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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要分开，抱抱呗。”许梓然也没皮没脸了。
她在黑夜中看不清楚，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靠着裘郁柔的胸脯，也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给了她胆量，竟然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蹭了蹭。
这下裘郁柔没有先前那样毫不动容了，她伸出手放在许梓然的肩上，似乎想要将对方推开，最终却还是没有用力，而是环住许梓然的脖子，也把对方抱住了。
黑暗中她们听见彼此的心脏跳动，宛如从远处传来的此起彼伏的海潮。
于是仿佛被这海潮推攘着有了更大的力量，许梓然从裘郁柔的手臂中抬起头来，看着裘郁柔，目光滑过对方的脸庞，落在眼睛上。
裘郁柔也低下头来，似有所悟。
她缓缓靠近许梓然的脸庞。
然而就在这时，黑夜中传来一声咳嗽，许梓然和裘郁柔如触电般地分开。
许梓然若无其事地转了个身，把手伸进包里装成好像在包里拿什么东西的模样。
下一秒她听见熟悉的声音：“柔柔，不是说过来了就再给我打个电话么。”
是沈飞瑶。
裘郁柔脸涨得通红，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母亲说话。
对方看到了？又看到了多少？
可是如果现在自己都尴尬起来的话，许梓然岂不是要更尴尬？想到这点，裘郁柔强壮镇定地开口道：“正要打，你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沈飞瑶一片平静：“你那么久没联系我，我当然担心。”
裘郁柔便对许梓然说：“我先进去了，回头见吧，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许梓然点头称好，正准备转身，突然想起什么，想了想，便拉了下裘郁柔，示意对方低下头来。
裘郁柔看了眼沈飞瑶，见对方一脸平淡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便也不顾忌地低下头去。
许梓然便在裘郁柔耳边轻声道：“鱼肉，你要是又什么时候觉得……嗯，觉得自己出现了什么记忆空白，或者做了梦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这话题打散了先前的旖旎，裘郁柔正色道：“好的，一定会的。”
许梓然这下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身影渐渐隐没在黑夜之中。
到听不到许梓然的脚步声了，沈飞瑶才道：“腻腻歪歪也不看地点。”
裘郁柔不接这话，而是问：“电话里没说清楚，语格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飞瑶便凝重了神色：“说起来这事，好像还是跟刘家的那个小姑娘有关……”
月光被偶然飘来的云层遮挡，黑夜便就愈加地黯淡下去。
对话声在黑暗中愈趋轻微，像是一闪一灭的烟头，最后终于归于沉寂。
许梓然一步三回头，终于也还是回到了原地。
她看见田佳琪的车，这时才想到田佳琪估摸又要对她进行冷嘲热讽，于是她放轻了脚步，正想着应对之法的时候，看见田佳琪居然没在车上，而是靠在车头，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
她右手夹着烟，左手插在口袋里，手机用脸和肩膀夹着，不咸不淡地“嗯”着，似乎忽然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冷笑了一声道：“你又是怎么说的，现在不是照样也过来了么？”
说完这句话之后，忽然起了一阵风，钻进许梓然的鼻腔，许梓然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一打之下，一发不可收拾，连着打了四个，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田佳琪已经把电话挂了。
连带着烟也已经掐了，空气中只弥漫着一股二手烟的味道。
许梓然到底是吸过烟的人，这辈子被裘郁柔管着没有抽过几次，这会儿简直要勾起瘾来。
她看着田佳琪，想着要不要讨只烟的时候，田佳琪开口道：“是夏倩的电话。”
许梓然一愣，她本来并不想问田佳琪在和谁打电话的，可是田佳琪这么说了，不接茬反而有些失礼，她鬼使神差地说：“哦？你在打电话啊，我还以为你只是在抽烟。”
田佳琪便没有再说什么，上了驾驶座。
许梓然还是坐在后座上。
她似乎什么都没想，闭上眼睛很困似的闭目养神。
然而她心中思绪翻滚，最后归为了一个结论——
田佳琪的电话，绝对不是和夏倩打的。
第124章（）
这判断是基于那么多年许梓然对田佳琪的了解，如果这个电话真的是在和夏倩打的话，田佳琪根本没必要也不会特意提起。
她骤然提起，倒更像是心慌意乱地想要掩饰什么。
更何况，许梓然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田佳琪。
上辈子的那个时候——就在背叛的前夕，对方也是如此，看似平静毫无波动，却在细小的举动中展现出和以往的差异。
许梓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上辈子的事情，这会儿却恍恍惚惚，想起一桩来。
在她被通知文件曝光的前一个星期，她在公司门口碰到打电话的田佳琪。
对方面露不耐烦的表情，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臂环胸，用右脚脚尖有规律地敲击着地面。
“……不是时候。”她这样说，“难道我不知道么？你又是怎么做的呢？！……”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对方抬起头来，看见了许梓然。
许梓然理所当然地露出微笑打了个招呼，而田佳琪也挥舞了下手臂并露出笑容，同时对电话里面说：“不说了，我先挂电话了，其他事回去以后再说。”
对方挂断电话，将手机放进包里，随后开口道：“男朋友又打电话来烦我了，真是受不，我说了现在不想结婚，更何况，这种事在电话里面也根本说不清，对吧？”
许梓然听闻此言，有些吃惊，因为往常的田佳琪并不会提起她自己的电话内容。
但那个时候的许梓然只认为对方或许只是真的在烦恼这件事，因此情不自禁地向别人抱怨，于是虽然本身对这种男欢女爱并不感兴趣，还是好言好语地劝说了一阵子，听了一会儿田佳琪的抱怨。
讽刺的是，后来田佳琪和男友结婚，甚至是奉子成婚之后的逼婚。
于是多年之后许梓然想起这件事情，突然福灵心至地想到，那天所有的抱怨，都是田佳琪在心虚之后编造出来的。
她编造出一个谎言，来将自己的心虚掩饰的□□无缝，编造到最后，或许她自己都信了。
就好像现在，在一段路的沉寂之后，田佳琪又开始挑起那个话题。
“……夏倩先前倒是反对我进入演艺圈，现在反而开始劝我好好工作了，这人真是一根筋，让人受不了，就好像今天晚上，又怪我没有跟她说就开车出门，现在不是休假么……”
她说着这件事，未尝是觉得许梓然之前那句“没听到”是在骗人，或许仅仅是因为如果不说些什么来让刚才的谎言更圆满更让自己相信的话，她自己就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心虚的神情。
可是田佳琪表现的那么真实，到最后许梓然反而开始自我怀疑起来。
同一个人在不同时候表现出来的反应本来就会不同，更何况现在已经有那么多事情改变，她已经不是从前的身份地位职业，又为什么一定会做出一模一样的事呢？
许梓然想的有些烦躁，便说：“夏倩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许梓然这些年眼睁睁看着夏倩从一个开朗明媚的少女变成一个沉默寡言让人看不懂的女人，总觉得这其中的改变和田佳琪不无关系。
不，还不如说一定是田佳琪的关系。
田佳琪听了许梓然的话，下意识便回复道：“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许梓然没说话。
就她个人而言，确实也觉得这种事不是自己能多嘴的。
田佳琪便说：“当要是能像程浩言那样直接放弃，也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许梓然瞥了她一眼：“你确定你对这两个人没有什么差别待遇么？”
田佳琪便说：“能有什么差别待遇，都是一样的。”
许梓然便不说话了，她暗想，上辈子的田佳琪会答应和程浩言交往，这辈子就没有，她就不相信这里面没有夏倩的缘故。
接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家，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两家的父母却都还醒着，许梓然一进家门，便被妈妈照顾着要喝水洗澡，连那时候养下来的那只猫都跳到她跟前来蹭她的脚，一时间真是受宠若惊。
虽然知道到了明天这些殷勤照料很快就会变成各种各样的嫌弃，许梓然还是感到很温暖，她摸着房间里被晒得暖洋洋的被子，结果母亲递过来的热茶，然后听见对方说：“学校里都还好么？”
“还不错。”
“同学都还好相处么？”
“不差。”
“什么时候考试？”
“马上了吧。”
“现在回来会耽误学习么？”
“应该不会，你知道的嘛，我现在也没把重心放在这上面……”
“那交男朋友了么？”
“……”
许梓然一时呼吸一窒，不知道怎么回答，好半天才接上：“还没有，这不是还早着么？”
她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还要问什么，连忙站起来把对方推出去，说：“先别说了，都那么晚了，快去睡吧，爸都快睡着了吧，晚点他打呼噜，你又要睡不着……”
将母亲推出去关上门之后，她才松了口气。
松口气之后，她面露纠结沉思，暗想，有些事，或许也是时候说出来了——到时候不接受也好，不相信也好，许梓然也决定都受着，最多不过是上辈子的待遇，她现在也不算孤家寡人了，根本没在怕的。
这么想着，她坐回自己的床窝进被窝，先打开系统面板看了下。
那个“参加白语格葬礼”的任务并没有完成。
许梓然愣了一下，这时突然意识到，系统的这个参加葬礼，应该就是字面上的参加葬礼。
依照普通的人情世故来讲，许梓然和白语格除了做过一阵子的校友之外，没有其他联系，是没有什么必要也没有什么资格去参加葬礼的，但系统的判断标准显然不是普通的人情世故，于是它所颁布的这个任务，也就不是依照常理。
她真的得去参加葬礼才行。
一时惊愕之后，许梓然便很快接受了，她想要见裘郁柔，本身便并不排斥这个想法，更何况，她觉得系统的任务通常是有目的的，她还挺好奇这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么想着，她又浏览了一下论坛网页之类，在自己的社交网站上和关注者进行了一些互动，正准备在系统警告之前睡觉时，收到了一条私信。
内容是——到了么？
许梓然觉得奇怪，因为她是关闭了私信功能的，只有有限的几个人才能给她发私信，但是眼下这个私信的名字，却是个陌生人，叫做“错误代码”。
许梓然以为是熟人改了名字，毕竟对方还挺清楚自己的动态，便回了句“已经到了”，然后点进对方的主页想看看是谁。
点进去的第一时间，她就觉察到了不对。
因为这个账号零粉丝零关注，也没有任何动态。
——这是一个完全空白的小号。
许梓然退出主页，看见对方发来了新的消息——
错误代码：小心田佳琪，不过你吃过一次亏，应该不需要我提醒。
虽然很俗气，但是许梓然第一时间发问的仍然是：你是谁？
错误代码：你不是猜到了么？
许梓然确实猜到了。
这个世界上，目前她所碰到的人里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只有裘郁柔——她是说，来自未来的那个裘郁柔。
许梓然便回：为什么这样联系我？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裘郁柔”没有回答，而是又说：如果今天回了家，建议你明天去葬礼。
许梓然皱起眉头。
系统这么说，对方也这么说，其中的原因，会不会是一样的呢？
许梓然回复道：虽然你经常无视我的问话，但是我可以知道原因么？
这算是压低了姿态，许梓然觉得这个“裘郁柔”实在有些陌生了，令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然而对方的下一句话，却又令她心中一跳——
错误代码：因为刘颐真来了。
许梓然捏紧了拳头。
她想起今天晚上田佳琪打的那个电话。
她那个时候说的话，似乎就是某个人也来了。
会不会和刘颐真有关系呢？
许梓然并不想这样怀疑田佳琪，但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象了所有的可能。
她的大脑一边快速地思索，一边回复对面：我会看着办的。
对面没有了回应。
枕边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一下。
许梓然觉得自己像是从幻想回到了现实。
她仍然开着系统面板，同时把手机拿过来，看着里面的信息。
裘郁柔：睡了么？
她回复：还没有，你今天晚上能睡么？
裘郁柔很快回复：估计不行，要和我妈说不少事了。
：都说些什么？
：也不知道，我妈也知道的不多，不过……
：不过什么？
对面没有回复，许梓然思索半晌，干脆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了。
裘郁柔压低了声音：“刚才有些事。”
许梓然没问什么事，在听见裘郁柔声音的那一刹那，她连自己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都忘记了。
她听着裘郁柔从听筒那头传来的浅浅的呼吸声，下一秒开口道：“鱼肉，我想你了。”
一瞬间的寂静之中，只有呼吸此起彼伏。
许梓然透过半透明的系统面板，看见宛如黑色薄纱般的黑夜中，那些熟悉的摆设，久远的记忆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她想，原来只是此刻听着裘郁柔的声音，就已经可以满足而安定。
安静太久，她笑道：“才分开两个小时，这话是不是太肉麻了？”
“没有。”对面立刻否认了，许梓然听见深深的吸气声，同时还有压低了声音的话语，“因为，我也很想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裘郁柔立刻道：“我我先挂电话了，我妈叫我了。”
两人互道晚安，挂了电话。
许梓然凝重的表情已经变成了笑容，她正准备关了系统面板，却看见又多了一条私信——
错误代码：还有，孜然，我从来不无视你。
第125章（）
【亲爱的宿主，您需要进入休息状态，若继续进行活动，将进行强制睡眠。】
因为“错误代码”所发过来的那句话开始愣神的许梓然，被系统惊醒，于是连忙先干脆关了面板，闭上了眼睛。
然而虽然闭上了眼睛，却仍然无法抑制住大脑中的诸多思绪繁杂。
那句话——那行发过来的字，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简直仿佛带着一种深沉的叹息。
许梓然现在去回忆之前被附身的裘郁柔，仍然不觉得对方对自己存有爱意，但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却不知道为何确切地体会到了对方深沉的真心。
于是情不自禁的，上辈子的裘郁柔在她的脑海中开始闪现，全都是片段的记忆，像是不断闪现的幻灯片如元宵放在河面上的灯盏般顺次滑过，偶然看到几副，便都是意外深刻的回忆。
“你刚下飞机就叫你过来，会不会太累了？”
夜晚的街道像是电影里的异度空间，除了被黑夜笼罩的树影，便是延伸到黑夜深处的柏油马路。
许梓然开着车飞快地行驶在异国的街道上，肆意发泄心中的压力。
而她身边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的裘郁柔。
“在飞机上睡了。”裘郁柔说。
“也是，你总是在飞机上睡觉。”许梓然渐渐减速，将车停在一边，“你知不知道，田佳琪终于结婚了。”
裘郁柔皱起眉头：“你在意这件事？”
许梓然砸了下方向盘：“我当然不在意，我只是又想起件事，于是再次想起当时她那样骗我。”
“你要是觉得自己不会被骗，就太自恋了。”
“我可能是自恋，但是我记事以来，就只被她一个人骗过，还是我那么相信的人，你猜我能把这事记多久？”
许梓然看着裘郁柔。
对方苍白到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分割成明显的明暗，像是放在博物馆里漂亮的石膏像，只有眼睛仍有些光彩，抬起眼来，黑白分明的眼球，带来活物的气息。
“你只被一个人骗过么？”她开口道，“那可说不准。”
思维开始沉重，像是被一双手脱入浓稠的沼泽，于是记忆被敲击成碎片，渐渐变成模糊成一片的彩色/色块，直到某一个，一道惊雷在脑海中响起。
——有什么不对。
许梓然在强制睡眠的过程中猛地惊醒了，这种事除了刚谈恋爱的时候想裘郁柔的事时发生过，后来极少发生。
但是这一回她又强撑着醒来，因为她突然想到，刚才现在的裘郁柔和那个“错误代码”，似乎是同时联系她的。
现在的裘郁柔在和她打电话的时候，也没有透露任何她又被附身的信息，在那种情况下，她不可能发现不了，那么“错误代码”又到底是怎么联系她的呢？
以什么样的方式？什么样的形态？还是说——又附身了另外一个人？
许梓然想要打开面板立刻去问“错误代码”这些问题，然而系统既然要求她休眠，又哪里会给她打开网络的机会，于是许梓然只好重新打开灯，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登录，然后去找她和“错误代码”的对话。
然而她在私信列表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那对话。
她又在网上搜索错误代码这个昵称，显示结果却是“该用户不存在”。
许梓然看着电脑屏幕陷入沉思。
到底是对方已经删除了这个账号，还是——“她”只能在系统这个媒介下显示？
想到这一点，许梓然头皮发麻，更加没有睡意。
她突然又想起来，在许久之前，她曾经在论坛上发表过对自己这个状态的说明，于是她连忙登录熟悉的地址，搜索许久，终于把那个帖子找了回来。
她再次一楼一楼地看所有人的猜想，目光滑过那些吐槽回帖，很快找到了当年那个最认真地做出猜测的楼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