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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了起来，想追上温迪，木然地发觉自己分不清她是往哪个方向走的。过了一段不久的时间，右边的隧道渐渐明亮起来。尤纳金士官长的gs91照明功能正常，刺眼的灯光照在弗罗斯特脸上时，他应激性地眯起眼，着实好奇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什么。
“好极了，弗罗斯特，”处于背光面的尤纳金只是一个黑色的人影，完全看不到他的人脸，“好极了。”
弗罗斯特抬手遮光，尤纳金这才转过身去，照明照亮了布满裂痕的内壁，水从缝隙中流出，滴落在灰黑的地板上。
看上去随时都有塌下来的危险。他们是不是该出去了呢？还是说死在这里就是他们的结局？
尤纳金对于他内心的疑问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不语地又往前走着，弗罗斯特和温迪也不作声地跟随在后。第一次看见士官长这幅模样，可弗罗斯特完全不感到奇怪，面临如此的绝境，目睹了任何生命都粉碎殆尽的场面之后，他现在的表现似乎都非常合理。他的生命没有粉碎，应该是别的东西快要毁坏了吧。
不过身旁的两个大活人都是这样毫无生机的样子，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是否还没醒来，亦或者自己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尤纳金突然停了下来。
“温迪，你留下守在这里，”他说道，“即使你是人工配体，没有防护设备继续走下去还是太危险了。”
“是。”
弗罗斯特正疑惑着士官长的意思，猛然发现gs91监测的辐射读数已经超出标准值两倍了，他全身上下不禁泛起了鸡皮疙瘩。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想再前进了，他可不知道gs91能否防范比这还严重的辐射污染。
可是没有接到尤纳金停留的命令也就意味着他的继续前进——天知道前面有什么。该死，他早该知道南联投入了核武器。
弗罗斯特一边做好心理准备，一边和尤纳金前去一探究竟。前路越来越明亮，除了尤纳金士官长的照明之外，还有别的光照进来，仿佛他们到了出口一般。当弗罗斯特意识到这是阳光时，他也注意到周围的温度明显地攀升了，气温甚至到达了五十度。
绝对不正常，他咽了口唾沫，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走在前面的尤纳金停下来，直到他看见前面什么都没有，他的心脏跳动几乎都要停止了。
什么都没有，弗罗斯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什么都没有了。
他面对的是虚无，是深渊，是不愿意相信其存在的空洞。他胆战心惊地向下望去，漆黑的大嘴大张着，宣示要吞噬一切。不对，这才是经历蚕食而留下的伤痕，弗罗斯特看见空洞光溜溜的内壁上还残余着红光，不闪耀的液体。上帝啊，到底是什么东西会熔化整个地下，从地表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口呢？到底是怎么样的生灵会做出这种事？
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还清醒着。漆黑的深渊中伸出无数的手，抓向他，握住他的心脏，使劲捏碎了。弗罗斯特惊出一身冷汗，再次睁开眼时，他的视野中是蓝天白云。他绝对无法再去直视那骇人的深渊了，他现在确信了，深信不疑，他不能低下头，恐惧使他仰着脸。低下头来的话，他又会看见的吧？
“长官？弗罗斯特长官？您还好吗？”
他一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地铁隧道里，温迪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刚刚的是？
“尤纳金长官也不愿谈起，看您的反应。。。。。。”温迪说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弗罗斯特缓缓点了点头。
“喂，还在发呆吗？”弗罗斯特听到了尤纳金的呼喊，转过头去，后者在台阶上，打开了一道门。
他们进去了，布满垃圾的狭小空间竟没有一只生物。没有体型硕大得惊人的老鼠，弗罗斯特反而觉得心慌了。
顺着梯子攀爬上去，连通下水道的这条路把他们指引向地面，尤纳金揭开沉重的井盖，阳光重新普照在他们的身上。
终于是从地底脱身了，弗罗斯特想道，温暖的日光、新鲜的空气，却缺少了生的喜悦。
是现实。他很想大声地喊出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毫无意义。没人会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他仍在半月湾，从未离开这里一步。是这座城市离他而去了。
全部都破碎了，建筑物只剩下碎块和獠牙般的钢筋，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公路就像是大海的波澜，此起彼伏，仿佛是揉皱的报纸，而他们仅仅是爬上报纸的蚂蚁。
所以，那空洞必然原原本本的还在前面。
双手无力地垂下，他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他知道这都过去了，而且他们还十分不容易地活下来了，本应喜悦还来不及。可是他此刻不知该如何表达，不知该表达什么。这场战争已经超越了他个人——身为人类个体——的范畴，他无法接受。
身后吹起了强劲的风，就在他彷徨，踌躇之时。弗罗斯特转过身，看见了罗联的运输机正在缓缓降落，舱门也在缓缓落下。
“现在可不是停驻不前的时候，弗罗斯特詹森下士，”本来应该出现在通讯器中的声音从运输机内传了过来，“快登机，delta小队。”
抬起头，杰诺卡什列奥将军朝他伸出了手。
第一百二十四章 WWIV（）
武器装备和各种各样的配件整理完毕，弗罗斯特坐回座位上，静静地等待着。身上背负的这份沉重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轻，和他们应当背负的相去甚远。
杰诺将军坐在他的对面，尤纳金士官长凑过去，用打火机替他点燃霰弹似的雪茄烟，而后也点燃自己的。弗罗斯特怎么也不会想到将军会亲自上战场，这个举动无论摆在何时都是那么令人匪夷所思——他相信将军有他自己的想法，但是以他的角度来看，杰诺将军丝毫没有跳火坑的必要。
“抬头，挺胸，小子！”杰诺将军喝道，“难道还要我教你吗？”
弗罗斯特无法抗拒他的命令，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
“还在想半月湾的事？”他继续说道，“敌人可不关心你的心情如何，他们只会想着怎么把你的脑袋打开花。赶快放下过去，调整你的心态，年轻人！之后要做的事就是对过去发生的事最好的回报。”
弗罗斯特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了。
“您别看他这幅落魄的鬼样，将军，”尤纳金笑着说道，“他打起仗来可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
“比你要厉害？”
“当然。”
那两人大口大口地吞云吐雾，欣赏的眼光攀上弗罗斯特的额头，就好像骑士打量着引以为傲的利剑。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尤纳金哈哈大笑着。
“杰诺将军，”坐在弗罗斯特旁边的温迪说道，“恕我冒昧，我带上这些东西的意思是，要我跟随队伍作战吗？”
“我很遗憾，可爱的人偶小姐，”杰诺回答，“恐怕没有多余的aax分配给你使用了，我们搭乘的是末班车，前往的是终点站。”
“呃。。。。。。长官？我不太明白。。。。。。”
“不明白也没关系，”杰诺摇摇头，“不明白也没有影响，不是吗？”
“是，我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
杰诺满意地点点头。
“南联的xk…冥王3。。。。。。我很高兴得知各国的首府平安无事，长官。”
“这很简单，尤纳金士官长，根本不是我们动的手。我们原本伤不了nb…90物质穿梭舰，更别说击沉两艘了。”
“那是谁？”尤纳金挑起一边眉毛，问道。
“谁？”杰诺反问，除了嘴巴，基本上一动不动。
“自由国？那个自由国吗？”
“嗯。”
“原来如此。。。。。。他们和我们是盟友？”
杰诺将军又“嗯”了一声，然后又摇了摇头：“现在不是了。”
“那就这样放着不管？真的好吗？”
他没有回答，表情未曾变化过，十分严肃。
“很抱歉问您这样的问题，长官。”
“没关系，尤纳金。战争的性质变了。。。。。。应该说早该这样定性的，迟迟拖到了现在，但是我的想法是不会改变的，十年如此，二十年也是如此。”
“是，长官。”
“要怪我不是个好的上级，好的指挥，尽管怪罪我吧，这是事实。”杰诺将军深吸一口烟，“是我没能察觉敌人的计谋才导致了军队的覆灭，否则就不会牺牲万千的同胞了。”
“南联会付出代价。”
“他们当然会，因为我们还没有输，”杰诺说道，“我们才是乘胜追击的那方，只有他们彻底失败了我们才会停手。”
弗罗斯特听着两人的对话，不敢动弹一下。
“可是将军。。。。。。atef近乎全灭的情况下，您是怎么调拨出军队做最后的进攻的？变出来的吗？”
“不，我从其他国家‘借’来的。”
杰诺似笑非笑地说出这话时，弗罗斯特一阵胆寒。能轻松说出这话的也就只有将军了，而对这话的反应是兴奋地大笑的，也就只有尤纳金了。
这两个人分明就不是军人了，他们都是不择手段的复仇恶鬼，已经抛弃了身为人的一切跑来这里，跑到战场的前线。
“还有一百二十秒！”
“好了，delta小队的各位，我们就快到了。我们和南极大陆之间只剩下两个阻碍，虽然看上去小，但是不容小视，明白吗？”
“是，长官。”尤纳金说道，“我们的目标？”
“斯图尔特岛和奥克兰岛，”艾克西娅代替将军说道，“这是南联最后的两道屏障，只要跨过了这两关，我们就能登上南极本土了。”
“他们将直面我们，直面我们的怒火。”
“所以，先是斯图尔特岛，”杰诺笑了笑，“保持平常那样，漂亮地打一仗。”
“是，那长官呢？”
“六十秒！”
“哈，你用不着担心我。”杰诺笑道，“结局！”
“结局？”
“是的，士官长，结局。如果我不能看见，至少我可以选择我自己的，在何时何地，如果我还能选择，我就知足了。不过不是这里，不是现在。”
“三十秒！”
三人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弗罗斯特已经听到了运输机外的战火，他们逼近了。
舱门缓缓打开，最终运输机贴着地悬停着，让他们尽快下机。
尤纳金突然回头向将军敬礼。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长官。”他说道，“我也会尽我所能，去选择自己的结局。”
弗罗斯特跳下运输机之后，涡轮卷起气流，抬起机体便飞走了。
“弗罗斯特，温迪，跟上前方的aax…07，一口气攻进敌方的要塞内部。”
“是，长官！”
海浪拍岸，漫上来又退下去，伴随着虚弱无力的呻吟，抹去留在沙滩上的痕迹。
咸腥的海水顺着衣袖滴落，背上熟睡的少女发出迷离的梦呓，温润的额头贴在他的皮肤上。
啊，或许这是他追寻的安详，男人这样想道，即便此身伤痕累累，锈迹斑驳，也梦想着有安宁的日子来临。仅和她，两个人，足够了，别无所求。
可惜，现在还不是结束的时候。
他叹息着，从来未曾想过，这可能就是理由。他的使命，他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也许一开始是从别人那里拿过来的，早早就变了吧，只是自己一直没发觉，或者一直不去发觉。
最重要的理由，信念，他都没有，只是他想这么做，至于他为什么想这么做，他从来就没想过。
可是，又如何呢？倘若只是为了一个人偶，把世界从内到外翻遍，又如何呢？
他相信，坚持下去就不会后悔。
他相信着一切。
第一百二十五章 攻守反转（）
2113年 3月
冰盖下的南极空洞城市，兹瓦多菲利普又回来了，抬头仰望便能看见李德明博士的心血——绝对不可逾越的反向壁垒。
这种抬头就能望见奇迹的待遇，愚蠢的猪猡可配不上，蜷缩在壮观穹顶下的人们，对这习以为常的景致，都不再会感恩，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馈赠。
真是令人恼火，博士也是，慷慨得令人恼火。
“上校，我们到了。”轿车的司机回头说道。兹瓦多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下去，站在数目有二十几级的阶梯前，向上看去，规整的六边形建筑物躺在突兀的平台上。这在本来就空间有限的空洞中相当不合理的设计，图形的顶点更是丢人地飘扬着南极联邦的旗帜。
南极联邦联合议会大楼，他的确来过五六次，印象中只记住了诸多弊病。兹瓦多一步一步踏上台阶，这次他依旧是应议会的传唤而来，大家对目前糟糕的处境心知肚明，而他也做好准备了。
警卫替他拉开大门，从一楼大厅上到二楼的回廊，这些穿着端正的警卫随处可见，他没一毫米的举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皮。这里聚集了整个南极联邦的首脑，他们的安全自然需要千保证万保证。尽管兹瓦多想不通保护他们的必要，他仍然十分敬佩坚守岗位的警卫。
推开沉重的木门，兹瓦多进入了议厅，功率不高的灯泡送出昏黄的灯，每一盏对应着一位参与者，打在他们佝偻的背上。他的位置在一圈环形桌席的中间，就像法庭审判的被告人的席位，愚昧无知却饱含质疑的目光聚焦的地方。
黑暗之中，兹瓦多的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收敛住了。他沉稳的步伐落在中心席位上，头顶透亮的大灯打在他布满漆黑纹身的头皮上，焦灼着他的皮肤。
“兹瓦多菲利普上校就位，现在开始会议。”
兹瓦多冷笑了一声，什么时候联合议会还插手军事会议了？噢，这大概是死到临头的时候了，养尊处优的家伙们终于紧张起来了。
“首先，上校，你对澳大利亚和新西兰的战情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指使用xk…冥王3轰炸以上地区全境的战略吗？”兹瓦多淡淡地说道，“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如你们所见，两国的部队根本不是罗联新锐部队的对手，即使派出有限的tasa部队支援，也不见得能守住，所以打从一开始就执行弃守的战略，转为引诱敌军深入，再一举歼灭。”
周围响起了细碎的念叨，他们在讨论着，恐惧从谈吐出的字词间流入他的耳中。
他忍住笑的冲动，抬起头直视会议的主持者，让灯光照在他的脸上。
“当然，tasa部队还是在允许范围内投入了相当的数目，我们有努力保全过，但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
“上校，”一位中年女性参议员进行发言，声音从右侧传来，“你的行为根本惨无人道，你也只是将人民和部队当作资源看待，若是大洋洲成员国的代表在场，他们很可能会要求当场对你进行裁决！”
“是啊，我也这么认为。”兹瓦多耸了耸肩，“但是他们的座位空着，据我所知，他们正夹着尾巴向北边逃跑，过不久还要准备脱离联邦的宣言吧？而且女士。。。。。。您不否认战略带来的卓越战果，我非常感谢您。”
他听见了喉咙梗住的声音，心情愉悦。
“确实是歼灭了罗联的主力部队，但是牺牲两个成员国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上校。。。。。。”
“伪善，”他打断主持者的讲话，用响亮的声音驳斥着，“在座的诸位什么时候能收起这幅做作的嘴脸呢？当初是出于善心才在延边国家建立反冲衰变壁垒的，如今连南极本土就快要无法保证生存了，还要因为该死的面子不愿意舍弃掉这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吗？”
在座的参议员都沉默了，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回原来的态度。
“目前我们留守的tasa部队和正规军队足够我们守住老家了，另外的部队正在做好准备进行最后的作战。”
“你说足够守住？”左侧的一名男性参议员，发出油腻的质疑声，“上校，你是第一个拿到前线战报的人吧？就连我们都知道现在前线的战况一塌糊涂，更别说你想故伎重施了，拜你所赐，敌人都有专门针对nb…90物质穿梭舰的手法了。”
“没错，上校。斯图尔特岛已经兵败如山倒，再过不久便会失守，后方的奥克兰岛估计也就能坚守两个月左右，之后敌人便会全面包围我们。空中作战群部署的四架nb…90更是可笑，舰载的xk…冥王3导弹全数向大气层外发射，并在高空中引爆，除了短暂的干扰以外毫无作用。”
“看起来是这样呢，”兹瓦多说道，“罗联的空军还纠缠住了这四艘nb…90，使他们无法返航，但是引爆xk…冥王3的另有他人，不过他们现在和罗联的联盟也已经决裂了。”
“瑟维坦多民族主义共和国以及自由意志共同体王国吗？但是他们理应做不出太出格的举动，现在我们光是对付罗联就分身乏术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针对他们。”
“哼，或许是这样。。。。。。”他说道，心里的算盘却不这样想。
成败的关键还是落在他们身上，只需要胜过一次，胜过他们一次，他就成功了。他所预留的倒计时越短暂越好，毕竟这是留给他们的，而不是自己的。
“重心放到罗联上面吧，上校。”
这样看来，兹瓦多也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只能从罗联这里下功夫。
“在座的各位请放心，罗联借来的部队即使踏上冰川，也绝不会突破这座空洞城市的壁垒——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这不够，兹瓦多菲利普上校，这还不够，”主持者说道，“我们需要的是制胜的策略。”
“关于这点，我们不是还有从前线撤下来的两架nb…90吗？”
“你是说执行轰炸任务的物质穿梭舰？”
“是的，我需要补给满一台nb…90，重新填装满xk…冥王3。”
“然后呢？”听得出，这些人对他的战略提起了兴趣。
“敌人在西伯利亚建立基地进行对遗迹技术的研究和应用。。。。。。这条情报早前我们都知道了，基地的防守当然是固若金汤，然而他们最关键的武器也在那里面。”
“所以。。。。。。你想用nb…90突袭他们的基地吗？但是罗联怎么可能会给我们机会？”
“他们当然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