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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記-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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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愿意。”我闭着眼睛,吸吮他身上故作强硬的温存,但两人间紧密的贴合却引起他低低吸气。我立刻推拒他道:“你的伤,不要压到。”

他看了看自己胸口,又抬眼看着我脖子:“而你的伤,又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剑割的?”

“这是为了让完淳送我回来,所使的苦肉计。”我抬着下巴回答。

他眸中一刻阴沉,拉起我便往回走,直走回黄家院落,在黄氏夫妇房内找到沈氏,把我向她一推:“嫂嫂,请帮珞儿擦擦药,如果她再乱跑,听凭处置。”

“你……”我真想给这张瞬息万变的脸一个左勾拳再右勾拳。

“我要去城楼回合了,麻烦嫂嫂。”他像是看出了我的意图,嘴角一缕戏谑流散,迅速退步出门,转身走了。

“妹妹下次可别做这等事了,刀剑无眼的!”沈氏听我含混地说完受伤原因,皱眉道。

“一个人一辈子哪里会有那么多机会使苦肉计呢,大嫂放心,以后不会了。”我笑嘻嘻地说。

“你还乐什么,真是……”她收好药匣,说,“他们说清军今晚或明晨就到城外了,趁这时光赶紧歇息一晌,明日我们要给他们接续守城物品,供给饭食,忙得紧呢。”

“我知道了。大嫂也歇息一下吧。”我说。

她回身一笑,说:“你兄长安排了我跟其他九位街坊一起去西门外,把还未入城的流民招呼进来,否则明日清兵至此,城门封锁,怕是一个活口也无了。”

“我与大嫂一起去!”我说,“青天白日的我也没法睡,多个人手多分力也是好的。”

她沉吟一下,道:“那好,你随我去,但是如果再耍性儿胡来,我可真听了文兄弟的话,要处置你了!”

“璎珞一定听话,严整以备战,不敢违逆大嫂。”我与她相视,皆是微微一笑。

而我知道,这微笑里所挟裹和掩藏的的,其实是浓浓的恐惧与担忧。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五章 坚守

沈氏把亭儿托付给邻居大娘,便带我往西门走去。走出城外看见一群男人正在捣毁河上木桥,领头的是黄淳耀。他见了沈氏和我,没说话,只点点头又去忙了。

城外路上的流民简直是以磨蹭的速度在走,不论垂老幼儿,皆面黄肌瘦满目无神,有的干脆躺在路边还没生得绿草的地上,乍看去就像已经死了。有的人则确实已经死了。还有的人正犹豫要不要进城,因为清军即将抵达的消息已然传遍。沈氏带我与另外九个女子会合后,略分分工,便抓紧时间去动员流民。

“进城,进城我们还有粥,呆在这只有等杀了。”沈氏对一个仰面躺在地上,骨瘦如柴,一动不动的男人说。

“当真?”那人一骨碌坐起,两眼放光,手往自己身上抹了抹,“有粥便去,横竖是一死,死在外头不如死在里头。”

“说得正是。”沈氏冷冷道。

那男人便去拉身旁的老妪:“娘,咱们进城!”

我在另一边刚搀起一抽泣的小儿,他身旁的女子突然拽住我的衣袖:“我,我不行了……我要生了……”

她脸上五官纠结,灰尘黏油汗糊在脸上,分外骇人。我赶紧松开小儿,转扶着她:“你还能动么?进城去生产!这里不行的……”可是她却咬着嘴唇,直到流出血来,不回答我。

“大嫂!”我对沈氏喊道,“快来帮忙啊!”

沈氏急急过来,伸手往那女子裙里一摸,说道:“快。还得进城去!我去备板车!”说罢跑去木桥方向,过了漫长的几分钟,两个男子带马拉着一架破板车赶过来。迅速把孕妇抬上去就往城里运。

这混乱一直持续到我们把大部分的流民都拉进城门。天渐渐黑了,听得一个报讯人策马在城墙之内沿线奔跑。高声喝道:“城楼令………关城门…………封城!”

城门沉重地关闭了。嘉定城内,各家各户燃起穆然的烛火。然而工作仍在继续。沈氏和其他女子们统共数十人,正将一些提早准备好的干粮往暗窖里搬运,这一间暗窖不过能容身三四十人,即便城中有那些多处。。。也肯定是容不下所有人地。问及此事,沈氏却是笑道:“躲在暗窖里,如何守城?暗窖是用来藏垂髫耄耋的。你我若不得不藏入,说明这城已失守了。淳耀本言誓死守城,破釜沉舟杀身成仁,但文公子说垂髫耄耋无力自保,连自杀身也难,先藏诸暗窖,以防万一。”

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如今各城外乡镇也愤然成兵。毁了桥道,嘉定城东、北二门都用大石垒断街路,而西、南二门用圆木乱石横塞道途。侯峒曾他们把那面老嬷嬷们做的大旗挂在了城门上。上书“嘉定恢剿义师”六个大字。这“义师”几十人在各处城墙上不分昼夜巡逻,而城里地民众也不甘落后。自从家里拿了刀剑甚至找铁匠讨了兵刃拎着上城墙上。那铁匠们倒也十分主动,献出铺里所有存货。一起参与巡逻。夜深了,仍能看到城头隐约的人影,和男人们小范围地齐声相和:“誓死守城!杀灭清狗!”

嘉定一夜无眠。

黎明时分,许多人在疲劳和忐忑中昏沉睡过去了的时候,一道高喊贯穿全城:“清兵逼城了…………起身迎战!”仍是那报讯人,骑着快马绕城内而行。

人们迅速从惺忪中醒来,离开家门,来到街上。由于提前的宣传安排,并无甚混乱,大家各自往东西南北不同方向奔去。

我随沈氏到西门,将饭食分发诸男子。这时我发现他们手中竟然有几杆火铳,还是好几眼的,十分惊讶。黄淳耀边啃饼边说:“吴之番搞到的。文兄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地消息,让我派人去寻到了吴之番,这人曾任南明总兵,居然真的交给我们几十只火铳,大伙都振奋极了。”

沈氏把水递给丈夫,却转头对我说:“妹妹,去城楼上看看文兄弟吧,他也许还没吃饭呢。”

“他在北门,去北门找吧。”黄淳耀说,“不知为何,他说北门需更加小心。”

那是自然。曾有记载说,清兵是被汉奸自北门引入城的。我对他二人点点头,拿了一份干粮和水,往北门走去。还没走下城墙,便听见身后一声巨响,城墙被烟尘火光淹没了。黄淳耀在灰尘中剧烈咳嗽着,扔下手里的水碗抓起火铳大喊:“堵住豁口,快!土袋!”

几乎是立刻反应地,五六个男人抬着土袋冲进烟尘。而下一轮巨响又紧追不舍地自城外袭来。

“快走!快走!”黄淳耀伸出一只手推着沈氏。沈氏赶紧下城墙阶梯,拉上仍在望着城墙破损情况的我往下跑。我们往城内跑,而迎面几十个中老年男人正气喘吁吁往西门城墙赶来。我听得见擦身而过的一个男人喉咙里的咒骂,另一个男人气管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息,我还听得见自己胸膛里擂鼓一般疼痛的心跳。

清兵地火炮猛烈地攻击着城墙,尤其是东西二城门。破损不断出现,木料和土袋在瞬间就被补上,又在下一个瞬间消失无踪。清兵又加策略,用软梯往城墙上爬,男人们舍不得浪费火铳弹药,纷纷搬起炸烂的墙砖往他们脑袋上投击。破瓜烂瓢红黄坠落,进攻一次次被阻挡,伤员迅速地增加。女人们带着成捆的绷带和药物守在城墙下,一旦伤员被抬下来,立刻包扎。

我与沈氏以及昨日地数十女子一起在城中协调小孩子和老人们往暗窖去。待他们藏得差不多了,便开始准备新的饭食往城门送。

清兵地炮火没能击退人们地斗志,城中的男人都密切关注局势,在城门内城墙底下狼吞虎咽地吃饭,但凡看到伤员和死者被抬下,立刻起身补上。

这攻与守地斗争仿佛没有尽头。我与沈氏在呛人的硝烟尘土里,护着怀里的竹篮,从西门往北门奔。到北门底下,我远远看见文禾站在门内,而他对面是几个年轻男子架着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那几年轻男子个个神情激动,手上一用力,把那男人按跪在地上。

“你这叛逆!你想偷开城门?汉奸!猪狗不如的孬种!”他们红着眼睛狠狠掐着他。

“文兄弟!”沈氏喊道,“我们送饭来了!……这人怎么了?“他要偷开城门,放清兵入城!”按着他的一个男子吼道,“若不是文公子发现了他的调虎离山计,现在城已经破了!”

“饶了我吧各位爷爷!小人实在是受不了了!小人心肝胆都快裂了!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啊!”那男人不过三十来岁,涕泪横流地匍匐在地下。

“文公子,怎么办?”一个男子问文禾“以汉奸论处。”文禾冷冷道。

“得令!”几人抓起那男人,手起刀落。

他的脑袋刚好滚落到我脚跟前。血液溅在我裙子上,迅速晕开。我看见他眼里最后的神情:极度的恐惧、不甘,还有一种迷惑。

一只手捂住我眼睛,把我拽到一旁。我拉开这手:“文禾,快吃饭他接过竹篮,打开,递给旁边几个刚斩了汉奸的男子:“吃完了小心守门。”

沈氏便把自己手里的竹篮递给他:“你不吃我妹妹如何放心?她自己都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你再不吃,可气杀她了!”

文禾望着我,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说话,伸手抓起竹篮里的干粮往嘴里送。那吃东西的表情真是勉强,纯粹完成任务。

看着站在城墙内,淋着不断落下的石头土块雨的我们,看着把炮硝铅屑连同干粮一起毫不犹豫吃进去的文禾,我心里突然有一种暖意冲了上来。也许,也许我们真的能够守住这座城池?

而这个疑问,在三天之后,已经持续了半日一夜的暴雨中有了回答。

嘉定城内所有火铳弹药用完。所有人员死伤惨重筋疲力竭。清军没能如后世记载般由北门入,而是攻破了张锡眉和龚用圆所守的南门。两人当时毙命。七十岁的后勤大队长马元调也正在南门,未能逃避噩运。城墙下的民众开始往城内逃散,“义师”的抵抗甚至没能阻挡一刻,清兵的铁蹄便踏入城内。侯峒曾从东城墙下来,从容地逆着四流的人潮回到家庙拜祭,然后投水而死。

沈氏急急地想找黄淳耀兄弟,我想寻文禾,却被人流挟裹一起着到了城中,她看着衣着破碎满面黑尘仍难掩恐惧的人们,眼泪簌簌落下,对我道:“妹妹,看来我们真要去暗窖了,亭儿还在暗窖里。可叹我们的夫君,至今生死难卜。”

我望着北城门的方向,心如刀绞。文禾,你一定要活着!你不能再次选择离我而去,绝对不可以!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六章 藏身

这是符合历史记载的破城时刻。我被人群挤着攘着,心里一片惨淡。所以说,这就是“殊途同归”理论么?无论中间如何斡旋,终会走向相同方向。

沈氏努力在人流中站稳,大声对我道:“妹妹,去藏身吧!”

我隔着丈余从人们不断晃动的身影间隙中看着她,摇了摇头,转身往北门走去。沈氏见状慌忙过来拉我,却在突来的又一波人潮冲击下难以行进。我没有回头,艰难地沿着房舍墙沿往前走。

南门既破,西门为大石所阻,人们往东门和北门去的不少。还有很多人没有逃散,而是攀上南门附近的城墙残垣和房屋,搬上石块,聚拢瓦砾准备投掷入城清

雨一直都没有停。地面上的泥水溅满人们的衣裾裤腿,人人都不顾一切,十分狼狈。我从头到脚逐渐湿透,冷得牙齿打架,终是拎着裙裾,迈开步子跑起来,一直跑到距离北门还有几十丈的地方,突然被人搡了一把,在泥地上摔了个结实。身后的脚步声纷沓,我挣扎着想赶紧爬起来,免得被踩成肉饼,可越着急越脚下打滑。眼见一条泥腿就要落在我背上,旁边忽一股力量把我一捞,让我站在了道旁。

“为什么不去暗窖?”文禾让我贴墙站着,他以背对外护着我。他脸上黏湿污秽,血色失了大半,令我很想拉开他衣服看看他的伤口。他在嘈杂中厉色吼道,“你来这做什么?!”

“我不离开你!”我回吼道。

“……笨蛋!”他是真怒了,“你是女人!跟男人不一样!你出来能做什么?”

我语结。他婆婆的,别人穿越都是走大侠或者巨富路线,不然就干脆一代女皇。凭什么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杀敌无用,救国无方,眼睁睁看着眼前一切按部就班发生。毫无力挽狂澜之能。

“跟我来!”文禾硬生生地拉着我的手腕,往旁边一条窄巷里跑。。。我地衣服上雨水混泥水。贴在身上极度难受,简直迈不开步,努力跟着他速度不跌倒。

跑了不知多久,人迹少了,一片破烂屋舍展现眼前。屋舍的角落里一扇紧闭的门上有块小小匾额,上书“嘉楠寺”。

文禾上前叩门,门打开了,一个老年僧人迅速一闪身,让我们进了寺去。

“文施主,黄施主兄弟先你一步到此。老衲带你去。”那老僧道,立刻往里走。

文禾拽着我紧跟其后。但见二重小院地后院里几间僧舍,却并无其他僧人。那老僧直走进中间僧舍去。

“文兄弟!”黄淳耀和黄渊耀皆衣衫褴褛,满面灰尘血迹。迎上来喊道。

文禾松开了我的手,上前拜道:“救兵不应,北门失守。文殇愧对二位兄长!”

“有你出策得来火铳,已然是帮了大忙。我两人自该代表全城百姓谢你。何来愧疚!”黄淳耀上前扶起他。

黄渊耀却看着我道:“弟妹为何在此?不随我嫂嫂去暗窖了么?”

文禾道:“来不及了。永净师父,”他转向老僧。“求将内子藏于寺中!”

那永净回道:“可以,我院内地窖里已有几位伤者,女施主可以藏身。”

“如此甚好!多谢师父!”他转身又对黄淳耀道,“义师仍在交战,不知东门如何?”

“东门已然沦陷了,侯峒曾已投自家叶池,我方才听说地。”我说。

文禾直直地盯着我,他嘴唇上的血色似乎也在变淡。

黄淳耀道:“如今四门全被克,但西门已被我等用砖石堵上,北门也堵住了,清兵自南门入,我们去南门。”

“事不宜迟。我已令北门剩余兵力往南,现今需速速前去。”文禾抬腿便走,黄淳耀紧随。黄渊耀走了一步又回身对我道:“弟妹,我家人可都去了暗窖?”

“是,沈大嫂是最后一个去的。”我回答。“那就好。”他说,“请弟妹保重,我们便去了。”

我看着他们三个消失在院门处,觉得自己的心掏空了一般。我在心里不断质疑守城的所作所为:我们是不是本来可以做得更好?我们没理由不做得更好地,怎么会在有了准备后仍是三日被攻破呢?到底是哪里不得要领?我纠结于眼前的形势,看着南门方向冲天的烟尘发怔。永净师父却在我身后轻声说:“请女施主随老衲往地窖。”

说是寺院地窖,却根本不在寺院范围内,怕是旁边破烂屋舍的原主人所有,被这小寺废物利用了。地窖临街挨着墙,入口十分隐蔽,还堆着腐朽的木料和垃圾,不只是原来就有的还是他们刻意放上的。永净拉开地窖的门板,让我进去。地窖里十分昏暗,空气浑浊难闻。我摸索着下了木梯,慢慢适应了里面的光线时,永净把门板从外面关上了。

这地窖不过二十来平,地上堆着稻草和两只麻袋,贴墙一个石墩,上面戳着一支蜡烛,烛光正被刚才开门板所放进地风吹得左摇右摆。周围零散坐着躺着六个人。三个男子瘫在稻草上直哼哼,三个女人就着烛火在给他们上药。

“我来帮……”我刚开口便被一个女子迅速捂住嘴,她在我耳边低语道:“不可高声!这地窖临街的!”

我赶紧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她方才放开我道:“我叫赵雪。”

“在下宋璎珞。”我说,“我可以做什么?”

她把一条绷带塞我手中,指指身边腿上一个血呼啦大口子的男人:“包上。”

我待她把药粉尽数撒在男人伤口上之后,用绷带将那条腿缠上。男人伸手拽了一团稻草塞进嘴里,用来抑制自己地呻吟。

这时,地窖顶上如闷雷轰响,又像下冰雹,砰砰腾腾地震了起来。外面惊叫哀号声陡然四起。

赵雪攀上木梯,在门板与地面接合之处往外窥视。地表的土末正随着震动从那缝隙纷纷落入窖中。赵雪过了不久下来,脸上表情阴郁,伸手指指头顶。大家瞬间明白了她地意思:清军入城了!

“赵雪,他不行了!”角落里地女子用气音低低叫道。

赵雪快走过去,我跟着走去一看,那男人是伤在腹部,绷带已然尽数湿烂,血也已经染透了他身下的稻草堆。我伸手摸他颈部,发现那脉动正逐渐变弱,几近消失。赵雪将手指放在他鼻下一刻,道:“没出气了。”

男人大睁着眼睛,似乎听见了赵雪地断言,又似乎不敢相信似的。但几分钟之后,他的瞳孔终于开始涣散,失去了焦点。赵雪默然地抬手抚合他眼睑,对那女子道:“梅云,把剩余绷带给柳芽。”那被唤梅云的女子含着眼泪点点头。赵雪又转向我:“宋姑娘,你去木梯上守着,注意看周围情形。”

我应了便去,她却又拉住我,凑过来道:“切记,无论你看到何事,不可作声!如若不能,趁早将衣襟咬在嘴里。”

我点点头,便攀上木梯。赵雪转身往柳芽看护的男人身旁去:“柳芽,拿蜡烛烘剪刀,我们给他取箭头。”

我将目光转向了门板的缝隙,发现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这门板正在一屋檐下,不着雨水淋漓,在腐朽木料与垃圾掩盖下刚可看到半条街。我的眼睛又花了数秒来适应外面的日光,就在我看清这街上混乱情景的同时,按照赵雪方才所说的,我将袄袍肮脏的衣襟抓起咬在了牙齿之间。因为我眼前所看到的一切,乃是人间炼狱。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七章 屠城

那远处钢灰色的乌云低低地压在破碎的屋檐和残断城楼上,正反衬着地上和着洼地雨水泥水四面流淌的殷红鲜血。而整座城池的上空,仿佛都弥漫游移着一种戾气:阴暗、诡谲而森重。那种生命游离的奇异恐怖笼罩着我们四周,迷蒙不清的空气中有说不出来的压抑。城墙破处仍烟火冲天,滚滚而上。远处的哀号依旧隐隐撕扯着人心,而我们所处的位置,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这地上自街口过来已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首,离门板不过四五尺外就窝着一个男子的尸体,他断了喉咙,少了一只脚,血自全身往墙底沟渠流去。我想躲避这腥味令人作呕的刺激,却无法以口代鼻呼吸,只紧紧、紧紧咬着这衣襟,看着正走过来的清兵几人一伙抓着逃散的人索要钱财。交出了钱财的人便放行,但走不多远又遇见清兵,再拿不出钱来,便得数刀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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