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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20万字的文集摆在那个中年编辑面前,很平静地说我要出书。
他没有多问,只是说有结果会通知我。
我摔了门走出去,没有说“谢谢,再见”,我知道这辈子也不会有结果了。
我在晴朗的一天去一家体育馆玩蹦极,站在近百米的台子底下,缴了180元游戏费,签了份保险。一个帅气的男孩帮我系上保险绳,那是我的保护色:黑色。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我身上,却带给我无限恐慌,我的瞳孔是折射不出太阳的七彩的。
一、二、三……
我纵身一跃,不足百斤的身体却在下坠过程中异常沉重,坠落的过程并不恐惧。只是在人群纷纷扰扰的喧闹中我又看见了一群乌鸦,它们已经先后带走了父母,还有那双流浪的红舞鞋,此时它们像精灵一样不停做着各种优美的翻滚,还有卡索和Kwan重叠的脸,卡索微笑着说,葵子,其实我离开你完全是你爷爷的主意,他说咱们是没有幸福的。Kwan真挚地说,葵子,你一定要比我幸福,一定要……我的瞳孔被不知名的液体充斥着,我是被不允许接近幸福的人,哪怕它已经近在咫尺。
最后我竟然看见了很多前所未有的色彩,我的眼睛仿佛恢复了识别它们的能力。
红、橙、黄、绿、青、蓝、紫……
清脆的一声响,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上……
本报讯3月23日,××体育馆发生了一起由于工作人员操作失误造成蹦极游客死亡的恶性事件,有关责任人已交司法机关处理。据悉死者为女性,22岁,北京人,原上海××经贸大学学生,生前从事于文学创作。在此,有关部门提醒广大游客一定要注意游乐时的人身安全,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
两个月后,已故女作家葵子的处女作《流浪的红舞鞋》正式上市。
我愿意翘盼
安然的醉酒微酣
红胡子的老人
微笑多恬淡
我的舞鞋旋转
歌唱到疯癫
我愿弃世登仙
旋转的车轮来为我献欢
我怎会疲倦
半成品的爱情(1)
(获首届花溪原创大赛“纯情文字大奖”)
姓名:水色
性别:女
年龄:24
留言:
I never had a fring like you
This is the day
Your skin is white;your eyes are blue
This is the day
But don't mind my changes
I will still remain
I will always be there for you
这个女人是凌晨五点住进来的,穿米黄色的粗布裙子,不施脂粉,风尘仆仆。
她把箱子随手放到一旁,她说请给我一个单人间,有最好的采光和通风,并且不易被打扰。
我揉了揉睡意的双眼,看着她填完表格,递给她钥匙,我说二楼,左手第二个房间。
行李是我帮忙提上去的,她微微隆起的腹部说明她的行动不便,她小心翼翼地移动脚步,艰难地向上攀登,我开始后悔分配二楼的房间给她。
走进房间,她不做任何事情,只是从黑色皮包里翻出了一张CD,小心翼翼地放进唱机,开很大的声音,不管是否会影响别人的生活休息,小红莓的声音充斥整个那时花开。
Hold onto love that is what I do now that I've found you。
And from above everything's stinking;
they're not around you。
And in the night; I could be helpless。
I could be lonely; sleeping without you。
And in the day; everything's plex。
There's nothing simple; when I'm not around you。
But I'll miss you when you're gone;
That is what I do。 Hey baby…
Hold onto my hands;
I feel I'm sinking sinking without
you。 And to my mind;
everything's sinking sinking without you。
And in the night。
I could be helpless。
I could be lonely; sleeping without you。
And in the day; everything's plex。
There's nothing simple; when I'm not around you。
But I'll miss you when you're gone;
That is what I do。
Hey baby…
And it's going to carry on; that is what I do。
Hey baby…
那个叫水色的女人开始不断掉眼泪,泪湿了衣襟,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人可以哭得那么伤心、动情,她的头发,她的嘴唇,她的眼睛无不被泪水所覆盖。
她说卓昂,这是我们梦开始的地方。
我不知如何安慰只是嘱咐她记得来吃早饭,就退了出去,卡百利的声音一直缠绕在我的心尖,不停止。
她并没有按时吃饭,卡百利的声音依然继续,我从半掩的门缝看见她趴在床上,哭累的样子,我无法体会她的痛苦,我很小的时候无论多难过也要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哭,没有什么大不了,明天依旧阳光灿烂。
午饭只有我和水色,昨天的两个房客桃夭和昂风行走在庭燎的街道,凝望异乡的风土人情,尽可能把他们收尽眼底,不忘却。走得很远,没有明确的目标,却依然快乐,因为行走的过程就是不断寻找挖掘幸福的过程。
水色的精神好了很多,依旧素面朝天,皮肤却是保养得出奇的好,只是额头有指甲般大小的伤疤,在刘海的遮蔽下若隐若现。
是很简单的三菜一汤,鸡蛋炒西红柿、西芹百合、鱼香肉丝、酸辣汤。
水色没吃多少,只是看这菜发呆,她说霍霍,你会做半成品菜吗?
会。
你听过半成品的爱情吗?
……
半成品的爱情(2)
我叫水色。
这是我来北京的第二个月。
我一直在那个精致,现代,开放,像一朵散发迷香的海上花,且花开不败的上海长大,二十四岁那天独自来到了北京。
我之所以选择这个空气常年污浊、人流涌动的城市,是因为我喜欢隐藏在它背后的文化气息,激情,包容,朴素而真实,沧桑但不老态,它给我的感觉是上海所没有的。
荒唐的是我的职业不是研究北京历史或古建筑,我上的是美术学院,目前在一家广告公司供职。
我住在北京的朋友家,但一到北京我就开始找房子租,我讨厌和别人住在一起,让别人分享我的寂寞,那是独属于我的。
房子是半个月前租好的,在新源里附近,一幢公寓的十六层。房主是一个学音乐的女孩,和一个澳大利亚老头去国外定居,临走前,她以较优惠的价格租了这套一室一厅的公寓给我,而且家用电器也很齐全,但一年的房租仍花光了我大部分积蓄。我只有以近似疯狂的工作来维持日常的开销,还要不定期地向上海的父母寄钱,我不想走后感觉欠了他们的,当然也不想亏欠任何人。
我买了一箱方便面放在家里,把冰箱里塞满了采购来的食物,却总是在发现遗忘太久后,扔掉了那些腐烂的东西,然后自己泡一包方便面,是喜满多的红烧牛肉面,很难吃,却便宜。
终于有一天我吃方便面的时候吐了,秽物充满了整个卫生间,肮脏,令人恶心,我只能这么形容。我狠心扔掉了还剩下半箱的喜满多,因为从此以后我看见方便面就感到异常恶心。
昨天回家后,终于发现没有任何可供我填饱肚子的东西。我去楼下的一家川菜馆解决温饱问题也就是北京人俗称的“下馆子”,两个川菜外加一瓶啤酒共花了我七十块钱,足够我原来吃两个月的方便面。我感慨北京人做生意的精明程度绝不亚于这方面出了名的上海人,同时也不敢再这么奢侈下去。
比我早一年来北京的倪波得知我的遭遇后,笑我不会过日子,正经的北京白领也没有天天出去吃的,何况你来北京算是给别人打工的。
我很反感她的话,但也没有反驳,的确我来北京只是想暂时混口饭吃。我不会一直呆在这个城市,我还是属于上海的,终有一天我会回到那里,也许在我临死前,也许就在明天,一切依我而定。
有钱雇保姆吗?
没有。
有会做饭的男朋友吗?
我讨厌任何男人。
会自己亲自下厨吗?
也许,但我恨见到集贸市场里脏兮兮的生物。
那你只有去超市买半成品菜了,不用洗,不用切,扔锅里炒两下就可以解决温饱问题。比出去吃实惠,比自己下厨方便。
无所谓,饿不死就行。
超市就在公寓楼下,不大不小的那种。不是上海遍地开花的便利店,好德,罗森,如数家珍。它们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营业,仿佛是夜上海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你完全可以想像得出南京路的繁华,全国各地的人们像被洗脑一样拎着无比精致的购物袋不知疲倦地川流不息。衡山路的酒吧在夜色笼罩下开始收留形形色色需要酒精麻痹或者需要被舔舐伤口的受伤动物,其中不乏那些性产业工作者,有很白皙的皮肤,如新生婴儿般光滑,可以供男人粗糙的双手尽可能温柔地抚摸,像抚摸自己的宠物,他们的感情两厢情愿,爱恨扯平两不相欠,没有人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因为彼此太过麻木,天亮,起身,穿衣,付钱,然后就是逐渐隐秘急促的脚步声,来不及送一程,来不及体会什么是永恒,甚至来不及记住彼此的气息,也许有一天相遇,哪怕是近在咫尺的一厘米,也只是擦肩而过,没有留恋,因为不被需要。当那些爱情男女在苦恋中深深喘息的时候,世界上有一群人,隐藏在你身旁不知名的角落,他们对于感情看得比谁都要透彻,因为曾被伤害过,因为天生不值得相信,因为其他。我不是他们,没有兴趣追究过多,我却独爱上海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便利店,如美国的7…11,炽热的白炽灯昼夜闪烁,如莲花般盛开,店内有四十岁的下岗女工,孜孜不倦地聊着张家长李家短,店内有很好吃的关东煮,冒着热气,甜不辣,肉轮,贡丸,我喜欢把它们放在嘴里时满嘴飘香的感觉,还可以用勺子盛满满一杯汤,比任何调料调配出来都要鲜美,用嘴极其小心地抿一口,生怕温度滚烫灼烧嘴唇损伤味蕾。
只是,在北京,没有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京客隆,天客隆,万客隆,亿客隆,北京商家似乎对“客隆”的后缀偏爱有加,那些大型超市一到节假日会搞出一些很大规模的促销,不过就是便宜几毛钱,却会有大爷大妈中年妇女起个大早前来抢购,购物车上满溢的商品让他们拥有莫大的成就感,我开始深深怀念上海那些满嘴上海话,侬来侬去的女人,她们在家庭有很强大的势力,她们做家务会有满嘴抱怨,会为儿子请最好的老师教英语以备多年后不会错过出国的机会,会把老公的钱袋看得紧紧的,只给有限的零花钱,但看不住老公的心必定成为她们一生最大的悲哀,松懈的皮肤与变形的身材让她们失去了女人最后的法宝,这个母性或者阴盛阳衰的城市里女人主帅的不过是个空躯壳。
走了进去,随手拎了一个红色的购物筐,漫无目的地游走。我毕业后整整有一年是在城市的繁华与边缘间行走,像鬼魂一样过颠三倒四的生活,朝五晚九。迄今我接触形形色色的人,卖盗版CD戴鸭舌帽的青年男子,性产业工作者,房地产老板的金丝雀,房地产老板的夫人的经纪人,唱摇滚的做西餐的,画插画的写小说的,我不断与他们发生故事,不记得深夜把科罗娜泼到了谁的脸上,清晨把谁的鼓槌一撅两半,黄昏地铁站为哪个落荒而逃的罪犯画过素描,深夜和不同的人在酒吧跳舞,扭动自己的躯体,左右摇摆沉重的头颅,直到天亮。天亮我们就像被歼灭的蟑螂一样无精打采,各回各的家,睡觉,以最饱满的精神迎接下一次狂欢的到来。父亲终于有一天被我气进了医院,我用酒杯狠狠砸向一个男人的脑袋,不管涌出的黏稠的血液交杂着他鬼哭狼嚎的叫声让我无比安逸,我并没有做错,我只是换种方式希望他把我右肩裸露皮肤上的手拿开,别无其他。我的家庭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母亲说如果你不出去工作的话,我会找一个男人把你嫁出去,你需要一个男人来束缚你。
我说我还是去工作吧。
我最终选择的城市是北京,我不是可以离开城市喧嚣的人,我习惯了在城市霓虹灯下将自己伪装,被炙烤得脆弱也要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我不给任何人伤害我的机会,因为我是最独立的个体,我的世界只有我,别无其他。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工作,一个人买醉,一个人奔跑,一个人生活。
上海——北京,生活从未被篡改。
半成品的爱情(3)
我拿了一包乐事红烩味的薯片,蓝色包装,金黄的薯片有红红的调料,放一片在嘴里,诱人。我放了回去,因为想起母亲说薯片吃多了会发胖。
我拿了三卷卫生纸,也放了回去,嫌它漂白得不够。
我拿了瓶可伶可俐的爽肤水,还是放了回去,我的皮肤好得出奇,无需这种东西来弥补。逛了几圈,我的购物筐还被空气占据着。
曾经我习惯买很多很多东西,大多没有用处,只是大包小包买回来放在那里,然后看都不看一眼就把它们打入冷宫,我的生活并不需要太多物质,但我的精神空虚往往需要腐烂的物质掩埋,掩埋。
只是,现在的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生活的紧张渐渐不给空虚喘息的机会,我想我将慢慢学会适应。
小姐,你需要点什么?我能帮助你吗?
不买东西就不能享受超市免费的凉气吗?我头也不抬,反复比较几款灯泡的光亮度,我想我需要一个足够大的灯泡把我的房间照得透亮,也许曾经有一段日子我过得暗无天日,但现在的我很明白自己需要的不过是正常的生活,一份稳定的工作,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一套温暖的宜家家具,一摞平面广告设计图鉴,仅此而已。
没有爱,爱情不过是我生活的一剂调味,可有可无,无,不影响饥饱度,有,不过是更添美味,对于味蕾麻木的人来讲,爱情是不被需要的调料。
我想兴许有一天我就会变成味蕾麻木的人,对爱情毫无感觉。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无权干涉你的自由。
我挑到了最合适的飞利浦四十瓦灯泡,我甚至想像得出不到一个小时,我的房间就会光彩夺目,我肆无忌惮地欣赏那些外国最优秀的广告创意,或者彻夜看DVD,从来吓不到我的《午夜凶铃》,使我为梁家辉身体深深呼吸的《情人》,执子之手、与子携老的《霸王别姬》,还有就是没有伤痕、没有期待的《恋恋三季》,我喜欢灯光下被暴露的一切真实。
抬头。如果带我去半成品柜台,我考虑原谅你。
如果我放弃,是不是没有机会再见到你?
是的。
我紧紧地跟着这个男孩,他轻车熟路地找到我的需要——半成品菜。
我选了一盒鱼香肉丝,因为便宜,只要六元八角。男孩告诉我炒五六分钟就差不多了,方便至极。
在哪里付钱?
一直向前走五十米,会有一位慈祥的老奶奶与你交易。
哦。我连多余的笑容都挤不出来回应他。
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这种搭腔的方式对我来说已经司空见惯,茂名南路的酒吧,来来往往的人,同样的方式,不能免俗。
我叫卓昂,二十岁……他的介绍被我打断,我没有耐心听他的陈述,我不明白一个第一次见到我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话。
对不起,我要回去了,我说。
第二次买半成品菜是三天后,我在单位旁边的一个小餐馆吃了两顿牛肉面,难吃谈不上,但周围鱼龙混杂的环境让我恶心,我宁愿再吃一次炒砸了的半成品菜。
超市人很少,北京的夏天温度是让人生病的瘟疫,太阳毒辣辣地炙烤着我的皮肤,我想它们会把我的皮肤照射出健康的小麦色,要比一周几次健身房经过人工合成的色彩都要来得自然。
空调保持在二十摄氏度,冷风的更迭遵循着一定的规律,恰到好处。像跳蹦极的感觉,纵身一跃,耳边净是呼啸的风,浮现的景象,未完成的牵挂,与不置可否的温存。
曾经,在一个体育馆见过一个女子,被黑色紧紧包围,不给其他颜色喘息的机会,她睁着眼睛从近百米的平台纵身一跃,不足百斤的身体却在下落过程中异常沉重,我无法读出她眼里的影像,深爱人的面孔,曾经流逝在悲伤里的似水年华,冬至天凉若水的天空,或者只是大团大团,掺夹在一起的色彩,颜色造就了这个花花绿绿的城市,如一杯鸡尾酒,相互交融却层次清晰,本身就是矛盾。
两分钟后,我听见清脆的一声响,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上。
第二日,当地的晚报。
本报讯
3月23日,××体育馆发生了一起由于工作人员操作失误造成蹦极游客死亡的恶性事件,有关责任人已交司法机关处理。据悉死者为女性,22岁,北京人,原上海××大学学生,生前从事于文学创作。在此,有关部门提醒广大游客一定要注意游乐时的人身安全,避免此类悲剧再次发生。
两个月后,已故女作家葵子的处女作《流浪的红舞鞋》正式上市。
那本书一直陪伴着我,从上海到北京,景物飞逝,情欲流转,当看见一个人眼睁睁死在眼前,鲜血真的像小学课本里的革命战士一样染红了大地,眼睛却还是倔强不肯闭上,似乎要看透这最后一片天空,满是伤痕,满是缠绵,惨不忍睹的景象让我在瞬间有想呕吐的感觉,我用左手扶了扶墨镜,右手按住我的小腹,稍稍弯曲,努力让自己不要呕吐,不适的感觉瞬间蔓延,头晕目眩,瞬间流泪,六神无主,满目苍凉,却坚持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