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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本面色稍霁,说道:“陛下今日问了你们吏部的准备,赶紧吧,山东那边可是抓了不少人,吏部跟不上,那就是打脸啊!打谁的脸?蹇大人自己想去。”
张本往兵部去了,夏元吉拱拱手也走了,留下蹇义站在大门外发呆。
回过身,他对那些听到动静出来的官员们说道:“查!于谦的文书被谁扣住了?查清楚!还有本官叫你们弄的候补官员,名册在哪?”
一群官员顿时各种神色都出来了,蹇义冷笑道:“陛下要发怒了,本官可不会为你们兜底,谁干的,自己请罪!”
他拂袖进去,吏部的官员们跟在他的身后,有人面无表情,有人在极力的隐藏着喜色,有人眉间多了惶然,脚步凌乱……
……
“吏部是怎么回事?”
朱瞻基的胡须长了些,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以及帝国的皇帝,他的威严日增。
安纶憨厚的面上浮起了一抹怒色,说道:“陛下,吏部有五名官员渎职,三人刻意受贿。”
朱瞻基想起先前蹇义被自己问到时的愕然,就吩咐道:“去,拿了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重责,然后刑讯!”
安纶应了,然后告退。
东厂需要鲜血来提升威望,越多越好!
皇帝的怒火稍后就降临在了吏部!
不只是吏部,就在这条集中了多个衙门的街上,八名吏部官员被抽打着。
不算厚的木板抽打着被按倒在地上的官员屁股,白花花的屁股上马上就多了红色。
三名涉嫌贪腐的官员被按在街上打板子,而五名涉嫌渎职等罪名的官员却被打嘴。
轻巧的木片抽打着脸颊,留下的伤痕不深,不重。
可那不断的啪啪声却代表着羞辱!
安纶站在吏部的门外,看着责打的场面,阴测测的对蹇义说道:“蹇大人,吏部可是乱的很啊!若非是没找到更多的证据,今日东厂怕是要装满人了。”
蹇义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些下属被当街责打,说道:“若是有,就把本官拿了吧。”
安纶嗬嗬笑着,眼睛微眯,让蹇义想起了一个人。
纪纲!
“蹇大人且小心了,东厂的刑房可不小,嗬嗬嗬嗬!”
安纶笑的憨厚,看到那些围观的官员都面露惧色后,就尖声道:“收了收了!”
那些行刑的番子们收了板子,地上趴着的三个官员的屁股皮开肉绽,惨叫声就没间断过。
而被抽脸的五人看似受创最小,可脸颊高高肿起的模样就像是猪头,让人发噱的同时心中暗惊。
要是自己挨这么一次,以后可还能抬得起头吗?
大多人都摇摇头!
然后东厂的人提溜着这八人就走,这一去不消说,最终的结局就只能在流放地。
吏部的脸丢了!
其它衙门的脸也危险了!
第2090章 被抛弃的战马()
“这条疯狗,纪纲第二!”
“闭嘴!”
蹇义目光阴沉的看着开始往右边去的东厂一行,回身道:“自己被人抓到了毛病,说这些有何用?如妇人般的絮叨,埋怨!”
吏部上下噤声,后面看热闹的其它部门的官吏都纷纷回去,然后到处响起喝骂的声音。
“不用做事了?耽误的事情算谁的?”
“看个屁!大人说了,谁再看,下次西市砍头就让他去!”
“……”
这是皇帝的敲打,对吏部有意无意的敲打。若是蹇义不能领会这层意思,他最好马上就致仕,回家去抱孙子,以免不得善终。
东厂的人出长街就往右转,却突然停住了。
见到这一幕的人不禁心中一惊。
“难道还要拿人?”
……
“公公,是兴和伯家的无忧。”
一个女孩正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往皇城去,女孩看到了左边一溜东厂的人,还有那八个被打的面目全非的官员,不禁嚷道:“是不是贪钱了?”
东厂的人面面相觑,跟来的邓嬷嬷急忙劝道:“小姐,这是东厂拿人呢!公主还在等着,咱们进去吧。”
无忧第一次见到脸被打成猪头的,而且一次还是好几个,就有些好奇,拖拖拉拉的往里走,却不时回头看看。
安纶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有人低声道:“公公,兴和伯家的无忧就在宫中,只要小心些,弄个…。。”
这人说不下去了,因为安纶的眼神变得冷厉,渐渐发红。
“公公,小的……小的……”
这人惶然,可一想到安纶居然敢给方醒没脸,心中又安稳了些。
安纶冷冷的盯着他,说道:“咱家在东厂的年月不少了,如你这般上进的却少见……”
这人心中一喜,安纶转身道:“倭国那边不是想要些在矿山上监工的人吗,我东厂当不甘落于人后……”
安纶带着人走了,留下这人在发呆。随即有两人过来,叹息道:“你说了什么?居然让公公要收拾你……走吧。”
“公公饶命……”
倭国那边虽然早已被收入大明囊中,可矿山的日子却不好过,而且远离大明本土,几乎和流放差不多的性质。
跟在安纶身边的一个太监低声道:“公公,兴和伯不好惹啊!纪纲……”
纪纲当年堪称是权势滔天,朝中重臣都忌讳这位锦衣卫的指挥使。
可纪纲最后如何?在和方醒的争斗中多次灰头土脸,最后千刀万剐。
安纶面无表情的道:“那几人马上询问。”
他竟然回避了此事?
所有人都看不到安纶的眼中究竟有什么。
……
“拿人!”
方醒面无表情的站在府衙前,身边一队队军士整装待发。
林群安大声应诺,回身指挥麾下分成小队出发。
陈扬面色煞白的站在方醒的侧后方,他知道自己有麻烦了。
是大麻烦!
抓捕率先在城内开始,那些宅子被人破门而入,士绅们正在诧异时,那些军士就如狼似虎的冲了进来。
“跪下!跪下!”
枪托重重的捶打着,惨嚎声渐渐传出去,河间府府城中人人自危。
方醒就坐镇府衙,等人犯被源源不断的带回来后,王贺也回来了。
“兴和伯,此事如何解释?”
王贺一路上已经想清楚了此事会引发的一系列变化,心中埋怨方醒不肯把打算提前告诉自己,所以脸色不大好看。
府衙中的官吏都在帮忙,无人敢偷懒。
聪明些的都在猜测着消息进京后,京城那些人的反应。
“兴和伯,这是打草惊蛇,陛下也要吃惊啊!”
王贺苦口婆心的劝着:“本来京城应当是最后再来,可现在弄这么一下,京城那些人肯定得慌了,到时候陛下那边可不好受。”
京城权贵云集,要是取消优待,那些权贵同样也收受了许多投献的土地,按照皇帝的尿性,难免要趁机发难,到时候咋办?
“我马上进京!”
方醒很坦然的态度让王贺一直以来的猜测都化为现实,他苦笑道:“这不是清理投献,而是借着清理投献来清理大明,兴和伯,那些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方醒点点头,辛老七带着家丁们跟上,他开始往府衙外走去。
王贺紧紧地跟着,一路唠叨着。
“这就是我的命!”
方醒走出府衙时说了这句话,然后上马而去。
“命?”
王贺当然不能去,他得留下来稳住。
他转身过去,看到一队嫌犯被绳子绑着,哀嚎着被押解而来,不禁喃喃的道:“难道这也是命?”
他却不知道方醒少说了个字。
——运!
……
命运是个奇特的东西,它能让人穷困半生,然后陡然富贵。
它同样能让人富贵半生,最后穷困潦倒!
没有什么因果,但方醒依旧相信因果。
他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黑洞?他觉得可能吧。
但黑洞是什么?
一路疾驰,他一路在想着。
他本想在这个时代悠闲度日,却不想几番沉浮之后,居然成了能影响大明走向的家伙。
所以他改变了,也被改变了。他自然而然的进了权利中心,然后自然而然的开始对这个庞大帝国施加影响。
时至今日,方醒觉得自己干的不错!
所以他确信自己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改变大明。
带着这个信念,他敢和任何人斗!
带着这个信念,他一路换马兼程,等冲进了京城时,身后京城的城门缓缓关闭。
再晚上片刻,他今夜只能在城外露宿。
人马都已经是疲惫欲死,刚进城,一匹战马长嘶一声,然后就前摔了出去。
马背上的军士在地上一个翻滚,起身后他顾不上查看是否受伤,一瘸一拐的走过去,单膝跪在地上,看着战马在挣扎着。
军士努力去帮忙,战马勉强站起来,马蹄却有些打滑,最后再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方醒勒马掉头,辛老七喝道:“它断了前腿!弃马!”
守城的军士也换班了,他们见状都劝说那军士弃马。
战马是战士最忠诚的战友,它驮着自己的战友,冒着箭雨长枪冲杀前进。
它就是战士的第二生命!
方醒理解这种感情,所以看到军士难过的流泪也没出声。
马腿断了,就算是能养好,可也不能承担作战任务,去拉东西都困难。
军士终究无法,他抱着马头默默的说了一些话,然后上了另一匹马。
这便是战士!
再多的感情都只能收起来,若是没有战死,这些将会在他漫长的岁月中被一一从记忆中提取出来,慢慢的回忆。
方醒策转马头,就看到了安纶。
安纶正看着倒在街上的战马,眼神呆滞,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走!”
方醒今晚无法回家了,只能在城中过一夜。
他带着人策马而去,安纶缓缓走到那匹战马的身前。
他不知道这匹战马的最后归宿,可却知道不会很好。
战马在地上喘息着,再次挣扎着想爬起来,哪怕左前腿断了,它依旧想爬起来。
几个准备处理战马的军士惊异的在安纶的眼中看到了水光闪烁。
安纶伸出手去,战马奇迹般的停止了挣扎,任由安纶的手摸着自己的脑袋。
安纶的眼神很单纯,很单纯的哀伤。
他起身说道:“弄车来,把它拉到咱家的府上去!”
众人愕然,这匹战马绝对是报废了,安纶这是什么意思?
随即有人去找了大车来,大家一起动手,把战马弄上去。
安纶就这么步行跟着大车,目光始终在战马的身上……
第2091章 求变()
方醒进京了!
为了赶路,连战马都跑死在城门处。
消息总是很快,晚饭时许多人都在用不同的语气和态度在谈论着这件事。
方醒在河间府震慑山东,按理是不该擅自离开的。
他来了,必然就是有事。
在目前这个背景下,不由的不让人心中揣度。
方醒进宫了。
朱瞻基正准备吃晚饭,听到他求见的消息,也有些惊讶。
这算得上是擅离职守了。
等方醒来时,一脸的疲惫,朱瞻基赶紧叫人弄了一碗羊肉汤来。
羊肉汤很鲜美,方醒几口喝完,然后就请罪。
“……河间府有人串联,臣担心影响扩大,直至京城,所以就下令按照口供拿人……”
朱瞻基也在喝汤,他没方醒那么粗鲁,直接端着碗喝,而是用调羹缓缓享用。
“……那些人大多……劣迹斑斑,流放有余。”
朱瞻基的手拿着调羹停滞在小碗上空,然后缓缓送到嘴边,喝了汤。
“没了?”
“没了。”
方醒很坦然,也很无赖。
这是制造既定事实,却让朱瞻基被动了。
朱瞻基喝了汤,然后起身,和方醒一起出了暖阁。
天黑了,宫中灯火点点,和天上的星辰对应着。
朱瞻基到外面,站在台阶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上次我说过……京城怕是不易,权贵也在兼并,你……终究是去试探了。”
方醒站在侧面,两人的周围就只有宋老实。
宋老实摸摸怀里的油纸包,心满意足的夹着扫帚,继续当着‘大内第一侍卫’的角色。
“是的。”
方醒没有否认:“京城终究要先稳住,否则处处掣肘,河间府就在山东与京城之间,动一下,既不会让京城惶恐,也不会无足轻重……”
朱瞻基面色复杂的看着夜空,“你这是要背锅吗?”
一旦失败,由不得朱瞻基做主,方醒将会是佞臣、奸臣,史上能排上名号的坏种,自然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清除优惠终究影响深远,耗时不少,若是停滞于此,其它的革新怎么办?”
方醒喃喃的道:“咱们都还算是年轻,可终究抵不过时光的牵连,若是现在不弄清楚,以后谁能弄?谁敢弄?”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朱瞻基心中一震,侧身看到了方醒脸上的严肃。
“玉米……”
“玉米他们不行,除非在你这打下基础,否则他们必然不行。”
星辰渐渐绚烂,方醒呼吸着清爽的空气,说道:“那些被抓的人绝对没有无辜者,我不会让你的声誉受到影响,至于京城的反应,估摸着没几个人敢招惹我吧,毕竟人称宽宏大量……哈哈哈哈!”
笑声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孤独。
朱瞻基并没有笑,他听着方醒的笑声,突然觉得很累。
身心俱疲!
“我们要继续努力,大明还差得远呢!”
方醒的声音带着些许振奋,他恢复了斗志,这对朱瞻基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士农工商,加上权贵,弄清楚了这些,大明就算是安稳了,至少能多活三百年。”
朱瞻基走下去,声音低沉:“大明……能活多少年?”
“三百年?”
他回头问了方醒,却不想要答案。
“前汉延绵,前唐……大明和前唐有相似之处啊!”
朱瞻基瞬间大脑清明,就像是接通了浩瀚的星河,无一不清晰。
“短暂的兴盛,随即陷入漫长的衰弱中,最后渐渐消亡……大明可是会这样?”
星辉洒在殿前,点点反光,反射在朱瞻基的脸上。
“可能吧。”
方醒不能确认自己对大明的影响多大,哪怕鞑靼和瓦剌已经消亡,倭国成了瀛洲,交趾变成了布政司……
可时移世易,不管是哈烈还是肉迷,包括对大明抱着警惕的泰西,天知道以后会引发什么规模的对抗。
如果后续大明自己作死,这些敌人将会毫不犹豫的发动进攻,正如明末时的那样,先是内部混乱,烽烟四起,然后外敌窥探,寻机入侵。
“总是内部要先乱起来,然后外敌才有机会,所以……还是要先清理内部。”
……
夜禁了,方醒走在京城的街道上,不时前方的家丁会和闻声来查看的人交涉。
交涉的声音很小,五城兵马司的军士也知道此时能出现的非富即贵。
方醒想回家,想闺女了。
家是回不去了,只能入住客栈。
能在这个时候还有大批客人入驻,客栈的掌柜欢喜的叫人去煮饭弄菜。
方醒坐在大堂里,大门敞开着,夜风卷入,微凉。
晚上已经没那么热了,无数人家都在纳凉。
条件差的就是一壶粗茶,好的自然要精致许多。
刘观就在院子里的大树下乘凉,边上一张小桌上摆放着一壶酒,以及几道小菜。
“方醒进京了。”
他在自言自语着,眼神迷茫。
仕途如生命的旅程,不想停,要一直走下去,越走越高,越走越……孤独!
不只是帝王感到孤独,重臣同样孤独。
到了这个境界,你无法去彻底信任一个人,哪怕他救过你的命亦是如此。
刘观觉得自己的仕途已经不会再前进了,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皇帝对他有些不耐烦,幸而他能体察圣意,好歹把都查院控制住了,否则在去年皇帝就想换掉他。
右都御史王彰在盯着他,只要皇帝流露出换人的意思,刘观绝对相信都查院内部会兴起一波‘倒刘’风潮。
有人说他不是君子,就不该来都查院任职。
都查院都查院,那是要纠察风气的地方,不是君子你进来干吗?
而且还是左都御史,谁会服你的领导?
于是他在都查院的日子颇为不好过,多次交换和迂回,这才渐渐的控制住了下属。
不过这些都是虚的,难免会因为某些变故而烟消云散。
“君子……”
刘观轻笑一声,举杯喝了一口。
他必须要破局,不然他将湮灭无闻,甚至臭气熏天。
所以他需要喝点酒,需要在利益之外加一个砝码。
一位当朝重臣,居然需要酒来帮助决策,说出去大抵会被人嗤笑。
可刘观就这样喝着,直至月华渐渐变冷,四处寂静。
他回到卧室依旧没睡,只是静静的想着。
及至时辰,他慢腾腾的吃了一碗稀粥,外加一个小锅贴,然后穿上官服去上衙。
他的速度很慢,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他看到了神仙居已经开门了,几个伙计正在门外洒扫。
“都快些,里面也得洗刷干净,然后吃早饭,有骨头!”
一个女人的粗犷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接着要弟就走出来。
她看了刘观一眼,也没给好脸色,说道:“没早饭,午饭再来!”
看了官服就知道这是重臣,可莫愁说过,神仙居不需要和官员打交道,相反,要忌讳些,免得给方醒带来麻烦。
刘观微微一笑,看着竟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颇为洒脱。
要弟楞了一下,觉得心跳好快。
这种情绪从未出现在她的身上,让她有些慌乱。
刘观知道这里是方醒小妾的地方,所以他微笑一下,然后准备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