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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皮鼓-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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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教育的文科中学学生。玛丽亚·马策拉特太太的姐姐,古丝特·克斯特太太,同
样给我良好的印象。被告告诉我,战后头几年,他的家庭关系遭破坏。直到马策拉
特先生替他的继母开设了一家规模很大、也进口南方水果的美食店,当该店遇到困
难他又一再资助的时候,继母与继子之间才结成那种友谊的同盟。
    马策拉特先生也让我结识了几位他先前的同事,主要是爵士乐师。尽管我觉得
闵策尔先生——被告亲切地叫他克勒普——是那样开朗与随和,我至今仍无足够的
勇气与愿望继续保持这种联系。
    由于被告的慷慨大度,我没有必要继续从事我的装饰师的职业。然而,当我们
由旅行演出回到本地后,出于从业的乐趣,我便接受委托装饰一些橱窗。被告亲切
友好,对我的手艺颇感兴趣,多次半夜三更站在街上,不知疲倦地充当我的平庸手
艺的观赏者。有时,工作做完后,我们还在夜深人静的杜塞尔多夫溜达一圈,但避
开旧城,因为被告不爱看到牛眼形玻璃和古德意志的商店招牌。就这样——我现在
进入本人证词的最后部分——一次子夜过后的散步引我们穿过下拉特来到有轨电车
停车场前面。
    我们默契地站住,注视着驶入停车场的末班有轨电车。这样一个场面真好看。
周围是黑暗的城市,远处,一个喝醉的建筑工人在怪声唱歌,因为今天是星期五。
除此以外,一片寂静,尽管进场的末班电车铃声丁当并让弯曲的铁轨发出声响,但
不是喧闹。大多数电车驶入停车站,可是也有几辆空车,横七竖八地停在铁轨上,
像过节似的亮着灯。是谁出的主意?是我们的主意。不过,是我先开的口:“亲爱
的朋友,怎么样?”马策拉特先生点点头,我们不慌不忙地上了车。我站到驾驶台
上,随即摸到了门道,稳稳起动,慢慢加速,表现得像个优秀的有轨电车司机。当
我们已经把明亮的停车场扔在背后的时候,马策拉特先生用这样一句话嘉许我的表
演:“你肯定是个受过洗礼的天主教徒,戈特弗里德,要不然的话,你开有轨电车
就不会开得这么好。”
    说实话,这件小小的临时工作给了我许多乐趣。看来,停车场上的人没有发现
我们把车开走了。没有人追我们。再说,人家可以切断电源,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我
们停下来。我把电车朝弗林格恩方向驶去,穿过弗林格恩,正考虑是否在汉尼尔附
近拐弯,朝拉特、拉亭根驶去,这时,马策拉特先生请我开进去伯爵山、格雷斯海
姆的轨道。虽说我害怕狮堡舞厅下面的那段上坡路,但仍迎合了被告的愿望,闯过
了那段上坡路,过了舞厅。这时,我不得不刹车,因为有三个人站在铁轨上,与其
说是求我,不如说是强迫我停车。
    刚过哈尼尔,马策拉特先生就已经到车厢里面去抽香烟了。我作为司机只好大
声说:“请上车!”我注意到第三个不戴帽子的人。他被两个戴着有黑色系带的绿
帽子的人夹在中间,上车时动作笨拙或者是被挡住了眼睛,好几次没有踩到踏板。
他的两个陪同或看守相当粗暴地帮他登上司机台,紧接着走进车厢去。
    我又把车开走时,听到后面车厢里一阵凄惨的呜咽声,接着是有人连打几个耳
光。然后,是马策拉特先生坚定的声音,我听了才放下心来。他谴责刚上来的那两
个,警告他们,不该动手打一个受伤的、半瞎的又苦于丢失了眼镜的人。
    “您少管闲事!”我听到戴绿帽子的人中间的一个厉声吼道,“他今天还要经
历他所想象不到的事呢!本来嘛,已经拖得够久了。”
    我把电车向格雷斯海姆徐缓地驶去时,我的朋友,马策拉特先生想要知道,这
个可怜的半瞎的人究竟犯了什么罪。他们的谈话立即转到了奇怪的话题上去。刚讲
了两句话,大家就置身于战争时期了,或者说,倒转到了一九三九年九月一日。战
争爆发,那个半瞎子据他们说是个义勇军战士,非法地保卫过一座波兰邮局大楼。
奇怪的是,马策拉先生尽管当时只有十五岁,却认识这个半瞎子,在谈话过程中,
称他为维克托·韦卢恩。这个可怜的、近视的、送汇款单的邮递员,在战斗过程中
丢掉了眼镜,没有眼镜逃跑,逃脱了那些刽子手的掌心。可是,他们不放松,一直
追捕他直到战争结束,甚至在战后还在追捕他。他们拿出一张纸来,是一九三九年
签发的一道枪决命令。两个戴绿帽子的中间的一个嚷道,他们终于抓到他了。另一
个戴绿帽子的说,他很高兴,历史的旧账现在终于要了结了。为了执行这道一九三
九年的枪决命令,他牺牲了自己的业余时间,甚至假期,他毕竟还有他的职业,是
位商务代表。他的战友同样也有困难,他是东方来的难民,失去了在那边开设的生
意兴隆的裁缝店,现在必须从头开始,但现在事情算有了个头了。今天夜里将执行
命令,了结过去的事。真不坏,还乘上了末班车。
    把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和两个持有枪决命令的刽子手送到格雷斯海姆去,当这
样的司机可违背了我的本愿。在郊区空无一人的、有点倾斜的集市广场上,我把车
向右拐,要向玻璃厂附近的终点站开去,到了那里,让两个绿帽子和半瞎的维克托
下来,再同我的朋友踏上归途。距离终点站还有三站路,马策拉特先生从车厢里出
来,把他的公事皮包放到职业司机放他们的盛黄油面包的饭盒的地方。我知道,他
的公事皮包里竖放着那个密封大口玻璃瓶。
    “我们必须救他,他是维克托,可怜的维克托!”马策拉特先生显然很激动。
    “他一直还没有找到一副合适的眼镜。他是深度近视眼,他们要枪毙他,而他
会看错方向的。”我认为刽子手没带武器。但是,马策拉特先生已经注意到了两个
绿帽子的大衣鼓起,碍手碍脚的。“他是但泽波兰邮局送汇款单的邮递员。现在他
在联邦邮局从事同样的职业。可是,下班以后,他们就追捕他,因为那份枪决命令
还在。”
    尽管我并不全部理解马策拉特先生的意图,但我仍然答应他,在枪决的时候待
在他的身边,如果有可能的话,同他一起去阻止枪决。
    过了玻璃厂,在第一排小菜果园前不远处——在月光下,我看到了我的母亲的
园子和那棵苹果树——我停下电车,朝车厢里喊道:“请下车,终点站到了!”头
戴黑带绿帽的两个人马上下车。那个半瞎子又费劲地找踏脚板。马策拉特先生随后
下车,从外套下取出他的鼓。下车时,他请我带上他的公事皮包和大口玻璃瓶。
    我们扔下还一直亮着灯的有轨电车,紧盯着那两个刽子手和那个蒙难者。
    我们沿着菜果园篱笆走去。我走累了。前面的三个人站住时,我发现,他们选
中了我母亲的菜果园当枪决地点。不仅马策拉特先生,连我也一起抗议。他们不予
理睬,推倒腐朽的木板篱笆,把那个马策拉特先生叫做可怜的维克托的半瞎子绑在
苹果树上我的树杈下面。由于我们继续抗议,他们用手电筒照亮那份揉皱的枪决命
令给我们看,命令是由一个姓策勒夫斯基的陆军司法总监签署的。我记得,日期一
栏写着:一九三九年十月五日于索波特,印章也没错,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然而,
我们谈到了联合国,谈到民主制、集体罪责、阿登纳等等。可是,绿帽子中间的一
个用一句话就把我们的全部反对意见都挡了回去。他说,现在还没有起草和签订和
约'注',所以,我们不该插手此事。他说,他同我们一样选举阿登纳,至于这道枪
决命令嘛,它继续有效。他们带着这道命令去找过最高当局,请当局拿主意,结果,
他们还得履行这该死的职责。所以,他说我们还是走开为妙。
    我们没有走。两个绿帽子解开大衣扣子,让机枪探出头来时,马策拉特先生也
放正了他的鼓。在此瞬间,月亮从云里钻出来,只缺一点就全圆了。它使云的边缘
像一个罐头的齿状边缘那样泛出金属的光泽。马策拉特先生拿起两根鼓棒开始在形
状类似但圆而无缺的铁皮鼓上进行于涉。他绝望地擂鼓。鼓声听起来似乎陌生,然
而我又觉得耳熟。字母“O”一再形成,反复出现:亡,没有亡,还没有亡,波兰
还没有亡!可是,这已经是可怜的维克托的声音了。他知道马策拉特先生的鼓乐的
歌词:波兰还没有亡,只要我们还活着。看来两个绿帽子也熟悉这节奏。他们端着
由月光描绘出来的机枪,浑身上下在抽搐。马策拉特先生和可怜的维克托在我母亲
的菜果园里奏起的那首进行曲,促使波兰骑兵采取行动。这可能是月光帮忙所致,
也可能是鼓、月光和近视的维克托沙哑的声音一起,施展魔法使许多骑兵从地底下
冒了出来,蹄声隆隆,鼻息呼呼,马刺铿锵,牡马嘶鸣,呼杀嗨杀……不,什么也
没有,没有任何东西在发出隆隆、呼呼、铿锵、嘶鸣之声,喊出呼杀和晦杀之声,
而是红白色,像马策拉特先生油过漆的鼓。因此,一中队波兰长枪骑兵,无声地滑
过格雷斯海姆郊外已经收割的田野,长枪上的小旗拖曳着,不,说拖曳并不正确,
而是游动着,一如整个骑兵中队也在月下游动,可能是从月亮里来的,游动,左转
弯朝我家菜果园的方向游动,看来既不是肉也不是血,然而在游动,像玩具一样制
成,像幽灵似的游动过来,也许可以同马策拉特先生的护理员用线绳编结的形象相
比较。一队编组成的波兰骑兵,没有声响,然而隆隆有声,没有肉,没有血,然而
是波兰的,无约束地朝我们扑来。我们趴倒在地,忍受住月光和波兰骑兵。他们冲
向我母亲的菜果园,冲向所有其他各家精心种植的菜果园,然而却一个也没有践踏。
他们只带走了可怜的维克托和那两名刽子手,朝月下开阔的田野奔驰而去,没有亡,
还没有亡,他们策马朝东方,朝波兰,朝月亮背后奔驰而去。
    我们气喘吁吁地等候着,直到黑夜又成为没有事件的黑夜,天空复又关闭,收
回了月光,说明那早已腐烂的骑兵发动最后一次攻击的月光。我站起来,虽说不低
估月光的影响,仍祝贺马策拉特先生取得伟大的成功。他疲倦而相当消沉地一挥手
表示拒绝:“成功,亲爱的戈特弗里德!我一生中所取得的成功实在多得数不清。
我真想有那么一次不能取得成功。但这是非常困难的,要求付出很大的劳动。”
    我不爱听他的这番话,因为我属于勤奋的人们之列,然而没有取得成功。马策
拉特先生看来不想领我的情,我于是责备他说:“你太夸张了,奥斯卡!”我敢这
样单刀直入,因为我们当时已经以“你”相称了。“所有的报纸都在报道你。你已
经有了名气。钱就更不用说了。但你以为,对于我,一个从未被报纸提到过的人来
说,在你这个备受赞扬的人身边坚持待下去,是件容易的事吗?我多么愿意独自一
人于一件事,一件独一无二的事,就像你刚才完成的那种事情似的,这样一来,我
也可以上报纸了,将会用大号铅字印出:这是戈特弗里德·封·维特拉干的!”
    马策拉特先生的微笑伤透了我的心。他仰面躺着,驼背钻在松软的土里,两只
手在拔草,将一把把的草高高抛起,像一个全能的非人的神那样哈哈大笑:“我的
朋友,这种事再容易不过了!这儿,公事皮包!它没有落到波兰骑马的马蹄下去,
真是奇迹。我把它送给你,皮包里藏着那个密封大口玻璃瓶和那个无名指。全都拿
去吧!去格雷斯海姆,那辆亮着灯的有轨电车还停在那儿呢。上车,带着我的礼物
开车到君主壁垒,去警察总局,告发,明天你就能在各种报纸上读到你的大名了。”
    我起先还拒绝这一建议,没有玻璃瓶里的手指,他肯定活不下去。但他安慰我
说,对于这段手指插曲他已经完全厌烦了。此外,他有许多石膏复制品,还让人制
作了一个纯金复制品。我现在可以把皮包拿走了,回去找到那辆电车,开着它去警
察局,进行控告。
    就这样,我走了,还听见马策拉特先生在哈哈大笑。他仍旧躺着,当我踩着铃
铛向市内驶去时,他要让黑夜来摆布他,拔草,大笑。我第二天早晨才去告发。感
谢马策拉特先生的一番好意,我的控告使我的名字多次出现在报纸上。
    而我呢,奥斯卡,好心的马策拉特先生,笑着躺在格雷斯海姆附近夜间黑色的
草丛中,在若干可见的、死神般严肃的星星下面笑着翻滚,把我的驼背钻进温暖的
泥土王国中去,想道:睡吧,奥斯卡,在警察醒来之前再睡上一小时。你再也不会
这样自由地躺在月光下面了。
    当我醒来时,在我发现天已大亮之前,我发现有什么东西,有什么人在舔我的
脸,温暖、生硬、均匀、潮湿地舔着。
    这会不会是被维特拉叫醒并带到此地来的警察正在用舌头把你舔醒呢?然而,
我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而是再让我被这样温暖、生硬、均匀、潮湿地舔上一会儿,
享受着,是谁在舔我,我都无所谓。奥斯卡猜着,不是警察,便是母牛。随后,我
才睁开我的蓝眼睛。
    它,黑白相间,伏在我身边,呼吸着,舔着我,直到我睁开眼睛。天亮了,多
云转晴。我暗自说,奥斯卡,可别待在这头母牛身边,尽管它像天仙般地瞧着你,
尽管它如此勤快地用粗糙的舌头平息和减弱你的记忆。天亮了,苍蝇嗡嗡叫,你得
逃走。维特拉去告发你,接下来你必须逃走。你若不真正逃跑,那控告也不会是真
的。让母牛哞哞叫去吧,你只管逃走吧!他们会在这里或那里逮捕你,但这对于你
来说是无所谓的。
    就这样,一头母牛舔了我,给我洗了脸,梳了头,我就拔腿逃跑了。刚跑几步,
我就爆发出早晨清脆的笑声。母牛伏着哞哞叫,我把鼓留在它身旁,我笑着逃之夭
夭。



  

 


                                 三十岁

    是啊,逃跑!有几句话还得讲一讲。我逃跑是为了抬高维特拉的控告的价值。
逃跑总得有预定的目的地,我想。你往哪里逃,奥斯卡?我问自己。政治事件,所
谓的铁幕,禁止我逃往东方。我的外祖母安娜·科尔雅切克的四条裙子,至今鼓起
在卡舒贝的土豆地上,提供保护。可我呢,却不能把它作为逃跑的目的地,虽说如
果真要逃跑,我认为,唯一有希望的便是逃到我的外祖母的裙子底下去。
    附带提一笔:今天,我过我的三十岁生日。一个三十岁的人有义务像个堂堂男
子汉,而不是像个学徒似的去谈论逃跑这个主题。玛丽亚,她给我带来了蛋糕和三
十支蜡烛,并说:“现在你三十岁了,奥斯卡。现在,你变得理智的时间慢慢地到
了!”
    克勒普,我的朋友克勒普,像以往那样送我爵士乐唱片,还带来了五根火柴,
点燃了我的生日蛋糕上的三十支蜡烛。“人生始于三十!”克勒普说,他自己二十
九岁。
    维特拉,我的朋友戈特弗里德,他最知我心,送我甜食,在我的床栏杆上探身
过来,带着鼻音说:“耶稣年满三十时,出门上路,集合门徒于自己周围。”
    维特拉一向爱弄得我不知所措。他认为我应该离开这张床,声集合门徒,只因
为我已经年满三十。接着来的是我的律师,挥舞着一张纸,大声祝贺,把他的尼龙
帽挂在我的床上,向我和全体祝寿来宾宣布:“我说这是幸运的巧合。今天,我的
当事人庆祝他的三十岁生日。而就在他三十岁生日的今天,我得到消息,将重新开
庭审理无名指案件,发现了新的线索,贝亚特姆姆,诸位都知道的……”
    几年来我所担心的事,自从我逃跑以来我所担心的事,今天,在我三十岁生日
时,宣告即将来临:真正的罪犯找到了,重新开庭审理,宣判我无罪,把我从疗养
和护理院里放出去,夺走我的甜蜜的床,把我放到冷冰冰的、暴露在各种天气之下
的街道上,强迫三十岁的奥斯卡在自己和他的鼓周围集合门徒。
    她,贝亚特姆姆,据说被嫉妒迷了心窍,谋害了我的道罗泰娅姆姆。
    读者也许还记得吧。有一位韦尔纳博士,他,如同在电影里或生活中常有的那
种情形,夹在两个护士之间。一段卑劣下流的故事:贝亚特爱着韦尔纳。韦尔纳却
爱着道罗泰娅。道罗泰娅则谁也不爱,或者暗暗地爱着小奥斯卡。韦尔纳病倒。道
罗泰娅看护他,因为他恰好在她的病区。贝亚特看不下去也不能容忍。据说,她因
此哄劝道罗泰娅去散步,在格雷斯海姆附近的黑麦田里把她杀死,更确切地说,把
她除掉了。于是,口亚特可以不受干扰地看护韦尔纳了。据说,她护理他,却不是
使他恢复健康而是相反。这个痴痴地爱着他的女护士可能这样对自己说道:只要他
生病,他就属于我。是她给他服用了过量的药呢,还是给他吃错了药呢?反正韦尔
纳博士死了,死于服用过量药物或错服了药物。可是,贝亚特在法庭上既不承认给
他错服或过量服用药物,也不承认那次黑麦田里的散步,而那次散步成了道罗泰娅
姆姆的最后一次散步。奥斯卡也什么都不承认,可是他有密封大口玻璃瓶里那只可
以作为罪证的手指。他们由于他去过黑麦田而对他作了判决,却又并不认真对待他,
而是把我送进了疗养和护理院进行观察。在此之前,奥斯卡逃跑了,因为我要以逃
跑来大大提高我的朋友戈特弗里德的控告的价值。
    我逃跑时,是二十八岁。几小时前,我的生日蛋糕上的三十支蜡烛燃烧着,蜡
烛油泰然地滴落。我逃跑时,是在九月。我诞生时,命星在室女官。不过,这里要
讲的不是我在电灯泡下的诞生,而是我的逃跑。
    上面已经讲过了,逃往东方、逃往我外祖母处的道路不通。我像今天的任何一
个人那样,不得不逃向西方。由于政治原因,你去不了外祖母那里,那么,奥斯卡,
你就逃到外祖父那里去吧。他住在布法罗,住在美国。逃到美国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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