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高澄从联廊里绕行找出口,元仲华心里千难万难终于还是走过来迎上他。
“妾拜见高王。”元仲华的声音有点飘。
她不喜欢这个称呼,这个称呼总让她疑惑。
“殿下!”高澄一把将她扶起来。
“好些日子不见高王。”元仲华被他扶着起身,微有感慨。
“有什么话进去说。”高澄意外遇到她,心里却是惊喜重重。
他的目光左右逡巡。像是在找一个合适他们说话的地方。显而易见的是,他并没有想去元仲华的屋子里好好坐下来和她说话。样子像是待崔季舒和陈元康这样的心腹,需要的是找个地方去商议什么事情。
元仲华胸口又闷又堵。她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她还不至于看不出来他心不在焉。
高澄扯着她穿廊过户去了自己的书斋。
书斋里最清静,是整个高王府里最安静的地方。绝没有人敢随便就进来。
阿娈守在屋子外面没有进去。屋子里只有高澄和元仲华两个人。
高澄这时还是高冠朱衣未曾来得及更衣,原本行色匆匆想去见月光。元仲华默默注视着他在大床上坐下来,她有点手足无措。从她长到这么大,他们之间没有这么疏远过。这是一种心里疏远的感觉,让她觉得甚是绝望。那种距离感不是她想走过去就能走过去的。
“殿下不过来坐吗?”高澄今天已经累得精疲力尽,口干舌燥,坐在大床上不想再起来。捧起刚刚出去的奴婢在青釉盏中斟好的茶慢慢品味。他逐渐发现这是一种很好的解脱疲劳的办法。
元仲华见他自顾自地低头饮茶,她只得慢慢走过去,也在大床上坐下来。两个人之间仅隔着一张小小的矮几,又像这段距离远得遥不可及。
高澄放下茶盏抬起头,发现元仲华正盯着他看。
“殿下有事吗?”他觉得奇怪。
“高王不觉得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元仲华终于把心里最想问的说出来了。而这话说出来之前,这样场面的发生在她心里也毫无预警,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高澄借着灯光正看到元仲华眼睛里水汪汪地看着他。
“殿下想让我说什么?”高澄的神色也如天色一样黯沉下来。
数月以来,他处处被人逼迫,回到自己府里还有这一出戏等着他。
“为什么郁久闾氏还住在府里?”元仲华索性把话说到最直白。“高王和她”下面的话她真的说不下去了,难以启齿。话没说完,但她的意思很明白了。
这事还要问吗?倒是高澄讶然了。他根本就不觉得她该问此事。
“殿下如此质问阿惠是觉得阿惠不该把她留在府里?”高澄的反问显然是他自己觉得,他是应该把月光留住的。“内忧外患如此,真要是和柔然翻脸无情,铁骑长驱直入时,殿下的兄长能上阵杀敌吗?还是那些宗室诸王能平外患?”提到元善见和那些宗室高澄就忍不住火冒三丈。“除了在萧墙之内大生事端,我真不知元氏帝裔还有什么可为之处?”
然而他最后一句话让元仲华误会了。
高澄从来没这么对元仲华说过话。
元仲华觉得那些话表面上是在说皇帝和宗室诸王,实际上却像是在说她。
他何曾对她这么绝情过?
元仲华忽然站起身来。
高澄诧异地看着她。
她竟在这一瞬间想到废立世子妃风波中,高澄对她的承诺:再也不置妾室。现在想起来这是件多么可笑的事?
当初为了保住她而费力地拒绝月光。可没想到终于有这么一天,他不但违背自己的承诺,而且这个让他违背承诺的人居然就是月光。
他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么迫不得已吗?
元仲华无声地冷冷一笑。她笑得没有一点做作,只是淡然的嘲讽。
“高王终于知道柔然铁骑的用处了?”元仲华反问道。高澄仍然坐在大床上看着她,并没有起身。“元氏早就倾颓,高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吗?既然高王愿与出帝一样,做出此等行径,就别怪我心里小觑了你。当初高王可以为了拉拢元氏宗室求娶我,现在再为了取悦柔然不惜自毁声名,这也实在没什么怪异的。我也无话可说。”
她不是认命了,但又能如何?早该知道是这个结果。
高澄气得脸都青了,一双绿眸子阴沉冰冷地盯着元仲华。他今天刚刚被侯景那通胡说八道气个半死,现在又无端被元仲华斥责。侯景是有意兴风作浪,元仲华也真的一点都不体谅他吗?
侯景的书信送到元善见那儿,宫里还不知是什么情景。虽然知道也起不了大风浪,不能如侯景所愿,但毕竟是被人算计了,觉得心里万般的忿恨,可又不能发作出来,别提多滞闷。如果是他的父亲高王在世,侯景安敢如此?
元仲华是从小被他养在身边的,现在居然也敢这么和他分庭抗礼了?想清静一会儿都不能得,究竟还有没有可去之处?
高澄的太阳穴跳了又跳,几乎眼前金星乱蹿。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住了。
站起身拦在了元仲华身前。用尽了所有力气耐住性子劝道,“殿下是主母,她不过是个妾室,她并无意取代殿下,殿下何必非要如此斤斤计较?”
元仲华仰起脸看着他。灯光下清清楚楚看到高澄已经是额上青筋暴跳。那么他这份耐心又是为谁?他分明就是心已经偏在月光一边,在替月光说话。语气里处处显示出他只有和“她”是一心的。而她是站在他们对面的。
这个“她”字在他口中念出来格外味道不同。
“高王真的想清楚了吗?柔然向来贪得无厌,岂能满足于妾室之位?要是到时候再生了事,妾实在是担当不起。高王不如现在就把嫡妃的位子给她好了。用不着多麻烦一回。”元仲华这次心里算是彻底轻松了。索性什么都不要。都放手就不再患得患失。
高澄猛然一把掐住了元仲华的小臂,他胸口起伏不定地粗喘,元仲华被他扯得身子一踉跄想走没走成。她也怔住了,从来没见过高澄对她怒到这个样子。
“在殿下心里阿惠就是这样的人吗?殿下就一点没想着体谅阿惠,只想斥责?”高澄声音渐高。
在元仲华眼里他竟是如此的如蝇逐臭之徒?
元仲华手臂被他掐得很痛,像是要断掉了。
站在屋子外面的阿娈听到郎主在里面大发雷霆,心里急得要命,又不敢动。
连站在院子门口的刘桃枝都听到了高澄怒吼,下意识地张望过来。
这些天刘桃枝心里也极不痛快。觉得明明侯景在邺城时可以挟制住他,怎么就偏让他逃回了豫州呢?
屋子里,高澄仍然用力掐着元仲华的手臂。“殿下猜得不错,我早就对她有意,殿下今日既然已经责问了我,就不要再去让她难堪。此事若真有错,错全在我,与她无关。是我想留住她,我一日不见她便心不能安。是我强留下她。殿下在乎嫡妃的名位,她未必在乎。殿下要是这么介意她给我做妾,正如我所愿。我也不忍她居于妾室。王妃的名位我奉于殿下,好让你兄长和宗室安心。殿下也不要多管我的事。从今往后殿下与我各自相安无事便好了。”
说完高澄甩开元仲华就向外面走去。
他急于去找个能让他真正安静、轻松下来的地方休息,他实在是太累了。
元仲华被他用力一甩,身子扑倒在地,眼看着高澄的背影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她手臂上的疼痛还提醒着她刚才发生的事。
简直不敢相信刚才那些话是真的。这话是高澄自己说出来的,再也没有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机会。是他真的变心了。
不同于以往,他对她从来没有这么绝情过。
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怎么忽然就到了这步田地。总之是一切都变了。
元仲华胸口又闷又痛,但就是一滴泪都没有。
这时阿娈进来,看到眼前情景,也不知道再劝什么。她和元仲华心里想的一样,也觉得郎主是真的变心。如果不是真的变心,就不会这样前后判若两人。
元仲华推开阿娈,自己慢慢站起身。
月光住的那个院子甚是不起眼。不得不说高澄刚开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月光原先不喜欢此处,不喜欢它简陋,不喜欢和他的妾室们混为一谈。现在反倒不要求了,甚至拒绝高澄给她换个居处的建议。
从刚开始的高王妃,到后来的不明不白,到现在的对一切都视而不见,月光在新的高王府已经完全应付自如、随心所欲。
一天到晚府里的婢仆、妾室们就看到这位新继位高王的新宠、柔然公主无处不至地自找其乐。开始是人人咋舌,现在也都人人视若平常了。
整个高王府被这位异族公主搅得鸡飞狗跳。她从来不顾忌哪儿是前堂,哪儿是后宅,从来都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比长公主元仲华还随意。
幸好有分寸,知道大王的书斋是禁地,倒是从不去那边。
柔然公主虽然在高王府不妻不妾,倒成了最引人注目的人。
总有些人,在暗地里是幸灾乐祸的。尤其是那些妾室们。从前世子盛宠嫡妃,妾室们心里不敢有怨言。现在这个柔然公主夺了风头,妾室们又乐得看热闹以泄胸中之愤。
月光住的院子大门紧闭,门口站着几个虎背熊腰的柔然奴婢,个个绷着脸,一副不知规矩的样子。
高澄从书斋出来,满腔怒气,本没有想要去哪儿,下意识就顺着走习惯的路走到这儿了。
几个柔然奴婢没像府里的奴婢那么低眉顺眼,反倒个个昂首,对高澄视而不见。
高澄见到这态势止了步。他心里猛然想起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几个奴婢。
倒尽了胃口,甚至不想进去了。心里的焦躁又起来了。他竟真无处可去了吗?
这时正好院门打开,出来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是从前高王府的奴婢鹦鹉。因为既会说汉语,又会说鲜卑语,还会柔然语,人又机灵,深得月光喜欢。
鹦鹉当然不能视而不见地让郎主走掉。用柔然语训斥几个奴婢不懂规矩。说是训斥,倒也辞色柔和。这种轻声慢语倒把高澄的心也安抚下来了。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箭拔弩张的气氛。
鹦鹉上来施礼,笑道,“郎主,公主正想着郎主呢。”她瞧一眼那几个笨手笨脚才来施礼的奴婢,又笑道,“这几个奴婢不会说话,就是公主让她们在这等着郎主回来好迎郎主进去的。”
高澄心里熨帖了。
院子里灯光温馨又柔和,感官之间就容易让人放松下来。
善于察言观色的鹦鹉又格外奉承体贴,更让高澄把心里怎么也散不出来的疲劳不知不觉间就消解了。
他急不可待地想快点见到月光。
屋子里面隔门细听外面动静的桃蕊听得清楚,赶紧去回禀月光。
第四十三章:同床异梦()
高澄进来第一眼就看到月光笑吟吟站在他面前。头上偏髾髻活泼又俏皮,一点不像是个刚刚丧夫又再嫁的妇人,好像这些事都与她无关。她还是那个从千里之外乍然到邺城的柔然公主。
这就是高澄和月光在一起的感觉。
刚开始横亘在他心里的伦常之仪也在和月光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化解掉了。两个人之间谁都没提过这个问题。月光是根本没当回事,想都没想过。高澄则是被她感染也逐渐忘却。
“高王大喜,高王辛苦了。”月光满面微笑地走过来。
明亮的灯光和粉润如桃花的衣裳衬得她原本就美艳的容颜更动人了。
月光只说话哄他开心,但不动手,不接近他。站在一边看着奴婢帮高澄宽衣。把头上沉重的通天冠和身上的外袍都卸去,只剩里面的中衣。
高澄科头无冠,赤足不趿履,顿时觉得全身上下都轻松、舒服了。心里的重负都随之减轻。
“我有什么大喜?”高澄心里其实是别有滋味,偏偏就是没有一点大喜的意思。但总算是有人问了他一句“辛苦”,不管是真是假,也算是有人安慰了。
“高王今日正位,总算名正言顺了。名位这种东西岂有不要紧的?不然你指东说西时,谁会听一句、看一眼?”月光笑道。她在高澄面前说话向来大胆。
高澄倒有点意外。想起来刚才就是他自己亲口对元仲华说,月光未必在乎名位。难道是他想错了?看着月光满面是笑地看着他并不回避,又不像是用心机的样子。
高澄心里波动起伏得厉害。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没有说出许以嫡妃之位的话来。
奴婢们退到一边各去忙碌。这些日子郎主都住在这儿,在府里几乎就一刻都离不开。所以奴婢们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倒也井然有序。
唯有桃蕊站在一边暗自观察,觉得月光公主和她从前的故主落英公主真是绝不相类的姊妹。
“巧言令色。”高澄温柔轻嗔,过来拉着月光共坐于大床上。“和你兄长一样。”他语气里明明就是娇纵。
月光并不往他身上贴,半真半假地笑道,“大王和我兄长的事可千万别说于我知道。邦国大事,妾不敢指手划脚。大王和我兄长之间是两个人的情份。大王要是觉得我兄长对你好,你自然回报他。要是觉得我兄长对你不好,也是你们之间的事,都与我无关。”
旁边站着的桃蕊心里真是忍不住大赞。赞月光公主真是绝顶聪明。把自己撇得干净,将来真用得着的时候才能说话有人看重。现在要是说得太多了,不但高澄厌烦,将来也就不会把她说的话当成事了。
其实月光是在提醒高澄。作为柔然可汗的秃突佳对他是至诚真情,至于他怎么回报,自己看着办好了。
高澄当然不至于听不出来,偏偏又喜欢她这种与众不同。他心里也不至于有压力。见她不肯迁就,拉着她笑问道,“我与卿也不相关吗?”
月光终于笑着伏在他怀里抬头在他耳边轻轻道,“妾与夫君自然是难舍难离。妾是夫君的人,兄长不过是外家。”
她这么一心一意地对他,真也好假也好,反正是戳到了他心里最敏感之处,正两相契合。
高澄终于找到一个安稳之处了。借口看策牍,一个人坐在大床上翻竹简。
月光一点也不纠缠他。既然他说不要,她便不打扰,进去在内寝中找别的事做,一样自得其乐。
夜深的时候,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等到月光再出来看时,高澄在大床上已经靠着隐囊睡着了。他的睡容很恬静,睡得很沉。
桃蕊跟着出来,见月光只走近了瞧了瞧,便又返身回内寝,准备自己也入眠了。
倒是鹦鹉跟进来低声回禀说,郎主回府先见了长公主才过来的。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在书斋里和长公主发了大脾气,出来生气得要命,让人害怕。
但书斋里发生了什么事是问不了细节的。因为书斋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当时里面除了郎主和长公主就只有长公主的奴婢阿娈,还有郎主的苍头奴刘桃枝。这两个人都是谨慎少言的人。
月光并不在意。其实她心里猜也能猜到,必然是元仲华对她心有不满去向高澄求证。而高澄如果和她发怒了,那恰恰说明他的心是她这边的。那她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于是便安然入寝去了。
月光躺在榻上回想。
她和高澄从刚一开始就没有刻意想要如何。她不勉强他,也不会对他付出得太倾心、太用力。她淡定放松,他反倒一步一步贴近了。
回想起元仲华生产那日,高澄抱着元仲华心急如焚的样子,月光现在觉得她已经得到她想要的了。
名份她不是不想要,但她不要做他的妾室。但对于只剩名份的人来说,比如元仲华,守着名份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
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大概已经过了夜半。高澄猛然从梦中惊醒。那一刻他好像被巨石压身,承受了太多沉重的东西,又有太多无能为力之处。甚至想发出一些声音都不能。唯一能做的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这种感觉太恐怖了。
他满身冷汗地坐直了身子。这时脱离了险恶的梦境回到现实才觉得现实之可贵。可是生命无定数,这些也不是可以长久拥有的。又让人心里有种可悲之感。
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刚才睡得太沉,保持一个姿势的时间太长,身子有些僵硬、麻木。
环顾四周,竟连一个奴婢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月光自然是不会留在他身边的。他心里爽然若失。一个人坐在大床上回忆刚才的梦境,口干舌躁,心思起伏。
梦里真是一团乱麻。一会儿侯景反叛,一会儿南梁兴兵,一会儿又是宇文泰举剑杀来。皇帝宗室全都视而不见地指指点点大笑,如看戏一般。他们甚至不在乎他们的传之数百年的帝王基业,只要看到他名败身死。这是多么深的痛恨?
他的弟弟高洋却口中喊打喊杀地仿佛唯他之命是从,就是只说不动手,也无异于看戏。
还有鲜血,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不知道是谁的。那么醒目,那么刺目,让他的心都冷透了。看到这鲜血就好像丢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忽然不知道生之意义在何处。
最后还有忧伤凄楚的眼睛。一想到这双眼睛,高澄立刻从大床上起身。
他向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往内寝中走去。然而他又停在外面并没进去。
月光肯定睡得正好,他不想打扰她。
高澄没有留连过久就自己一个人出了门。
竟无一人发觉他出去了。
月色如水,整个高王府都是在沉睡中的。
当高澄出门而去之后,内寝中的月光轻轻唤了一声“桃蕊”。
床帐很快被掀开,不是桃蕊,是鹦鹉先过来。然后桃蕊也过来了。
“大王去哪儿了?”月光心里疑惑。她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这时候夜深人静,大王最近忧虑国事,可能只是出去走走吧。”鹦鹉人虽机灵,但不生事。其实她心里是觉得照之前的事,郎主很可能是去长公主那儿了。她的主子夺了长公主的恩宠,可是并不知道之前郎主对长公主的恩宠更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