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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连忙捂住鼻子。
宁衡脸色未变,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捂在朱定北嘴上,又拉住他退开两步,道:“这个气味有毒。”
“什么?你说这臭味有毒?”
张捕头听说后,退到街道前连忙招呼还在里头忙碌的捕快们出来,果然几人或多或少都有头晕干呕的症状。
他们原本只以为是因为太臭了才会不舒服,现在知道竟然是那味道有毒,便纷纷说要去找大夫。张捕头也担心,自己在这边守着不让人进去,又让这些捕快去医舍的时候沿途告知街坊这附近的臭气有毒,让他们别到这里来。他们走时,连瘫在地上嚎哭的王家人也一并带走了。
宁掌柜这时候才问道:“张捕头,这里头怎么会这么臭,莫非是那天火?”
张捕头摇头,“是染衣用的色石,有两箱子呢,听说是昨日才运到的,没想到被烧起来竟然这么臭。诶,你说着色石有毒,那染出来的衣服还能往身上穿吗?”
宁衡没回答他的问题,贴在朱定北耳边劝了两句,见他执意要进去亲眼看一看,便吩咐宁掌柜到街口的药铺拿药,如此这般说了药名,又让他捣碎成汁沫把帕子浸透了再拿过来。
待到取了浸了药的帕子绑住鼻子,才由张捕头打头,再次进到后院。
“就在这里了。”
那天火好巧不巧正巧砸在前堂铺面和后院染衣处之间的回廊上,若是位置再靠后些,砸在染衣用的池子或是开阔的庭院里,当不至于造成这么大面积的波及。
张捕头让开身,其后四人打眼便看到一个巨大的坑,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团火不仅仅是火而已,没有足够的重量不可能造成这样深而广的砸痕。
宁掌柜当即便道:“张捕头,明人不说暗话,你既让我等进来应当不会对我们也藏着实话吧?”
虽然绑着鼻子闻着药味脑子一片清明,张捕头还是捂着嘴说话:“并非我有意瞒着掌柜的,这是上头的意思。”说着他朝那个火坑指了指,说:“这要是让人知道没什么天火而是有人甩火球过来伤天害理,这些和老天爷抱怨的家属就该和衙门拼命了。”
几人也明白这是为了稳住百姓情绪,但毕竟只是事急从权,事后必当将真相查实。
朱定北和宁衡蹲在火炕旁细细查看,朱定北试图嗅了嗅,但闻到的只有清凉的药气。宁衡扫了眼染衣用的后院,一片凌乱,可见那火球砸下来的火力十分凶猛,热气不仅将晾晒衣服的竹竿全部掀翻,那些布匹更是被烧的只剩灰烬。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他余光瞥见朱定北把手伸进黑漆漆的火坑之中,想要阻止都来不及了。
“长生!”
宁衡用力抓住了他的手,擦了上面的黑粉看过他手指没有受伤才松了一口气,正要出声教训他,便听朱定北低声道:“是磷粉。”
他的眼中略过一抹杀气,而后起身道:“我没事,咱们先出去吧。”
他想把手抽回来,但宁衡抓着不放,又掏出帕子沾了浸透在帕子上还未干的药汁,给朱定北擦了手,才将湿润之处按在他的指腹上。一股清凉覆在了灼热的指腹上,将磷粉残留的余热驱散。
朱定北笑起来,“不碍事。”
宁衡瞪了他一眼。
几人在宁家被烧的铺子上转了一圈,宁衡交代了善后事宜便上了马车。
朱定北叹道:“单只这些铺子便比我府上的铺子加起来拢银子,这么被烧了着实可惜了。钱庄倒还好些,金银都不怕火,那个玉器铺损失太大了,那些上等玉器首饰,没摔碎品相也差了。”
朱定北絮絮叨叨的,哪怕在洛京生活多年且侯府宽裕,他依然十分节俭。
此时看到这么多银子打了水漂,自然免不了一番可惜。
宁衡正专心在纸上写药方,那色石燃烧后放出的毒气十分厉害,虽然朱定北闻的不多,但仍然可能致使食欲不振、恶心干呕抑或是盗汗失眠的症状,不让他喝下解毒剂,他实在不放心。
宁叔听着便觉好笑,朱小侯爷和洛京里的世家子弟委实不同。
正低头忍笑,便听朱小侯爷出声问他道:“宁叔,江湖上可有用磷粉伤人的明火暗器?”
宁叔闻言想了想道:“小侯爷,磷粉不是常见之物,朝廷又有明令禁止民间使用,江湖上确有磷石投火,但未听说将磷石打磨成粉后伤人的。”
磷火扩散性极大且易燃,军中的火箭火器多以磷粉磷石为引,朱定北对它十分熟悉,才会在刚才触手之后就确定所谓“天火”是何物。
此物在民间禁止且数量不多,若要查来源并不难。
只是,朱定北暗想,但愿不要又成为一个无头公案。
回府后,朱定北几人才喝了汤药,便有人来请宁衡。几箱银子和金子放在地上,宁家钱庄的掌柜见了他们便急声道:
“家主,是劣银!”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这几章情节铺的比较开,慢慢会收回来哒~】
第138章 李家余孽()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劣银再现。
朱定北脚步顿了顿,上前看向被打开的箱子,不仅是银锭子金砖,还不乏重量不一的碎银。捏起一颗银锭子,与之前所见一样,他没有看出劣银和真银的区别。
钱庄的掌柜继续道:“火灾之后属下清点银子时才发现有异,这些银子烧完之后颜色虽现雪花银色,但温度却未褪去,属下便让人砸开,果然里面竟是石粉和铜。属下为保万一,也将金条砸开,发现不仅是银子,连金也出现了劣金。”
银子极易受热,但同样散热也快,火灾前后忙了一个多时辰,这些银子竟未散热,这才让掌柜的发现问题。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不仅是劣银,那群人还做出了假金。
朝廷国库,宁家钱庄。
这两处防守极严的地方都被人光顾了,那群人还真是嚣张。况且这批银子不是在火灾之时有人趁乱换取的,而是在这之前,宁家人毫无所觉的时候,被换成了劣银劣金。
不知何时,不知何人。
宁衡与几位掌柜商定处理之事,才同朱定北返回屋中。
朱定北道:“我原本怀疑这场天火是劣银之人所为,现在看来,倒是这场天火打乱了对方的计划。”
若非这场火灾,不知钱庄的人要到何时才能发现金银被盗换,那时候又有多少金银从银庄流转到市面上,事情就会变得十分棘手。当然,现在也要处理起来也麻烦,那些已经流露到市面上的劣银必须处理,否则经了几手之后要将这些银子抽回就不容易了。
宁衡颔首,而后拉着他坐下道:“此事我会告知陛下,并请命以此为契机掀开劣银假金重现之事。”
国库存银被盗时正值大靖南北祸乱民心动荡之际,这件事情因种种顾虑被皇帝压了下来。此时,是该将劣银和假金的存在掀开,让百姓和商户有所警惕,才能从源头上制止劣银假金在市面上流转。
朱定北赞同道:“事不宜迟,宁家银庄的信誉极好,能让人把金银拿来查验,总让人放心些。”顿了顿,他又道:“可查到那成衣铺子和什么人结过仇怨?”
他当时第一个怀疑便是这场天火乃是劣银盗换之人所为,但也做出了其他假设,若是那王家与人结仇惹出这场祸事,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对方的手法十分干脆,选的时机也非常好——已经不常驻在成衣铺里的王姓商人和他仅有的两个儿子当天都在铺子里。
且他事后找宁掌柜打听过,成衣铺子的王当家并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没有深厚背景,发家也仅在十几年前。
但看他的成衣铺面的位置——正处街心,面对观景湖——便知道这个殉难的王当家身前很有手段。就连宁家的铺子都没占到这个地利,城东还有许多商户背后有府衙权贵的支持,却让这么一个没背景的白手起家的新贵占了街心的三进大屋做了铺面,安然度过了这些年,实在惹眼。
现在摒除了第一种怀疑,朱定北便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放大了些。
“他的发家史很干净,但毕竟是二十来年前才搬到青苍城的外乡人,他的往事当不得真。”
这小半天的功夫,宁家便收集到了许多资料。这个王当家不仅做生意手段高明,还有一颗仁善之心,在南海郡内乐善好施,盛誉不低。
与朱定北所想不同的是,宁衡虽也想过是劣银幕后之人又或是其他人针对宁家放的火,但在宁家商铺走过一遭之后,他便断定此事与这些人干系不大,反而像是私仇。
毕竟,宁家商铺受到财物损失虽大,但对于宁家而言不值一提,只要没有人员伤亡便不算大事。且整条街上,除了文房四宝铺子的陈掌柜回头抢救字画的或是一些舍不得钱帛冒险与火势为敌的人,城东没有其他伤亡的事例。死的——或者说,在纵火者计划里会死的,只有成衣铺中的人。
此番查探之后,宁衡对这个结果不以为然。
王当家越是光鲜,便让宁衡越肯定这场火灾是他自己前半生遭下的冤孽。
朱定北揉了揉眉心,正要说什么,宁衡便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头疼?觉得气闷吗?”
朱定北放下手,轻笑出声。
“说了没事。”
几口毒烟而已,吃了药又探了脉,哪里就有那么金贵了?不过,他素来知道宁衡对他身体看得很重,容不得有半分损伤,比他本人还在意,此时一点也不觉得厌烦,反而觉得心中熨烫。
宁衡摸了摸他的脸,没忍住说道:“下次不可冲动了,让别人进去代你看过也是一样的。”
他拗不过朱定北,也不会拒绝他的要求,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劝着。
朱定北不甚在意地摆摆手,道:“我刚刚只是在想,盗换存银的人把你引过来,现在又出现一批劣银,或许是想把你留在广州府。”
宁衡看向他,朱定北继续说道:“就算没有这一次意外,我想这批劣银在咱们启程回京前也一定会露出马脚。否则,当初劣银的踪迹就不该出现在宁家的地界上,而你来了之后,对方也有后招等着。若不是咱们在海上重伤而归,恐怕他的第二招已经放完了。”
见他说话时还未说到重点上,反而剖析这些想要铺垫出自己的结论,宁衡靠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道:
“长生是想说,不论那些人想推翻皇室还是想毁我大靖国祚,他们现在都打算先除去宁家这个阻碍。是吗?”
朱定北勾起嘴角,拍着他的肩膀道:“知我者,莫若阿衡也。”
宁衡笑出声来。
朱定北扬了扬眉,道:“你对他们有防备,自然是最好。”
其实他本人已经十分肯定对方想要除去宁家的猜测,而且隐约将目标锁定在了李家在朝堂上深藏的那些人身上。
这些人谋反的目的从未变过,只不过前世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朱家,将朱家除去之后以此作为他们更上一层楼的垫脚石。而这一世,他们在军方的羽翼已经被剪除,他们在无力取代朱家,所以才转换了目标,对向了宁家。
这般想着,朱定北便觉糟心,所以刚才烦躁地揉眉心,不过现在这些负面的情绪已经褪去。
思及李家,他便多问了一句:“李家四散在国境外的人找到了吗?”
这几年朱定北都十分关注这个问题,李家那些龟孙子实在准备齐全,逃出国境之后不知是躲在了哪个深山老林还是大势力之后,竟然没有一点行迹显露。朱定北本以为这一次的询问会和以前一样得到一样的否定回答,没想到宁衡却点头道:“匈奴,羌族,乌孙,车师。”
宁衡每吐露一个名,朱定北表情便难看一分,等西北四国都点了一遍,不必宁衡再说下去,朱定北便明了道:“乌孙之战果然有李家余孽的手笔。”
宁衡:“若不是这一次他们在乌孙之战中过于踊跃,宁家恐怕都找不到这些人。”
朱定北道:“既然这四国都有李家人在,那他们想帮的是羌族还是匈奴,又或者各为其主?”
宁衡摇头道:“此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朱定北闻言没有半点失落,反而面上一喜:“擒获他们了?”
宁衡笑起来,“他们既然不甘寂寞,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失望。”
“哈哈。”朱定北喜上眉梢,“那群龟孙子若是知道,我买通了长信侯爷,恐怕恨不得回娘胎里躲着!”
这可是头一等的大喜事,让朱定北之前郁郁的心情乍然开朗。宁衡见状也放了心,听他说要亲自审问对方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朱定北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便是董明和等人在广州府登陆的时候了。
交接兵符,完成换防之后,董明和几人没等歇一口气便受邀到宁府用晚膳。
“接风宴?连我都请了?”
黄煜疑惑,细数他和董明和的同窗,许久没有联系并不知那些人的动向,但这其中并没有姓宁的人。何况是广州宁府,大靖巨商。
董明和边换衣服边道:“不错,还有钱悔。请帖上白纸黑字写的就是我们三人。”
他见黄煜拧眉沉思,不由上前把他夹进怀里狠狠在他脸上啃了一口,被呼了一耳刮子还乐呵呵道:“我已经应下了你就别多想,待会儿把那条鱼一起带上,要是真有陷阱等着咱,他也能替咱们挡挡。”
黄煜大笑起来,“人家有名有姓,你非管他叫那条鱼,不像话。”
“嗤。”董明和就不爱听他维护别人,尤其是那条死鱼,不客气道:“总有一天我非得红烧了他!”
等四人被接入宁府之后,董明和叹气道:“百闻不如一见,宁家果然够气派。”
钱悔暗道:何止气派,比皇宫也不差了。
黄煜:“你知道邀请我们的人是谁?”
之前他插科打诨又把俞登叫上,他还没想到董明和早就猜出邀请他的人的身份。
董明和故作神秘:“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黄煜在心里将可能的人选过了一遍,待见到真人时却还是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还不等他出声,便听钱悔惊喜道:
“小侯爷,您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弹~~~~
第139章 护心甲碎()
第一百三十八章
董明和身为宰相之子,四皇子伴读出身,很早以前便了解长信侯爷同为宁家家主的密辛。
收到请帖时,他便知道是宁衡发出邀请,且朱定北南下前曾给他和钱悔去信,因此才朱定北曾在心中几次提到想要见识一番的俞登也带上。互相问过好,董明和率先坐下道:“小侯爷,怎么不见阿衡?”
“他不方便见客。”朱定北模棱两可地说了声,转开话题道:“这位就是俞公子了吧?”
钱悔抢着道:“不错,就是在平州携部族上陆归顺的俞登。”
俞登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的激动从何而来,又看了看同样喜形于色的黄煜,纳闷地打断了钱悔未说完的话,道:“你认识我?”
“哈哈,俞公子现在是平州海师先锋大将,你的名字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如雷贯耳。”
俞登睁大眼睛,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恭维,不由翘起嘴巴,嘿嘿笑了起来。黄煜几人见他一如既往地不懂谦虚,失笑道:“小侯爷,几年不见,您长高了。”
黄煜与朱定北结交不深,但也曾为他总是停滞不前的身高忧心。朱小侯爷面若桃李,容貌无双,但若是身高矮常人一截,总归不是美事,有碍于他的仕途。现在见他十六七岁就有自己一般高,且看样子还会往上长,不由替他高兴。
朱定北忙让他不必用尊称,又请几人动筷,寒暄话这才停下来。
这一桌子菜朱定北很用心地吩咐厨房按照洛京口味做的,董明和和黄煜二人均说十分想念,下筷后赞叹连连。钱悔口味比较重,在平州一向吃不惯,今日也敞开了肚子。俞登虽未吃出美味,但也颇觉新鲜,一顿饭亦是宾主尽欢。
用过膳后,几人便移步到书房。
还未坐下,董明和和黄煜便心有灵犀地对朱定北深深一作揖,行了一个同辈间的大礼。
朱定北诧异,“怎么,有事要谢我?”
虽不明所以,但也受了他们这份礼。
董明和:“这一拜是要谢过长生救黄煜性命。”他直起身,侧首看着黄煜眼眶微热,“若是他出了事,我此生——”
“别说了。”
黄煜轻声打断了他。
朱定北皱了皱眉:“护心甲碎了?什么时候的事?”此事他未曾听闻,还以为黄煜已经躲过前世的劫难,一路安顺。
董明和眸光微冷,嗓子发紧道:“就在我们离开平州之前。若不是这些年他一直贴身带着那片护心甲,当日一箭,他便……”
几年前他们在洛京与朱定北一见如故,朱定北还将朱元帅战甲上的一块护心甲送给黄煜做礼。他们从军之后,这块护心甲董明和便让黄煜时时佩戴,原本只当做护身符使用,可没想到真有这一天能够救黄煜一命。
董明和握紧拳头,想到那一日猝不及防的直冲黄煜心口而来的冷箭,哪怕被护心甲挡下箭锋,却依然震动他的心脉,致使黄煜口吐鲜血。可见此箭狠绝,没有护心甲存在定是穿胸而过。
他当时就在黄煜身边,如果没有侥幸,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样活下去。
黄煜握紧他的手,低声劝道:“阿和,都过去了。”
钱悔也是今天听闻,顿时惊道:“是谁要黄煜性命,这是怎么回事?”黄煜在军中一向得人心,他见识过对方的左右逢源,却不知道竟然丧心病狂地偷袭他,更甚至要他性命。
董明和二人都未作答,朱定北见状便知道事情还是走向了前世的轨迹。董家人,依旧无法容忍黄煜的存在。
万幸的是,这一次,黄煜没有死。
而董明和也未承受心爱之人骤然离世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朱定北细细看他神色,见他眼中虽恨,但并没有前世传闻中的死气阴沉,稍稍放了心,问道:“你想要怎么做?”
董明和苦笑一声。
待他查明真相之后,心中所承受的痛苦不亚于黄煜重伤而他无能为力的苦楚。他早就知道对他寄予厚望的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