方式报复朕，让朕这辈子都良心不安，是朕逼死了她，是朕！”
张全吓了一大跳，从来没见过皇上发这么大的火，逼死了皇后？皇上莫不是失心疯了吧？
刘曜突然起了身，朝凤栖宫而去，张全连忙跟在了身后，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他直接闯入了羊献蓉的寝宫，她还在昏睡，胭脂与小允子在旁伺候着，见皇上阴沉着脸都吓了一大跳。
“你们都下去。”
“皇上？”
“都给朕滚下去！”
他一发怒，谁也不敢逆了他的意，尽数退了出去。
羊献蓉被惊醒了，想要起身，浑身却酸软无力，只能看着他，温声道：“皇上，发生何事了？”
刘曜看着她，想对她发怒，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神色变了几变，半响才道：“没什么，朕只是看那些奴才偷懒，这才发了脾气，吵到你了吧？”
“胭脂小允子他们都伺候的很好，皇上就饶了他们一次吧。”
“好，朕都听你的，是不是渴了，还是饿了？”
“臣妾躺的久了，劳烦皇上搀扶臣妾起身。”
刘曜忙上前，将她搀扶了起来，半拥在怀里，轻声道：“这样是不是好些了？”
“刚刚有些喘不过气来，这样的确好多了。”
忍了半响，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献蓉，你病的这么重，为何不告诉我？”
“皇上，你有你的雄图伟业，怎能因为我，而影响你的决定？恐怕江太医已经将臣妾的情况跟你说了吧，臣妾不是故意瞒着你，可你若是知道了，只怕你什么都做不成，我身子虽不好，却不愿成为一个无用之人，****躺在床榻之上。”
“这一年多，朕是可以陪在你身边的，朕也甘愿。”
羊献蓉笑了笑，脸上有些许的释然与安慰，轻声道：“你该是逐鹿天下的霸王，不要因为臣妾，而阻碍了你的脚步，何况，臣妾这一年之中，也算做了不少事，若你知道了，恐怕只会让我****躺着，等待着死亡，这并非我所愿，皇上，其实我不怕死，哥哥、卫玠、许姐姐、谢姐姐、爹娘都在泉下等我，死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舍不得你，舍不得孩子们罢了。”
刘曜抓着她的手，流露出一丝痛楚，真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何为心如刀绞！
这种痛，就像是拿把刀一点一点的割，她越是云淡风轻，他便越难受。
第577章 托孤（一）
“献蓉，朕派人去找薛神医，他一定能救你！”
“不必了，薛神医已经说了，我已无药可医，也留下了药方，臣妾不想再折腾了，你能陪着臣妾就好，好吗？”
在羊献蓉温柔的注视之下，刘曜只有点头，只是，世界上，最难面对的，便是生离死别。
太医虽断定她活不过两个月，刘曜却不信这个邪，整整两个月都没再上朝，只一心一意的陪着羊献蓉，就算是她劝也不听。
“皇上，你总归是一国之君，怎能不上朝？”
“朕不在长安一年，这朝堂又何曾出了什么事？就当朕还在外征战便是了。”
“皇上。。。。。”
刘曜甚是执拗道：“朕现在是你的夫君，不是什么皇上，叫我刘曜。”
羊献蓉无奈的笑了，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凑在她耳旁道：“今个天气很好，我抱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这样……也羞人了些。”
“害羞什么呢？我们是夫妻，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她似乎轻了很多，抱在怀中也没多少重量，他抱着她，朝外走去。
阳光正好，透过叶子撒了下来，细细密密，有些刺眼，她搂着他的脖子，嗅着他身上的味道，觉得很安心。
他寻了个石凳坐下，谁也没让跟着，凤栖宫很大，后院种了不少花草，还有许多梧桐树，有他的吩咐，谁也不敢来打扰。
秋风拂过，能嗅到那浓浓的桂花香味，羊献蓉叹了一句：“真香啊。”
“你若喜欢这香味，我让人在这院中种满桂花可好？”
“好。”
“你的头发被风吹乱了。”
他爱抚着她的发丝，那双瞳孔中有着她不忍去看的深情与痛意，她看一次，便心痛一次，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洗漱用膳梳妆，这些她都已经做不了，原本由胭脂伺候她，之后，全由刘曜接手，从不假手于人。
他似乎放下了他的君王身份，只是个疼爱夫人的相公罢了，他想要将原本欠下的，尽数补回来，可时间总归是太短了。
“献蓉，那些人都称你为贤后呢，你做的很好，就算是我也未必有你做的好，你提出的那些举措，我都看了，你放心，我已经吩咐游子远，让他一条条实施下去。”
“皇上能听进去，也是百姓之福了。”
“所以，朕又如何能离的了你这个皇后？若没你在，只怕朕就要变成一个昏君了。”
羊献蓉浅笑一声道：“不会的，你不是那般昏庸之人，你有你的大志向与野心。”
“没有你在，朕会的，所以，为了天下苍生，你不许死。”
羊献蓉愣住了，当死亡无法避免的时候，她只能选择接受，这对活的人，怕是一种残忍吧。
“皇上，答应臣妾一件事。”
“你说什么，朕都答应。”
“秦淑媛人很好，或许可以照顾袭儿与阐儿，他们还太小，这些日子，臣妾一直在想，到底该如何妥善安置他们才好，只是，这人心隔肚皮，臣妾实在不知道，她会不会真心待他们。”
第578章 托孤（二）
刘曜心一窒，愣了半响才道：“袭儿与阐儿，朕会妥善安置好，你不必担心，好好养着身子便是了。”
羊献蓉苦笑着，这叫她如何安心？她看似释然，实则，什么都放不下，她的孩子们，一个个都割舍不下。
“熙儿已经很懂事了，臣妾知道，因为他是太子，你对他要求甚严，只是，有时候也不要太严厉了，他还太小，袭儿很聪明，现在就知道要带着弟弟了，他们太小了，我一直渴求着老天能多给我点时间，让我能多陪陪他们。”
说到动情处，她忍不住哽咽出声，眼眶微红，却忍住了泪，没有哭，反而对着他笑，她不想最后的时光，留在他脑海中，是苍白的哭脸。
刘曜抱紧了她，心疼之极，一遍又一遍道：“能的，一定能，就算是仙丹，朕也愿意为你求来，只要能留住你的命，就算是让朕折寿十年，二十年，朕也心甘情愿。”
羊献蓉忙掩住了他的嘴：“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要好好的活着，照顾我们的孩子。”
太医断定她活不过两个月，但在刘曜的照料之下，她却撑过了三个月，刘曜不知从何处请来了高僧，****诵经一个时辰，还亲自为她抄写着佛经，此般深情，古往今来，帝王之中恐怕头一份的。
其他宫妃连他的面都见不到，谁要是以请安为由来凤栖宫打搅，刘曜便会下令将人丢出去，甚至还会被禁足。
不过，倒有一人是例外，那便是秦淑媛，如今该改称为秦贵人了，羊献蓉见了她一两次。
两人单独说的话，秦贵人性子温和，一见她那虚弱的样子，便落下了泪来。
“娘娘，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芮妹妹不必介怀，你来，我很欢喜，想跟你说几句掏心窝的话。”
秦贵人将眼泪抹去，她闺名秦芮，这一年多的时间，与羊献蓉甚为亲近了些，俨然是闺中姐妹一般，便叫了她闺名。
“我活不久了，我的孩子，能否托你照顾？”
秦贵人一听，又忍不住哭出声来，哽咽道：“娘娘，你切莫说这样的话，好好养着身子，肯定能好起来的。”
“芮妹妹，我的身体我很清楚，你听我说，我最放不下袭儿与阐儿，他们还太小，后宫险恶，我不敢冒险，芮妹妹，你是聪明人，若是成了太子的养母，等到太子继位，你便是太后。”
秦贵人愣住了，她心底的确有几分私心，可太后什么的事，她从来没想过。
“皇……皇上会应允吗？”
“会的，后宫的女子，为了争宠夺利，什么都能做的出来，芮妹妹，你也清楚，皇上对我的情分，只要你护着那几个孩子，你的地位便将会十分稳固，之后，不管是谁，都无法动摇你的地位，如何？”
这是一场交易，人心不可测，人总是会有私欲，整个后宫之中，秦芮是最合适的人选，她聪明，识时务，对袭儿与阐儿也不错，而且她没有子嗣，应该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属于自己的子嗣。
第579章 托孤（三）
秦芮是孤女，没有娘家，她能依仗的，便只有太子与两个皇子，太子不出事，她身为养母，自然能当上太后，尽享荣华，这笔账，只要是聪明人，就一定能算！
果然，她应承下了，两人又说了些许体己的话，她才离去，羊献蓉又将胭脂、小贵子、小允子召来，低声道：“你们几个跟了我这么多年，我已将你们视为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了。”
三人都红了眼，主仆情深，这么多年了，他们伺候她都已成了习惯。
“有些话，我也不瞒着你们，我怕是熬不过去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三个孩子，我死之后，还得劳累你们帮忙照顾我那三个孩子。”
三人跪下，哭道：“娘娘，这都是奴才们应该做的事，娘娘切莫说这样的话。”
“你们都听着，以后，袭儿与阐儿就交给你们，我原先是如何管教他们的，你们就怎么管教，除此之外，保护他们的安全，便是重中之重！胭脂，小允子、小贵子，你们记着，你们的身份不是奴才，就当自个是他们的长辈，就算老了，也让他们给你们养老送终，明白吗？”
三人皆惊，实在没料到她会这么说，他们可都是奴才的身份！
羊献蓉缓了缓气，又道：“我已向皇上请旨，封赏你们，到时，整个后宫的人，都不敢小瞧了你们，另外，秦芮，我并非完全信她，只是孩子们总归要个养母，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你们暗中也多防备着些，明白了吗？”
“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