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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那和尚刚才给你下了什么手脚。他看我真的好了,一副不疼的样子,也风清云淡地笑了,看我下次遇到他怎么收拾。
下次?收拾?
那道士法力不低,他定收拾不了他的。我笑他,却不揭穿他,男人总是爱在女人面前装英雄,扮豪杰,我何不小鸟依人,姑且让他自得?
双眼四顾,诺大的医院,我却找不到出路。我是来看那孙富的,他在那里?是死是活?那臭道士也没指点,我如何才能找到?这地方一股连野鬼也不喜的味道,太沉郁了。
看过齐天乐的肩膀,却见一个人在急匆匆地跑着,喊,大夫,大夫......
柳遇春!
忙低了头,把头埋在齐天乐的肩下,手指翘起,轻轻一指,天乐,你看......
他不知道我要他看什么,却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
这只鬼阴风一扫,莲花指翘,已把他的墨镜摘了。现出庐山真面目。
有人大喊:哇,齐天乐!!!
是站在那长队里,乞求新生的,因等得不耐,偶尔朝这边看来,突然发现了耀眼星辰,失口叫出。
他忙放开我去拾墨镜,我轻轻地推他一把,在他身后笑说,天乐,再见,电影开始演了再找我,我走了。爱......你的人来了。
说着竟然一酸,杜十娘六百年前错爱李甲,六百年后再也不敢错了。
做鬼也不可以错。
错不起。
除非把他的心儿掏出。
而他,是有大众的,大众是爱他的。
他不拾墨镜,转眼看我,又怨又责,显然是自己人的眼光,那般亲近,旧雨新知,邂逅重逢,宝儿,你这样会害苦我的,以后别这样淘气好么?
不淘气?
他只是目下新鲜罢了,顺着他的女人,过不了几日就是昨日黄花,充军当弃妇了。
我含笑逆流而出,快速往遇春身边走去。因那长队突然散了,人群蜂拥过来,嗡嗡一片,把齐天乐围在中心,堵了个结实。好在他长得高大,鹤立鸡群,外围还能看的见,连那穿白袍大褂的也在那里挤,爱意汹涌,人海滔滔,喊,齐天乐,齐天乐......
好盲目的爱,六百年前杜十娘可没有这样风光过。
可,爱也会毁人的,大爱,小爱,愿意的爱,不愿的爱,把他挤着,压着,迫着,他无奈地说,好,好,好,大家静静,我一个一个地签......
第三章可以同富贵,不可共患难
一个一个。
额外的工作,因为他们爱他,而他未必爱他们。
我真得害了他了。
遇春看见我,拉我的手,争分夺秒,十万火急,快速跑了,边跑边说,快快,刚才哪儿去了?找你好久了!
随着他跑,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去靠近那孙富,他可死了?他有太多的谜语,杜十娘这只鬼想把谜底一一揭穿,那时他死,也不迟呵!
爸爸怎么样了?
现在还在昏迷。
会死掉吗?我惊慌地问,什么时候,这只鬼全然把自己当了孙宝儿了?仅仅因为那些梦吗?
这......得看医生的能力。遇春吞吞吐吐,怕伤了他心爱的人了。
可已经伤了,孙宝儿的皮在颤抖,眼圈发红,竟然哭了。
宝儿,别哭,都怪我......柳遇春看我的眼泪落下,紧紧一抱,自我责备开了。
怪他的什么?
他此刻全然顾不得装做辞了警察一职,孙富性命相交,他不得不把他所知道的一切,尽数说了。
原来等他去了那地,这伙警察已经把那人抓了。是个小头目,人比较懦弱,威吓几句,全数招了。为了撬开孙富的铁嘴钢牙,他们把那人带去和孙富一起对质,想从心理上瓦解他。孙富见了那人死活说不认识,那人忙的要洗清罪名,苟且偷生,坦白从宽,少在监狱里消磨两年时光,就提起一个姓刘的。一说到这,孙富猛虎出山,出其不意的站起,胳膊一伸,把那人的脖子套进他的怀里,手铐相夹,死命相勒,左右审问的警察拿警棍打他,也打不开的。半天俩个人都倒了地,才发觉,孙富的头低着,血流了那人一脖子和他自己一胳膊。原来他嘴里含着刀片,把自己的腕割了不说,把那人的脖子也割了个深深的口子。
哦,原来如此。
好不惊心动魄。
那,那人可死了?
死了!柳遇春低低地说。一脸悲悯地看着宝儿,现在,孙富杀了人,即若救活,也是死罪难免,得以命相抵,才可还了公道人心的。
她失了父亲,是他,一步一步造成的。
他怕孙宝儿跌倒,紧紧地拥着,往急救室的门口走去。那门口聚着几个警察,王队站在中央。
鬼耳听得远,只听那王队说,看你们惹的祸,我开了一会儿,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立功心切,也不能这样。现在可好,一个死了,一个半死不活,断了线索怎么办?怎么说也得想尽办法把孙富救活。
哦,他居然求生不可,求死不得。
另一个警察低声说,也奇怪了,他哪儿弄的刀片,天天搜他的。
王队想问什么,却看见了我和柳遇春,把嘴闭了,一言不发,怕给我泄了什么天机。
我看着那紧闭的大门,想,一会儿,是不是这门里,就飘出来一只新鬼?那时新鬼见了旧鬼,而非孙宝儿,该多么莫名惊骇,伤心痛泣,他爱的女儿,居然只剩一层皮了?
呀,那该是多么痛苦,做鬼也要不得,成了一只苦命鬼了。
出来一位医生,白袍大褂,面无表情,他们见惯了生死,不以为异,况是自找死路的,谁叫宝儿?病人要见。
哦,孙富还会说话?我弹跳而起。
柳遇春把我一指,她,她。直怕王队不让我见孙富一面,那么灼急。
那好,请跟我来,不要说太过刺激的话,病人现在没有过危险期。
我跟着医生进了急救室,只见孙富浑身都插着管子。有红色的血液在一滴一滴的通过塑料管道,进入他的肉体。
那是肉体的饮料,生命的水,鬼渴了也希望喝一口的东西。
宝儿,他抬了抬手,却抬不起,眼里隐然有泪。
爸爸!
叫了一半,哽住,说不下去。
宝儿,爸爸没事,你不要急。他声线低微。但依然为宝儿着想,怕吓着宝儿,她是他的一切,风来他避,雨来他遮,在万不得已,他拼了命杀了那出卖的人,不外是为了钱,想让她衣食无忧,一生平安而已。只是他不知,她比他更早弃了这一世,因爱,也因了累。
宝儿,不要相信徐素素,她不配当你的好朋友。
我点头。他定吃了素素的大亏。
不要相信柳遇春。
我也点头,对他来说,把他送到监狱的人,他女儿怎么可以相信呢?
谁也不要相信。他咬牙切齿,心跳加剧。他们......他们现在就在这病床上安了窃听器。
哦,真的这样片刻不容,不留缝隙?
不相信任何人,这倒也是真理。世人多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以同富贵,不可共患难。连李甲都可以把杜十娘买了,还有什么人是可以相信的?
奇怪,我和他,六百年了,居然有相同的看法,也真是奇异。
难道前世是仇敌,现在是阴阳相隔的知己?
我忙把他的手握住,爸爸,我都记住了,你不用操心,好好休息。
应的诚心诚意。
他看我应了,宽心一笑,万般释然,而后却皱了皱眉。显然这一笑牵动了伤口,肉体至这份上,已卑微,已穷家薄业,笑不起。
我握紧了他的手,看他对宝儿如此的深情厚爱,我这只鬼也不忍他疼的蹙眉。
他呆看着我,深情款款,也想用力,却软软的没了力气,惟有眯着眼,眼神突亮,额头泛着亮光,轻轻的叫了声,小眉(梅)......
小眉?小梅?那个眉(梅)?小眉(梅)是谁?
可是画眉深浅入时否的那个眉?
他可曾为她画眉?
第三章把男主人打得皮开肉绽
他闭上了眼,眼角有一滴液体缓缓溢出,千辛万苦,他要控制这滴眼泪,却控制不住,回忆崩溃,意志绝堤,对不起,小眉......对不起?
沧海月明珠有泪。
他呼吸起伏不定,海浪般喘息。我握着他的手,噫,这个男人,他风筝断线,魂魄在飞,飞向过往的年岁,他握着我,不舍的,拉着我这只鬼,跟着他的旧时记忆,不堪地面对一遍血淋淋的陈年往事,酸辣年岁。
原来鬼魂相通,说的就是垂死的人,奄奄一息,鬼与他的魂魄靠得最近,最为相惜。
红,一路是红,漫天漫地的红,有了血腥味,红得无耻,没有道理。
玫瑰的红、深紫的红、酱紫的红、血般的红、淤黑的红,层层叠叠,红上加红,红里透黑,颜色淤积在墙上、地面、沟渠……臭了,吸引了一群群苍蝇黑压压地飞过。嗡嗡。长篇大论地发表着议论。
革命小将,革命歌曲,大字报。
墙壁生了病,贴了膏药,一张一张,白纸黑字,控诉假血假泪,狰狞斗争。
一个男孩,腰扎皮带,一身黄色军衣,衣服显然大得近似滑稽,十二三岁,走在街上,稚气未退,跟在一帮生龙活虎的少年身后,和他们一起唱:
要敢于牺牲!要敢于牺牲!
包括牺牲自己在内。
完蛋就完蛋,
枪一响,上战场,
老子下定决心,
(异口同声地朗诵:下定决心——)
今天就死在战场上了!
……
这歌声让人热血沸腾,他虽小,也被点燃了一颗红心,他也要革命,要批斗,要顶天立地,他那正在发育的血肉之躯,渴望暴风雨的来临。
他跟着他们,做了尾巴,一拥而上,一鼓作气,四处翻腾,又打又砸,好不快意。走进一个园子,他随着别人撕书捣毁,有人在前院把男主人打得皮开肉绽,剃头认罪,这样的骄傲时事,却轮不到他做,他们嫌他人小没有力气。他的责任只是在后院乱翻,乱撕,或者一时意气,点一把火,把书烧毁。
他从书架上往下扒拉东西,却看见门后一双惊恐的大眼,吓到没有眼泪,两只小小的手,捂着嘴,怕得不敢叫出声息。
那是个比他更小的女孩子,瘦瘦的,脸白如玉,泛着瓷器般的光,那瓷器也是他在另一个收集这些东西的牛鬼蛇神家里见过的。要不是她眨了眨眼睛,他都怀疑她本身便是一个瓷器。他朦朦胧胧地知道这便是美。却不肯为那美屈服,抖了抖黄军衣,狐假虎威,大踏步地过去,吓她,不许动。把手放下来。
这句话本身便有矛盾,而她竟然遵循,先把手乖乖地放下,大眼里有泪,在里面湖水般盈盈徘徊。惟命是从,不敢有违,甚至不敢把湖水溢出一点来,怕这小小革命家生气。尖尖的下颌,一瓣刚开的茉莉,耳朵也如两朵不知名的花儿般,倔强,惊艳,秀气,稍稍伸出,似乎伸出枝头的玉兰,具有莫名之美。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安静温良,顺民两个,乖乖地贴在耳际。
而那小小的耳垂上面,有一滴黑色的东西,如他在田地里捉的虫子,圆而小,爬在花瓣上休息。
他不由静静屏气,然后轻轻地一摸,说,嚯,你的耳朵上有个瓢虫!
她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严词正语地为自己申辩,你胡说,那不是瓢虫,那是痣!
那是痣,今生印在他的命运里,铁的事实,烙过的印记。
他摸了摸头,也恢复了稚气,无话应对,只好问,你叫什么?
不告诉你!
告诉我吧,好不好?
那你叫什么?她居然要他先把名字交予。
孙富。
第三章黑五类的子女,水性杨花
她咯咯地笑,你比我高,肯定你大,我是小眉(梅),以后我叫你富哥哥好不好呢?
好啊。他摸摸头,问她,哪个眉(梅)啊?眉毛?梅花?
眉毛。她把自己眉毛抹了一下示意,明白了吗?
他点头,明白啦,她做妹妹,那太好了!他喜欢她,不问缘由的喜欢,她似乎生来就是他的妹妹,躲在别人家的门后,等着他来说那一句,嚯,你的耳朵上有个瓢虫!
一阵脚步声,从前院向后院,洪水般淹来,这声音他太熟悉,他们一惯批完了牛鬼蛇神,才割革命毒草,伸张正义。
而小眉,她是牛鬼蛇神的子女,他们进来,不会放过她的。
他拉着她,突然背叛了革命,当了情感汉奸,跟我来,小眉。
把她藏在一张床下,他也钻了进去。两个人抱成一团,里面灰尘飞舞,尘埃扬起,呛人口鼻,她不由地想打个喷嚏,他忙忙地捂住,心里念着,小眉,小眉,这个时候不要打喷嚏,不要打喷嚏......
最终那个喷嚏无声无息,死在他掌里,零落的鼻涕,飞花碎玉,溅他一掌,他只觉温暖一如春天的毛毛雨。
自此后他不做那些革命小将的尾巴,他做了她的尾巴,偷偷的,两个人在一起。
她给他讲故事,她看过很多的书,懂得真不少呢。他给她捉蜻蜓,蝴蝶,瓢虫,莹火虫,有时候还抓个青蛙吓她,她明明怕,反而不跑,只是往他怀里钻,把小脸埋在他的衣衫里,蹭着,富哥哥,富哥哥......
富哥哥......
富哥哥的叫声里,流年过去,比他们大的都上山下乡,和他们同龄的又都因他的悍气,不敢当面侮辱她。而她白日跟着他,晚上独自回家睡。年少的时候是快乐的,因有了他,一切安全,简单,快乐,明媚。
他渐渐有了喉结,胡须悄长,上下两唇生了春草,毛茸茸的。而她渐渐丰满,一如果实,美丽圆润,散发着果实才有的气味。
在这其间,断断续续有回家探亲的知青,突然回来,突然走掉,如同路过的鬼,脸在暗夜里亮一下,又息了,远去。他们和这城市亲近,远离,这城市和他们脐带相通。它是他们记忆的母体。
而她的美,开在这片红色城市的沙漠里,无遮无掩,亦无法掬在他的手掌里,轻轻地藏起,不让别人看见。
一个月夜,温暖的月夜,他送她回家,看着她进了她家的门,说,小眉,明天见。而她走到门口,还回了首,摸着麻花辫,说,富哥哥......
说到一半,却红了脸,不肯说了,玲珑的身子一扭,跑回了屋,给他丢下了一句,明天,明天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
可有些事,不能等待,往往一夜之间,山崩海啸,把前尘席卷,片甲不留,静静湮灭。
谁说回头是岸?
回头也没有岸,回头有时候往往看见地狱。
血污,肮脏,铅凝的死灰的一片。
第二天,她没有来找他,他找她去,她门也不开,就是不见。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持之以恒,天天来找她,他要问她个明白。
直至一天,她立在门口,手在另一个男人的手里,那是个装病返城的知青,她冷着脸,孙富,以后,你不要找我了,他不愿意看见。
什么时候,她和他在一起,要问另外一个男人的意见?
呵,女人,有了新欢,弃了旧爱?这么快地翻脸?
他想砸那小子一砖,拼个你死我活,玉石俱焚,但他没有,他只是看了她一眼,那花瓣上的瓢虫,仍是历历在眼,但,从此却不再属于他,他如坠冰窟,他踉跄而出,他告诉自己,她,不过是一个黑五类的子女,水性杨花,有什么了不起?
从此除了上班,就是找劣质酒买醉。过了一天是一天。
不知世上何年,其实,不过,只是,过了十个月。
街上人流汹涌,人们兴奋莫名,每个人都在为别人的凄惨兴高采烈,犹如过节。
人人崇高,人人是道德家,吐着唾沫利剑,杀人不见血。
他人即地狱。
第三章那个敢做不敢当的人犯
大家快来看破鞋!喊口号的。
我看这小狐狸精从小长大,一直觉得不是个好东西,果然破鞋。有先见之明的。
这破鞋长得不错啊!悄悄咽口水的。
方小眉,老实交代,野汉子是谁?野孩子哪儿去了?不交代就是反党,反革命,反人民的三反大破鞋。搞审判的,深得文革三味,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