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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林玉华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父亲,一言不发,好像陷入了无边的回忆……
“玉华,我没有忘记你,我这不是来看你来了吗?”
“唉!我的命好苦啊!……”
林玉华终于忍不住哭了……
自从一九四六年南京之别后,林玉华的经历非常悲惨。一九四八年,一个国民党的军官要娶她做姨太太。她不同意,就四处躲藏。后来还是被抓了回来,强娶为妾。谁知却被那军官的大老婆知道了,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给赶了出来。不久,她的父亲林子清死了,母亲刘兰香也改嫁了。解放后,她给人家当过保姆在学校里做过勤杂工。而那些小姐妹们也都是各自顾各自了。她们或随夫贵或随夫贱,有的当了干部有的拉板车了,而只有她仍然是终身不嫁。在三十五岁时,她收养了一个女儿,如今也有了个外孙女,正在学校读三年级。但她的养女对她实在一般,不是很孝顺。现在,她就靠在学校的这间传达室,一边看大门一边做一点小买卖以勉强度日。
林玉华老泪纵横:“成哥哥,俺为啥这样命苦呢?……啊?成哥哥?……俺也听你表哥对俺说你被划成右派,还被判刑,被管制,说得俺舍不得死了哇,俺也不知哭过多少次呀!成哥哥,你知道吗?……”
哭完了。林玉华一定要给父亲包饺子吃。
父亲没有理由拒绝她。就和她一起动手,一个剁肉馅一个和粉擀皮子,包起了饺子。
父亲知道,天遥地远,或许这就是和林玉华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三十八年了,林玉华没有忘记他,一直惦记着他思念着他,他还有什么可以回报的呢?
临走时,林玉华关了小卖部的门,送父亲到车站。到了车站的旅馆,房间里住了很多像父亲一样候车的旅客,他们简单坐了一会儿,父亲就又送她回家。可等到把她送回家了,林玉华又非要再送父亲回旅馆。就这样来来回回,又匆匆忙忙,情意绵绵无绝期,大概讲的就是这个意思吧。最后,还是父亲坚持着,把她送回家。临走时,父亲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父亲知道这一点钱实在是拿不出手呀!可父亲没带多少钱,本身也没钱。①
林玉华自然不接受。
“玉华,三十八年了,难呐,难得见上这一面啊!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面了,也许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这钱,你一定要收下,就作为成哥哥我最后一次见面的礼物,你就收下吧!”
林玉华哭了,哽咽着接过父亲的二十块钱。她知道,这哪里是钱呀!这是他们的情和意啊!……
第二天大清早,林玉华就急匆匆地赶到车站来了。
再见一九八四(3)
车是六点钟开,当父亲刚走出旅馆的大门,父亲一眼就看见林玉华正向他跑来,他仿佛又看到了他一九四六年当宪兵时离开滁县的那一幕——林玉华像一只天鹅一样向他飞来,飞来……
林玉华跑到父亲身边,一双手紧紧地拉住了父亲的手,话还没有出口,眼泪就掉在了地上:
“成哥哥,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送你了……”
父亲,脸上仍然留着日本人刀疤的父亲,他那深度的黑框老花眼镜后面有白内障的眼睛,早已被这三十八年前一模一样的忘情水打湿,打湿……
人生何必曾相识,最怕别离哭断肠。一九八四年又过去了二十年,时空翻开了一个新的世纪。二十年后父亲在回忆起这段往事时,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问号:林妹妹,你现在还好吗?
车开动了,父亲坐在车上,车前印下的最后一眼?熏是春暖花开里林玉华那微微飘动的白发……
合部 逃兵
新兵蛋子(1)
父亲当上了宪兵。
火车把父亲送到了南京。
父亲对自己的将来充满着幻想。这种感觉,几乎就像四十五年后我当兵离开故乡农村的家时一样,立志将来一定要跳出农门摆脱泥箍腿子的穷命,混上个军官当当,实现从农村进入城市的伟大转折。一句话,就是要做官,要做人上人。简单,却十分现实的理想。
新兵三个月的生活教育训练开始了。
南京。下关。狮子山。
这是父亲当宪兵的第一站。值得联想的是,整整五十年后的一九九六年,作为父亲四十五岁时生下的末兜儿的我,也是在这个城市靠近狮子山这个地方的一所解放军有名的军校毕业,从而走进了共和国军官的行列。据说我所就读的这所军校的教学楼和办公楼,前身为国民党行政厅和交通厅,现在已经列为文物受到保护。
而南京这个被人们认为“哪个王朝把它作首都哪个王朝就短命”的城市,同样在一九四六年开始演绎着另一个王朝最后垂死挣扎的一幕。在这幕幛的背后,父亲和一千多同样年轻的中国青年,正满怀希望用自己的热血甚至年轻的生命在这块土地上拼搏,来实现自己飞黄腾达的军官梦想。
一道古城墙从南边蜿蜒而过。两道护城河似的壕沟,三层铁丝网,方圆一公里的包围圈里是一排排低矮的木板铁瓦房。一道只容一辆汽车进出的闸门,两排高高的麻袋沙包,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封锁极为严密,看上去像是一个战场上的关隘。这情景我们在许多电影的镜头里也可以看到。
这里是一九四五年日本国无条件投降后,一部分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侵华日军士兵的居住区,是一个类似“集中营”和难民营之间的一个特殊地盘。在中国烧杀淫掠横行霸道的日本侵略者,在这块屠杀了三十万中国人的土地上,开始品尝作为战败者的滋味和下场。
在本书里我把这个如今已经变成高楼大厦的地方叫做“包围圈”,它的一部分好像成了公园。
当父亲第一次来到这个“包围圈”的时候,那份感觉是神圣的,也是骄傲的。一名国民党宪兵的新兵,一脚踏在这块侵略者如今成为俘虏的“包围圈”,那是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和威风。但这种威风和姿态,很快就被艰苦的劳动和残忍的体罚扫得一干二净。
“护城河”里长满了青苔,绿茵茵的水面上漂浮着各种残渣剩沫,臭气熏天。在“包围圈”的一侧,黄土包一个接着一个连成一片,上面还插满了白色的用来表示哀悼的纸片,这是死亡的日本人的坟墓。
父亲这群新兵,隶属于宪兵第九团第三营,团长蔡隆仁,宪兵少将军衔。
新兵们来了,第一项工作就是把这块“包围圈”变成一个环境整洁的“宪兵学校”,也就是训练基地。
这活看起来好像不算太累,但实际上就是与死尸打交道。日本人撤离以后,这些没有带走的尸骨,自然不能留在这里。当那些还没来得及腐烂或正在腐烂的一具一具尸骨,从土地里挖出来的时候,我们这些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就用木板抬着,向滔滔的扬子江里丢去,然后将这些坟墓填平,做成士兵训练的操场。而“护城河”里的那些臭水也是一担一担地挑出来,倒在了长江之中,然后把它填平。
新兵蛋子(2)
恶劣的环境和繁重的体力劳动,让新兵们苦不堪言。一些体质弱小的青年在这里活活地累死病死。还有的忍受不了鞭打棍敲,当了逃兵,但很快被抓回来,打得皮开肉绽。
金陵古都在这个季节素有“火炉”之称。而这个“包围圈”地上已经是光秃秃一片,天上的太阳火辣辣的,上晒下蒸,像是一个蒸笼。附近的中山北路粗大的梧桐树上知了疯狂地叫着,风像一只调皮的小鸟儿只是停在树梢上用小嘴啄洗着羽毛。“包围圈”的工地上,新兵们像一个个奴隶,在老兵的吆喝声中挖地、抬石头、挑水,湿透的衣服上一道一道的汗渍如凝固的浪花。
这天,我和战友们奉命平整坟墓挖死人坑。这样的死人坑,我们这个班已经挖了一个星期。有好几个战友因受不了尸体的腐臭,而头晕脑涨呕吐不止,甚至连饭也吃不下了,身体状况明显下降。这些年轻人,大都是中学生,没见过什么世面,更没有见过死尸。而这些坟墓大都埋得很浅,一锄挖下去,就挖着了人头,要么就是肚子,非常吓人。有的还未腐烂的尸体上面沾满了黄土,鼓鼓囊囊的像十月怀胎的妇女的肚子,爬满了蛆。
这天,就在中间休息的时候,我的同乡钟振亚见到身边不远处有一个高一点的小土包,疲倦极了的他就走过去将屁股往黄土包上一赖,谁知一坐下去,就发出“扑哧”一声响,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爬满了蛆,臭气扑鼻,吓得哇哇大哭起来,把工地上的战友给吓了一跳。这时一个老兵走过来,不分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臭骂:“他妈的,你这狗日的熊兵!”接着两个响亮的巴掌就落在了他的左右脸上。钟振亚被两巴掌扇倒在地,吓得止住了哭声。谁知这一摔倒没事,不知怎么地恰好把几个蛆甩到了那个老兵的脸上。这下坏了,那老兵火了,上来就是一脚,踩在了钟振亚的肚子上……
钟振亚无缘无故的挨打,我作为老乡,心里别扭,就跑过来评理。这自然是拿鸡蛋跟石头碰。可我这人就是这性格。路见不平怎么能袖手旁观?我走上前去,来个先礼后兵。
“长官,放小兄弟一码,他也不是故意的。”
那老兵见半路来了一个管闲事的,蛮横地叫到:“哟,新兵蛋子,胆子不小嘛!敢跟老子顶嘴。”说着就是两巴掌,打在了我的脸上。他还想动手,却被我一把抓住了。
我说:“长官,你打俺一下,俺看在党国的份上,俺不还手。你打俺两下,俺看在你是俺上级的份上,如果你再打俺,俺就不客气了。”
“哟!你说什么?不客气,你敢跟我不客气?好,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伸手封住了我的领口。
我眼疾手快,一把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就势迅速下蹲,然后用力下压,顺手一甩,对方就趴在了地上。一着制敌,摔得那老兵口服心服。
然而,不吃眼前亏的我后来却因此遭到了惩罚——剩下的十二个坟墓都由我一个人挖。“不吃苦中苦,哪有人上人”。我咬着牙挺过了这一关,但这期间仍然没有逃脱拳打脚踢的皮肉之痛。
鸡奸事件(1)
和父亲一起来当宪兵的滁县籍新兵一共有十六个。
一九四六年八月,三个月的生活教育训练结束后,他们全部分配到第九团第三营第八连,调到无锡惠山,开始进行“军事教育”。在这里,新兵开始根据《步兵操典》的条令条例进行理论和体能训练,主要是拳术和射击训练。父亲就是在这里学会了“八极拳”、“形意拳”和擒拿术。同时也开始政治训练,学习《三民主义》、《特高技术》和一些国民党宪兵内部印发的反共资料汇编《剿匪文件》等。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件事情发生了。仍然是这个钟振亚,让父亲吃了苦头。
钟振亚,十七岁,是滁县十六个新兵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原是滁县第一中学的学生,因为家里穷,被迫辍学在家。小伙子中等身材,长得很帅气,白白净净的,天真活泼,爱歌爱舞,还能吹得一手好口琴。当时流行的一些电影插曲,他一听就会吹,每次搞文娱活动总少不了他。他长得俊美,化起妆来像个妙龄女郎大家都喜欢他。因为钟振亚的表哥吴伯如是父亲当警察时的同事。当兵临走那天,在滁县火车站,钟振亚的父母特此买了一双胶鞋送给父亲,再三嘱托父亲多照顾他一些。出门在外,受人之托,作为大哥的父亲责无旁贷,的确时时处处在关心着这个小弟弟。课堂、操场、寝室,三点一线,两人几乎每日都形影不离,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好兄弟。因为父亲训练刻苦,各方面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还担任了班长,所以父亲更是有机会和能力把钟振亚当作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的照顾。
应该说,体格健壮结实、充满青春活力的父亲,在十九岁的这个年龄,仍然只是一个通过感官接受生活、凭着直觉采取行动的血气方刚的少年。
到了惠山,我和钟振亚正好分在一个连一个排。
惠山这个地方有许多名胜古迹,让我难忘的就是那里有个泥人街,专门制作各种形态的泥人,有观音菩萨五福三星等等。还有惠山蠡园中雍正皇亲笔题写的“天下第二泉”也是个游乐的好去处。宪兵学校就驻扎在一座名叫白衣殿的寺院里。白衣殿是座大寺院,供奉的是观世音菩萨。但自从驻军以后,寺院的文物建筑各方面都被破坏了。
军事教官姓邱,名步云,一张苦瓜脸,双颊瘦削,黑不溜秋,身如瘦猴,年纪大概四十四五岁,站在操场上远远看上去像一个麻秆,但很结实,是宪兵学校最严厉也很出色的教官之一。在他那一撮短粗的黑眉毛下,一双栗褐色的眼睛总闪出一种阴森森的寒光。
再说,邱步云是个有背景的角儿,他的姐夫就是宪兵第九团少将团长蔡隆仁。因了这层关系,“邱老虎”在宪兵学校专横跋扈,目空一切。但令人奇怪的是,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尉竟然一直没有结婚,似乎没有什么女人能够打动他的心似的。他把时间几乎都花在变着花样整人的歪门邪道和吃喝嫖赌上。上课的时候,他经常无缘无故地训斥体罚士兵。一丁点在他看来不顺眼的人和事都能引起他大惊小怪并大发雷霆,生气发起脾气来简直像一个魔鬼,那眉宇间紧张的神色像暴风雨前滚滚压城的乌云,眼神充满着敌视,暴躁得如一头发情的公骡子。训练起来更以残酷训练法而闻名,脱几层皮是小事,变着花样地惩罚和折腾你就更令士兵充满畏惧和愤恨,所以在背后,大家就送给了他一个外号,叫作“邱老虎”。士兵们怕他,但总的来说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把碰到这样的教官看成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因此,除了他会发布什么命令,以及他要人家如何服从之外,士兵们对他本人实际上一无所知。
鸡奸事件(2)
转眼冬天就到了,天气渐渐地冷了。
有一天傍晚,父亲和钟振亚做完功课刚回到寝室,邱步云走过来了。父亲和钟振亚立正敬礼。今天的邱步云似乎没有了老虎的凶蛮,好像一个十分有教养的人,满面笑容又和蔼可亲,举止高雅始终保持一种军人的形象。
“邱老虎”装模作样地跟父亲说:“成子,你今天的成绩考得不错,还要继续努力啊!你们还记得咱们宪兵学校张镇校长在陪同宪兵司令吴云鹤将军来视察时的训话吧?他说‘当宪兵首先就要吃苦,到这里来就要经得起考验,否则就不够资格当一名宪兵’。这话是人生的哲理啊。你们可要听懂这番话,苦尽甜来,光明就在前面。哦,对了,振亚,你今天《步兵操典理论》是怎么考的?太差了,还有心思贪玩,走,跟我走,看看你的卷子去。”
“邱老虎”少有的和颜悦色,令父亲大吃一惊。不过,作为他们的教官,“邱老虎”一番关心的话语,似乎也是自然而然的,听了心里热乎乎的。因为已经快到就寝熄灯的时间了,钟振亚看看父亲,似乎要让父亲来为他拿主意似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可没等父亲的话出口,邱步云说话了:“成子,今天晚上,我替振亚向你请个假,让我给他开个小灶,认真补习补习。怎么样?”
对于一个教官如此合情合理爱兵若子的情怀,一个小小的宪兵班的小班长是没有理由拒绝的。再说,作为军人,父亲把教官和他的命令已经看作是阳光和雨露一样,认为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钟振亚乖乖地似乎也很兴奋地跟着邱步云走了。
这一夜,钟振亚没有回来。
此后,钟振亚三天两头的被“邱老虎”叫去“开小灶”。
这些日子,我渐渐地发现钟振亚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上课训练也打不起精神了。
我问他:是不是身体哪里有些不舒服生病了?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还是自己碰到了什么麻烦?
钟振亚回答时总是支支吾吾,好像吃了一条破了胆的鱼一样,肚子里有苦难言。
渐渐地一些风言风语像浮尘一样轻轻地在地下传开了。排里连里许多人背后偷偷传说着钟振亚为了拍马屁,靠自己的白脸蛋舔“老虎的屁股”,还有人私下里开玩笑说“老虎的屁股有人敢摸啦”,甚至有人给钟振亚取了一个外号叫“邱太太”。
十七岁的钟振亚再也抬不起头来。慢慢地,他变得沉默寡言,离群索居,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心灵上极度痛苦。
我听着这些谣言,看着自己的兄弟受到侮辱,这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似的难受。可每次询问,钟振亚都缄口不言,石磨子也压不出个屁来。
对于钟振亚的沉默,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有重大的隐情。这天傍晚,吃完晚饭,我把钟振亚约到大庙后面的小树林里,在我一再追问之下,钟振亚终于向我打开了他痛苦的心扉,含泪倾诉了自己的苦衷。
那天晚上,“邱老虎”以“开小灶”为由,把钟振亚带到自己的卧室。一进门,“邱老虎”就把门关上,拴好,接着把窗帘也拉上。钟振亚也没在意,看到桌子上摆着的果然是自己的考试卷,上面用红笔圈圈点点的,就站在那里等着批评。“邱老虎”今天特别的客气,让钟振亚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搞得钟振亚不知所措。他哪里敢坐呀?“邱老虎”就拉着他的手,把他牵到椅子上,眼睛里露出从未见过的光芒,脸上堆着一种从没有见过的笑容,这跟操场上的那个严厉的教官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钟振亚心理咯噔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来到一个教官的卧室,心想:“邱老虎”今天怎么变得这么和蔼可亲呀!真是稀罕。也就坐下来了。
鸡奸事件(3)
“邱老虎”微笑着递给钟振亚一杯果汁。钟振亚笑着不敢喝。“邱老虎”就客气地一定要他喝下去,还说:“这是我姐夫蔡隆仁将军从美国带回来的洋货,稀罕得很,喝吧,别客气,到我这儿就像到了家里一样。”钟振亚见邱教官这么热诚,也就不好意思推辞,咕噜噜一口气喝下去了。
“邱老虎”站在钟振亚的背后,给他讲考试卷子。邱步云把一只手亲密地搭在钟振亚的右肩上,脑袋搭在左肩上,嘴巴就恰好停留在他的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