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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这样不会有事吗？
卷五 镜妖 第七章 异境之行（上）
当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一户农家的屋子里。
屋子很普通，木桌、木椅、木床，与望乡村所见的农户摆设差不多。屋子看来是用草堆积而成的，不太牢固。右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草衣般的斗篷和一根钓竿，莫非主人是喜欢钓鱼的？
我拍拍自己的额头，力图使自己保持清醒，先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而现在我该是在什么地方呢？
对了，是镜妖夫人所说的习嫣然和她的过往。我只记得……
她让我闭上眼睛，我的身体随后腾空而起，周围的风声很大，再然后就晕了过去。
难道这个屋子——就是她所说的她们两个的过往？
“你醒了？”清脆的悦耳女声由远而近的传来，听得出，这声音带着喜悦之音。
举首，果然是镜妖。只见她换了一身农妇的扮相，穿着粗布衣服又没有施妆的她实在谈不上美丽，但那清澈的眼眸透着淡淡的哀伤，反而看起来显得不俗。
——这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妖怪吗？
不管是云少爷，还是食婴妖，好像都不会流露出这种温柔与哀伤吧。
——镜妖果然不是一般的妖怪呐！
“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么？”
天呐，能不能告诉我，我这是怎么回事啊？明明，我该很害怕她的，不是么？她是妖，不是人！而我现在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的与她说话，甚至想要为她做些什么。
这……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的吗？
还是……玄空对我做过什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许是没有听见，许是不想回答。总之，她只是背过身去，在桌上捣弄着什么东西。我趁机抚摸自己的胸口，心跳很平缓，脸上也没有发烫。这么说来，我的确是一点也不紧张，更谈何害怕了。
不久，一个纤长的阴影覆盖了上来。
是她！
她微笑着，这个样子和起初我见到她时的笑容没什么不同，是柔和而又凄美的。
将一碗热腾腾的汤端了我的面前，她轻声说着：“喝吧，嫣然，这是鱼汤，很新鲜的呢！”
——这儿到底是哪里啊？
我接过盛放着淡黄色鱼汤的碗，她的手还是和前一刻那般冰冷，但是汤的味道闻起来的确很香。因为昨晚的惊吓，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现在看到这香喷喷的鱼汤，也的确是感到有些饿了。
刚端起碗来想喝一口，她轻笑着说：“小心烫。”
“嗯。”我抬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旋即看向碗中。汤碗里浮现的女子脸色不太好，很粗糙的发丝，是嫣然小姐的面容。果然即使到了这里，玄空的法术依然没有失灵。看来他的能力真的很强，如果我能回去的话，还是要好好问问他，向他学习的。
想着的时候，我闭上眼睛一口气将鱼汤灌进了肚子。
——好满足啊，而且更重要的……非常可口。
“是你亲手做的吗？”我的声音甜腻地不行，连我自己都想要吐了。真不明白我的喉咙怎么能发出这般声音，可能是因为她对我太温柔了，害得我都不敢对她粗声讲话了。
她听了我的疑问，似乎非常惊喜，又有亮闪闪的东西在眼角处晃动，“你喜欢吗？那么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好啊。”昏头了，我的笑容此刻有多僵硬呢？只因我在暗忖着，她对我现在如此这般的好，都是因为她口中的那个“嫣然”。如若将来某日，或者说，是肯定的到了那一天，她知道我是个冒牌货。
——不知道会怎么看待我呢？
还有，我这样……算不算是欺骗感情？
啊呸，我们又不是情人，走在里镇来往忙绿的街上，只是不相干的两个陌生人罢了。至于她和嫣然小姐的关系，我们也不清楚。一切结论还是等调查清楚了再说吧。
“这样的农家日子多令人向往啊。我一直期盼着，和他，还有你，或者其他人，一家子过上这种平静的日子，就可以了。”她又出神地看着屋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记得就在刚才面对镜子的时候，她也露出过这种彷徨的表情。
——她在思念谁吗？
那个他和嫣然小姐，还有和她——镜妖本人，有关联吗？
啊，感觉有些头痛呢。
我躺下身子，盖上了并不厚重的被子。
她见我想要休息，便自行离开了。临行前，还非常体贴地轻轻关上了粗陋的门。
她会去哪儿呢……
不愿多想，我的眼皮开始耷拉了。
过了没多久，终于在沉沉的梦境中见到了周公。
卷五 镜妖 第七章 异境之行（中）
真如她所言，我们这些日子的生活过得平静，只是这氛围也平静得稍嫌可怕了吧。
首先，我不清楚现在处于何地？其次，白天与黑夜如此交替，我还是无法确定究竟过了多少天呢？
——非常烦闷！
还有偶尔，当我碰到屋子的墙壁的时候，或者触碰到这里的桌椅的时候，都会有白色的屑末似有若无的掉下来。
这又是什么？
当我想要拿起落在地上的它们时，却无一例外的消失不见了。
开始我还以为是我眼花看错了，后来好几次还发生过这样的状况，我明白了。
——这绝对不是幻觉！
一次，趁着她正好在我身边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赶忙拉着镜妖问她那是什么。
她斜了这些白末一眼，看它们慢慢化入地上不见，随后她的眼神有些躲闪，好像要回避我的问题。
“算了，你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吧。”
我别过头去，端起她给我炖的鱼汤，一饮而尽。第一天喝的时候，因为凡事图个新，加上肚子确实饿了，所以觉得特别的美味。可是连着几天都喝这个，没有饭菜下腹，就算身体觉得没什么，心里也有些承受不住了。
这天，我忍不住问她：“那个，请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沉默了半晌。
“算了，如果你实在不想说的话。只是我以为这么些天……”
“可以告诉你的。”她的表情像是在内心做了什么决定似的，但更像是松了一口气，“反正你也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现在说了呢。”
“其实，我们现在是在镜子里面。”
说完，她柔软的瞳眸安静地凝视着我的反应。
在——镜子——里吗？
喂……哎……
这么说，我这几天所看到的统统都是不正常的东西了？可是……
——怎么又能让人感觉如此真实呢？还有……
——我喝下去的鱼汤到底是什么？
她转过身去对着屋外，我看不见她的神情，只有那一头美丽而又飘逸的乌黑长发在我眼前随着微风晃动。
“这里的日子比外头的还要漫长一些，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长的没有尽头。”这样说着，不知何时，她又转回身来，直面着我。
“你知道吗？全都是你！”她的瞳眸中露出狰狞的神色。
——怎么了？我什么时候做错事了吗？
“问我在哪里？哈，你还好意思问吗？都是你，都是你！如果你没有出生，他就不会抛弃我、离开我，纵然身体不在身边，至少心还在我这里。而现在，我什么都没有了，只能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恨我自己这样子的存在。而这一切的根源都是你！”
她用力地将纤长的食指猛然指向我，嘴里大口喘着气，仿佛被气血一时攻心，连气都呼不上来。因为本就脸色凄美，现在看起来更加柔弱了。
“你，别，激动了。”这句话，是发自我内心深处想说的。凭良心说，这几天，她没有加害过我。就算是现在，也只是让人看着觉得心痛。
她扬起头，凌厉的眼中流露出决心，即使如此，还是没有透出丝毫令人感到可怕的摸样。“激动，我怎能不感动？被自己的仇人关怀？我就可怜到了这个地步？”
我望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因为她说的事情我完全听不懂，也不明白！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吗！”
“谁？”她回头，狠绝之色尽现。
卷五 镜妖 第七章 异境之行（下）
“采倩。”
听真切了，是玄空的声音，有种从天边横漂过来的气息。
玄空的说话声出现之后，她开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踱来踱去，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你想干什么？破坏我的复仇计划吗？”
“不是，我只是来提醒你，即使是报仇，也请不要搞错了对象。”
“什么！”
“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清楚眼前的女子是谁？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嫣然吗？”
她的眼睛飞快地扫过我，我只觉得眼前有股强风略过，脸上被狠狠地刮了一下。等到我再对上她视线的时候，她的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身体连连后退。
“怎么回事？”她蹲下身子，眼角滚落出水花，“搞了半天，根本就不是她。”
“要不是你急于害人，也不会察觉不出这个习嫣然是被伪装出来的。只要凭借你千年的鬼力，根本不是难事。”
——她是鬼？不是镜妖吗？
和玄空先前的讲法自相矛盾嘛！
“或者，我们应该互相重新认识一下了。附身于木梳中的千年女鬼！”玄空的声音带着回音，好似从遥远的虚空之中传来。
“采倩，跟我走吧。”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手倏地伸向了我，在我还没有做出决定之前，将我一把用蛮力拖了出去。
“喂，等等……”最后一眼，我对着她拼命努嘴，此刻的她已全然坐在地上，了无生气。
“放心，我会把她一起带出来的，要不然，怎么收拾她呢？”玄空的人明明不在身边，说话时却好像对着我的耳边直接说的，离我好近。
第一次，有了想要违背他的意愿的想法。以前就算有那份心，也纯粹只是出于开玩笑的想法，而这次，是真的……
“采倩，别多事！这不是你所能掌控的范围。”
就像上回“镜妖”带我进入镜子时候的感觉，巨大的强风伴随着气流从我耳边呼啸而过，脸上也因此而再度划出了口子。
当我感到双脚平稳落地的时候，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嫣然小姐的居室。女鬼也在我旁边，还是保持那个沮丧的样子，只是离开我有些距离。玄空正看着她，大概担心这个女鬼会有什么小动作吧。
令人惊异的是，我们的周围，到处落满了青丝，有长有短，有粗有细。
我疑惑地看向玄空，你该作何解释……
“如你们所见。”他抬头对着屋里扫了一圈，我这才发现，原来现在这里不只有我们三个，还有习老爷、习夫人，包括那个领我们入府的少年，都无不惊讶地看着我们，那个少年还似乎有些害怕了，习夫人则颤巍巍地躲在她相公身后。
玄空拿起梳妆台上的那把木梳，舔了下嘴唇，随后说道：“其实，她是附身在这把木梳上的千年女鬼，不是镜妖。”
“啊！”周围一阵倒抽凉气的声音，少年捂住嘴巴、瞪大眼睛，大概是他这辈子眼睛睁的最大的一次，看起来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到了最后，他干脆惊恐地直接跑了出去。
这三个人中，目前只有习老爷还算正常，只是额上的青筋比以往要多。
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看了依旧颓废的她一眼，然后问起玄空来：“我和她待在镜子里的时候，发现许多东西都会生出白色的屑末，掉在地上后又马上消失了。那个，莫非是人每天梳头时，头发上掉落的？”模糊的记忆中，娘每次梳起她那头秀发，就曾今向我展示过。
对了，就是这个样子的——白色的屑末。
“没错，是皮屑。她的幻觉通过镜子实现，而那些幻觉的载体正是这些青丝。”他弯腰捏起地上的两根头发，冷哼了两声，又趁着直起身子的机会顺手扔到了地上。“我本来也以为是镜妖，直到采倩提到觉得这把木梳很眼熟。现在看来，这把木梳是和梳妆台是合为一体的。原因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被一个说书的拿出来卖我也不清楚。但我注意到少年在和我们提起原委的时候，也多次提到了木梳的独特之处。所以我对外故意声称是镜妖所为，其实已经开始转为对木梳的暗中观察。”
“那些镜子中出现的幻觉，包括采倩这几日所经历的环境皆为青丝所造，所以采倩才会在镜子中见到头发上独有的白色粉末。”
“原来如此。”习老爷还是一贯的处事不惊，他看了女鬼几眼，随后吱声问玄空，“敢问，道长将如何处置她？”说话时，他身旁的习夫人稍稍走出来了一些，嘴里嗫嚅着“这女子没事吧……看起来不像啊！”
她没有听进他们的对话呢，又让我找着了一个善良的女人。
“她不是一般的鬼，地府本来就该对她有安排的，不知为何，拖到今日还没有来过问？”说话的当口，玄空将木梳放回梳妆台，手指弯曲折在嘴唇上，作个沉思状。
旋即，他的眼睛盯着外头的别处，狭长的眼尾往上抬起，脸上露出意犹未尽的微笑：“看吧，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他们已经来了。”
闻言，我们顺着他瞪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年轻男子，一位身着白色飘逸袖袍，一位身着暗红色长袍，正向我们步履轻盈地走来。虽然是在庭院里，暗黑色的光线还是遮掩不了他们身上的独特之气。
——这又是何方神圣呢？
卷五 镜妖 第八章 神秘访客
习老爷低沉的声音在夜晚的屋子内盘旋。
“来者何人？”
我听了有种想要笑出来的冲动，虽然他问出了我同样想问的问题，但从他一本正经的语气中说出来却感到别样的好笑，特别是在此情此景下。
眼见两个神秘的访客从屋外靠近，习夫人没法拿主意，用询问的意思看着玄空，后者以眼神示意此二者并非出于恶意。于是习夫人要去开门放他们进来。
就在这时……
——令人感到诧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两人居然径自穿墙而入，纸窗在他们进入的时候歪曲变形，但当他们稳当地站在屋内之时，纸窗又恢复成了原样。
习夫人与我都惊讶地大声呼气，习老爷则皱着眉头凝视着两位奇怪的来者。
只见那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身形瘦削，比他身边的同伴高出半个头。他面容清秀、发髻垂髫，乍一看和玄空的外形发式都有些相似。但仔细一看，这头发并不似玄空那般的没有章法，反而是理的十分平整。只是银白的发色带着亮光，与那些少年白头的男子是不一样的。
他眼珠滴流地扫过屋内众人一眼，最后视线停留到了还窝在一边的女鬼身上：“在下地府马面。”
“地府？”习夫人惊呼出声，她的表现还算好的。
——其实我是想说我的脑子和眼睛现在确认是都没病吧……
或者说……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唱得是哪出戏啊？
白衣男子也不管我们的举动，接着用手臂揽住身边面无表情的红衣男子，另一只手则戳着同伴的脸颊，哈哈一笑：“这位是在下的同伴哦，牛头啦！幸会幸会。”说完，他嬉皮笑脸地朝我们做了个鬼脸。
这……习老爷的嘴唇紧抿，额上的青筋又多了一些，好像在说：年轻人怎么可以这样？
习夫人则完全不能理解地张大了嘴巴，就连玄空也愣了好大一会儿，但马上冷哼了一声，说着：“两位地府官员还真是空闲呐！与其有空在此地开我等玩笑，还不如想想如何处置这个千年女鬼？”他手掌摊开，对着地上还是蜷成一团的可怜女子。
“那个……”我的声音细若蚊蚁，却还是被敏锐的白衣男人，自称马面的捕捉到了。他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我甚至看到他的耳朵听到我说话时轻轻抖动的样子。
——看起来真的好不寻常啊！
他说他是人，我想都没有人肯相信的吧。
“容采倩，你是想为这女鬼求情吗？”没想到问这句话的不是马面，竟然是牛头。而且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让性子急的人看了有些火大。
见他如此态度，我的心火不知如何突然冒了出来，字句愤怒地咆哮出口。这股无名火没来由的，连自己也搞不清是为什么：“是啊！那又怎样了？我不认为她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倒要看你们打算如何处置她？”
马面听了我的话，笑得更欢，对着玄空挤眉弄眼的：“看来道长对徒弟的教育还有些欠缺呢。”
“我才不是他徒弟呢！”在吼完了那句话后，并没有看到预期的他们的反应，莫名发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我的心里瞬间没来由的没了底气，声音也变小了。
和马面比起来，牛头从头至尾都显得比较严肃。他拥有着一头垂直的黄色发丝，暗红色的眸子认真地看着我，也预示了他不同于常人的身份。
——设想，有人会拥有暗红的眸子和黄色的头发吗？
“容采倩，你只是个凡人。”他先行压住了我们的气势，暗示我们都只是凡人，和他的身份是不同的。接着，他也像马面先前所做的那样将屋内众人尽数扫了一遍，只是眼神中带着更多的凌厉，不像马面那般有些戏谑的样子。
“我们今天出现在你们这些凡人面前已是不该，若非为了收复此女鬼，阎王与判官是绝对不会同意我们如此行事。至于怎么处置这女鬼，也不是我们说了算。我们只是鬼差，把不该留在人间的东西押了回去交给判官，后面的事情我们可管不了这么多。”
他的语调听来很是冷酷无情，但又合情合理，让人无法辩驳。
估计我现在一定嘟着嘴巴，非常不满地瞪着他，却也无计可施。
玄空看没有人提出异议，便开口了：“既然如此……”
他的话还没有讲完，一个很轻但很坚决的声音掩盖了他后面所要说的话。
“我不服。”
她抬头，目光绝然地看着我们一众。
牛头同样坚决地回望她：“你有什么不服的？”声音充满了威胁的意味。现下我相信他是地府的鬼差了，而且也必定是超越我们人类存在的神了。那种不同于常人的气势，在千年女鬼面前尚且能够作息不乱的，也只有他们这种人了。
只是，再看看他身边的同伴——马面嘛，实在是有些……只见他一直好奇地盯着玄空看，大概也觉得他们两个外形相似，所以忍不住想要多看几眼？
可老兄，你现在是身携公务啊，怎么老这么没正经的呢？
她突然跳了起来，双手捧着头部，大叫道：“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不是都说鬼只有完成了心愿才会离开人世吗？”瀑布般的亮泽黑发随着头部的摇摆甩动。她的头发本就比常人多，现下看起来真的像个疯子了。“我还没有完成我的心愿，所以我不走。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