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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红旗下-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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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孤独。是呀,在家里,一呼百诺;出去探望亲友,还是众星捧月 ;看见的老是那一些人,听到的老是那一套奉承的话。他渴望见到一些新面孔,交几个 真朋友。因此,他很容易把初次见面的人当作宝贝,希望由此而找到些人与人之间的新 关系,增加一些人生的新知识。是的,新来上工的花把式或金鱼把式,总是他的新宝贝。 有那么三四天,他从早到晚跟着他们学种花或养鱼。可是,他们也和那个管家一样,对 他总是那么有礼貌,使他感到难过,感到冷淡。新鲜劲儿一过去,他就不再亲自参加种 花和养鱼,而花把式与鱼把式也就默默地操作着,对他连看也不多看一眼,好象不同种 的两只鸟儿相遇,谁也不理谁。

这一会儿,二哥成为定大爷的新宝贝。是呀,二哥长得体面,能说会道,既是旗人,又不完全象个旗人——至少是不象管家那样的旗人。哼,那个管家,无论冬夏,老穿着 护着脚面的长袍,走路没有一点声音,象个两条腿的大猫似的!

二哥这会儿很为难,怎么办呢?想来想去,嗯,反正定大爷不是他的佐领,得罪了 也没太大的关系。实话实说吧:“定大爷!不管他是老山东儿,还是老山西儿,他是咱 们的人,不该受洋人的欺侮!您,您不恨欺压我们的洋人吗?”说罢,二哥心里痛快了 一些,可也知道恐怕这是沙锅砸蒜,一锤子的买卖,不把他轰出去就是好事。

定大爷楞了一会儿:这小伙子,教训我呢,不能受!可是,他忍住了气;这小伙子 是新宝贝呀,不该随便就扔掉。“光恨可有什么用呢?啊?咱们得自己先要强啊!”说 到这里,定大爷觉得自己就是最要强的人:他不吸鸦片,晓得有个林则徐;他还没作官, 所以很清廉;他虽爱花钱,但花的是祖辈留下来的,大爷高兴把钱都打了水飘儿玩,谁 也管不着……“定大爷,您也听说了吧,四外闹义和团哪!”

二哥这么一提,使定大爷有点惊异。他用翡翠扳指蹭了蹭上嘴唇上的黑而软的细毛 ——他每隔三天刮一次脸。关于较比重大的国事、天下事,他以为只有他自己才配去议 论。

是呀,事实是这样:他的亲友之中有不少贵人,即使他不去打听,一些紧要消息也 会送到他的耳边来。对这些消息奇…书…网,他高兴呢,就想一想;不高兴呢,就由左耳进来,右 耳出去。

他想一想呢,是关心国家大事;不去想呢,是沉得住气,不见神见鬼。不管怎 么说吧,二哥,一个小小的旗兵,不该随便谈论国事。对于各处闹教案,他久有所闻, 但没有特别注意,因为闹事的地方离北京相当的远。当亲友中作大官的和他讨论这些事 件的时候,在感情上,他和那些满族大员们一样,都很讨厌那些洋人;在理智上,他虽 不明说,可是暗中同意那些富贵双全的老爷们的意见:忍口气,可以不伤财。是的,洋 人不过是要点便宜,给他们就是了,很简单。至于义和团,谁知道他们会闹出什么饥荒 来呢?他必须把二哥顶回去:“听说了,不该闹!你想想,凭些个拿着棍子棒子的乡下佬儿,能打得过洋人吗?

啊?啊?“他走到二哥的身前,嘴对着二哥的脑门子,又问了 两声:”啊?啊?“

二哥赶紧立起来。定大爷得意地哈哈了一阵。二哥不知道外国到底有多么大的力量,也不晓得大清国到底有多么大的力量。最使他难以把定大爷顶回去的是,他自己也不知 道自己有多大力量。他只好改变了口风:“定大爷,咱们这一带可就数您德高望重,也 只有您肯帮助我们!您要是揣起手儿不管,我们这些小民可找谁去呢?”

定大爷这回是真笑了,所以没出声。“麻烦哪!麻烦!”他轻轻地摇着头。二哥看 出这种摇头不过是作派,赶紧再央求:“管管吧!管管吧!”

“可怎么管呢?”

二哥又愣住了。他原想定大爷一出头,就能把教会压下去。看样子,定大爷并不准 备那么办。他不由地又想起十成来。是,十成作的对!官儿们不管老百姓的事,老百姓 只好自己动手!就是这么一笔账!

“我看哪,”定大爷想起来了,“我看哪,把那个什么牧师约来,我给他一顿饭吃,大概事情也就可以过去了。啊?”

二哥不十分喜欢这个办法。可是,好容易得到这么个结果,他不便再说什么。“那,您就分心吧!”他给定大爷请了个安。他急于告辞。虽然这里的桌椅都是红木的,墙上 挂着精裱的名人字画,而且小书童隔不会儿就进来,添水或换茶叶,用的是景德镇细磁 盖碗,沏的是顶好的双熏茉莉花茶,他可是觉得身上和心里都很不舒服。首先是,他摸 不清定大爷到底是怎么一个人,不知对他说什么才好。他愿意马上走出去,尽管街上是 那么乱七八糟,飞起的尘土带着马尿味儿,他会感到舒服,亲切。

可是,定大爷不让他走。他刚要走,定大爷就问出来:“你闲着的时候,干点什么?

养花?养鱼?玩蛐蛐?“不等二哥回答,他先说下去,也许说养花,也许说养鱼,说着 说着,就又岔开,说起他的一对蓝眼睛的白狮子猫来。二哥听得出来,定大爷什么都知 道一点,什么可也不真在行。二哥决定只听,不挑错儿,好找机会走出去。

二哥对定大爷所用的语言,也觉得有点奇怪。他自己的话,大致可以分作两种:一 种是日常生活中用的,里边有不少土话,歇后语,油漆匠的行话,和旗人惯用的而汉人 也懂得的满文词儿。他最喜欢这种话,信口说来,活泼亲切。另一种是交际语言,在见 长官或招待贵宾的时候才用。他没有上过朝,只能想象:皇上若是召见他,跟他商议点 国家大事,他大概就须用这种话回奏。这种话大致是以云亭大舅的语言为标准,第一要 多用些文雅的词儿,如“台甫”,“府上”之类,第二要多用些满文,如“贵牛录”, “几栅栏”

等等。在说这种话的时候,吐字要十分清楚,所以顶好有个腔调,并且随时 要加入“***鞘恰保瞎П暇矗绮淮笙舶庵帜们蛔魇频挠镅裕恳辉擞茫途醯*自己是在装蒜。它不亲切。可是,正因为不亲切,才听起来象官腔,象那么回事儿。

定大爷不耍官腔,这叫二哥高兴;定大爷没有三、四品官员的酸味儿。使二哥不大 高兴的是:第一,定大爷的口里还有不少好几年前流行而现在已经不大用的土语。这叫 他感到不是和一位青年谈话呢。听到那样的土语,他就赶紧看一看对方,似乎怀疑定大 爷的年纪。第二,定大爷的话里有不少虽然不算村野,可也不算十分干净的字眼儿。二 哥想得出来:定大爷还用着日久年深的土语,是因为不大和中、下层社会接触,或是接 触的不及时。他可是想不出,为什么一个官宦之家的,受过教育的子弟,嘴里会不干不 净。是不是中等旗人的语言越来越文雅,而高等旗人的嘴里反倒越来越简单,俗俚呢? 二哥想不清楚。

更叫他不痛快的是:定大爷的话没头没脑,说着说着金鱼,忽然转到:“你看,赶 明儿个我约那个洋人吃饭,是让他进大门呢?还是走后门?”这使二哥很难马上作出妥 当的回答。他正在思索,定大爷自己却提出答案:“对,叫他进后门!那,头一招,他 就算输给咱们了!告诉你,要讲斗心路儿,红毛儿鬼子可差多了!啊?”

有这么几次大转弯,二哥看清楚:定大爷是把正经事儿搀在闲话儿说,表示自己会 于谈笑之中,指挥若定。二哥也看清楚:表面上定大爷很随便,很天真,可是心里并非 没有自己的一套办法。这套办法必是从日常接触到的达官贵人那里学来的,似乎有点道 理,又似乎很荒唐。二哥很不喜欢这种急转弯,对鬼子进大门还是走后门这类的问题, 也不大感觉兴趣。他急于告别,一来是他心里不大舒服,二来是很怕定大爷再提起叫他 去办学堂。

十一

牛牧师接到了请帖。打听明白了定大爷是何等人,他非常兴奋。来自美国,他崇拜 阔人。他只尊敬财主,向来不分析财是怎么发的。因此,在他的舅舅发了财之后,若是 有人暗示:那个老东西本是个流氓。他便马上反驳:你为什么没有发了财呢?可见你还 不如流氓!因此,他拿着那张请帖,老大半天舍不得放下,几乎忘了定禄是个中国人, 他所看不起的中国人。这时候,他心中忽然来了一阵民主的热气:黄脸的财主是可以作 白脸人的朋友的!同时,他也想起:他须抓住定禄,从而多认识些达官贵人,刺探些重 要消息,报告给国内或使馆,提高自己的地位。他赶紧叫仆人给他擦鞋、烫衣服,并找 出一本精装的《新旧约全书》,预备送给定大爷。

他不知道定大爷为什么请他吃饭,也不愿多想。眼睛多倒猜出一点来,可是顾不得 和牧师讨论。他比牛牧师还更高兴:“牛牧师!牛牧师!准是翅席哟!准是!嘿!”他 咂摸着滋味,大口地咽口水。

眼睛多福至心灵地建议:牛牧师去赴宴,他自己愿当跟班的,头戴红缨官帽,身骑 高大而老实的白马,给牧师拿着礼物什么的。他既骑马,牧师当然须坐轿车。“对!牛 牧师!我去雇一辆车,准保体面!到了定宅,我去喊:”回事‘!您听,我的嗓音儿还 象那么一回事吧?“平日,他不敢跟牧师这么随便说话。今天,他看出牧师十分高兴, 而自己充当跟随,有可能吃点残汤腊水,或得到两吊钱的赏赐,所以就大胆一些。

“轿车?”牛牧师转了转眼珠。

“轿车!对!”眼睛多不知吉凶如何,赶紧补充:“定大爷出门儿就坐轿车,别叫 他小看了牧师!”

“他坐轿车,我就坐大轿!我比他高一等!”

眼睛多没有想到这一招,一时想不出怎么办才好。“那,那,轿子,不,不能随便 坐呀!”

“那,你等着瞧!我会叫你们的皇上送给我一乘大轿,八个人抬着!”

“对!牧师!牧师应当是头品官!您可别忘了,您戴上红顶子,可也得给我弄个官衔!我这儿先谢谢牧师啦!”眼睛多规规矩矩地请了个安。

牧师咔咔咔地笑了一阵。

商议了许久,他们最后决定:牧师不坚持坐大轿,眼睛多也不必骑马,只雇一辆体 面的骡车就行了。眼睛多见台阶就下,一来是他并没有不从马上掉下来的把握,尽管是 一匹很老实的马,二来是若全不让步,惹得牧师推翻全盘计划,干脆连跟班的也不带, 他便失去到定宅吃一顿或得点赏钱的机会。

宴会时间是上午十一点。牛牧师本想迟起一些,表示自己并不重视一顿好饭食。可是,他仍然起来得很早,而且加细地刮了脸。他不会去想,到定宅能够看见什么珍贵的 字画,或艺术价值很高的陈设。他能够想象得到的是去看看大堆的金锭子、银锞子,和 什么价值连城的夜光珠。他非常兴奋,以至把下巴刮破了两块儿。

眼睛多从看街的德二爷那里借来一顶破官帽。帽子太大,戴上以后,一个劲儿在头 上打转儿。他很早就来在教堂门外,先把在那儿歇腿的几个乡下人,和几个捡煤核的孩 子,都轰了走:“这儿是教堂,站不住脚儿!散散!待会儿洋大人就出来,等着吃洋火 腿吗?”看他们散去,他觉得自己的确有些威严,非常高兴。然后,他把牧师的男仆叫 了出来:“我说,门口是不是得动动条帚呢?待会儿,牧师出来一看……是吧?”平日, 他对男仆非常客气,以便随时要口茶喝什么的,怪方便。现在,他戴上了官帽,要随牧 师去赴宴,他觉得男仆理当归他指挥了。男仆一声没出,只对那顶风车似的帽子翻了翻 白眼。

十点半,牛牧师已打扮停妥。他有点急躁。在他的小小生活圈子里,穷教友们是他 天天必须接触到的。他讨厌他们,鄙视他们,可又非跟他们打交道不可。没有他们,他 的饭锅也就砸了。他觉得这是上帝对他的一种惩罚!他羡慕各使馆的那些文武官员,个 个扬眉吐气,的确象西洋人的样子。他自己算哪道西洋人呢?他几乎要祷告:叫定大爷 成为他的朋友,叫他打入贵人、财主的圈子里去!那,可就有个混头儿了!这时候,他 想起许多自幼儿读过的廉价的“文学作品”来。那些作品中所讲的冒险的故事,或一对 男女仆人的罗曼司,不能都是假的。是呀,那对仆人结了婚之后才发现男的是东欧的一 位公爵,而女的得到一笔极大极大的遗产!是,这不能都是假的!

这时候,眼睛多进来请示,轿车已到,可否前去赴宴?平时,牧师极看不起眼睛多,可是又不能不仗着他表现自己的大慈大悲,与上帝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现在,他心 中正想着那些廉价的罗曼司,忽然觉得眼睛多确有可爱之处,象一条丑陋而颇通人性的 狗那么可笑又可爱。他爱那顶破官帽。他不由地想到:他若有朝一日发了财,就必用许 多中国仆人,都穿一种由他设计的服装,都戴红缨帽。他看着那顶破帽子咔咔了好几声。 眼睛多受宠若惊,乐得连腿都有点发软,几乎立不住了。

这是秋高气爽的时候,北京的天空特别晴朗可喜。正是十一点来钟,霜气散尽,日 光很暖,可小西北风又那么爽利,使人觉得既暖和又舒服。

可惜,那时代的道路很坏:甬路很高,有的地方比便道高着三四尺。甬路下面往往 就是臭泥塘。若是在甬路上翻了车,坐车的说不定是摔个半死,还是掉在臭泥里面。甬 路较比平坦,可也黑土飞扬,只在过皇上的时候才清水泼街,黄土垫道,干净那么三五 个钟头。

眼睛多雇来的轿车相当体面。这是他头一天到车口①上预定的,怕临时抓不着好车。

他恭恭敬敬地拿着那本精装《圣经》,请牧师上车。牛牧师不肯进车厢,愿跨车沿儿。

“牧师!牛牧师!请吧!没有跟班的坐里面,主人反倒跨车沿儿的,那不成体统!”

眼睛多诚恳地劝说。牧师无可如何,只好往车厢里爬,眼睛多拧身跨上车沿,轻巧飘洒,十分得意。给洋人当跟随,满足了他的崇高愿望。车刚一动,牧师的头与口一齐出了声,头上碰了个大包。原来昨天去定车的时候,几辆车静静地排在一处,眼睛多无从看出来 骡子瘸了一条腿。腿不大方便的骡子须费很大的事,才能够迈步前进,而牧师左摇右晃,手足失措,便把头碰在坚硬的地方。

“不要紧!不要紧!”赶车的急忙笑着说:“您坐稳点!上了甬路就好啦!别看它 有点瘸,走几十里路可不算一回事!还是越走越快,越稳!”

牧师手捂着头,眼睛多赶紧往里边移动,都没说什么。车上了甬路。牧师的腿没法 儿安置:开始,他拳着双腿,一手用力拄着车垫子,一手捂着头上;这样支持了一会儿, 他试探着伸开一条腿。正在此时,瘸骡子也不怎么忽然往路边上一扭,牧师的腿不由地 伸直。眼睛多正得意地用手往上推一推官帽,以便叫路上行人赏识他的面貌,忽然觉得 腰眼上挨了一炮弹,或一铁锤。说时迟,那时快,他还没来得及“哎呀”一声,身子已 飘然而起,直奔甬路下的泥塘。他想一拧腰,改变飞行的方向,可是恰好落在泥塘的最 深处。别无办法,他只好极诚恳地高喊:救命啊!

几个过路的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上来。牛牧师见车沿已空,赶紧往前补缺。大家仰 头一看,不约而同地又把眼睛多扔了回去。他们不高兴搭救洋奴。牛牧师催车夫快走。 眼睛多独力挣扎了许久,慢慢地爬了上来,带着满身污泥,手捧官帽,骂骂咧咧地回了 家。

定宅门外已经有好几辆很讲究的轿车,骡子也都很体面。定大爷原想叫牧师进后门,提高自己的身分,削减洋人的威风。可是,女眷们一致要求在暗中看看“洋老道”是什 么样子。她们不大熟悉牧师这个称呼,而渺茫地知道它与宗教有关,所以创造了“洋老 道”

这一名词。定大爷觉得这很好玩,所以允许牛牧师进前门。这虽然给了洋人一点面 子,可是暗中有人拿他当作大马猴似的看着玩,也就得失平衡,安排得当。

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童儿领着牧师往院里走。小童儿年纪虽小,却穿着件扑着脚面的 长衫,显出极其老成,在老成之中又有点顽皮。牛牧师的黄眼珠东溜溜,西看看,不由 地长吸了一口气。看,迎面是一座很高很长的雕砖的影壁,中间悬着个大木框,框心是 朱纸黑字,好大的两个黑字。他不会欣赏那砖雕,也不认识那俩大黑字,只觉得气势非 凡,的确是财主住的地方。影壁左右都有门,分明都有院落。“请!”小童儿的声音不 高也不低,毫无感情。说罢,他向左手的门走去。门坎很高,牧师只顾看门上面的雕花, 忘了下面。

鞋头碰到门坎上,磕去一块皮,颇为不快。

进了二门,有很长的一段甬路,墁①着方砖,边缘上镶着五色的石子,石子儿四围 长着些青苔。往左右看,各有月亮门儿。左边的墙头上露着些青青的竹叶。右门里面有 座小假山,遮住院内的一切,牛牧师可是听到一阵妇女的笑声。他看了看小童儿,小童 儿很老练而顽皮地似乎挤了挤眼,又似乎没有挤了挤眼。

又来到一座门,不很大,而雕刻与漆饰比二门更讲究。进了这道门,左右都是长廊,包着一个宽敞的院子。听不见一点人声,只有正房的廊下悬着一个长方的鸟笼,一只画 眉独自在歌唱。靠近北房,有两大株海棠树,挂满了半红的大海棠果。一只长毛的小白 猫在树下玩着一根鸡毛,听见脚步声,忽然地不见了。

顺着正房的西北角,小童儿把牧师领到后院。又是一片竹子,竹林旁有个小门。牧 师闻到桂花的香味。进了小门,豁然开朗,是一座不小的花园。牛牧师估计,从大门到 这里,至少有一里地。迎门,一个汉白玉的座子,上边摆着一块细长而玲珑的太湖石。 远处是一座小土山,这里那里安排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给土山添出些棱角。小山上 长满了小树与杂花,最高的地方有个茅亭,大概登亭远望,可以看到青青的西山与北山。山前,有个荷花池,大的荷叶都已残破,可是还有几叶刚刚出水,半卷半开。顺着池边 的一条很窄,长满青苔的小路走,走到山尽头,在一棵高大的白皮松下,有三间花厅。 门外,摆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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