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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府里,世子妃元仲华心里又乱又急地耐心等着高澄,但高澄始终没回来。
倒是月光,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样子。高澄只要回来便一定会与她在一起。而他不回来,她也不会去期盼。越是不在乎,自己就越轻松,反倒觉得得到更容易。
李昌仪的满腔怨恨有一大半撒在了康娜宁身上,百般挑剔地找茬。而且,康娜宁渐渐变得驯顺了。就是李昌仪再过分,她也淡然处之,倒好像置身事外了似的。
东柏堂里,高澄急匆匆而来,元玉仪倒不觉得意外。
高澄和陈元康进了温室,不知道为什么没去鸣鹤堂。温室狭小,并不能给人太多的空间。而小的好处不会让人觉得空旷没有安全感。
春末的黄昏,将暗不暗的天色,高澄突觉凄凉。
温室里点了灯,屋子里面也是说明不明,说暗不暗。
高澄一言不发地倚进抱腰凭几里懒懒地斜靠而坐。他手撑着额角,心里真的乱了。有种凉意涌上心头。关于侯景,他想知道所有始末。种种悔恨,他犹疑多虑,有可能会给自己造成大麻烦。绝对是甚于高仲密的大麻烦。
他真的没有识人之锐利,行事之狠绝?
陈元康静静坐在一边不说话。他知道高澄需要一个冷静的时间。而且,他也在等着崔季舒的消息。现在下论断急于补救,还太早。
“长猷兄”高澄抬起头来。
“大将军。”陈元康欠了欠身子。
“侯景究竟在哪儿?”高澄问道。他目光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依靠。
陈元康岂能不明白。
“大将军切不可急于处置侯和,侯景总不能不顾及这个儿子。他就算回豫州收集部属,只要他尚为魏臣就不能公开反叛。就算他想反叛,高仲密的下场为前车之鉴,宇文黑獭也非良善人,这些侯景心里都明白。”陈元康劝慰高澄,“大将军切勿过虑。”
高澄摇摇头。“长猷兄,侯景真要是回了豫州,怎么慕容绍宗和高子通谁都不知道?他急于回豫州想必已经勘破高王死讯,所以才要脱出邺城。真欲反耶?”高澄像是在问陈元康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地清理自己脑子里思路。
“宇文黑獭岂能容他?”陈元康觉得不会。
高澄又摇摇头,“互相利用,有何不可?你以为侯景是真心的?两个人都是假戏真作,各取所需,难道不会一拍即合?”
还没等陈元康说话,高澄又道,“侯和一定要看紧了,切勿再让其走脱。”他想了想,“倒也不必过分为难他。只让他写信给侯景,说天子让他速归。”
陈元康应诺。觉得这倒也算是个没办法的办法吧。
“大将军!”外面传来高呼,是崔季舒的声音。
高澄陡然抬头望去,崔季舒胖大的身躯已经出现在门口。他急趋上前来见高澄。身上的风把旁边铜灯的火苗都带得闪了几闪。
“扑通”一声,崔季舒胖大的身子重重地跪在高澄面前。接着便是“咚”的一声触头于地。
高澄心知不妙,“腾”地站起身来。
“郎主!”崔季舒抬起头来泪如雨下。
陈元康也不由站起身来看着高澄。
“侯景果然潜回豫州。是奉旨入宫赴宴时被留在宫里并没有回府,后妆扮成济北王元徽家的苍头奴出宫又出城而去的。”崔季舒泣不成声又极其痛心愧悔地回禀道。
“都是臣失察,给郎主惹了大麻烦,郎主请重惩臣之过!臣虽死无怨!”崔季舒又叩头于地。
崔季舒是黄门侍郎。侯景乔妆留在宫里不出,后来又再乔妆出宫他竟一点也没察觉,确实是有失其职。说起来侯景其心奸诈,他要真有心瞒骗,有的是办法,而且这事看起来连皇帝元善见和济北王元徽都参与了,崔季舒难敌多人算计也确实情有可原。
高澄脑子里一瞬间炸开了。先是刚开始侯和在他面前演戏,现在又是侯景、元善见、元徽合起来瞒骗他,这么大一出戏就是这么多人一起帮着侯景逃脱他的禁锢。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
一霎时差点发作起来一脚踹向崔季舒,但终于还是忍住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拿心腹出气。可他也没叫崔季舒起来。
强忍着向陈元康吩咐道,“去查侯景究竟去了哪儿?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绝不会只为了逃回豫州。如果真回了豫州,高子通和慕容绍宗两个人不可能一个也不知道,一个人也没送消息来。”
崔季舒听出来高澄声音里有轻微的颤音,他仍然头也不敢抬地伏在地上。就怕高澄一发作起来狠踹他。
“大将军”陈元康倒比崔季舒冷静多了。“高王薨逝已半载,原先秘不发丧是怕突然生变。现在已经流言纷纷,若是再不发丧,大将军不能明正言顺,恐的更招物议。索性令天子降明旨于天下,为高王隆重发丧,也正了大将军之位,谁还敢再明目障胆于大将军为敌?”
高澄知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该出的乱子也出了,该稳定的也稳定了。这事也不能老捂着,确实该说了。
他点头道,“好,便如此。以天子之命给侯景降旨回邺城奔丧。他不是感念高王之恩吗?看他究竟回来不回来!”
高澄一肚子的怒火总算是压住了。
元仲华这天晚上究竟还是没有等到高澄。
魏帝元善见和济北王元徽很快就知道了高澄在东柏堂中大发雷霆。虽然没有明确知道其中细节,但也不猜出高澄究竟为什么发脾气。
然而很快高澄就入宫谒见来了。
椒房殿里,皇后高远君立刻就得知兄长入宫。
高远君这些日子在椒房殿足不出户,她知道了自己肚子里这个胎儿的重要,非常盼望能是一个小郎君。关于大兄和二兄的心思她倒可能比任何都更清楚。尤其是二兄高洋的心思。
但是高远君在不知不觉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曾经在究竟谁是她更有力的支持者上犹豫过。也曾经在不同的时候把偏重的心分别放在大兄和二兄身上。现在她应该暂时是更希望这个是大兄高澄。
这时在昭台观上,倚栏眺望的皇帝元善见亲眼看着高阁之下镐池上走来的大将军高澄。他心里真是说不出来的畅快。
他身后的中常侍林兴仁也几乎是不肯移目地盯着高澄。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的原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今天这位大将军的影子有种茕茕孑立的样子,让他心得太受用了。
小宦奴急趋而来,几乎是用碎步飞跑过来的,禀报皇帝:大将军上来了。
林兴仁立刻便斥道,“如此慌慌张张,在圣驾前失仪,怎堪在御前服侍?”
小宦奴倒没见过中常侍这么挑剔的样子。但话说得严重,难免被吓到了,急得叩头请罪。也不知道是向皇帝请罪,还是向中常侍。
暖春时节,天气一日热似一日,如同不可阻挡之趋势。偏今天又是个格外晴朗的好天气,天空蓝得像透明一样。元善见从昭台观上眺望,能看到很远的地方。他心里觉得这是天意。
看着高澄身着官服例行公事一般走到他面前,元善见总觉得他那张美得颠倒众生的脸今天气色极差。他忍不住心里想笑。
高澄走到他面前。元善见已经迎上来。高澄刚一俯身,元善见立刻一把就搀住了他,硬是扶着他的手肘将高澄拎起来,一边微微侧了头仔细看高澄的脸,一边极其关切地问,“大将军今天容颜憔悴,出了何事啊?”
林兴仁兴致勃勃地等着看好戏。当然他是绝不敢笑出声来。
高澄直起身子抬起头。
元善见扯着他不放。
“臣澄是为了陛下有所悲。”高澄盯着元善见,他就不信他不知道。
元善见故作惊讶,“孤有何悲。皇后即将产子,孤高兴还来不及。”这是有意无意地在提醒高澄。
“今日传来消息,臣家君渤海王、大丞相病逝。陛下不伤悲吗?”高澄终于把这个消息公开化了。他这也是一种暗中的提醒。
元善见是高欢扶上帝位的天子。以当时来看,有继统资格的既可以是元善见,也可以不是他。高澄觉得这是一种扶立之恩。
元善见的笑容僵在脸上,慢慢淡下去,神色不阴不晴,忽然叹道,“孤悔之甚矣。”
元善见早就知道高欢死了的消息,但是今天终于有人把这事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元善见简直觉得悲从中来。但他心中之悲,并非高澄心中之悲。如果不是因为高欢选中他,他又何以非要做这个傀儡不可?
元善见热泪盈眶,忽然痛呼一声,“高王!”便说不下去了。他转身扶着栏杆,低下头去,身子轻颤。
高澄忽然觉得悲从中来,但他不能在此落泪。
“渤海王薨逝,陛下要如何行事?”高澄嗓子里如同梗着一团乱麻。这个消息没说出来之前,他自己也常以为不是真的。可结果,它就是真的。一旦说出,就好像再也没有了回转的余地。而其实,本来就是不能回转的。
“自然是极尽哀荣。”元善见转过身来,眼睛通红地看着高澄。“高王既然不在了,孤便只有大将军一人可信。大将军也该袭了高王的爵位、官职,也好让孤安心。”元善见比高澄还哽咽得厉害。
高澄依着形式谢了恩。这本来就是题中之意,但对于他来说意义并不大。更重要的是,从今以后,他身上也压上了千钧重担。
元善见自然不会提侯景。
高澄也没有提。
林兴仁倒是很细微地体察到了高澄那微红的眼眶。
消息一旦公开了就再也捂不住了。关于渤海王、大丞相高欢薨逝的事其实也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只是当它表面上还是个秘密的时候,波平澜静尚能维持一种平衡,许多事自然也能压得住。
消息的公布正如平衡之被打破,因此就变得险象环生起来。
长公主元仲华自从那日之后就再没见到高澄。随即高王死讯一公开,她觉得也就没有再追问的必要了。首先在这个时候,高王丧仪才是大事,再追问郁久闾氏的事就显得对高王不敬,也不合时宜。第二就是根本就无需再问。
这样元仲华就有了一种感觉。原来关于月光的事是有人早就安排好的。早就安排好了让月光留在大将军府不再回晋阳。
早就安排好了让月光再嫁高澄。虽然元仲华自己就是鲜卑人,知道有此胡俗,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理解,不能接受。
自高祖孝文帝以来,魏室早已汉化,岂能再回头去从胡俗?
元仲华心里确实不舒服。这种安排月光之前究竟知道不知道?如果她不知道,还能这么任人摆布,这不像是月光的性格。除非她自己是心甘情愿的。
如果月光是一开始就知道的,那她居然对她滴水不漏,处处都以倾心相交的样子来与她相处。想到这儿,元仲华心里就禁不住内伤。
更让她伤心的是自己的夫君高澄。总有种感觉,他们之间疏远了。好像也并不是因为他太过忙碌。这是元仲华心里的一种感觉。
魏故渤海王、大丞相高欢的丧仪终于极其隆重地举行了。虽因为时日的拖延少了丧仪上最重要的悲哀情绪,但又格外地沉重。
天下稿素,悲哭震天,高澄心里为了这迟了许久的丧仪却格外不是滋味。
第三十九章:豫州待变()
仁寿殿,天子寝宫。?。?
看着那一堆支椤而不服帖,还露着毛碴儿的生麻布做成的孝服,元善见心里的怒火蹿得有数丈高。
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不该为高欢服这么重的丧服。就算他和高欢是翁婿,那也只要服缌麻,三月即可。高欢都死了半年有余,对他来说丧期早就过了。
况且他是君,高欢是臣。虽是翁婿,他可没有为岳丈服孝的道理。
高澄居然自做主张就给他送来这些斩衰服饰,把他当成什么了?
当元善见亲耳听到高澄把高欢的死讯公布出来,他就再也忍不住了。虽然之前忍功了得,但只要一动了心思,就连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
元善见把那生麻布衣裳使性子扔得仁寿殿里到处都是。幸好有中常侍林兴仁拼命劝住了,好歹才算是让他穿了一回。
倒是太原公高洋穿着斩衰在丧仪上哭得死去活来,之后人便如同痴傻。连鼻涕和口水都控制不住似的,弄得那生麻布衣裳上边到处都是。
其实只有杨知道是怎么回事。
宫里的事不只高澄知道,高洋也知道。虽然看不到细节,但自从邙山之战以后,皇帝和宗室趁着父亲高欢出了意外就得意起来高洋却是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
如今长兄正位,急于立威。大乱在前,偶有不暇。这是皇帝和宗室的好机会,也是高澄的好机会,岂能就此放过?
高洋乐得蜇伏一边看长兄和皇帝、宗室斗得你死我活。因为实在太低调,太不引人注目,所以高洋的心思很难有人能完全明白。他的那份儿有时候会在夜深人静无人的时候不小心冒出来的纠结心思恐怕连杨也不知道,除了他的夫人李祖娥稍有察觉。
出人意外的是,丧仪上高澄唯一宣布的一件事便是尊母亲娄夫人为王太妃。
娄太妃并没有在丧仪上露面。高澄也没有说过娄太妃跟一直随侍她的郑姬会从城外的尼庵搬回邺城原来的高王府。更没有说要送娄太妃回晋阳。
那么曾经作为高王嫡妃的柔然公主郁久闾氏是如何的安置方法?这件事高澄不提,别人更是问都不敢问。就好像那一场轰轰烈烈,搅得邺城几乎翻天的和亲就从来没有存在过。就好像郁久闾氏这个人就从来没有存在过。
好不容易等到丧仪结束,高澄已经是身心俱疲。立刻出宫,上车吩咐去高王府。他今天实在需要安静安静。
将阙门远远地甩在身后,把丧仪的场面也封存进了记忆。不用再看一张张虚假的脸,听言不由衷的哀哭。这件事至此算是结束了,他唯有向前走。暂时抛开皇帝、宗室、百官,不管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他只想回故第旧宅去看看。
高王府也门庭冷清了。
高王府也会有门庭冷清的一天。
满眼通红的老奴打开门迎接少主进来,颤微微地跪拜。
高澄眼里看不到任何人,径直往里面走去。没有经过任何思考,直奔父亲的书斋。他们曾经多少次在那儿密谈。
整个府第里在凌乱中有一种沉重的悲凄,只有这种悲凄才能感染人。处处都饰以白色,那种惨白,在这个时候甚是古怪而真实。
书斋里居然都积了一层尘土。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一样。难道也没有人来洒扫、整理?就任由它这么破败、荒芜下去?再想想刚才不经意见看到的庭中杂草,高澄立刻便暴怒了。命人把有关无关的仆役奴婢都拉出去以仗痛责。
他忍了很久,终于有了一个暴发的机会,一发就不可收拾。
刘桃枝站在院子黑着脸守着他的主子。别人更没有人有资格劝解,甚至连哭嚎求饶都没有资格。
正在乱作一团的时候,崔季舒胖大的身躯穿过庭院里那些个个面色凄苦而整体杂乱无序的奴仆们向书斋走来。
从敞开的屋门,他一眼就看到了仍然一身惨白的高澄。顿时暗自庆幸自己还没把孝服换掉。他甚是精明,看这情景就知道高澄是在任性发脾气。
“大将军!大将军!!”崔季舒一边喊着一边冲进来。
高澄当然也早就看到他了。崔季舒用不着禀报可以直入,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没事。
高澄收了收心里没名火。
“大将军,高子通来了。”崔季舒进了门,凑近高澄时放低了声音。他不等高澄先在他身上找不痛快,赶紧把来意说清楚。
果然,高澄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转头就盯着他问,“在哪儿?”
“高子通回邺城就去找臣,说有急切事要见大将军。”崔季舒往外面指了指,“已经进府了,就在外面。”
高澄不耐烦地挥着大袖向外面指了指。
他意思崔季舒明白。
不一会儿功夫,就听到一个满是委屈的凄楚声音大声唤道,“大将军!大将军!!”
人未至声先闻,就是高季式。
接着便看到一个一身白衣的人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滚进来的。
“高王!高王!臣来迟了”声音又高又亮,唯恐别人不知。
崔季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瞪着已经直奔屋子里来的高季式。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高季式居然不知道就从哪儿找出件生麻布孝服来穿上了。他头上原本的笼冠早就不知道哪儿去了,连发髻都扯散了。一副披头散发的狼狈样子向高澄奔过来。
到了屋子外面便立刻“扑通”一声对着门内的高澄跪下来,叩头伏地地泣道,“大将军!臣来迟了!大将军恕罪!”
高澄蹙了蹙眉,一动未动,强忍着吩咐道,“有话起来说。”他已经相当客气了。看在他是高敖曹弟弟的面子上。
“大将军,臣有要事回禀。”高季式是个聪明人,知道不能再做戏,要赶紧说正经事,以免彻底惹火了高澄。
他直起身子仰视着高澄,发现眼睛全被乱发遮住,什么都看不清楚。于是赶紧抬手把乱发拨开,露出那张清秀的脸来。他脸上又是汗又是泪也真是难为他了。
高季式这样子甚是滑稽。崔季舒忍不住想笑,又不敢。
高季式回身看了看,好像是在判断他要说的话现在能不能说,有没有人不应该出现的人在场。
“大将军”高季式刚开了头。
然而他被打断了,随从进来说陈常侍有事求见郎主。这自然指的是陈元康。
陈元康的事高澄一向重视,便把高季式抛在一边,命快把陈元康引进来。
陈元康也是一般惨白的孝服,但他没有崔季舒那么不沉稳,也没有高季式这么风风火火的。倒是进了院子远远看到跪在高澄面前的高季式他的眉头略有颤抖,这已经是难得了。
“长猷兄,”高澄向来礼遇陈元康,“有什么消息?”
陈元康先是利索地施了礼,不便于在高季式面前那么傲慢。怎么说高季式也是他敬称为“府公”的高敖曹的弟弟。
陈元康没有那么不稳重地左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