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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夕阳红-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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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眼睛,不敢再看。

    大门发出一声微响,有人进来了。是谁出去没有关门?进来的是明远吗?只要他一回

来,冷战又要开始,她下意识的害怕再见到他。但,来人迟迟没有动静,她知道他已经走上

了榻榻米,他为什么停在门口而不进来?她转过身子,面对著房门口,慢慢的张开眼睛。

    一刹那间,她觉得地动屋摇,身子摇摇欲坠,扶牢了梳妆台,她呻吟了一声,立即再闭

上眼睛。直等到那阵旋转干坤的大震动过去之后,她才能再张开眼睛,直视著门口那个木立

的男人!颀长的身子,黑而深湛的眼睛,恂恂儒雅的风度……尽管时间在他脸上已刻下了痕

迹,尽管潇潇洒洒的长衫已换成西服,尽管当日的豪情已变为中年的沉著,尽管……尽管有

那么多的变化!但是,这个人!就是把他烧成了灰,磨成了粉,化成了泥……她仍然能一眼

就认出来!这个人!何——

    慕——天几度夕烟红59/7828

    何慕天像一根石柱般,挺立在那儿,一瞬也不瞬的望著眼前这个女人。乍一相见的那份

激动,如同有个轰雷在他体内炸开,把他炸成了几千几万的碎片。好长一段时间,这些碎片

才又重新聚拢,他也才重新有了视觉和模糊的意识。梦竹的憔悴、苍白、瘦弱、枯瘠……几

乎已使他不能辨认。不过,透过那对燃烧著的大眼睛,他依稀看到嘉陵江畔的那个女孩:垂

著两条乌黑的大发辫,闪动著一对秋水般的明眸,容光焕发的追寻著欢笑和美梦,他眨眨眼

睛,嘉陵江畔的女孩消失,眼前站著的又是那憔悴而苍白的女人——梦竹!这就是梦竹?时

间何等残忍的在她身上辗轧过,竟然留下如此多的痕迹!但,辗轧著她的仅仅是时间吗?还

有没有别的东西?感情的负荷,生活的担子……种种种种!昔日的梦竹已经不存,他几乎看

到自己手上的血迹,他是那个谋杀者,不见血的谋杀!他闭上眼睛,靠在门槛上,他已经杀

死了梦竹!杀死了当年那个梦竹!再张开眼睛,梦竹的影子在水雾中晃动,头发、面颊……

都那么朦朦胧胧,只有那对眼睛却如两道刀光,冷冰冰的刺向他的心灵深处!她的背脊慢慢

的挺直了,和当年一样,她那柔弱的外表下,藏著一颗倔强的心!看到她带著满身心的创

伤,去挺直她那小小的脊梁,何慕天心为之碎,而肠为之摧。忍不住的,他低低的、祈求似

的喊了一声:

    “梦竹!”梦竹全心悸动,这一声呼唤距离她如此之近,又如此之远!是从何处传来?

这个叫她的人是谁?何慕天?那一个何慕天?以前的何慕天?现在的何慕天?梦里的何慕

天?爱著的何慕天?恨著的何慕天?阴魂不散的何慕天她昂了昂头,吸了一口气,用生硬得

不像是自己的声调,冷而僵的说:

    “你要什么?你来干什么?”

    “梦竹,”何慕天勉强维持著不稳定的声音:“你——能不能——和我谈谈?”梦竹回

头看了看拉拢著的那两扇纸门,晓彤在里面!她的女儿,她和何慕天的女儿!无论如何,她

不能让晓彤知道她与何慕天的关系!无论如何,这一段罪恶的历史必须保密!防御及卫护的

本能使她警觉,她以充满敌意的眼光瞪著何慕天,血液在她体内迅速的运行著。也好!和他

谈谈!把这多年的帐算算清楚!将近二十年的债也该有个总结算!也好!谈就谈吧!你陷害

了我还不够?又让你的内侄来招惹晓彤?谈吧!如果你还有一丝良心,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她毅然的挺了挺胸,随便的拢了一下头发,决心似的说:

    “好,但不能在这儿谈!”

    何慕天点了点头。“出去找个地方坐坐如何?”

    梦竹走到纸门边,拉开一条小缝,向里面看了看,晓彤合衣侧卧在床上,正像梦竹所猜

测的,在过度的疲倦和伤心下,昏昏然的睡著了。枕上泪痕未干,睫毛上依然湿润。她拉好

了纸门,回过身来,和何慕天走出了大门,把大门关好了,她看了何慕天一眼,冷冷的问:

    “魏如峰给你的住址吗?”

    “不!”何慕天说:“是王孝城。”

    梦竹不再说话,她和何慕天的见面所引起的激动仍未平息,心脏始终在猛烈的跳动著,

脑子里的思想像走马灯般飞快的旋转。每一秒钟;过去、现在、未来!未来、过去、现在!

不知有几千万种纷纷杂杂的念头在脑海中同时出现,她必须用她的全心去整理自己紊乱的心

绪,平定那份烧灼著她的愤怒的激情。何慕天也默默不语,从他急促的呼吸声,可以辨出他

的紧张和激动,决不亚于梦竹,而且还比梦竹更多出一份惶惑和慌乱的情绪。

    走出了巷口,何慕天挥手叫住了一辆计程车。近来,他自己的车子早已成了霜霜的私用

车,没有他的份儿,他出门反倒都坐计程车。梦竹沉默的坐进了车子,她并不关心车行的方

向,只紧张的在脑子里安排著要和他“谈”的话,可是,脑子里塞满的是那样的一堆乱麻,

她怎么都无法整理出一个头绪来。车子停了,她下了车,发现自己停在一个深宅大院的前

面,高高的围墙和堂皇的大门,和她示威似的耸立著,她愕然的问:“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家。”何慕天说。

    他的家?许许多多年以前,她也曾停在他家的门前!也有著高高的围墙和堂皇的大门,

所不同的,那是昆明!这是台北!那时,她怀著一个美梦!现在,她怀著一个碎梦!所相同

的,他的豪华如故!她的寒伧也如故!那时,他主宰著她的命运,现在,他又主宰了她的命

运!她凝视著何慕天的侧影:依然那样漂亮,依然有著深湛的眼睛和哲人的风度!想必,这

些年来,他的生活美满幸福,而她呢?她咬紧嘴唇,血液向脑子里涌去,在这一瞬间,她又

看到了当日在他家受了羞辱而跑出来,踅踅于寒风瑟瑟的街头,无处可归的自己!

    门开了,何慕天收起了钥匙。月光下,呈现在梦竹眼前的,是通向车房的水泥道路,和

修剪得整整齐齐的、五彩缤纷的花坛,以及水珠四泻的小喷水池。何慕天让在一边,带著几

分不自然,轻轻的说:

    “进来吧,我想还是在家里谈比较好些。”根据他的经验,霜霜出去了就不会早归,魏

如峰也不在家,真正能够安安静静谈一谈的地方,恐怕还是家里。

    梦竹跨了进去,走进客厅,阿金迎了出来,诧异的望著梦竹,奇怪著主人怎么会带进这

样一个衣著随便的女客!何慕天对阿金挥了挥手,说:

    “泡两杯茶送到我房间里来,告诉任何人不要来打搅,有客来就回说不在家!”阿金更

加诧异了,何慕天在自己房间中待客就不常见,待一位女客就更是绝无仅有的事!何况,看

何慕天的神情,这位女客的身分似乎不大寻常!她好奇的看了梦竹一眼,不敢多说什么,泡

了两杯茶,送进何慕天的房里,就默默的退了出去。

    何慕天关好了房门,走到桌子旁边,梦竹正坐在桌前。一时间,两人面面相对,都有种

奇妙的紧张和尴尬。何慕天取出了烟,掏出打火机,手指是颤抖的,一连好几下,才把打火

机打著,燃著了烟,他深吸了一口,在扩散的烟雾中,望著梦竹憔悴的脸庞,他再一次觉得

泪眼迷蒙而喉中哽塞。

    时间不知道溜走了多久,两个人一直沉默著,谁也无法开口,何慕天迫切的想打破那份

硬僵僵的空气。但,心脏跳得那么迅速,情绪又那样纷乱,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能说

什么。墙上挂著的一架德国咕咕叫钟突然叫了起来,两人似乎都吃了一惊,沉默不能再继续

保持了。仓卒中,何慕天笨拙的开了口:“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这句话才出口,何慕天就发现了自己的愚笨和错误!这算什么“开场白”?这些年过得

怎样?还需要问吗?果然,梦竹嘴边掠过了一丝冷笑,那两道眼光更加森冷而锐利的投向了

他,这眼光里不止森冷和锐利——还糅和著仇恨,一种深切而固执的仇恨。“哼!”梦竹哼

了一声,用何慕天完全陌生的一种口气,疏远、冷漠、而又尖刻的说:“这些年吗?该托您

的福,何先生。”

    何慕天眼前黑了一下,他迅速的车转身子,走到窗子前面去,他必须压制自己的激动,

四十几岁的人了,为什么还这样的不能冷静?但,梦竹的语气和用字打倒了他!“托您的

福,何先生。”多么尖酸和残酷!咬住嘴唇,他靠在窗子上,用手抓住窗棂,希望冷风能使

他烧灼著的心情平静下去。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梦竹又冷冷的说了一句。“梦竹!”他陡的爆发了,浑身奔

窜的激情使他失去最后的控制力量,梦竹这句话更像一根尖锐的针刺,深深的刺痛了他。把

烟蒂抛向窗外,他情绪激动的喊:“梦竹!请你不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好不好?我们能不能

平心静气的谈一谈——”“你希望我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梦竹微仰著头问,充分的带著

挑战的味道。“我的语气怎么不对了?不够客气吗?风度不好吗?用字不够优雅吗?不合你

这上流社会的谈话标准吗?还是……”“梦竹!”何慕天绝望的摇摇头,才要说话,梦竹又

冷冷的打断了他:“你错了,何先生,你应该称呼我作杨太太,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结了

婚?”何慕天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再燃起一支烟,猛烈的吸了几口,轻轻的说:“我知道你

在恨我,这样的情绪下,我们可能根本无法谈话。”“恨你?”梦竹冷笑了,往日的创痕,

十几年的隐痛,在她内心同时汹涌而来。“恨你?何先生,你估高你自己的力量了,”她沉

下了脸,狠狠的说:“你不值得人爱,也不值得人恨!在社会上,你是个垃圾,在感情上,

你是个骗子,在人群中,你是个衣冠禽兽!我不恨你,何慕天,我轻视你!”

    何慕天把烟从嘴边取下,眼睛直视著梦竹,后者苍白憔悴的面庞上,仍然散放著庄严而

圣洁的光辉。那些句子,那些指责,虽然冷酷无情到极点,却有著正义凛然的力量。一瞬

间,他觉得梦竹变得无比无比的高大,而他却无比无比的寒伧!他曾想把以往的事加以解

释,可是,面对著梦竹的脸,听著她的指责,他忽然觉得那些解释都是多余!“在社会上,

是个垃圾,在感情上,是个骗子,在人群中,是个衣冠禽兽!”对吗?虽然过份,却也有一

两分对!在社会上,他昏昏噩噩的倾轧于商场中,混出一份财产,过著养尊处优的生活,事

实上还不如当公务员的杨明远!他不知道自己对社会有何贡献……算了,问题想得太远,反

正,梦竹是对的。他不值得人爱,也不值得人恨!“好,梦竹,”他低声说:“总算听到你

几句心里的话!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谈了。只向你请求一件事。”

    梦竹凝视著何慕天,他那种低声下气的语调打动了她。不申辩,不解释,不争吵。她刻

薄的责骂,只换得他苍凉沉痛的眼色。是的,何慕天已不是往日那个何慕天了,他成熟、稳

重、而深沉。“请求?”她下意识的重复著他的话。几度夕烟红60/78

    “是的,梦竹,我请求你允许晓彤和如峰的婚事。”何慕天恳切的说。梦竹震动了!晓

彤和如峰!他请求!他有什么资格请求?挺起了脊梁,她像个凶猛的母狮般,坚决而果断的

说:

    “不!”“梦竹,”何慕天的声音悲凉而凄楚。“请求你!不要把我的过失,记在孩子

们的身上。他们年轻,他们又那样一往情深,请给他们幸福的机会!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

几乎是不能原谅,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赎罪。只期望——”他不由自主的颤栗了:“孩子们不

会因我的过失而受苦,梦竹,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错,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梦竹愤

愤的望著眼前那个男人!你很会说,你很有理,请给他们幸福的机会!是谁要剥夺他们幸福

的机会?梦竹吗?还是何慕天?

    “晓彤,”何慕天困难的,艰涩的继续说:“是那么可爱,又那么——柔弱的女孩。”

他望了梦竹一眼,深深的摇头:“梦竹,请原谅我,我并不知道有这个孩子!”

    果然!他知道一切了!梦竹迅速的盯住他,沙哑的说:

    “谁告诉你的?”“王孝城。”梦竹把头转开,郁闷的说:

    “她不是你的孩子,她是杨明远的。当我躺在医院里,因阵痛而哭喊的时候,是明远在

旁边给我勇气。当她呱呱堕地时,是明远第一个去看她的模样。当她从医院里抱回家,是明

远给她换第一块尿布。当她开始进学校,是明远牵著她的手送她进校门。你怎么敢说她是你

的孩子?她不是!她是明远的!”何慕天闭上眼睛,心底的痛楚使他头昏。他狂乱的吸著

烟,仿佛只有烟可以支持他,给他力量。他知道梦竹说的都是实情!那不是他的女儿,是杨

明远的!对晓彤,他没尽过一天的责任,所有的只是过多的亏负!他用手抹了抹额角,虽然

天气那么凉,他仍然在冒著汗珠。

    “我知道,”他匆忙的说:“我并不想再得到她,只希望尽一分力。梦竹,但愿你能了

解,我只想尽一分力!给予她一些快乐和幸福。我不会告诉她我是她的父亲,我也不会破坏

她对父母的观念,让我也为她做一些事,在幕后做,悄悄的做,行不行?我向你保证,我决

不拆穿这个秘密,请求你让她和魏如峰来往,好吗?请你相信我,我是为了她,不是为了我

自己!我的一生已经谈不上快乐,只期望下一辈,别再蹈我们的覆辙!”“我们的覆辙!”

梦竹冷笑了。“你用了几个多奇怪的字!”

    何慕天猛的盯住了梦竹,紧紧的望著她,她嘴边所挂的那个冷笑使他突然间失去了控

制。带著几分急促和忙乱,他语无伦次的说:“梦竹,我知道我很坏,我在你心目中是个恶

魔和鄙夫,对于我自己,我一点都不想辩护,也无法辩护。以往,我曾经欺骗你,尽管欺骗

的动机是出于爱,造成的却是不可收拾的后果……”“欺骗的动机是出于爱!”梦竹感叹的

说:“多么美丽的一句话!”“别这样说,梦竹。”何慕天有几分恼怒,胸部在剧烈的起伏

著:“当初,我有好几次想把真实情形告诉你,我结过婚!有一个跋扈而任性的妻子,而且

已怀了孕!但,你使我说不出口,我太爱你,太怕伤害你……反而对你伤害得更大!怎么说

呢?我能怎么说呢?当你背弃家庭跑向我,我怎敢告诉你我有妻子?何况,我又决心要娶

你!我回昆明去,所有的理由都是藉口,只因为要办妥离婚,好跟你办理合法的手续……”

“哈哈,”梦竹冷笑:“多动人的一篇话!”“我知道你会这么说!”何慕天喘了口气: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反正,事过境迁,说也罢,不说也罢!”

    “你回去办理离婚!为什么后来的一个多月一封信也不写?”“起先,我写了。后来,

我的日子变得非常荒唐……”他深吸著烟,回忆使他的眼睛显得痛苦而迷蒙。“整日整夜我

和她作战,她坚持不肯离婚,我想回重庆,把一切经过向你坦白,然后带著你远走他方,去

重创一个世界。我想你会谅解我,会跟我走的。但我又存一个希望,想她总有一天会被我的

冷漠所折服,就会同意离婚。这样,我在两种矛盾的心理中挣扎,一忽儿想立即束装回重

庆,一忽儿又想继续和她作战,痛苦、烦恼到了极点,就酗酒买醉。好几次,我在灯下提笔

给你写信,每次都无法写下去,总觉得再写些欺骗的话,还不如马上回重庆。可是,第二

天,我又觉得,没有那张离婚证书,我如何见你?我怎能对你说:‘跟我走,我们不能结

婚,请做我终身的情妇!’我不能!”他用手支住额,痛苦的摇著头,往事像一条鞭子,击

痛他每一根神经。“就这样,一天天犹豫,蹉跎下去,最后,她同意离婚了,同意得那么干

脆……我不知道你去过昆明,我也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些什么,但我可以想像得出来……抛下

家里未满月的婴儿,怀著一张离婚证书,我没有担搁一分钟,扑奔重庆,准备向你忏悔曾有

过的欺骗……”他长长的叹口气:“到了重庆,才知道短短三个月,世界早变了颜色。什么

都没有了,什么都不存在了,爱情……梦想……及一切!”他把手从额上拿下来,泪光中,

梦竹坐在灯下的身子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他凄然一笑,吐出了一口烟,惘惘然的说:“就是

这样,总之都过去了,我知道,我说也没有用,你不会相信。”

    梦竹深深的注视著何慕天,跟著何慕天的叙述,她似乎又回到了过去:小屋中绝望的等

待,仆仆风尘的渝昆道上,那个自称为“何太太”的女人,昆明街头凛冽的寒风,以及那喝

醉了酒摇摇晃晃走过去的青年……是真的吗?何慕天的叙述有几分可信?那张半隐在烟雾中

的脸庞清癯苍白,那对闪著泪光的眼睛诚恳真挚……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唉!”何慕天再叹口气,灭掉了烟蒂。“小罗说:‘她已经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

你别再麻烦她了!’结了婚,生活得很平静!我还有什么话好说!朋友们唾弃你,深爱的人

已改嫁,嘉陵江边景物全非!我只有离开,只有远走,走到见不到任何熟人的地方去!嘉陵

江卷走了我的离婚证书,卷走了我生平唯一一次惊心动魄的恋爱,也卷走了我一大部份的生

命……小过,我并不知道你已有了晓彤,如果我知道,我会不顾一切,不顾生命的争取你!

我会和杨明远谈判,会向你哀求……反正,我决不会让你跟著杨明远!但是,我不知道!”

梦竹咬紧嘴唇,何慕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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