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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煞风景。”沈中玉哭笑不得地骂了一句。
张致和已经无心听他们的对话了,他可以感觉到在永恒的黑暗之中,有更多可怕而邪恶的生物蠢蠢欲动,正绕在车外打转,压低身子发出了一声声诡异而可怖的咆哮,表达着对车内血肉的垂涎。
他紧紧地握住沉璧,感觉着沉璧兴奋的轻颤,心里恐惧与悸动的情绪混合着激荡。这一路以来,他因为沈中玉之事而心事重重,不得解脱,现在他只想战个痛快。
沈中玉站起来,一手擎着蜡烛,这蜡烛却也奇怪,本是再普通不过的在案上拿起来的红烛,此刻在他手上却温暖明媚如夏日一般。烛光围成了一个温暖昏黄的圆,将阴冷黑暗挡在外面。
他一手推开车门,感觉狂风呼啸着向他袭来,但在离他尚有一尺远的时候就被拦住了,竟然连卷起的狂沙都在一个瞬间被冻住了,凝固成一个有着滑稽形状的冰山。他屈起手指,敲了敲那座看着怪可爱的冰山,然后冰山瞬间碎裂,风沙聚成一张大嘴,向天大吼一声,再次冲来。
但是烛光柔柔弱弱却始终风吹不灭,反而越发明亮了,让狂风一边绕着打转,一边却忍不住越躲越开。狂风嘿嘿地发出了一声怪笑:“师父,你这辈子居然成了最是虚伪的正道修士,真是天道报应。这般说,我杀你也不是欺师灭祖啦哈哈哈哈……”
“对呀,我杀你也不再是清理门户而是替天行道了。”沈中玉回道,语中微带笑意,激得那人更是发怒,本来伏在黑暗中的凶兽妖鬼,像是不要命一般就向他们二人扑来。
张致和本来就握住剑站在一旁,虎视眈眈,看到凶兽来了,直接就窜入到凶兽群中,和他们战作一起。沉璧剑起,人剑合一,流动的银光划破了最深沉的黑暗,一下子就从成百上千妖兽中穿过。
划过妖兽堆之后,本来吵闹咆哮着的妖兽一下子就安静,但看着还是无事,像是再正常不过一般,那人刚要嘲笑张致和的时候却忽然间愣住了,他看到被张致和划过的妖兽忽然间化为一团血肉,爆发在黑暗之中,浓烈的血腥味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无情地冲入了个人的鼻腔。张致和经在本来还算成排的妖兽中刺出了一个“一”字。
那人更是愤怒,一边催动黑狱尽快生成更多的妖鬼,另一面虚实转化,想要自虚空中到马车里捣乱。
但这时候,沈中玉动了,他神识散去,一直在感受黑暗中所有人的情绪波动,在这个黑暗中寻不到慧静和龙子他们,想必无事。而这个家伙,正好有法子对付。
第169章()
作者有话要说: 北冥散人闻言心中暗喜,不用自己折损阴德,自然最好,却也不动声色地问道:”敢问是何法?“
“是神道之法。”白檀君对于被镇压在九首之台的相柳也是起了心思,难得有一个可以从人道神灵转为古神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把握,等到将他的神力完全抽取,再将神印夺取过来,他就能得到相柳神位。
北冥散人听到这个,笑道:“既然你有法子,我就交给你了。”
“谢师叔了。”白檀君一拱手,就落下云头要回到庙中去。
他刚入庙中,就看到梼杌蹲坐在神台上,倨傲地看着自己,而自己的神祝则七横八落地躺了一地,幸好没有伤及性命。他吸了一口气,上前就道:“师兄。”
梼杌直接一个虎扑,将白檀君压倒在地,张嘴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仿佛下一刻就要咬在他白嫩修长的脖子上,喉咙传来压抑的低吼,道:”师父吩咐你的?你现在倒是听话。“
白檀君发现挣扎不开,索性笑了起来,本来还只是低声闷笑,渐渐成了大笑。
梼杌恨道:”你笑什么?“
“他可从来不需要这般做。”白檀君带着几分嘲讽地跟梼杌说道,“我以为你知道,他早就算定了我会出手而已。不可否认,我动心了,也出手了。”
“呵,这只是一个小小神灵罢了,我还不惧。就是你不出手,七杀城大阵拦得下。”
“我知道。”白檀君闻言笑了笑,却就转了个话题说道:”师兄,你早就能化形了吧?为何拖延至今,你在怕什么?抑或,我们在怕什么?“他几乎嘶哑地挤出这句话,音调里竟带着几分凄凉的癫狂。
梼杌听到这句,却一下子安静下来,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白檀君的双眼,看到他清澈的眸子里倒映出的自己,虎首豹尾,看不出一丝人样,双眼忍不住半闭起来,不愿再看,然后他身上的毛发飞快地往体内钻去,露出白皙的肌肤,身形拉长,转眼间就化为相貌凶悍而不失俊美的青年男子。
他从白檀君身上起来,慢条斯理地从空气中抽出一件黑袍披上,坦率地说道:”我怕他。“
白檀君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浮尘,说道:“我知道,我也怕。不过现在也好过多了。”
梼杌闻言,脸色诡异地看了白檀君好久,然后先现出怀念的神色,说道:”师父,曾说过你最像他了。“善知人心,因势利导。
白檀君道:“谢过九幽老祖慧眼识珠,但我不愿意学。”
“不好吗?”
“道不同。”白檀君道。
”再死一次,也是这般说。“
“是!“白檀君语调铿然地答道,”再死千百万次也是这样!“他放缓了语气,说道:”像我这样不好吗?德满三千,行满八百。这就是我的道。“
“呵,也罢了。”梼杌冷冷答道,”我去把小四的骨头捡回来。“
“小四是被自己吓死的。”白檀君摇了摇头说道:”好了,他的尸骨在何处,想必,你们也不愿给他安葬,我来。“
“我还不会吝啬到连副棺材都不赏他。”梼杌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白檀君看着他的背影,不雅地啧了一声,道:“师兄,也是心软的吧?”
”老子在这里看着他渡劫,看了快十年。“梼杌闻言,怒气冲冲地停下,转身就道,“他还给老子半途而废,窝囊废,真是不堪大用!”
白檀君温和笑道:“不是谁都有师兄的胆气。”关键是其他人未必会得到九幽老祖那样多的宽容,不,应该说是纵容。在这样的纵容下,梼杌一直横冲直撞地活到现在,就是死了之后都有人给他捞回来,也不知道他是积了多少辈子的福运。
梼杌哂笑道:”不就是个胆小鬼。得了,你放心吧,我去找个好棺木来给他,好了吧。“
“谢师兄了。”白檀君拱手道。
“你这金光灿烂的样子还是少出门吧,不要吓着人。“梼杌嫌弃地打量了他一眼,道。
“好,我明日去寻师兄说话,好不好?”
“谁睬你!”梼杌再不说话,转身就走。
白檀君见此,站在堂上看着梼杌的背影不由得闷笑起来,一边笑着,一边躺了一地的神祝唤醒,然后归位。
梼杌回到玉枢殿前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到底没有恢复原形,而是就这样走了进去,进去就看到北冥散人依旧像先前盘坐在殿内,低头看着阵盘,便也不说话,过去坐在他旁边。
北冥散人抬头就看到梼杌一身玄衣、器宇轩昂的样子,笑道:”不错嘛,总算化形了。你师父之前还在想着你是不是这般不上进了。”
梼杌闻言撇了撇嘴,道:“他老早就知道了。”
“哦,他在等你什么时候厌烦了。”
“也不和我说。”梼杌本能地想要扫一下尾巴,表达以下自己的厌烦,却忽然间想起自己现在是人身,连尾巴都没有了。
“只能等你自己悟透,说了就没用。”北冥散人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你现在还抱怨这个,你是真明白了还是机缘巧合?”
“哼!”梼杌转过头去,不肯回答。
“哦,我知道了。”北冥散人道,“是有人点破的吧?白檀君?”
“别提他。”梼杌愤愤不平地说道,“我早晚要拆了他的庙。”
“你去拆呀。”北冥散人道,“反正他也是成了气候的正神,你拆他一座庙,算得了什么。”
“哼!”梼杌磨了磨牙,说道,“我去给戚寒水弄副棺材,你帮我相个地,怎么样?”
“啧啧!”北冥散人皱眉,说道:“我相地很贵的。”
”没问题。“
北冥散人闻言奇异地打量了他一眼,道:“你身无长物,有钱付账吗?“
“我没钱,戚寒水有。你相地的时候顺带去抓条龙脉自己吞了,就当付账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赖账。”北冥散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道:”行,拿你自己来付账吧。“
”你要干什么?“梼杌听到这个忍不住抖了抖。
“快冬天了,我要准备剥皮当皮裘了。”北冥散人笑得阴测测,吓得向来胆大的梼杌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看着他这般缩头缩脑的样子,北冥散人一榧子敲在他的额头上,道:”得了吧,装什么,我要讨钱也跟你师父要。“
“我就知道。”梼杌嘿嘿一乐,说道。
而在三日后,远在昆仑的沈中玉也接到了白鹤童子送来的消息,讲那一封短笺看完,发现梼杌和北冥散人俱无意外之后,也是松了口气,戚寒水是可惜了,但是死了也就死了,自寻死路也怨不得我,其他人无事就好。
他看完之后,就将短笺递于张致和。张致和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却道:“先生,相柳这次是吃了大亏,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如此最好,反正他还不曾脱困,我还盼望着他时不时就分出花神下界,给白檀君当补品用了。”
张致和闻言,摇了摇头,道:“有这般蠢的吗?”
“嗯,该是没有的。”沈中玉道,”但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却是搞懂了两句话,一是不要低估人的贪婪,二是不要低估的人愚蠢。“
“嗯?”张致和忙问,”这话未免太过刻薄了。“
“嘿,反正我的招数已经亮出来了。”沈中玉道,“我们演练一下三才阵法,就去上界看一看吧。”
“好!”张致和道,这十年以来,他们在查阅三才阵资料的同时也看到了不少关于上界的记载。
上界古称星洲,天庭之所居。其中,天宫驻于北辰,所谓居其所而众星拱之。天宫乃是上古流传而来,而天庭则是玉帝自开的一方世界。天庭四周环以星海,又有天河流经,故有星洲之名。星海之上,又有四灵洲,大洲之间唯有舟楫可通。除此之外,星洲之上有无数洞天福地,皆是上古仙人之遗。
据海棠先前所述,自从诸神离开之后,星洲无主,因此山头林立,好听点说的话,就是诸侯割据。海家居扶桑木上,上有城池,下有通途;诸如各个飞升上界的仙人也各起山门,收徒授教。
而且上界与下界最大不同的是,因为上界之中天人各族通婚,不少人生下来皆有神通在身,要不就是体质会有五行偏向,一些人体质偏向木行,一些人体质偏向金行等等,而这些体质偏向被当地人称为灵根。
在约六千年前,有个红云仙尊收了一个五行偏向的徒弟,为这徒弟苦心孤诣地创了一套功法。后来,这个徒弟再收徒的时候,收的也是这样的徒弟。
这样代代传承下来,他们自然就发现身怀灵根之人,在结丹之前,身怀灵根之人与五行俱全之人相比,修为进展是一日千里。而在结丹之后,人体盗天地之机,褪凡入仙,自然能做到五行俱全,再无偏向。
从此之后,这体内天生的缺陷就被称为灵根,被认为是天赐道基,反而将原来的修行之法挤到一边去了。
沈中玉想到这些,忍不住暗自闷笑,也幸好是在上界灵气充足,如果是在下界的话,恐怕连娘胎都出不了就死掉了,这些身怀灵根之人自娘胎起就要汲取对应的灵气,不然的话后果严重:本来五行流转,如环无端,运转之间,生化无穷,自然推动人体生长,但是五行缺了一环又不得弥补的话,那可就真是乐子大了。
梼杌其实也是能够深沉的,老沈和他的相处有些儿畸形,一方面他心虚、怕老沈翻旧账,另一方面他喜欢师父纵容自己,所以不停地卖萌。但是老沈发现,老卖萌的话,这徒弟就要养废了。但是,老沈更有耐性,等他自己醒悟过来,实在不成的话,再点破。
至于白檀君,从他笼络九婴就可以看出,他确实和老沈有点像,就是知人心,但是和老沈不同的是,他始终坚持地要走正道,也是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关于灵根那个,我想吐槽好久了!终于还是忍不住放了出来。
宫门大开,约有数十丈宽,可使四龙并行,龙母先走,龙子后循。门洞里也是长约十丈的甬道,但对于这几条龙来说不过是转瞬而过的事。
门口是天下奇花异草共聚的园林,珠林玉树光怪陆离。等越过花苑之后,才是正殿。在正殿前,驮着他们的龙子一抖身子,把他们扔在地上,落地化为一个脸色苍白,一身黑衣的青年,向前面也化作人形的兄长母亲拱手道:“犯人已带到了。”
龙母所化的是一个修眉凤眼、云鬓高盘的宫装贵妇,约有三十岁上下,她摆了摆手道:“将他们送到厨下看管着。”
“喏。”龙子应声,轻轻松松地把三人提起就走,走了两步,他发现其中两个男的身量太高了些,一直在地上磕磕碰碰着,便提高了一些手臂,避开了地上的积水。沈中玉虽然还在晃晃悠悠中,还是看到这点,不由微微一笑,想不到龙母竟有个这样的儿子,可爱得很。
龙宫的厨房也很大,内里热火朝天,众多水精海怪在内忙碌着,各展奇才要博主上一个称赞。里面的其中一个鳖化的厨师看到龙子提着人进来,上前就弓腰笑道:“四殿下,这样粗活,我们就行了。“
四殿下摇了摇头,道:”这几个扎手的很,我来吧。。“
“是。”鳖精看了他们几眼,说:“一个元婴,两个金丹,可以做一顿龙凤金丹大补汤,还有一个清蒸元婴了。”
众人听到这句,沈中玉尚可,闭着眼养神当听不见;张致和听到,垂着头耐心感应在金丹中的沉璧剑,可惜全身法力被制,沉璧剑只能发出无声的呼喊而无人所觉;慧静咬着牙,攥了拳头,只恨动惮不得,不然定打杀了这个大胆王八不可。
“母亲说了那个佛门修士要用香油炸着吃。”
“得了,龙母高见!其他的我会料理的。“
“先别动手,他们要用来祭老龙王的。”
“诶?喏。”鳖精躬身应了。这时他们也到了厨房深处,那里放着一排的木笼,随意选了两个,把他们扔了进去。龙子看了看,道:”给他们些吃的,别让放坏了。“
“是。”
龙子走得远了,回头又看了一眼他们,刚好看到沈中玉向他微微颔首一笑,只觉像着了魔一样想要回去放了他们,但是握紧了拳头,最后还是走了。
沈中玉有些可惜地看着他走了,心道,还差些火候,久不曾用摄魂之术,都要生疏了。
张致和坐在阴冷的木笼里,忍不住抖了抖,金丹宗师寒暑不侵,而今也觉得冷了,想必不是寻常寒气,刚要说话,就听到慧静嚷道:“哎呀,作孽作孽,这些畜生都作了什么孽?“
张致和忙问道:“怎么了?”
慧静皱着眉道:“你不觉得特别冷的吗?这是阴气密布所以会冷。这里都死了多少妖兽,居然这么重的阴气。“
本来一直在靠着墙,闭目养神的沈中玉听到这个,眼皮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这处龙宫建成一千两百年,建成当日,杀两百妖兽,三千人为祭;随后,每年血食妖兽约在四百头,人约有三百之数,皆从各地虏来,其中往来船只倾覆,也算是打牙祭。“
两人听到这个打了个寒颤。慧静声音都有些儿变了,道:“你却是从何处得来?”
“自然是有人告诉我。”沈中玉睁开眼,端坐起来,眼睛里神光闪烁,本来黝黑的眸子里仿佛泛着一抹幽蓝,兴许是因为眼眸变化的缘故,身上气质也变得更为诡秘莫测,显得危险而引人接近。
张致和看到比昔日更显神秘的沈中玉,不知为何心里一阵恐慌,他感觉到沈先生好像下一刻就要暴露出他所有的秘密,能和沈先生更亲近些他本该高兴的,但又感觉到,只怕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分道扬镳的时候,他不由得上前抓住了沈中玉的袖子说道:“先生,你……”
“嗯?“沈中玉低头看了看张致和,眼神虽然依旧纯挚,但更多了疑惑,难免有些恍惚,之前抱着他说”不准怕我“的只是一时失态罢了,若果终究形同陌路也是无可奈何,但最后还是道了一句:”别怕。“不要怕我,我不会害你的。
张致和道了一句:“我不怕,我知先生不会害我,我……“心中万千思绪竟是不知如何说出,他不由得后悔当日不曾尽说心事,总比这样子来得好。
慧静一转头就看到他们这样相对脉脉无言的样子,只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本想说什么,但好像又插不上话,想起沈中玉数次看自己那森然的眼神,愤愤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沈中玉拍了拍张致和的手背,却被张致和反手抓住,笑了道:”有人来了。“
张致和也不管,依旧握住,仿佛这样子就心满意足了,回头看向木笼外,果然是有人来了。
来的是刚才把他们扔进去的四龙子,他回头看了看,看到无人了,才疾步过来,在他们面前蹲下来,压着声音说道:“你果真能让我成为龙宫之主?”
沈中玉竖起一根手指在自己唇前,作了个安静的手势道:“我定想方设法让殿下得偿所愿就是了。”
“如何做?只要你能做到,我就做主放了你们。”
“杀。”
“杀?”龙子道,“这可怎么好?我怎能伤了母亲他们?”
“不用你们杀,我们来。”
“就你们几个?”
“我能绕过龙宫禁制来和你说话,你说呢?”
龙子闻言低头沉思。沈中玉就像看着朵花儿一样充满耐心地看着他,张致和却十分惊讶地看着沈中玉,先生真是能人,这是如何做到在全身法力被制的情况下传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