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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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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木条,移至眼前审视其棱角。“这是直尺。徒工不听话时,我也用它来揍他们。”
    “您也雇徒工?”我这样问不只是出于礼貌。
    科涅夫发起牢骚来了:“我每件活可以雇五个,可是一个也雇不到。眼下他们
都去学黑市买卖了,这些笨蛋!”石匠同我一样反对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因为这
些勾当阻碍某些大有希望的年轻人去学习正经的职业。科涅夫领我看各种由粗到细
的金刚砂石以及它们对一块索尔恩霍夫石板的磨光效果,这时候我却转起了一个小
小的念头。他指给我看浮石,用于粗磨的巧克力色的紫胶石,还有硅藻土,用它可
以把黯淡的石板磨出光泽来,而我也一直在转着我的小小的念头,它已经渐渐亮堂
了。科涅夫指给我看文字模型,给我讲凸形字和凹形字,讲字体的镀金。他说,这
用不了多少金子,用一枚真正的古塔勒就可以给马和骑士都镀上金。这使我当即想
到但泽干草市场上面对沙沟方向的骑马的威廉皇帝像,波兰的文物保护者也许会决
定给它镀金。尽管想到了贴金箔的马和骑士,我始终没有放弃我的小小的念头,它
变得越来越有价值了。我琢磨着,终于使它成型,而这时,科涅夫正在向我讲解用
于雕刻的三条腿的点刻机,用手节骨敲着各种各样朝左或朝右歪斜的钉在十字架上
的基督的石膏模型。我的念头转出来了:“您想雇一名徒工吗?”我实际说出口的
是:“您正在为自己找一名徒工吗?还是我弄错了?”科涅夫擦了擦长疖子的后颈
上的医用胶布。“我是说,您有可能招收我当徒工吗?”这个问题问得太糟,我又
立即更正说,“您别低估我的体力,尊敬的科涅夫先生!我只不过两条腿差点儿劲,
干起活来可不含糊的!”我为自己的决断力所鼓舞,现在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我撩起左胳臂的袖子,让科涅夫摸摸我虽然小但像牛肉一般坚韧的肌肉。他不愿摸,
我便从壳灰岩上拿起一把粗凿锤,让这六角形的金属在网球一般大的小丘上跳跃。
我这番显示力量的表演后来被科涅夫打断了。他开动了砂磨机,让一块金刚砂片在
两穴墓墓碑的钙华基座上沙沙作响地旋转。末了,他眼睛不离机器,声音压过磨研
噪声吼道:“睡一夜再考虑考虑,小伙子!在这儿干活可不是舔蜂蜜。你拿定主意
后再来,可以收你当个实习生。”
    我听从了石匠的劝告,对我的小小念头考虑了一周之久。白天,我拿小库尔特
的打火石跟比特路的墓碑作比较,听玛丽亚责备我:“你呀,奥斯卡,现在全靠我
们养活。干点事吧,可可,茶叶,奶粉,都可以嘛!”我没有着手去干,听古丝特
把不在家的克斯特当成模范向我夸奖,还任凭她由于我反对黑市而夸奖我。可是,
我受不了的是我的儿子库尔特。他一边虚构着数字纵队,写到纸上,一边故意不理
睬我,就像我过去多少年里故意不理睬马策拉特一样。
    我们坐着吃午饭。古丝特把电铃关掉,免得顾客闯进来看到我们在吃炒鸡蛋和
熏板肉。玛丽亚说:“你瞧,奥斯卡,我们能吃到这些好东西,就因为我们没有把
两手揣在怀里。”小库尔特叹起气来,打火石已经落到每块十八了。古丝特闷头吃,
吃了不少。我也学她的样,品尝着味道,可能是由于鸡蛋粉的缘故,我感觉到不愉
快,又由于在板肉里咬到了软骨,我突然地、连耳朵根都感觉到需要幸福。尽管我
有许多更充分的相反的理由,尽管我持有种种怀疑,我仍旧要求得到幸福,无碍无
虑的幸福。当其余几个还坐着,吃着,满足于这鸡蛋粉的时候,我站起身来,朝柜
子走去,仿佛幸福唾手可得。我在自己的格层里寻找着,在照相簿后面,教科书底
下,我找到了,不,不是幸福,而是法因戈德先生给的两小袋消毒剂,从一个袋子
里掏出来,不,当然不是幸福,而是经过彻底消毒的我可怜的妈妈的红宝石项饰。
这是多年以前扬·布朗斯基在一个散发着雪味的冬夜里从一个橱窗里取出来的,橱
窗上的圆窟窿是奥斯卡事先唱破的。奥斯卡当时还很幸福,他有唱碎玻璃的本领。
我拿着这件首饰离开了寓所,在首饰里看到了我迈步的起点。于是我上路了,乘车
到火车站。我暗自想道,如果事情办成了,就会如何如何,随后,长久地讨价还价,
我却始终没有忘记,如果……不过那个独臂人和那个别人叫他作陪审推事的萨克森
人,他们只懂得这件首饰的价值,却没有预感到他们会使我更加迫切地需要幸福。
他们收下了我可怜的妈妈的项饰,给了我一个真皮的公事包和十五条美军香烟,吉
祥牌'注'。
    下午,我又回到比尔克的家里。我打开包:十五条每包二十支装的吉祥牌,一
份财产,使其他几个惊讶不已。我把带包装的金黄色烟草山推到她们面前,说,这
是给你们的,只不过从今以后让我得到安宁,这些香烟足够换来安宁了,除此以外,
从今天起,每天给我准备满满一饭盒午饭,从今天起,我每天把它放在公事包里带
到我的工作地点去。愿你们的人造蜂蜜和打火石生意也能做得吉祥如意,我这样说
着,既不发火也不抱怨,我将干的是另一行,今后,我的幸福将写成,或者用行话
来说,将凿在墓碑上。
    科涅夫雇用我当实习生,月薪一百帝国马克。这笔钱等于不给,而我干的活也
只能给这点钱。一个星期以后,事实已经表明,我的力气干不了石匠的粗活。一块
刚劈开的比利时花岗岩壁,将用作四穴墓墓碑,科涅夫交给我粗凿。我刚干了一个
小时,手已经握不住凿子,握锤子的手也没了感觉。我不得不把粗凿的活儿留给科
涅夫去干,却干起证明我的灵巧的活儿来:细凿,凿成锯齿形,用两把直尺目测平
面,用四根撬杆调整水平,在白云石边框上连续开凿沟槽。一根垂直的方木,顶上
再横放一根,构成一个“T”字,我坐在上面,不顾要改变我这个左撇子习惯的科涅
夫的指责,仍然右手握凿,左手挥动梨状木锤、铁锤、凿石锤,劈劈啪啪、叮叮当
当地敲个不停,用凿石锤的六十四只牙齿同时咬石头,一块块地啃掉石头:幸福,
它不是我的鼓,幸福,只是一种替代物,但幸福也可以是一种替代物,也许只有通
过替代得到的幸福,幸福总是幸福的替代物,幸福成堆——大理石幸福,砂石幸福,
易北河砂石,美因河砂石,你的砂石,我们的砂石,基尔希海姆幸福,格伦茨海姆
幸福。硬的幸福:蓝岸石。云状易碎的幸福:雪花石膏。铬钢幸福地凿进辉绿石。
白云石:绿色的幸福。柔和的幸福:凝灰岩。五彩的幸福来自拉恩河。多孔的幸福:
玄武岩。冷的幸福产自埃弗尔山。幸福似火山爆发,滚落成堆,石粉飞扬,在我的
牙齿间沙沙作响。
    在刻字时,我更显露了自己的才干。我甚至超过了科涅夫,承担起雕刻工作中
的花纹装饰部分:叶板、儿童墓碑的断枝玫瑰、棕榈枝、PX或INRI之类基督的象征
'注'、凹弧饰、圆凸线脚、蛋形线脚、削角以及双削角。奥斯卡给各种价格的墓碑
刻上各种凹凸花饰,祝它们吉祥如意。我花了八个小时,在一块磨光的但一再被我
呼吸时呵出的气弄模糊的辉绿石壁上刻上了如下铭文:这里永眠着我亲爱的丈夫—
—另起一行——我们慈祥的父亲、兄长和叔父——另行——约瑟夫·埃塞——另行
——一八八五年四月三日生,一九四六年六月二十二日卒——另行——死乃生之门。
随后,我最后通读一篇铭文,此刻,我换取到的是快乐与幸福。我为此一再感激终
年六十一岁的约瑟夫·埃塞以及我的刻字凿前的绿色云纹辉绿石,埃塞先生墓碑铭
文里的五个“O”我因此刻得格外细心;就这样,奥斯卡格外喜爱的字母“O”总
是有规律地、无穷尽地出现,给我幸福,而我则把它们刻得有点太大了。两个疖,
而我们又必须把赫尔曼·韦布克内希特和埃尔泽·韦布克内希特,娘家姓弗赖塔克
的钙华墓碑移到南公墓去。在那一天以前,石匠始终不信任我的力气。在搬墓碑时,
帮他干活的多半是尤利乌斯·韦贝尔商号的一个差不多全聋了但除此之外挺顶用的
辅助工。作为抵偿,科涅夫在雇八个人的韦贝尔还缺少人手时便去帮忙。我几次三
番表示要帮他去干公墓上的活计,却屡遭拒绝。侥幸的是,十月初韦贝尔那里生意
兴隆,在霜冻以前他手下一个人也不能少。科涅夫只好指望我了。
    我们两个把钙华碑抬到三轮摩托后面,放在硬木滑杆上,推上拖斗,又把基座
塞在一旁,棱角都用空纸袋裹上,再装上工具、水泥、沙、砾石、卸车用的木杠和
木箱。我关上挡板,科涅夫已经坐在驾驶座上发动摩托了。他把头和长疖的脖子从
侧面窗子里伸出来,嚷道:“来吧,小伙子,带上你的饭盒上车吧!”
    三轮摩托绕着市立医院缓缓而行。医院大门口,白衣女护士如云。其中有我认
识的一位女护士,格特露德姆姆。我招手,她也招手。幸福,我想着,她真像幸福,
我真该邀请她一次,虽说我现在看不见她了,因为我们正朝莱茵河驶去。该邀请她
到什么地方去。车子朝卡佩斯哈姆驶去,请她去看电影,或者去剧院,看格林德根
斯演出。它在招手了,黄色砖房,不是剧院,浓烟升起,在火葬场叶落及半的树梢
上方,格特露德姆姆,换个环境好不好呀?另一个公墓,另一些墓碑店,在大门口
迎接格特露德姆姆:博伊茨和克拉尼希店铺,波特基塞天然石铺,彪姆墓碑美术店,
戈克尔恩公墓园艺店。大门口有人检查,进公墓不是那么简单的,戴公墓帽的管理
人员说:双穴墓钙华碑,在八区七十九号,姓韦布克内希特,名赫尔曼,手举到公
墓帽前敬礼。我们交出饭盒让他在火葬场加热,停尸间前站着舒格尔·莱奥。
    我对科涅夫说:“这不是戴白手套的叫舒格尔·莱奥的人吗?”
    科涅夫伸手去摸脖子后面的疖:“这是萨贝尔·威廉,不是舒格尔·莱奥。他
住在此地。”
    这样的答复能使我满意吗?我以前在但泽,现在在杜塞尔多夫,可我却一直名
叫奥斯卡。我于是说:“过去我们那边的公墓上,有过一个人,完全是这个模样的,
他名叫舒格尔·莱奥。最初,他就叫莱奥,是神甫班的学生。”
    科涅夫左手捂着疖子,右手驾驶三轮摩托车在火葬场前面转弯:“你说的我一
点也不怀疑。这种模样的人有一大群,起初在神甫班上,现在生活在公墓上,起了
别的名字。这儿的一位是萨贝尔·威廉!”
    我们从萨贝尔·威廉身边驶过。他挥动白手套打招呼,在这座南公墓,我感觉
像在家乡一般。
    十月,公墓林阴道,世界正在脱落头发和牙齿,我是说,黄叶摇落,上下纷飞。
寂静,麻雀,散步的人,朝八区方向驶去的三轮摩托声,八区离得很远。一路上,
老太太带着洒水壶和孙儿孙女,瑞典黑花岗岩上的太阳,方尖碑,裂开的柱子,颇
有象征意义,也许是战争留下的创伤,紫杉或者类似紫杉的树木背后颜色发绿的天
使。女人用大理石的手遮住眼睛,却被自身的大理石弄花了眼睛。穿石头凉鞋的基
督祝福榆树。四区的另一个基督在祝福桦树。在四区和五区之间的林阴道上行驶时,
我的想象有多美啊!譬如说,大海。大海把各种东西抛到海滩上来,其中有一具尸
体。从索波特滨海小道传来小提琴声,还有刚开始放的焰火,扭扭捏捏的,这是为
战争中双目失明的人举办的。我,奥斯卡和三岁孩子身材,弯腰去看海滩上的那具
尸体,希望这是玛丽亚也有可能是格特露德姆姆,我本该请她一回的。但这是美貌
的卢齐,苍白的卢齐,这是正向高潮推进的焰火告诉我,向我证实了的。她身穿贝
希特斯加登毛线茄克,她在转坏念头时就穿这件衣服。羊毛衫湿了,我给她脱下来。
这件毛线茄克里面她还穿着一件,同样湿了。又一件贝希特斯加登茄克衫的图案展
现在我眼前。末了,焰火已经放完,只剩下小提琴声。我在一件又一件再一件羊毛
茄克里面,找到用德意志少女同盟的运动衫裹着的她的心,卢齐的心,一块冰凉的
小墓碑,上面写着:奥斯卡在此安息——奥斯卡在此安息——奥斯卡在此安息……
    “别睡觉,小伙子!”科涅夫打断了我的由海水漂来、被焰火照明的美的想象。
我们向左拐弯,八区,新辟的区,没有树林,墓碑寥寥无几,扁平地、饥饿地躺在
我们面前。坟墓都太新,尚未修饰,千篇一律,却把最近举行的五处葬礼衬托得格
外鲜明:棕色的花圈,被雨水淋湿、颜色融化的饰带,堆成了一座座现代化小山。
我们很快在第四排头上找到了第七十九号,另一边就是七区。七区已种上了一些迅
速成长着的幼树,比较有规律地覆盖着一米石块,多数系西里西亚大理石。我们把
车开到七十九号墓的后头,卸下工具、水泥、砾石、沙子、基座以及有点油腻的亮
堂堂的钙华碑。我们把这块大家伙从拖斗上用木杠卸到木箱上时,三轮摩托车猛地
一跳。坟头插着一个临时的木十字架,横木上写有赫·韦布克内希特和埃·韦布克
内希特。科涅夫把它拔出来,让我把挖掘机递给他,他便动手挖两个洞,用来灌两
个水泥墩,按公墓管理处规定,洞深六十一厘米。我到七区去提水,和水泥。我和
好时,他说已挖了五十一厘米深,吩咐我可以往两个洞里灌水泥了。科涅夫坐在钙
华碑上,喘着粗气,伸手到脖子后面去摸他的疖子,说:“快出脓了。我感觉到它
们快穿头出脓了。”我在夯水泥,很少想别的。一支新教送葬队伍由七区爬行而来,
经八区去九区。他们隔开三排墓在我们前面经过,科涅夫从钙华碑上滑下来,我们
按照公墓规定向牧师和死者家属脱帽默哀。棺材后面,孤单单地走着一个黑眼、矮
小、七歪八斜的女人。跟在后面的人,全都高大结实得多。
    “傻瓜,别磨磨蹭蹭的!”科涅夫在我旁边发起牢骚来。“我感觉到,在我们
把墓碑竖起来以前,它们要穿头了。”
    其间,送葬队伍已经到达九区,聚集在一起,响起了牧师上下起伏的声音。水
泥已经凝结,如果我们现在能把基座架到墩上去,该有多好。可是,科涅夫却肚子
朝下趴在钙华碑上,把帽子塞在额头与石头之间,把上装和衬衫衣领往下拽,露出
后颈。这时,九区死者的生平事迹也传到了八区我们的耳朵里。我不仅要爬上墓碑,
还得骑在科涅夫的背上,弄清这件突然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两个并排长着的疖子。
一个迟到的人,带着一个太大的花圈,匆匆向九区赶去。那里,布道正在缓慢地接
近尾声。我猛地撕去膏药,用一片山毛榉叶擦掉鱼石脂磺酸铵膏,看到了两个差不
多一样大小,由焦油褐渐次变黄的疖子。“让我们祈祷吧!”这话语从九区随风飘
来。我把这当做信号,脑袋一歪,用两只大拇指垫上山毛榉叶又压又挤。“天父……”
科涅夫小声说:“别压,挤吧!”我挤。“……你的名。”科涅夫也一起祈祷:
“……来吧,你的国度。”我又压,因为只挤不管用。“将实现,如在……也在……”
疖子没破裂,真是奇迹。又一遍:“今天给予我们。”科涅夫也跟着念经文:“罪
过,莫受诱惑。”脓比我想象的还多。“王国、力量和荣耀。”我挤出五颜六色的
剩余物。“永恒。阿门。”我又挤时,科涅夫念:“阿门。”我又压,他念:“阿
门。”九区那边已开始向家属致哀,科涅夫还在念:“阿门。”他平趴在钙华碑上,
得到了解救,嘟哝着:“阿门。”又问,“还有水泥安基座吗?”我有。他说:
“阿门。”
    我把最后的几铲水泥撒在两个水泥墩之间作为连结。这时,科涅夫从磨光的刻
字墓碑上挣扎起来,让奥斯卡给他看秋天的杂色山毛榉叶和他那两个疖子的杂色内
容。我们扶正帽子,手搭到石上,立起赫尔曼·韦布克内希特和埃尔泽·韦布克内
希特(娘家姓弗赖塔克)的墓碑。这时,九区参加葬礼的人也都星散了。



  

 


                              北方幸运女神

    当时,只有那些在地球表层上留下有价值物件的人们才能买得起墓碑。倒不一
定非得是一颗钻石或者一串八十公分长的珍珠项链不可。用二百五十公斤土豆可以
换到一块足尺足码的格伦茨海姆壳灰岩一米墓碑。一块双穴墓三基座比利时花岗岩
墓碑给我们换来了两身西装加背心的衣料。衣料是一个裁缝的寡妻的,她还提议为
我们加工衣料,以此换一个白云石墓框,因为她还雇着一名帮工。
    就这样,科涅夫和我下班后就乘上开往施托库姆方向的十路车,去寡妇伦纳特
家,让人家给我们两个量尺寸。奥斯卡当时穿的是一身经玛丽亚改制的坦克猎兵服,
上衣的钮扣虽说都换了,但由于我的特殊体形却系不上扣子。
    寡妇伦纳特的帮工叫安东,他给我按尺寸用深灰色细条纹料子做了一身西装:
单排扣,浅灰色衬里,两肩垫得很合适,并无虚假感;驼背不加掩饰,反倒得当地
予以突出;卷边裤子,裤管不太肥。服装笔挺的贝布拉师傅始终还是我的榜样。因
此,裤子上没有系皮带用的襻而只有系吊带的扣子。背心后片闪亮,前片暗淡,深
玫瑰衬里。整套服装试穿五次才算做成。
    裁缝帮工还在缝制科涅夫的双排扣和我的单排扣西装的时候,来了一个皮鞋捐
客,要为他的一九四三年被炸伤致死的妻子立一块一米碑。他先要给我们配给证,
但我们要实物。一块西里西亚大理石碑加人造石边框连同安装在内,科涅夫得到一
双深棕色低帮皮鞋和一双皮底拖鞋。分给我的是一双老式的但皮子极软的黑色系带
靴。三十五号,我这双无力的脚从此得到坚固而漂亮的底座了。
    衬衫我让玛丽亚去买。我把一捆帝国马克往称人造蜂蜜的磅秤上一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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