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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春边说边流泪，好像这时她真要去见即将身故的父亲一面。
不等杨春说完，列车员吧嗒一下嘴打断了她。
“哟姑娘，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你不买票就坐火车可不对！谁没事会坐火车瞎晃悠，坐火车出门还不都是因为有事要办。难不成大家都不买票就上车？人民铁路为人民不假，那人民也不能白坐火车……”
杨春觉得自己够能说的，没想到今天遇到的胖列车员比她还能说，说得她竟然无言以对。
“你怎么能让我假装没看见？你是让我假装睁眼瞎？说什么都没用！到站这车的人都得下车，上海是终点站。你赶紧补票，你是从哪儿上车的？要老实说，不然我让你从始发站补票。”
“阿姨我没钱补票，如果有钱我就不逃票了。求求你了，我就是刚才上车的，我真的很急……”
杨春楚楚可怜，胖胖的列车员不为所动。
“要么补票，要么到站下车跟我去警卫室，你还是一个学生吧？你是哪间大学的？别怪我不告诉你，如果这事捅去你们学校，会影响你毕业工作分配……”
“阿姨，求求你了。”
杨春急了，拉着列车员的袖子跪下了。
英雄也有气短时，刘备能忍胯下之辱，杨春希望跪一下能度过眼前困境。
杨春泪眼婆娑说话哽噎。
“阿姨求求您了，我要是有钱补票还逃什么票呢……我家里实在困难，我爸又时间不多了……您就念在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为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努力奋斗的份上，放过我这一次吧，我以后一定不逃票，我以后送一面锦旗给您，您工作太认真了，一定能评上劳动模范……”
列车员拉杨春起来，被杨春的话给逗笑了。
第七章 下一站幸福（）
“姑娘你的小嘴可真会说！可惜就算说破天去，我也不能让你这种逃票行为得到宽恕。不然怎么为四个现代化添砖加瓦？你赶紧起来，跪给谁看呢，别想搏同情！要么补票，要么到站下车去警卫值班室。别给我抹黑，我这节可是青年文明标兵车厢。”
“阿姨，求求您了，您要是把这事告到我们学校，我要是万一想不开闹出点什么事，您能负责吗？
“我地个娘哟，你这个丫头还挺会磨人的，逃票的天天都有，倒没见到像你这样逃到高级软卧车厢的……”
哪个想跑软卧车厢了，不是误闯罗网了嘛，要是能重新来一次，一定要往后面硬座车厢跑。还是没经验哇！
多说无益，杨春打算放弃向胖列车员求情。
反正能坐到上海火车站也算达到目的了。到时候把韩家的地址给火车站民警看，说不定他们还会送我过去。
列车员的话没说完，近旁的包厢门打开了。在车门把手边较力的杨春和胖列车员一齐被推开的包厢门撞到了车厢壁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胖列车员疼得龇牙咧嘴哎哟叫，杨春撞在了胖列车员的胸口上，只感到丰满肉感一点没事。
“别吵了，我需要安静。她的票我来补，你说吧，要补多少钱？”
一把男声让撞在车厢壁上的杨春和胖列车员都怔住了。
胖列车员推开杨春正直了身子，看见说话的男生不由得眼前一亮。杨春也被男生的颜给震慑住了。
眼前高高大大的男生顶多十七八岁，长得实在太好看了。杨春见到男生的第一眼心里只有两个字，帅呆了！
男生自带偶像光环，尽管车厢幽暗，也掩不住他青春阳光的卓绝风采。
杨春活了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
男生的脸部线条如刀雕玉琢一般，剑锋似的长眉和挺直的鼻梁，显得一双深泓似的眼睛更加迷人。
此刻男生完美傲然的双唇微微翕合，神情倦怠地看着胖列车员。
“要补多少钱？马上要到站了。”
“她说，她是从上一站上车的。补站票两块三，补软卧要九块二……”
不等列车员说完，男生掏出磨得泛白的黑色小牛皮钱夹，递给列车员十元纸币。列车员显然没料到男生会这么痛快掏钱给一个陌生人补票，手忙脚乱地找出几张角票递到男生手里。
男生瞟了杨春一眼，眼底滑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悯，然后随手要关包厢门。
列车员伸出胖脚挡住门边，男生微怔疑惑地看着胖列车员。列车员忙笑。
“快要到站了，不好让这丫头在车厢里站着。你看能不能让她和你挤一挤？”
胖列车员显然是在刁难好看的男生。
谁让男生长得那么好看声音又那么好听呢！胖阿姨也是有过青春的，看见好看的男生也想多说几句话。
“她已经补了车票，至于怎么安排那是你的工作。我不习惯和别人挤一个车厢。对不起。”
男生说着就要关门。胖列车员急了，探出半边身子挡在男生面前。
“不行，这节车厢只有你这间还空一个位置，别的都满了。你既然给她补了车票，就让她和你一个包厢吧。”
胖列车员嘴角掩不住坏笑。
男生挑了挑眉毛，这才仔细打量起要侵入他独自享受包厢的丫头。歪了歪头，示意杨春进去。
杨春麻溜闪进包厢，也顾不得看列车员错愕的眼色。
包厢里的壁灯洒下一片桔黄。杨春犹豫一下扯下身上潮湿的雨披叠好放在床底下。
“谢谢你，你给我留个地址，我以后会把车票钱还给你。”
“还钱？”
男生抑起俊朗的脸，此时他的倦意已经全消了。看着杨春认真的眼神不免心里好笑。
“算了。”
男生望了一眼杨春脚边的塑料雨披，脸上再次闪过怜悯的神色。男生的神色落入杨春的眼里，让她的心不免刺痛了一下。
眼下的狼狈都是暂时的，只要到了上海就会有钱了。
当然了，杨春可没指望找韩家要钱，昨天夜里她就想好了赚钱的门路。此刻第一要紧是找到韩家帮大姐敲定对象；第二要紧就是打通赚钱的门路。
先过一个富足的春节，再把来年和二姐去青河镇上中学的学费生活费赚足。后年春天风光地把大姐嫁出去。再然后送二姐去读县里最好的高中……
男生无所谓的态度让杨春不好再开口。
人家既然不想让自己还钱，再执意找人家要地址好像有其他企图似的。
男生背对杨春不再说话，杨春伸腿把塑料雨披往床里又踢了一下，慢慢坐到床边。
这时列车车箱响起了轻柔的广播声，再过三十分钟就要到达本次列车的终点站上海站了……
三十分钟能躺一下也好，舒服一会是一会。杨春拉开床脚叠得整齐的被褥想躺会，又觉得身上的衣服湿嗒嗒的就这么躺下不太合适，只好又遗憾地推开被子。
窗边的横杆上挂着一条雪白的毛巾，杨春起身摘下毛巾擦拭身上的湿迹。
“换这件吧。”
身后突然响起男声，杨春急忙转身。男生依然背对杨春躺着，好像从来不曾动过。不过杨春的床上却多了一件橄榄色拉链毛衣。
杨春大大方方地换上拉链毛衣，浑身顿时舒服多了。
“谢谢。”
男生没有吱声。杨春有几分讪讪，干脆拉开被子躺下转过身去，不一会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听见身后的微鼾，韩冬转回身。杨春侧身的背影映入韩冬的眼帘，韩冬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在韩冬面前心慌意乱的姑娘他可是见得多了，他早已习惯了被人仰慕和追逐。今天遇到的杨春让他觉得很特别，杨春看着好像有点装傻充愣，实际心怀皎慧行事落落大方。年纪不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从容淡定。
这丫头不好惹！韩冬自顾自地笑了一下。
“喂，到站了。”
肩膀被人轻拍，杨春从睡梦中一骨碌爬起来抬手就是一拳。
韩冬急忙闪身避开杨春砸来的小粉拳，错愕了几秒释然地笑了一下。
“你慢慢下车，我先走了。”
？
第八章 乡下人（）
随着拥挤的人流涌出站台，杨春才发现身上的衣服是刚才帮她补火车票男生的，她自己的衣服落在了车厢里。回头去拿自己的衣服已经不可能了，再去搜寻那个帅气的男生也是人影已无。
他少了一件衣服，我也丢了一件衣裳，大家扯平了！杨春自我安慰以减少心里的内疚。
萍水相逢受人如此大的恩惠，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报偿人家。这份感激只能埋在心里了……
不远处是公交车站，刚出站的人流大多数朝公交车站奔去。
晨曦微明中，肩杠手拖行李的，背包抱孩子的，一个个呼朋唤友抢着跑向驶来的早班车。街边推车摆卖早点的小贩摊前，一缕缕香气飘飘，让大上海的冬晨显得温暖而热烈。
杨春一口气跑到公交站牌前，发现她要坐的车应该在对面方向急忙往对面跑去。一辆黑色轿车擦着杨春身边发出一声长啸停住。
好险！如果轿车再快那么一点，这条小命就交待了……
杨春吓得脸色惨白，朝轿车弯腰致歉赶紧跑到马路对面。
坐在轿车后排的人皱了皱眉头。
“小吴没事吧？”
“没事，这车刹车系统最牛。如果换一辆车肯定得撞倒那姑娘。您受惊了，也不知哪突然跑出来的乡下丫头……”
司机唠叨两句后听不见身后的孙厂长说话，不敢再多言语。重新发动车子继续往市中心驶去。
“乡下人进城会带来一堆麻烦事，不懂得遵守交通规则还是小事，不讲究文明卫生才是大麻烦，随地吐痰大小便，随手摘花折柳破坏公共设施，好好的城市都被他们给糟蹋了……”
韩冬的母亲孙静慧皱眉叹息，伸手撩起车窗帘子望向火车站又一波涌出的人流，脸上的神色更加阴沉了。韩冬知道，这时不论他说什么都等于是火上烧油。只能让母亲对乡下人的厌恶更加强烈。
父亲下乡扶贫时突发心肌梗塞，当地的赤脚医生误判为昏迷症状用针炙抢救，结果延误了抢救时机……自从父亲病故以后，母亲对乡下人的印象就彻底转为愚昧无知令人厌恶。
孙静慧说了一会话发现儿子并没有附和她，转头望向韩冬。韩冬对母亲笑了一下，孙静慧看着儿子英俊完美的脸庞，心里对乡下人的厌恶顿时搁到一边了。
“这次去部队体验生活觉得怎么样？”
“很好，过完春节我就可以正式成为一名军人了。”
韩冬的眼里闪着兴奋。
“喜欢就好，妈妈不想勉强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孙静慧说完竟然有些不舍了，她其实不想小儿子去部队参军的。可是大儿子的视力不达标，只能让小儿子参军实现韩国庆的遗愿。
“唉！”孙静慧轻叹，伸手拉住儿子的手。
“部队训练很艰苦，我怕你吃不消，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这个名额可以让你大伯家的孩子去……”
“您是说韩枫？他怎么能参军！”
韩冬嘲意的笑让孙静慧有些不自然起来。
“部队是锻炼人的地方，我觉得韩枫去锻炼一下更好。你已经足够优秀了，应该继续读大学发挥你更大的价值。”
“妈，我已经决定了。”
“可是要去东北啊！那里那么冷，听说五一还要穿毛衣。冬天简直没法过……”
“哪有那么夸张。”
韩冬不想再跟母亲继续这个话题，他决定了的事从不会因为别人而改变。难得有两个月假期，他想利用这段时间去图书馆恶补一下军事知识。
在街头小店吃过早饭，孙静慧拦不住儿子去图书馆学习，只好让儿子不要一整天都坐着，隔一两个小时起来走动一下对身体好。韩冬点头下车。
孙静慧一直看着韩冬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门后，才让司机掉头回家。
“孙厂长，您不去厂里了？”
“不去了，下午我直接去北京出差。现在得回去准备准备，昨天忙着开会一直没来及收拾行李。你下午三点再过来接我去机场。”
“好的，那我什么时候接韩冬？”
“接韩冬？他不是回来了？”
孙静慧只想着昨天安排司机小吴，今天一早要接儿子韩冬的火车，她又急着第一时间见到儿子而整晚失眠，干脆让司机带她一起来接站……
“我是说去图书馆接韩冬。”
“噢，不用了。你一会回去休息吧。厂里的车公事公用，我不能搞特殊。今天来接韩冬已经是破例了。”
孙静慧在自家门前下车就打发小吴赶紧回家休息一会，一转身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衣着奇怪的姑娘。
杨春身着韩冬的橄榄色拉链毛衣，肥肥大大的毛衣衬得她的身姿更加轻盈柔美。一头及腰长发编成的两根大辫子凌乱地垂在胸前，手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军绿书包，靠在别墅院门前直冲瞌睡。
孙静慧不由得皱起眉头，走到杨春身旁时觉得杨春的衣裳有些眼熟。
“喂小姑娘，你不要在这里站着，你挡住我家门口了。”
孙静慧的声音不怒而威，杨春的瞌睡立刻没了。
“您好，请问这里是韩国庆家吗？”
杨春边说边打量起孙静慧，她觉得眼前的阿姨应该就是她要找的人，就是大姐杨桃的准婆婆。
孙静慧梳着时兴的波浪短发，上身穿着青灰色尼子短大衣，大衣的翻领里露出一截米色的羊毛高领衫。下身穿着海蓝色毛料西裤，脚上的黑色牛皮半高跟鞋一尘不染溜光锃亮。手里拎着黑色牛皮公文包。说话时目光犀利，双唇朝嘴角延伸，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这个女人气场好强大！
孙静慧并不急着回答杨春的问题，上下打量着杨春。杨春虽然穿着质感很好的毛衣外套，不过她身上打着补丁的裤子，脚上败了颜色的灯芯绒棉鞋，臂弯里泛白的军挎包，让孙静慧立刻判断出杨春是乡下来的丫头。
难道是韩家的远房亲戚想来捞些好处？
孙静慧飞快地转着脑筋。杨春感叹孙静慧的气场强大，却并不胆怯。
一代天后的气场谁与争锋！
第九章 未了的心愿（）
从杨春的穿着打扮来看，孙静慧猜杨春可能是夫家远房的乡下亲戚来讨要好处的。马上要过春节了，又到各路亲戚年关哭穷的时候了……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韩国庆不在了，谁也别想从这个家里再敲打到一毛半角出去！
孙静慧冷下脸斜睨着杨春。
杨春挺直脊背望着孙静慧，杨春自信从容的神情让孙静慧又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了。
乡下人怎么会有这样大气天成的气场！
“请问这里是韩国庆，韩伯伯的家吗？”
孙静慧不说话，杨春只好再问一遍。
孙静慧恍回神。
“嗯，你是谁？”
“我是韩伯伯战友的女儿，我叫杨春，我可以进去说话吗？”
杨春不想在大门口说韩家和杨家订娃娃亲的事，大姐的终身大事必须得郑重对待。
“老韩的战友？”
孙静慧满眼狐疑却身不由己的打开大门请杨春进去。
杨春身上似乎有某种使人乐于听命的魔力。当孙静慧转身关门时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不免暗暗吃惊。
一个堂堂的棉纺厂厂长，竟然会被一个小姑娘主导思维！
“进去吧。”
既然已经请杨春进院了，孙静慧打算让杨春把话说完就赶紧让杨春走。所以进屋以后连杯水都没有给杨春倒，更没有请杨春坐下的意思。
杨春站在窗边望着院里的木椅长桌和条石砌的花坛，布局和韩家在清河镇的小院差不多。只是菜园变成了草坪。此时草坪一片枯黄，几棵不甘平庸的高草伸长了身子在寒风中摇摆。
“说吧，你爸让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要帮忙？”
孙静慧看着自己的指尖，根根纤指紧实饱满如葱如削。四十岁的女人能有这样一双手让多少人羡慕，可是谁又知道这样一双手曾经干过多少粗砺的活计，想起那段不堪回首在乡下生活的岁月，孙静慧暗自唏嘘……
“帮忙？哦不是的。”
孙静慧心不在焉的样子让杨春起了几分恼怒。如果眼前的女人就是大姐将来的婆婆，那一定不能让大姐和她住在一起，这女人绝对不好相处。
不知韩家的儿子什么样，有这样一位气势压人的母亲，儿子不是妈宝就是胆小鬼。
杨春开始犹豫要不要说娃娃亲的事了，以她对大姐杨桃的了解，大姐更适合找一位年纪稍长知疼知热的丈夫……
“我下午要出差，恐怕没有多少时间招呼你……”
孙静慧抬起头，脸上挂着礼貌的笑。杨春会意，也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韩伯母，我应该这样称呼您对吗？”
孙静慧顿了一下摇摇头。
“你叫我孙阿姨吧。我丈夫去年秋天病逝了，我想我恐怕也帮不了你什么。你一会出去记得帮我带上门。”
杨春犹豫不决的样子让孙静慧释然了，她觉得她是高估了眼前的小姑娘。没想到除了亡夫老家的亲戚们，连他的战友们也想来讨好处了……
孙静慧转身准备上楼。
“孙阿姨，韩伯伯和我爸爸以前订过娃娃亲。现在是时候考虑一下这事了。”
杨春终于决定不能白跑一趟，最少得让她先看看韩家的儿子给大姐把把关。
如果韩家的儿子和大姐真的不合适，最起码算是完成了父亲的心愿。
杨春一直记得大姐过十五岁生日时，父亲曾经念叨过娃娃亲这事。父亲对韩家评价很高，非常期待能见见韩家儿子。可是碍着孩子们都未成年，不好贸然去见准亲家。
父亲高兴地说着和韩家娃娃亲往事，杨桃羞得躲进里屋塞耳不闻，只有杨春听得津津有味。
可惜那时候杨春也只是当一个故事听，并没有想过大姐的娃娃婚事能不能成功，后来父亲去世娃娃亲这事就没有下文了……
突然听说娃娃亲，孙静慧停住脚步回身，一脸惊诧地望着杨春。
“是我爸给我大姐和您儿子韩冬订的娃娃亲。”
“什么？韩，冬！”
“是的，当年我爸救了韩伯伯，韩伯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