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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宫秋 落花逐水流-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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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娇这几月来见惯人情冷暖,性情大变,对这班厮门的冷待,也并无太大在意。但随她一起从椒房殿入长门的忠仆,个个看不得眼,挨着僻殿,主子不入君眼,但这冬总得过呀。炭敬跟不上,整座宫苑,冷的更似冰窖。

  这日阿娇行去后院散心,在廊下遇见小婢子蕊儿在悄悄抹眼泪,阿娇使了个眼色,老宫人便上前去问:“那宫女子儿,好好地,哭什么?”

  小蕊儿是个实心眼的丫头,又见前来询问的是宫女老嬷嬷,便如实相告:“前会儿宫里的炭都用的差不多了,再接不上生火,回头娘娘就该挨冻啦。咱们去掖庭内府要炭敬,去了几次都是推三阻四的,这回儿再去,婢子和小红、小玉胀足了胆,铁了心要记档续上炭,他们怎么拿捏咱们的?像打发花子似的扔给小婢几块碎炭,嘴里骂骂咧咧说些难听的话……小婢受些辱不要紧,只是,他们怎么编排娘娘的……”蕊儿说到这里,掏出细绢来,轻轻拭泪。

  再下面的话,想必不大好听了。老嬷嬷赶紧使眼色,叫小婢蕊儿打住。谁想倒叫阿娇看见了,挥手阻了老嬷嬷,道:“不打紧,叫她说下去。”

  蕊儿被唬的似丢了魂,吞吞吐吐道:“也……也没甚要紧的,娘娘……没说甚要紧的。”

  阿娇笑问道:“你伺候本宫有多久了?”

  蕊儿因说:“小婢……小婢打椒房殿跟来的……”

  阿娇“哦”了一声,眼中似有情状,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也算是‘老人’了,本宫使着顺手,你们的好,本宫都念着。”她笑了笑,面色略带憔悴:“你跟着本宫这许久,也该知道本宫性子,本宫沉敛了许多,不像从前那样骄纵,本宫不爱为难下人——那起子厮门在背后怎样编排本宫的?你只管说,本宫不气。”

  她说不气,当真不生气。教老嬷嬷提了小墩子来,沉沉稳稳地在游廊里坐下。另有小婢提着脚炉、手炉,妥帖地伺候着。游廊蟠龙金凤,纹饰精美,细致浇筑的滚边金漆熠熠有泽,浑然成一气。这是长安,大汉的长安,哪怕是掖庭辟殿,这长门冷宫,亦然是天子之威,耀耀长安的气度。

  阿娇轻轻叹了一口气。镂金的凤凰,五爪龙,十二章纹祥云,在眼前愈来愈模糊……小暖炉轻轻地掖在掌下,挨得近了,指根发烫,她也不挪开,只待那星火直要蹭了皮肉,才缓钝地弹了弹手指。

  蕊儿跪下,轻轻叩首谒礼:“娘娘容禀。但莫往心里去……那起子厮门混说的,没的抠门儿,便要阻拦咱们。拿几块炭都抠抠索索的……他们……他们……”小蕊儿的声音愈来愈轻,会瞧眼色的人定然都晓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必是有些忌讳。

  阿娇拂了拂手:“但说无妨。”

  蕊儿因说:“那起子厮门混嚼道——‘现下哪顾得上长门别苑,承明殿的份子还没凑齐,有的你们来瞎闹’,小婢与小玉她们气不过,便争辩了几句,小玉道:‘踩低捧高的祸头子!这会子就狗眼看人低啦?陛下只收了咱们娘娘绶玺,旁的旨意都没下呢,长门别苑仍是中宫主位!’谁料,那厮门冷笑说:‘现下是没颁废后的旨意,再往后,可不要瞧承明殿那肚子争不争气?咱家旁的不晓得,只晓得,长门那主儿的肚子是争不了气啦!’这话说出来,小玉小红都在抹眼泪,咱们这气受的,可真屈!”

  蕊儿这话一落口,早已吓得廊下侍候的宫人个个腿肚子打哆嗦。连一贯沉稳冷静的老嬷嬷也趋步谒礼,劝慰道:“娘娘莫往心里去,混账犊子!那起子狗奴才乱嚼道,小心叫阎罗王派小鬼勾了舌根去!”

  阿娇面色平和,似满不在意,只问:“承明殿住着谁?”

  这一问,老嬷嬷吓得脸色煞白。那小蕊儿缓过神来,总算还能接上话,但声音却抖的似筛子筛粗米:“卫……卫夫人……”

  阿娇“哦”了一声,眼中并无起伏,歇了一会儿,忽然道:“脚炉火点子小了些,扇旺点儿……”

  宫女伏地,细致地添火,戳火星子。明炉里“哔啵”一声,火苗渐旺。

  阿娇轻轻抬了抬手,道:“小蕊儿,烦你跑一趟。——出了宫门,奔堂邑侯府,问母亲要点东西,炭敬香敬的,咱们缺什么,拟了细单叫母亲给续上,这日子,本宫过不旺,不能叫你们陪着挨冻……”她说完这话,不知觉叹了一声,眼中似有晶亮翕动。那手指,仍是纤细漂亮的,不加赘饰,微微一抬,似莹润的白玉,在眼前晃过。

  蕊儿忙下跪,实实磕了个头:“诺。”

  老嬷嬷谒礼,悄悄上前要接阿娇的手炉:“娘娘,天寒了,这手炉子叫奴婢翻翻灰罢?”

  阿娇轻轻“嗳”了一声,递过手炉子,眼神却出愣地飘了远去。琉璃瓦檐,恢恢殿宇,似群山绵绵延伸远去,这偌大的汉宫,一砖一瓦,俱是她熟悉的;一情一状,却皆是陌生的。

  此时长安正落雪。

  雪点子纷扬落下,缀在枝间,似攒聚的几簇团花,拥在一起,累累的,将枝桠也压弯了。

  雪絮越飘越大,扬扬遮蔽殿宇飞檐,放眼望去,像裹挟穹庐的浩大幕布,那落在青石阶上、琉璃瓦上的雪越积越厚,像滚了顶厚顶厚的粉,嫩嫩的,软软的,愈发叫人不忍踩踏。

  陈后忽然喃喃道:“数几年前,和皇帝幸上林苑,也是这般光景,这样的大雪天……”

  “长乐奉母后。”

  这世上珍奇好物,名贵药材,俱往这里送。长乐宫,凡宫中好物,大抵先优这处,哪怕未央宣室殿陛下所居,也尽皆让份儿,先供长乐。

  皇孙孝谨,佳才能当大略,当治时,海晏河清,大汉万民丰衣足食,有这样的好孙儿,窦太后本可无所忧心,居长乐宫好生颐养天年,每日领后妃女官谒礼、晨昏定省,好食好用,舒坦的日子过着,无所忧心。

  但最近窦太后缠绵病榻,自思量大限将至,所忧之事,日日蹿在脑中,无一日好觉。这日刚宣见窦氏后族,太皇太后亦在托付身后之事:“哀家身故后,你们这窝子猢狲们要怎地过?哀家庇不了啦!皇帝雄才伟略,怕是到时候,对付后族,彻儿不肯手软哪!”

  窦太后歪侧榻上,微微喘着气,一口气生闷说了这许多话,对她而言,已是十分疲累。

  那窦氏族长听太皇太后说“忌讳话”,不由唬得腿肚子一哆嗦,连连跪下,伏地告诉:“太皇太后千岁永泰!太皇太后……福祉绵绵!老臣……老臣惶恐……”

  窦太后抬了抬手,轻掬一口气,面色憔悴:“千岁永泰?骗三岁娃娃的话,你呀,别搁哀家长乐宫来哄我老婆子,今儿关起了门,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哀家居后位这么多年,窦氏满门皆沾带着好处,这些啊,哀家懂,你想必比哀家更懂……”窦太后扶了个宫女子,微微靠软枕起了起身,喘口气儿又继续说:“……哀家也想再多活几年呀!看着你们,得侯的得侯,封王的封王,哀家眼一闭,也好安心去见先皇,蹬了腿儿往霸陵里一躺,管得你们刘姓窦姓怎么争去?哀家……追文帝享福去啦!莫管……凡事莫管……”窦太后闭上眼睛,音量愈弱:“可哀家能安心走么?你们不懂避锋芒,这窦氏这点子家当,偏要和他姓刘的争!争的过么?争过了有活头么?哀家想看着你们好好儿地过日子,哀家想多活几年呀!可是能成么,天不假年,老天爷那囫囵口袋子收的紧呀,盯着哀家呢!哀家一走,我担保,彻儿第一个要收拾的,就是咱们姓窦的……”

  窦氏族长伏地叩首:“臣……臣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一切……悉听太皇太后教诲!”

  窦太后因道:“高祖皇帝在时,曾以群臣约白马之盟,曰:‘非刘氏而王者,若无功,上所不置而侯者,天下共诛之。’这话什么意思?后宫妇孺皆懂的道理,朝上臣工岂会不明白?树大招风啊!哀家是为窦氏一门着想——你若信哀家,当照行其事:窦家年长者,当告老归田;青壮时,当于朝中不争不忤,自保为宜。皇帝恤我窦氏满门忠烈,自然将厚待。哀家言尽于此……你……你便看着办罢……”窦太后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呼吸急了些,候立的小婢连忙伏低腰,跪在榻前,轻轻为窦太后捶背疏通。

  窦太后缓了些,才又道:“这几日,哀家会好生说与陛下,教陛下善恤窦氏,良田食邑,该有的,必不亏待尔等……”

  窦氏族长因跪曰:“臣谢太皇太后厚恩!”

  窦太后仍是喘着粗气,似乎一时半会儿不太能回缓来,她乏力地摆了摆手:“跪安罢。哀家说不来了,这心口……淤着什么东西似的……”

  老臣长跪:“太皇太后万万保重身体!”却竟没有要退的意思,窦太后因向侍候在侧的宫女子赵清蓉使了个眼色,赵清蓉趋前一步,道:“窦大人,请吧,太皇太后将歇了。”

  窦氏族长仍席跪不起,伏低身子,拜大礼。

  窦太后咳了一声:“少君,你是有话要说?”

  老臣窦少君粗重的声音在长乐宫大殿回旋:“禀太皇太后,老臣……老臣有一事……不得不禀!”

  “那就禀吧。”窦太后挥了挥手,赵清蓉领一众宫人避席退下。


  第8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8)


  “老臣……老臣……前次接到线报……”

  窦太后闭着眼睛,安静地聆听。攒金的凤凰,丝绒被,高梁上金漆赤色镂画,满殿的明烛……一漾一漾的烛光,似湖中潋滟,直要趋向漾出了长乐宫。

  贵胄天成,浩浩殿宇,恍然都是前世的记忆了。当年窦漪房,也曾年轻美好啊。便是在这巍巍汉宫中,得幸君前,文皇帝刘恒,待她不薄,温柔的时候,眼角眉梢都是醉人的笑意,与丹陛明堂之上威严的帝王判若两人。

  判若两人……恩宠无双……

  但那都是前世的记忆了。好似恍然做了一场梦。醒来时惊觉,这巍巍汉宫,早已是孩子们的天下了。

  “……前次接到线报,告曰,曰……”窦少君的声音抖的不成调:“告曰,临江王……还还……还在……还在这世上……”

  “你说什么?!”

  窦太后骤然睁开眼睛,这一场梦,竟被这一封冷冰冰的“线报”击溃无所遁形。

  “荣儿还活着?”太皇太后先是喜悦,转而莫名不安起来:“那怎么可能?荣儿是坏在窦婴手上啦!先皇中元时,那孩子……那孩子一时惧怕,竟接魏其侯所递刀纸,自刎而死……这件事,哀家如今想起来,心犹惴惴,哀家的好荣儿,孝敬乖巧,就这么……就这么没啦!”窦太后谈起栗太子刘荣,仍是伤心。

  景帝中元二年正月,已被废为临江王的栗太子刘荣因案入长安觐见皇父景帝,中尉郅都执法严苛,不容私情,及后,因缘误际,栗太子刘荣于中尉府自刎而死。此事尽人皆知,闹的长安满城风雨。窦太后也因庶长孙刘荣之死,记恨中尉郅都,其后郅都仕途不顺,也多有窦太后的缘故在其中。

  待窦少君细陈之后,窦太后由是勃然大怒:“好个陈午!胆大包天!我窦氏此番,已然有隐退之意,他陈氏倒好,急赶着上台唱戏!陈午这是什么意思?身为外戚,胆敢私交大臣!况然这‘大臣’,还是外驻边疆、手掌兵权的将帅!他……他陈午是要造反么?!”

  窦太后艰难地提着气儿,厉声责骂。煌煌大殿,只有老太后一人苍老的声音在梁间回荡,窦少君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

  “少君,你抬起头来,哀家问,你要如实答。”

  老臣伏地,恭敬叩首:“谨遵太皇太后懿旨,下臣……下臣不敢隐瞒!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久,窦太后才沉声问道:“皇帝那边,是怎么个信儿啊?”

  窦少君眉眼苍老,斑驳的银发在明烛映照下,丝丝莹亮,他一低眉,眼中光线凝聚,那双因衰老耷拉下眼皮而显小的眼睛,此时已经眯成了缝,几乎看不见了。

  “老臣惶恐!”窦大人长拜:“想及……陛下应是有了打算,但仍未见行动。老臣……老臣此番来谒长乐宫,一则,关心太皇太后病情;一则,便是要向太皇太后讨个应对的法子。陛下若是要与陈氏对起来,咱、咱们……该往哪边站?”

  窦太后并未正面回答,扶额思忖了一会儿,道:“这事儿馆陶清楚么?”

  “这……这老臣便无从知晓了……”

  “她想必清楚,”窦太后忧愁皱眉道,“那陈午干的事儿,馆陶不杵一杠子都是好的,哀家不信,馆陶半点信儿都不曾听了!哀家只是不明白,馆陶素来与彻儿他娘走的近,彻儿得以取信先皇,顺利御极,这里边儿,有馆陶一份大功劳!这会子馆陶怎么反要与彻儿作对了?”

  “应是……”窦少君小心翼翼插嘴道:“应是为了陈皇后的事罢?”

  “糊涂!”窦太后狠狠击塌沿:“正是为了阿娇,他陈午才要老老实实在皇帝跟前小心跟陪着!如今这样的情势,凡事以柔克刚、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正法儿,他恁是弄出些祸事儿来,帮不了阿娇不说,莫要坑坏了阿娇才是!别瞧皇帝平日里心硬的很,在阿娇这事儿上,哀家心里头明白,还是有转圜余地的,这几日,皇帝日日来长乐宫晨昏定省,哀家仔细揣测圣意,花了些心思在皇帝耳边吹风,眼瞧着皇帝就要松动了……如今可好,他陈午又撂下这么一出来!私交大臣……好啊!私交大臣!莫说皇帝收拾他,便是哀家,也第一个不肯放他过去!”

  窦少君伏塌下,正战战兢兢之时,忽听窦太后问他:“少君,依你之见,荣儿那事又是怎样?会否堂邑侯打出的幌子,关键时刻,要拿荣儿摆皇帝一道?”

  老臣磕头如捣蒜:“临江王一事……悉出谣言还是早已坐实……下臣这就去查、这就、就去查!”

  “你查明再来禀……”太皇太后疲惫地摆手:“罢了,罢了,你退吧,哀家乏了……”

  雪点子落的愈发绵密。不多时,御阶上、青砖缝隙里、琉璃瓦檐下,处处积厚,似滚了一泼细面粉,那枝桠,竟要被积厚的雪压断了。

  过了午,太阳出将了来,那雪才停下。冬日的阳光并不暖人,只出这么一摞儿光线,恹恹的,很没力气。寒风吹着,仍是十分冷的。

  长门宫这处院落里,已有内侍提了大帚子来,大横大竖地扫将雪来。

  阿娇歪在榻上,听内殿那几名宫女子耍贫嘴,淡淡笑着,只不出声。留在内殿服侍的贴身宫人都是从椒房殿跟来的,资历老,办事又好,很得阿娇欢心。又因是椒房殿不离不弃守跟的老人了,也算是一路患难过来的,阿娇拿她们当自己人,那几个伶俐的小宫人在阿娇面前也不拘谨,说说笑笑,很是闹人。

  那小红儿见阿娇在瞧她们,便起身轻轻谒礼:“娘娘盹了这么一会子,饿了吧?婢子叫厨房炖汤来,这鬼天气,寒的人打颤,喝口热汤暖暖……”

  阿娇因笑:“也好,叫他们多煮几锅姜汤,阖宫里人手一碗,省得去外面跑差,寒天雪地的,冻坏了。”

  “诺。”

  塌下不远的地方,宫女子小玉正生着暖炉,嬷嬷领几名小宫人襟坐席上,围炉缝缝补补做针线。这一派齐乐的景象,叫人看了眼下生热,倒像是一家子女眷席坐一团,说说笑笑做家活。

  小玉捉着小扇正扇炭火,这班子宫女子,掖庭磨砺多年,手头上都有真功夫,那力道使的正好,火星子扇的不燎不旺,却极暖,那一圈儿宫女子靠着煨脚,暖意直从脚板子上生起,手头的活计做的愈发有劲儿。

  老嬷嬷捏了手上正打的鞋样子,轻轻摔小玉身上,因笑:“瞧那败家门子潦作的小蹄子哟!小蕊儿将将才向堂邑侯府取了炭来,满打的富裕户!咱们算是好生富了一回,这妮子捡着炭生炉子也不省着点儿!瞧瞧,才起多大的火星子,要扔恁多的炭!真真是个泼皮败家的作兴,过了年纪放出宫门去,拿玉儿配户好人家,只怕婆母好生嫌弃——咱们玉儿可不是个当家的料哟!”

  老嬷嬷这几句话,逗得小宫女子皆伏席而笑,阿娇远远儿在榻上瞧着,竟也笑。那玉儿脸上过不去,向阿娇讨饶:“娘娘,您看嬷嬷枉仗着一把年纪,嘴里不成话!婢子生个暖炉,也要叨叨,那炭捡的小了,可不是不暖和么!咱们煨着炉子倒是暖啦,娘娘小榻离这么远——”她说着,还丈手比划了一下:“……这么远!娘娘可不要受凉?婢子将火星子撩大点儿,殿里暖汪汪的,可不很好!”

  阿娇撑额轻笑:“是好,是很好!”

  “可不是么,娘娘也说好!”小玉想到什么了,害起臊来:“嬷嬷是老人家,嚼道奴婢不懂作家,奴婢且认下,那莫,好端端的,恁说奴婢——”小玉顿了一下,脸憋的通红:“恁说奴婢……甚么……甚么配个好人家……”

  “嗳哟,小玉丫头,我老婆子可尽捡好听的说与你听,你还不尽乐意!配个好人家不好么?”老嬷嬷眯起眼睛来,眉角尽是一派慈祥:“我老婆子可是天天盼着你们这些个丫头升发,好好儿地出了宫,许了人家,生一窝大胖小子,我老婆子得见你们这样的好前程,心里也尽高兴呢!”

  老嬷嬷说的兴来了,没顾着手头上的活计,那大氅子耷拉下,凑着炭火,燎的“滋”一声,老嬷嬷“嗳哟”叫了起来:“可不好,娘娘的大氅给燎了个口儿!”

  小玉儿笑了起来:“我说嬷嬷仗着人老,爱拿咱们小丫头片子说笑,这回怎样?可还不是要求着咱们小丫头片子?”说罢,伸手要接大氅。

  阿娇这时直起了身子,因笑道:“嬷嬷把氅子给小玉吧,她针线上的功夫好,补了还跟新的似的。”

  这边小红儿已上厨房取来了姜汤、给皇后的炖盅,正阖殿分发呢,忽地想起了一桩事,便于榻前谒了谒礼,道:“娘娘,婢子下厨房去取姜汤时,撞上个急急吼吼往咱们这边儿赶来的内侍,婢子问他何事,他说亲见了皇后娘娘才能说……婢子便把他带来了。”

  “叫他进来。”

  阿娇眼皮子蓦地一跳,似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


  第9章 纱窗日落渐黄昏(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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