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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略-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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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瞅朕,朕那时候小,成天瞎琢磨。”他拿眼睛乜她,“你现在在干朕七八岁上干的事儿,事先还不备东西,真没出息透了。”

素以嘴角一抽,“主子教训得是。”

皇帝伸手掏袖袋,掏出那个万壑松风鼻烟壶来。揭开盖儿蹲地一通敲,把里面烟沫子都敲打干净递过来,“用这个。”

素以目瞪口呆,“主子真是体天格物,奴才佩服!”

皇帝满含轻蔑的扫她一眼,“别废话,给你就接着。”

她舔着唇拿壶去扣,可惜壶口小,要进去不太容易。加上皇帝在边上看着,她难免有点紧张,显得很不得法。

“真笨!”皇帝见她憋手蹩脚的样子打心眼里瞧不上,干脆卷袖子亲自动手,“朕来。”

素以被赶到一边去了,在边上探头看。皇帝摘了片嫩草芽,转过身往草上斯斯文文吐口唾沫,玩家都知道的钓蚂蚁的老法子,一钓一个准。她兴叹起来,这是龙涎下饵呢,这些蚂蚁有福气!

皇帝手法老道,很快装了十几只。鼻烟壶是琉璃瓶子,半透明的。对光照照,那些虫子在里头爬得很欢实。他心满意足,这种童趣隔了多少年,都快忘光了。今天托这位不着调的福,重新温习一回,满心的欢喜。

素以看见他馨馨然的笑容惊艳不已,他有丰艳的唇,笑起来隐约的一点酒窝,是软的甜的,和平常板着脸的样子很不一样。她胸口突突的跳,哎呀,万岁爷怎么长得这么标致呢!也是,这么张脸,再不端架子,只怕威严会大打折扣。

皇帝转身朝殿里去,门前站班的太监连头都不敢抬,万岁爷干这种买卖,看见也当没看见。皇帝当然不以为然,只撂了句话,“跟着来。”

素以尾随他进了明间,他把鼻烟壶往案上一搁,她立马狗腿子的打水来让他盥手,满脸堆笑道,“主子您是全才,天下没有您不会的!”

皇帝不听她恭维,擦着手道,“亏你还说会玩虫,屎壳螂难不倒你,几只蚂蚁就叫你露了底。敢情是天桥上的把式;净说不练。”

“奴才是藏拙。”她敛神答应。

皇帝哼了声,“就剩给自己贴金了。说说,你抓蚂蚁干什么使?”

素以抱定了打死不说真话的宗旨,慢声慢气的装样,“奴才不过捅捅蚂蚁窝,是您掏鼻烟壶的,奴才压根儿没想抓。”

皇帝是明白人,闻言不动声色把壶往前推推,“那就算朕一份儿,你拿去,该干嘛干嘛。”

素以蹲身谢恩接过来,暗忖着皇帝是何等聪明,他一定是发现她要打琼珠主意。既然知道还不阻止,亏得人家琼珠一口一个主子对他芳心暗许。果然自古君王多薄幸,要是叫她知道了内情,不得伤心坏了吗!

43章

这件事到最后还是没干成,素以有时候觉得自己真是个好人,荒郊野外虫吃鼠咬的,日子不好过。蚂蚁毒性多大也不知道,万一咬得过了,害了人性命怎么办?况且还担心皇帝是在有意试探,说是说算他一份,可要是临阵发威给她下套,那她可就走了霉运了。

大内度日,谁都不能相信,这是她师傅蝈蝈儿教她的。说起她师傅,素以红了眼眶。多善性的人呐!办事利落有谱,待人亲厚不偏颇,后来成为她在尚仪局为人处事的;她的一言一行都照着师傅的来,因为在那个环境,精神头绷得紧紧的。现在升发了,到了御前,反而没有那时候那么较真了。教徒弟要对人家负责任,一旦发现自己不用再肩扛手提,她立马往歪斜里走,成了糊不上墙的烂泥。

天上一弯下弦月,旁边是呼呼大睡的琼珠。素以靠着墙头坐,有点睡不着。毡垫子里的脚趾头冻得发僵,两只脚掌来回的蹭蹭,想起皇帝先头抓过她的手,心头一阵小鹿乱撞。不知道他对琼珠和那贞是不是也这样,虽说草原上长大的祁人姑娘狂放,但她还是很在意。长这么大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她握住指尖,心里也有窃窃的欢喜。不过欢喜只一瞬,她的脑子还是清明的,谁都可以,唯独不能是皇帝。宫里呆了七年,什么都见识到了,还嫌不够吗?

她拔下鼻烟壶上的玛瑙盖子,推开窗户把里头虫子全放生了。盼着明年早点儿到,到时候上长春宫求皇后主子的恩典,不见得真就留下来当精奇。

在庙宫歇了一昼夜,第三天二更整装开拔,离围场不算远,两个时辰就到了。

这个节气正是猎物丰沛的当口,爷们儿们一到开阔地,热腾腾的狩猎心就被催发出来了,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出营盘。皇帝一声令下合围开始了,这时天还没亮,有专门的管围大臣带着虞卒、虎枪营士卒和各部落的猎杀好手共一千二百五十人为先驱,形成一个约七八十里地的包围圈。后面的人设驻跸行辕,待到五鼓时分前方的围合成了,便往至高点拉黄幕设毡帐。那地方有个学名叫看城,是专供皇帝观看围猎,发号施令用的。

素以混在人堆里,见左右笙旗猎猎,战马啸啸,这声势令人觉得亲切。那贞和琼珠是京里长大的,没见过草原行猎时的壮观场面,两个人缩在一块儿,都有点畏惧的意思。

“会不会有野兽进看城?外面拉了网子没有?”琼珠嗫嚅着,“有熊吗?有老虎吗?这也忒吓人了!”

素以说,“别怕,外头宿卫警跸多着呢,戒备比庙宫还森严,伤不了你。”

那贞卷起窗上的幔子看,“合一围就七八十里,得打几天呐?咱们要在这儿呆多久?”

素以想了想道,“我听说越往后围子收得越小,到最后也就十里地样子。晚上收兵,第二天换地方另起一围。原该有七十二围,不过朝廷不会赶尽杀绝,也给野物留点繁衍的余地,通常十围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那就是说咱们得在野外呆十来天?”琼珠一副受不了的样子,“那么多蛇虫鼠蚁,叫人怎么活!”

素以最不爱听这矫情的声口,哂笑道,“您可真金贵,万岁爷都能活,您不能活?这么的,我教您个法子,您装病,万岁爷自然会打发人送你回承德去。”

放弃这大好时机回热河去,那是决计不能够!琼珠剜了她两眼,“这话说的!我再怕也没有撂下主子自己走的道理,你出这种主意,按的什么心呐?”

这头打嘴仗,长满寿抬着暖帽帽檐过来,两手比划比划道,“前头打鞭子叫玛喇哈①了,万岁爷这会子就出猎,后头苏拉烧了水,你们备着主子回来解甲擦身子。”

“哟,皇上出猎了?”琼珠在这方面有点傻,“咱们不用跟着?几时回来?”

长满寿怪诞的看她一眼,“皇上打猎有人伺候,你们一不会牵狗,二不会驾鹰,跟着干什么去?别玩儿嘴皮子功夫了,把事儿办了再坐下来闲聊。素以,我先头把主子的箭馕交给你的,搁哪儿了?还有玉爪的食水,换了没有?你们有这功夫唠,我要是你们,我得急死!”

其实真没什么可急的,随扈伺候的又不止她们几个,烧水有苏拉太监,换衣裳有四执库的人。她们做丫头的,端茶递水铺被子放幔子就成了,还要怎么的?

长满寿就知道素以是个缺心眼儿,只是明着不好说什么,横竖心里憋着劲儿。刚想给她指点指点,荣寿探头进围子,冲琼珠招招手,把人叫走了。

长满寿一个不出所料的眼神,“瞧见没有?人家可算计上了,你呢?打算怎么地?”

素以跟他往行在里去,问她有什么想法,她真没什么想法,边走边打岔,“我给您找箭馕子,防着主子回头要用。玉爪的食水不归我管,您问我这个,我答不上来。”

长满寿一咂嘴,“这不是把你喊出来用的招儿嘛!我告诉你,这趟秋狝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万岁爷龙榻上无人,这当口要整出点什么花边儿来,易如反掌!我问你,你想不想家里阿玛哥子步步高升?想不想给你额娘挣个诰命?还有你那跛脚妹子,想不想让她配个好人家?”

想啊,都想,不过她觉得家里还没到要她卖了自己换取荣华富贵的程度。阿玛哥子官位不高,但衣食无忧。额娘没品阶,大太太也当得舒舒坦坦的。至于妹子的姻缘,这个真不是能拿权势硬换来的,不得顺其自然嘛!牛不喝水强按头,高攀了人家,将来日子也不鲜焕。所以她琢磨了半天,摇摇头。

长满寿正拿瓢舀水喝,看见她这个反应,一口水直接上了鼻子。胡天胡地咳出肺来,一头咳一头拿手指头指她,“你可……你可真成……”

“哟,谙达您怎么了?”她忙上去帮着捶背,赔笑道,“不是我不想让家里发迹,您瞧我实在是不能够呀!我没琼珠那本事,以前也同谙达说过,我和紫禁城没缘分。就算能讨皇上欢心,说得放肆点儿,晋了常在晋了贵人,又怎么样呢?万岁爷跟前红不红,待遇相差十万八千里。像翠云馆几位小主偷着做绣活儿贴补伙食,这种事儿我也听说过,我可不打算走她们的老路子,为难我自个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等我以后嫁了人,从乌兰木通给您捎皮子来,谢谢您的恩情。”

长满寿嘿了声,不光不肯攀龙柱,还很有出息的准备嫁蛮子?他连连摇头,“我白操了这份心,看错你了。”

素以被他说得有点愧疚,这愧疚来得邪性,是出于对他竹篮打水的一点同情。长二总管再厉害,也有瞧走眼的时候,她大概会成为他这辈子相人的一大败笔。真不好意思的,她搓搓手,“反正我领您的情儿,将来不会忘了您对我的照顾。”

都立志嫁到草原上去了,能给他什么回报?他不缺皮子,不缺熊胆,就缺个能让他登高的通天梯,这个蛮子能给吗?他失望的皱着眉毛,最不济哪怕嫁小公爷也好呀,姐夫和弟媳妇,不也有发展的空间嘛!不过千好万好不如自己有的好,这种事对于万岁爷来说应该不是阻碍。皇帝要个把女人,有这么难吗?她立场坚定,就意味着她得被动了。成啊,先稳住她,也别怪他下死手,谁叫她是座金矿呢!只要是万岁爷瞧得上的,再不济,能让她沦落到打络子换饭吃的田地?

长满寿假模假式的点头,“得了,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你有心记着我,将来日子过得舒心,想起宫里还有老熟人,托相知的来给我送壶酒送个蹄髈,我就足意儿了。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有一点你要记住,你心怀坦荡,不表示别人和你一样想头。你如今在荣寿和琼珠看来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提防着点总没错儿。”

素以感激的蹲福,“谢谢谙达,这个我知道。”

长满寿笑了笑,“姑娘,其实你的命好,只要自己努把力,将来指定能有大出息。女人嘛,一辈子瞧着男人,瞧着儿子。我还是那句老话,虔心到了,有些东西来了别往外推,逆了佛旨反倒不好。万岁爷跟前尽着心的伺候吧,咱们本本分分,不逾越不邀宠,主子聪明绝顶,不会为难你的。”

素以听他这番话,比先前上道了点儿,也不疑有他,顺顺当当的应下了。

皇帝开围声势浩大,数不清的猎物单由一人来猎,自然满载而归。回来的时候卫军的马肚子两侧都挂不下了,队伍后面装了满满几板车,各旗将卒看了士气大涨,登时喝彩叫好声摇山震岳。

皇帝出猎后便是观围,这时才是王公贵族和诸旗子弟大显身手的时候。看城里传了号令出去,奔腾的马蹄声像天心里滚转的雷,伴着汉子们止不住的扯嗓子长嚎,隆隆的,朝远处呼啸而去。

皇帝走进大帐,眉梢眼角满含快意。琼珠连忙迎上去,往上递热手巾把子,“主子天威凛凛,竟打了那么多的猎物!奴才刚才看一眼,真吓一跳。那些獐子和麋鹿卸了车,堆得比山还高!”

“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野物繁衍得也比前两年好。”皇帝特地留神打量她,顿了顿问,“朕瞧你脸上没血色,身子不爽利?”

皇帝平时一直沉默寡言,突然这么体恤,叫琼珠受宠若惊。她激动得两颊飞红,蹲身道,“谢主子垂询,奴才一切都好。就是看见那些没死透的鹿蹬腿,有点犯恶心。”

皇帝扫了眼旁边侍立的素以,那丫头老神在在面不改色,估摸着是临时改变了计划。没看出来,原以为她是有仇必报的小人,没想到心眼还不坏,这点挺难得。四执库的太监伺候着退下护甲,他垂眼道,“一路奔波,难为你们这些女娃子了。准你们半天假,回帐里歇着去吧!”

这个恩典来得非琼珠所愿,可是既然皇帝开了金口,没有她违逆的余地。垂头丧气看了荣寿一眼,荣寿立马道,“主子准假是你们的造化,快跪安吧!罢围入了夜要设大宴,那时候有你们忙的。”

众人得令齐齐蹲身行礼,却行着退到大帐门口,这时皇帝却出了声儿,“素以留下。”

①玛喇哈:满语,围毕的意思。

44章

素以应个嗻,重又回到中帐来,朝上觑觑,“主子您辛苦了。”

“不辛苦。”皇帝说,挽起袖子露出精壮的小臂。司浴的双喜弓着腰把热手巾进献上来,他一手接过来自己慢慢的擦着,一面问,“没干成?”

她迟疑了下,“主子说什么没干成?”

皇帝习惯了她装傻充愣的臭德性,转过身悠悠道,“朕瞧琼珠挺好,不像是遭你毒手的样子。你那些蚂蚁呢?别不是泡酒了吧!”

她干巴巴的笑起来,“主子您冤枉奴才了,奴才是那种恶毒的人吗?奴才与人为善,琼珠和奴才又没过结,我犯不着逮蚂蚁咬她。”

“是吗?那是朕会错意了?”他似笑非笑的一副表情,把手里凉了的帕子远远扔过来,“朕冤没冤枉你不好说,但你没眼色,那是肯定的。”

素以眼疾手快接住了,嘴里一径应着,“是是是,奴才没眼色,叫主子自己擦膀子……”可是这项工作不在她的职责范围内,宫女怎么能近身伺候男主子擦身子呢?把近前的人打发得差不多了,这不是成心把她架在火上吗!

心里想着,手上不敢迟疑。麻利的拧了一把过去,看见皇帝衣襟半开,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么擦擦不尽兴,奴才还是叫双喜备浴吧!”

皇帝没瞧她,垂着眼道,“就这么着。”

就这么的……做奴才的,有些时候别太拿自己当人,主子说怎么就怎么。当初她在乌兰木通没少看男人光膀子,寒冬腊月里搭帐篷砸木桩,呼着白气,掖着半边胳膊,寻常事儿。万岁爷不就是肉皮白点儿吗,天潢贵胄作养得细皮嫩肉的,那点块头也不经看。

她呵着腰过去,“主子,奴才上手了。您是要重重的擦还是轻轻的擦?”

皇帝觉得好笑,重重的擦,一个女人能有多大劲儿?他坐在虎皮垫子上,说了句“使劲儿”。

“得嘞!”她后槽牙一咬,抓住龙爪把他胳膊抻直,“奴才见过澡堂子里搓背的架势,有人皮糙,不使大劲儿搓不出泥来。”热毛巾往他前臂一盖,“主子,您忍着点儿。”

门口的荣寿和长满寿看得眼发直,没见过敢这么下死手的女人,这是在擦胳膊吗?这简直是在费搓衣板呀!他们面面相觑,难为主子还真忍着了。他们看得腿肚子发软,荣寿在边上压着公鸭嗓喊,“素以,素以……你大胆!”

素以听了手上缓了缓,抬眼看看皇帝,“奴才没使全力,主子要是疼就出声。”

皇帝错着牙琢磨,这丫头不赖,力大,能当男人使唤。可能真担心把他擦疼了,红着脸在他手臂上抚了抚。她是无心的,可这举动叫皇帝心口猛蹦起来。他抽口气,看她拧起的眉,微微嘟起的红唇,已然叫他挪不开视线。

长满寿拿脚踢踢荣寿,荣寿也是明白人,这么下去看来是要有点什么了,再戳在这里碍人眼,便垂着两手悄悄退到帐外去了。

转眼人都走光了,素以有点尴尬,这算什么?给她腾地方?太监有时候太体人意儿真不是好事!她相了皇帝一眼,他的视线落在旁边的熏香炉上,表情淡然。行在的天篷上出窗,能看见蓝天白云。外面的日头照进来,形成一条窄窄的光柱,皇帝就在光柱边上坐着,优雅的侧脸,下颌的线条坚毅。素以没管住眼睛往下溜了溜,皇帝的胸腹壁垒分明啊!奇怪了整天坐着的人,怎么能练出这么健硕的体魄来?

“主子平时也打拳练布库?”她重又拧了手巾替他擦另一只胳膊,这回放轻了点,慢慢的仔细的来回拭,“奴才瞧您整天这么忙,哪里腾得出空来?”

他嗯了声,“也不常练了,十天里抽出一天上布库场,不至于生疏。”他调过视线来和她对视,“你什么时候上过澡堂子?京城里有女人澡堂?”

她眨了眨眼,“我小时候跟着我阿玛上福兴楼,他把我放在包间里,自己搓背去了。我等了半天没等着,就直接上澡堂找他了。”

皇帝听了一咂嘴,“你……怎么没个女孩儿样?都看见什么了?”

她吓得一缩,“什么都没看见,在外间松筋骨的爷们,下半身都围着布的。”

敢情她还想嫌没看够是怎么的?皇帝老脸一红,这东西打小就无法无天,她爹妈也不管管!

素以见他别过了脸,不怎么待见似的,自己也很知趣,蹲安道,“主子身上叫奴才擦不合规矩,主子稍待,奴才传人进来伺候。”

“不用了。”皇帝站起身,自己把盘扣一颗颗纽好。再去取衣架子上的行服,她这回有眼力,赶紧摘了卧龙带来。

皇帝笔直的站着,低头看,她单膝跪在地上,扯着带子两头,张开胸怀给他束腰,恍惚有种投怀送抱的错觉。他抿起唇,脑子有点发懵,把手按在了她肩上。

素以呼吸一窒,稍顿了顿才仰起脸看他,“主子怎么了?”

他不说话,就那么瞧着她。她的肩背柔弱,和她浑身的力道不相符。皇帝慢慢浮起一点笑意,这是个稀奇古怪的人,他习惯了朝中一板一眼的嘴脸和后宫各种各样的婉媚娇柔,她的出现没有让人惊艳,却是润物细无声的潜移默化。他无意识的抚摩她的肩头,如果留下她呢?留在身边,困住她,让她陪他走完这枯燥乏味的人生……

他的手指每移动一分,她的心就提起来一寸,不能挣脱,寒毛直竖。皇帝的眼神古怪,她有点怵。伸展僵硬的腿立了起来,两个人贴得很近,面对面的站着,心里升腾起异样的感觉。很不安,但是不安里夹带了快乐,更叫人不知所措。

皇帝的手从她肩头拿下来,她穿宽镶宽滚的云头背心,褐色袍子加黑领,称得脸愈发的细嫩。他鬼使神差的去握她的手,小心的包在掌心里,问她“冷不冷”。

冷啊,冷汗直流。素以没敢回答,她都快吓酥了,头回觉得人长得高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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