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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了。
“我的眼睛疼得厉害,不能看里程表。我们的车跑得怎么样?”
“孩子妈,达到了最高速度。赶在特别快车以前到达没有多大意思。到了那
儿我们还得等。”
“我不管。我要感到我们一直在前进。坐下来,告诉我又走了多少英里。”
切尼坐下来替她读里程表(那天有几英里的速度可代表那天的速度),但是
七十英尺长的私人列车从来没有改变过它那蒸汽机般的滚动速度,带着似乎是一
只巨大蜜蜂发出的嗡嗡声,一直穿行在酷暑之中。然而对切尼夫人说来,这个速
度还是不够,而那八月无情的酷暑已经弄得她脑袋发晕;表上的指针似乎不肯动
了,嘱,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到达芝加哥?
有人说他们在福特。米德生换火车头的时候,切尼把一笔钱捐赠给了火车头
司机兄弟联合工会,足以让他们今后能在相同的条件下跟他和他手下的
①美国新墨西哥州地名。
②美国科罗拉多州地名。
①美国州名。
人进行斗争,其实这并非事实。他只是忖一定款项给司机和司炉工,以表示
他的感激,因为他深信他们值得受到奖励,不过只有他的银行才知道那些机组人
员由于对他表示同情,究竟得到多少酬谢。据记录,最后一个机组人员在十六号
专用线上负责整个转轨的操作,因为切尼夫人终于打起瞌睡了,谁要是在转轨中
把她撞醒,就天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湖滨号”和“密执安南部人号”高级快车从芝加哥到埃克哈特由一名高薪
的专家负责运转,这个人有些专横霸道,别人对他说要如何如何倒车限一节私人
列车挂接,他听都不要听。尽管如此,他对待“康斯但塞号”的态度也还是小心
翼翼的,好像那是一辆装满了炸药的列车。而当时那些机组人员指责他时,也同
样不是压低声音,便是光做一些手势。
“呸!”那几个艾奇逊、托皮卡和圣多菲人后来与那个人争辩时说,“
我们跑这趟车不是为了创记录。哈维。切尼的太大病倒了,我们不想让她受
颠簸。出于这种考虑,我们从圣迭戈到芝加哥的行车时间是五十六小时五十四分。
你可以把这一点告诉东部的普通客车。我们要是想创造记录的话,我们会告诉你
的。“
对于那个西部人来说,芝加哥和波士顿都是串通一气的,而且某些铁路段也
确实在鼓励这种创记录的误解。特别快车旋风般把“康斯但塞号”拉到了布法罗、
纽约中心站以及哈得孙河的支线上(一些胡子雪白,表链上挂着金饰件的值赫巨
头在那里登上“康斯但塞号”与切尼进行了简短的会谈),然后又让“康斯但塞
号”从容地滑入了奥尔巴尼,到了那儿,这趟车便完成了波士顿和奥尔巴尼路段
的运行。像潮水一样准时,整个行程花了八十七个小时三十五分钟,或者说个大
概,是三夭加十五个半小时。哈维已在那里等候他们。
经过一番激动人心的场面,大多数人,特别是年轻小伙子都觉得肚子饿了。
他们让巨大的欢乐暂时告一段落,拉上窗帘,宴请了回头的浪子,那时一列列火
车在他们旁边呼啸着进站出站。哈维吃着喝着,一口气详述着他的历险故事,一
旦他有一只手空闲下来,他母亲连忙握住了它爱抚不已。他的嗓音因为生活在开
阔和带咸味的空气中变得浑厚,他的手掌也变得又粗又硬,他的手腕上尽是斑斑
点点的疤,他的胶靴和蓝色的运动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鳕鱼味。
一向善于判断人的父亲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他不知道儿子忍受了什么伤害。
的确,他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一向对儿子了解得很少,不过他清楚地记得一个面孔
像生面团似的少年,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以骂老家伙为乐,常常使他母亲一把
眼泪一把鼻涕,这个小家伙还时常在公共场所或旅馆的游廊里和一些天真的宫家
子弟一起作弄或辱骂那些侍者。但是这个长得结结实实的渔家少年,身体不再扭
来扭去,看他的目光是那样坚定,清澈,没有一点畏畏缩缩的样子,说话的声调
是那样清晰,即使激动的时候也很有礼貌。而且他的声音似乎给人一种确信,这
种变化是永久住的,一个新的哈维永远不会再变回去了。
“一定有人对他进行了强制的教育,”切尼心里这么想。“如今康斯但塞决
不会允许这么千了。可我看不出欧洲的教育会有那么奏效。”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那个叫屈劳帕的人,跟他说你是什么人呢!”母亲一再
问他,那时哈维至少已经把他的故事讲了两遍了。
“他叫狄斯柯。屈劳帕。是所有驾船的人中最最出色的一个。我不信还
有比他强的。“
“你为什么不让他送你上岸呢?你知道爸爸一定会出十倍的钱弥补他的损失。”
“我知道;不过他以为我的脑子出了毛病。当初我找不到口袋里的钱,还骂
过他是贼呢。”
“一个水手那天晚上在旗杆旁拾到了那些钱,”切尼夫人抽抽搭搭说。
“这就清楚了。其实我并不责怪屈劳帕。我只是说我不愿意工作,也不愿待
在一条渔船上。当然他因此在我鼻子上揍了一拳,哦,打得好厉害,我皿流得像
捅了猪一刀子。”
“可怜的小乖乖!他们一定大大地虐待了你。”
“这倒没有。嗨,打那以后,我看到了一线光明。”
切尼拍了拍他的大腿,格格地笑了。这就是他所一心希望的孩子。他以前从
来没有这么清楚地看到过哈维眼中闪烁的光芒。
“那老家伙每个月给我十块半美元,现在已经付了一半。我缠上了丹,马上
拼命干起活来。我现在还不能做一个成人的活。不过我能操纵一条平底船了,操
纵得差不多顺丹一样好。在大雾中我不慌张了,至少不那么慌张了。
亲爱的,在风不大的时候,我也学会了掌舵的技术——我还能给排钩装饵,
当然,我也懂得了船上的绳索;我也能长时间地把鱼扔入底舱,我在念“约瑟篇”
方面也很有长进,我还可以给你们表演如何用一张鱼皮过滤咖啡。我想再喝一杯,
情给我倒一下。我说,你们做梦也想不到十块半钱一个月要做那么一大堆工作。
“
“我开始的时候才八块半,我的儿子,”切尼说。
“真的吗?你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爸。”
“你也从来没有问过呀,哈维。你想听的话,哪夭我跟你说说。来一个糖渍
橄榄怎么样?”
“屈劳帕说世上最最有趣的事就是发现别人如何谋生。重新像像样样坐下来
吃一顿真不赖。不过我们吃得也很好。只是在纽芬兰浅滩都用大杯子盛吃的东西。
屈劳帕给我们准备的伙食是一流的。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还有丹,那是他的儿子。
丹是我的伙伴。还有萨尔脱斯伯伯,老谈什么肥料,老给我们朗读”约瑟篇“。
他到现在还一口咬定我的脑子出了毛病。还有可怜的小个儿宾,他的脑子倒真是
出了毛病。我们在他面前不能提起约翰镇,因为……
还有,喔,你们一定得认识认识汤姆。泼拉特,朗杰克和梅纽尔。是梅纽尔
救了我的命。我很遗憾他是一个葡萄牙人,他谈不太多,不过他是一个很好的音
乐家。他看见我漂在水里就把我捞了起来。“
“真奇怪你的神经质毛病居然一点也没有发,”切尼夫人说。
“可不是嘛,妈妈?我千起活来像牛马,吃起来像猪,睡起来像死人。”
这真让切尼夫人受不了,她又开始想到了咸咸的海水中漂浮着一具尸体的幻
影。她到她的单间卧铺里去了。哈维却倦缩在他爸爸的身边,解释他对“
海上号“伙伴们的感激之情。
“哈维,你可以信赖我,我会尽一切可能替这伙人做些事的。听你说,他们
好像都是一些好人。”
“船队里最好的一些人,你可以到格罗萨斯脱去问,”哈维说。“不过屈劳
帕至今还以为是他治好了我的脑子毛病。
关于你,关于我们的私人列车以及所有别的事情,我只让丹一个人知道,
而且我也吃不准丹是否完全相信。明天我要让他们大吃一惊。我说,能不能
让“康斯坦塞号”直接开到格罗萨斯脱去?妈妈看上去不太适宜走动。还有明天
我们还一定得结束卸货的活。伏弗曼买下了我们的鱼。你瞧,这一渔季我们头一
个离开纽芬兰浅滩,所以一公担可以卖到四元二角五分。我们不让价。最后他们
出了这个数。他们要我们快快卸货。“
“你意思是说你明天还得去干活,是不是?”
“我告诉屈劳帕我去干活。我要去过磅,我把货签都随身带来了。”他朝油
腻腻的笔记本看了一眼,显出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差点让他父亲激动得说不出
话来。“据我计算,还剩下三百公担,不,有二百九千四到二百九十五公担还没
有卸。”
“那雇个替工吧,”切尼提了个建议,他想看看哈维有什么反应。
“那不行,爸,我是双桅船上的货签员。屈劳帕说在数字方面我比丹有头脑。
屈劳帕是一个十分公正的人。”
“嗯,要是我今天晚上不动”康斯坦塞号“,那你怎么办呢?”
哈维看了一下钟,指针已经走到十一点二十分。
“那我就在这儿睡到三点钟,搭乘四点钟的货车,他们一般摆脱船队三点钟
就让我们起身的。”
“这倒是一个办法。不过我看我们能把‘康斯但塞号’开到那里,跟你们这
里的货车同时到达。现在你最好上床去睡觉。”
哈维在沙发上躺下,踢去了脚上的胶靴,还没有等他父亲眷他挡去灯光就睡
着了。切尼坐在那里看着,一条甩在额头上的膀子遮住了儿子年轻的脸。
切尼在千头万绪中突然想到了一个念头,作为一个父亲,他可能有些地方疏
忽了自己的责任。
“一个人冒最大危险的时候,往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说。“它很可能
比淹死更加糟糕,不过我不以为这里边有什么危险,我看这里边没有什么危险。
假如真是那样的话,我怎么也报答不了屈劳帕,就是这么一回事,我看没有什么
危险。”
清晨一股新鲜的海凤拂入车窗,“康斯但塞号”停入格罗萨斯脱货车之间的
一条侧轨上,哈维已经去上班了。
“这下他会重新掉到海里去给淹死的,”母亲伤心地说。
“我们去看看,万一有这种情况,就扔给他一根绳子。我们还从来没有看见
过他为面包而工作呢,”父亲说。
“胡说八道!谁指望他……”
“晴,雇他那个人指望他为面包而工作。而且那个人这样做多半是对的。”
他们穿过一些摆满渔夫油布雨农之类的店铺,来到了伏弗曼码头,海上号正
停靠在那里,它的那面在纽芬兰浅滩挂的旗子依然在迎凤飘扬,船上所有的人手
都在灿烂的晨光中忙着做搬运工人。屈劳帕站在舱口益那儿指挥梅纽尔、宾和萨
尔脱斯伯伯吊滑车,朗杰克和汤姆。泼拉特管装筐,丹把满筐的鱼推到船边。哈
维站在撒满盐花的码头边上,他代表船方跟码头上的职员一起过磅。
“准备!”舱下传来几个人的喊叫声。“吊!”屈劳帕下令说。“啦!”
梅纽尔说。“来啦!”丹把一筐鱼推到了船边。接着他们听到哈维清亮的声
音,神气十足报出鱼的重量。
等到最后一筐鱼过磅以后,哈维从六英尺高的纵梁上跳到绳梯的横索上,那
是一条来到屈劳帕面前最短的捷径,他把货签交给屈劳帕,大声说道:“
二百九十六公担,货舱出清!“
“总数是多少,哈维?”屈劳帕说。
“八百六十五。三千六百七十六元二角五分。希望工资以外我也能分到一份
奖金。”
“好啊,我不会到那个份上,说你没资格得到奖金,哈维。你是不是到伏弗
曼办公室去走一趟,把我们的货签都带给他?”
“那个小伙子是谁?”切尼对丹说,丹对所谓避暑的客人,一些闲来无事的
呆子提各种各样问题已经习以为常。
“算是货物管理员呗,”他回答道。“我们在纽芬兰浅滩的波涛里把他捞了
起来。他说他是班轮上掉下来的。他是一个乘客。不过他现在顺便当上了渔夫。”
“那他当一名渔夫是不是合格呢?”
“合格。爹,这个人想知道哈维当渔夫是不是合格。我说,你是不是想到船
上去看看?我们会为太太放下一把梯子的。”
“我确实非常想去看看。孩子妈,不碍事,你能自己照顾自己的。”
那位太太一星期以前头都抬不起来,现在居然从梯子上爬了下去,站在杂乱
无章的船尾中吓得脸发白。
“看来你很喜欢哈维?”屈劳帕说。
“哦,是啊。”
“他是个好孩子。吩咐他干什么,样样做得头头是道。你听到过我们是怎么
发现他的吗?我猜我们把他救上船的时候他一定是患了什么神经性的毛病,虚脱
了,要不就是头碰到了什么东西。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他很正常。
对,这就是船舱,里边有点乱七八糟,不过很欢迎你们到处转转到处看看。
这是他在烟囱管上写的数字,我们一般都在这上面进行计算。“
“他就睡在这儿吗?”切尼夫人在一口黄色的柜子上坐下来问道,她仔细看
了看乱糟糟的铺位。
“不,他的铺位在前面,只有他和我的孩子要‘钓’煎饼的时候,或者到该
睡觉的时候还在琢磨什么问题时才在这儿待一会儿。我从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
的过错。”
“哈维不是没有一点过错,”萨尔脱斯伯伯走下梯子来说。“他把我的靴子
挂在主桅杆上,他对那些比他懂得多的人也不那么尊敬,特别在农业知识方面。
不过他多半是丹带坏的。”
丹由于一大清早得到哈维偷愉的暗示占了便宜,这时正在甲板上大跳其原始
部落的战舞。“汤姆,汤姆!”他朝舱口盖下面轻声说道。“他家里人来了,爹
没明白过来,还跟他们在船舱里东拉西扯呢。这位太太真漂亮,而他呢,一眼就
看出来跟哈维描写的一模一样。”
“真没想到!”朗杰克带着一身盐花和鱼鳞从底舱里爬出来。“你相信他说
的那个孩子的故事以及四匹小马拉的马车都是真的吗?”
“我早就知道是真的,”丹说。“我们去看看爹怎么判断出错。”
他们欢天喜地地去了,刚好赶上听到切尼说:“我很高兴他有一个好品格,
因为——他是我的儿子。”
屈劳帕的下巴往下一沉,后来朗杰克一直赌咒罚誓说他当时听到了喀咳
一声。屈劳帕轮流地盯着那个男人和女人看个不停。
“四天以前我们在圣迭戈收到他的电报,就赶来了。”
“乘私人列车吗?”丹说。“他说你们可能会这样。”
“当然,我们是乘私人列车来的。”
丹看看父亲,眨了眨眼,尽管只是一刹那,他父亲还是觉得那是一阵对他不
尊敬的十二级飕风。
“他跟我们讲过一个故事,说他有一辆四匹小马驾的马牢,”朗杰克说。“
那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好像是真的,”切尼回答道。“你说呢,孩子妈?”
“我们在托莱多的时候,他有过一辆小马车,”母亲说。
朗杰克吹了声口哨。“喔,屈劳帕!”他说了一句,所有的意思都包括在这
句话中了。
“我——我在判断上犯了个错误,比马勃尔海德人更糟糕,”屈劳帕说,好
像一个个字眼都是从他身上用绞车绞出来似的。“我不妨向你承认,我误以为孩
子脑子出了毛病。他讲起钱的事,样子有点怪。”
“他跟我说了。”
“他什么都跟你说了吗?因为有一次我打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不安地
瞥了切尼夫人一眼。
“喔,他讲了,”切尼回答道,“照我说这件事比世上别的一切都好,他因
此受益无穷。”
“据我的判断,很有必要这样做,要不我也不会这样干的。请别以为我们这
条船上有虐待孩子的事。”
“我看你不会这样做的,屈劳帕先生。”
切尼夫人一直在观察一张张脸,屈劳帕象牙黄的脸色,秃顶,表情坚毅:萨
尔脱斯舅舅头发剪成农民的样子;宾的脸上有茫然若失的痴呆表情;梅纽尔笑起
来很安详;朗杰克高兴起来就咧开嘴笑;汤姆。泼拉特脸上有个刀疤。
照她的标准,这些人都很粗野,他们也确实是如此;但是她的眼睛里有母亲
的机智,她站起来伸出了双手。
“猩,告诉我谁是谁?”她说着都快哭出来了。“我要谢谢你们并为你们大
家祝福。”
“凭良心说,这就百借酬谢了我,”朗杰克说。
屈劳帕郑重其事介绍了他们。古时候中国船长可能也不会像他这样礼貌周到。
切尼太太东一句西一句地唠叨着。当她知道梅纽尔头一个发现哈维,差点没扑上
去抱住他。
“可我怎么能让他漂开去呢?”可怜的梅纽尔说。“你要是发现他浮在水里,
你会怎么样呢?嗯,你说什么?我们是好朋友,他是你的儿子,我有说不出的高
兴。”
“他还跟我说丹是他的伙伴!”她这么一嚷,丹的脸已经够红的了,等到切
尼夫人当着大家的面,吻了他的双颊,他的脸更红得发紫了。接着他们领她到前
面去,让她参观船首楼,她在那儿又哭了,还说什么一定要下去看看哈维的铺位,
她在那里看到了黑人厨师正在清理炉灶,他朝切尼夫人点了点头,好像她是他好
几年来一直盼望遇见的一个人。他们想向她解释船上的日常生活,而且总是两个
人同时争着开口,而她呢,坐在制转杆旁边,戴着手套的双手搁在油腻腻的桌子
上,一会儿嘴唇抖抖索索笑出声,一会儿眼睛
网烁泪花哭起来。
“这下以后别人会把‘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