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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风长老看在眼里,沉声问道:“圣女识得来人?”
苏漓没有回答。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东方泽的身上,冷淡得象在看空气。
有眼睛的人恐怕都能看出,他们岂止相识那么简单!这位容貌气质非凡的公子与新上任的圣女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
“阁下来此有何贵干?”苏漓问道。陌生的沙哑嗓音,透出沉沉的冷漠。
东方泽眼光一暗,上前一步,坚定道:“带你离开这里。”
苏漓冷冷地侧头看他:“阁下是何身份,我又是何身份,你就要带我离开?未免太自以为是!”
三次交集,他一直未能看到她的脸,却已经如此确信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苏苏……”
“四使送客。”不等他多说,她冷漠地背过身去,一声逐客令,不带半分感情。
“请!”挽心四人立即上前,示意请他离开,东方泽仿若未闻,挥开他们,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了苏漓的手臂。急怒问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应该是我问阁下你想怎样!”她皱起眉来,垂眸盯着他的手,目光冷漠如冰:“放开。”
东方泽眼光一沉,手上力道不轻反重。好不容易才追到圣女教总坛,如果就这样松手,他就不是东方泽!朝她逼近一分,迫人的气势直将她笼罩住,他沉声道:“数月以来,我一直在想,如果让我找到你我会怎样?”
苏漓心头一紧,心脏莫名刺痛。她抬眼看他,只见他深邃的眸光,似乎藏着百种难言的痛楚。她硬下心,抿了抿唇,依旧不说话。
东方泽咬牙道:“普天之下,能让我抓住永不愿松手的人,只有你!你若明白,就跟我走!别因为我曾经犯下的一个错误,就抹杀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
他曾经守着对她的承诺,哪怕跟阳璇做戏,也会记住不犯下任何错失,但却不知,最致命的错,早在他认识她之前,就已经铸成!
如果说这是命运的安排,那只能说命运对他们太过残酷!而那个错误对她而言无疑是严重而致命的,它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曾受尽屈辱,失去至亲。无论他们之间有过怎样深的纠缠,都无法跨越那道在一开始就已经深不见底的鸿沟。
苏漓垂下眼眸,再次平静地抬起手,那颗绝情丹就在他的眼前,她的嘴边。红唇微启,就要吞下。
东方泽脸色顿时大变,没有任何犹豫,立即伸手去抢,她却早有所料,比他更快一步旋身一转,彷如一尾滑溜的鱼儿,转眼从他手掌中脱了开去。
站在三步远的距离,她淡漠冰冷的目光,看上去没有丝毫的动摇。似乎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已经铁了心!
东方泽的眼睛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惧色,他望着她的眼神,复杂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手,停在半空,仍是抓着她的姿态,但手心里却已空无一物,徒留满心的惊痛与绝望。
“苏苏!”他开口唤她,声音很轻,有一丝颤抖,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你答应过,永远都不离开我,不要背弃我们之间的承诺!我从未负你!”
掩饰不住的悲绝气息从他眼中流溢出来,仿佛要将她吞没。为了挽留住生命里最爱的女人,他要倾尽一切努力。
苏漓的心微微一痛,她知道,他的确没有负她,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和承诺都建立在彼此可以相爱的基础之上,如果这一切已经消失,那其他的一切将如同海市蜃楼,不复存在。看着他俊美苍白的面孔,她有一瞬间的晃神,浑然不觉他在悄悄地靠近。
东方泽沉声又道:“绝情丹不能帮助你真正的断情绝爱,它只会带给你无尽的痛楚!你不能服下它!……苏苏,跟我走!”他朝她又迈进一步,仿佛看不到她眼中的冰冷,朝她伸出手去,满含期待的神色令人难以拒绝。
苏漓目光微闪,手上却没有动作。
不可否认,事到如今,他对她,依然有着难以抗拒的吸引。而她手中的丹药仿佛在忽然间变得无比沉重,过往的记忆,就如同深深扎入她心底的一根带刺的青藤,无论何时何地,只要轻轻一碰,便会痛噬心扉。
她蓦地转过眼去,敛住心头所有情绪,冷冷道:“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到现在,她还是不肯承认?!
东方泽眼中掀起惊涛韩浪,剧烈的气息波动,有如潮涨潮落,起伏难定。突然,他身形一闪,本就相隔不远的人,转眼间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苏漓一惊,欲退离他掌控的范围,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动弹。体内突如其来的痛楚,清楚告诉自己那两股相冲的内力再次发作,她连忙运息平气。
就是这片刻的功夫,东方泽的手已经握上了她脸上的面具,她无从躲闪,只听见轻微地一声响,面具脱落,一张熟悉的脸,就那么暴露在众人眼前。
东方泽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禁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瞪着面前的女子。所有圣女教的人,也全部呆住了,看着她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是她?!
困扰着东方泽数日的谜底,今天终于在这一瞬间解开,他曾经笃定,在汴国的土地上,为救摄政王而不顾自身安危的人,除了苏漓还会有谁?
只是,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静左使?!”白云舵主林爻惊诧大叫:“怎么会是你?!”
周围的人,一下子炸开了锅。谁也没有料到,神秘的面具背后隐藏的竟然是已经叛教多年的静左使!整座大殿,突然间乱了。所有人都是惊诧莫名,不明白两位长老共同推举的新任圣女,为何会是一个曾经让他们竭力追杀过的叛徒?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疑,苏漓没有任何的解释,她甚至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只是淡淡地目光扫过东方泽仍然目瞪口呆的面孔,嘲弄地冷笑划过她冰冷的唇角,对付他这样的人,她不会以为只有一张面具就够了。即便拥有了静婉姑姑的内力,她的武功也还是不如他,被他揭开面具是迟早的事,既然他用她的父王来试探她,那她不妨给他一个答案。静婉姑姑是母妃的贴身侍女,在父王有难时出手相救也是理所当然。
如此,他可满意了吗?
苏漓笑着抬手,在东方泽无法置信,还未回神的注视中,她坚定地将绝情丹放入口中。清冷的异香沁入肺腑,不多时,体内那股难受的冲击感消失无踪,她暗暗运气,内息充沛,游走血脉毫无阻滞,仿佛又充满了力量。汴皇果然没有骗她,这绝情丹的确是能压制内力相冲的圣药,想必也确实能助她尽快将两股内力融会贯通。
东方泽整个人一动也不动,仿佛木偶一般。就在此时,玄镜长老目中闪过阴冷之色,身形顿起,急如闪电,朝他抓来。
东方泽却好似已经失去了反应能力,竟然闪都不闪,一招被擒!
盛秦盛箫二人脸色大变,飞快冲过来救主,但却慢了一步,玄镜长老的手已经掐住了东方泽颈间大穴。
二人大惊,主子被人如此轻易制住,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大声叫道:“主子!”
东方泽没有半点反应,只呆呆地看着苏漓。
苏漓也惊呆了,简直难以置信。
“速速将他二人抓住!”玄镜长老一声令下,不敢再顽抗的盛秦盛箫很快被绑了个结实,推倒在她的脚下。东方泽穴道也被玄境点住,身躯挺得笔直。
“这三人如何处置,请圣女决断。”玄镜长老躬身请示,面露得色,眼底杀意腾腾。
玄风长老站出来道:“当然是立刻杀掉,以免留下后患。”
“对,杀了他们!”教中人齐声叫道。
项离四人眉头皱紧,谁能想到,合他们四人之力都未必打得过的人,竟然这么容易就被擒住!
震惊过后,苏漓迅速定了心思,这大殿里的数百人全都是经过特殊训练,能单独执行刺杀任务的职业杀手,武功必然都不弱,尤其那八大舵主。两大长老的武功深浅未知,心思未明,他们奉汴皇命令推举她当圣女,却未必真心追随。若指望他二人平息此乱,根本没有可能。
圣女教总坛极为隐秘,东方泽擅闯,若论教规的确该死。眼下众怒难犯,要想平息暴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一招震慑住所有人!
苏漓皱眉,沉目喝道:“住手!”
“圣女想包庇他们?”一人顿住动作,口中叫着圣女,语气却已毫无尊敬。
“她算什么圣女!不过是一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徒!你们谁要尊她当圣女?”一名穿着土灰色衣衫的中年男人从人群中愤然站出,用手指着她,大声叫道:“我周越第一个不服!”
原来他是琼游分舵的舵主周越!这个头,他真是出得恰到好处!苏漓眸光倏地一冷,不等他话音落下,猛地一挥手,一道强劲掌风仿佛能劈天盖地,去势凶猛,直击向那人胸口。
琼游舵主周游不料她会突然出手,一时之间躲闪不及,只得抬手去接,“砰”地一声,他整个人被震飞了出去!七尺男儿的身躯狠狠撞在大殿一侧的墙壁上,发出一声砰然巨响,惊得众人身子一抖,只见他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血,跌倒地上。
众人震惊抬头,再看那坚硬的墙壁,竟生生被留下了一个大坑!
水殿之内,顷刻间鸦雀无声,寂静若死。
苏漓缓缓走下高位,垂视着趴在她脚下的愤恨不已的男人,冷冷道:“素闻琼游舵主铁腕御下,谁敢不听命令便以重刑伺候,为此还处死过不少人!今日我也想试试,这种方法管用不管用!”
“你!你……”周越瞪大眼睛,气得说不出话。
苏漓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上的白玉扳指,淡淡抬眼,冷冷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的脸,所过之处无人不心底惊颤,低下头去,静左使这般武功,此等手段,不得不服!
苏漓厉声叫道:“仪式已成,圣物在此,我已是教中圣女,谁敢不听号令,即是以下犯上,当以教规处置!来人!”她高声叫道。
四使即刻上前听令。
苏漓道:“琼游舵主触犯教规,即日起降为普通教众,新任舵主将择日从琼游分舵挑选能者任之。妙使,此事由你负责,先将他压下去听候处置。”
“尊令。”挽心立即领命,吩咐人将周越拖了出去。
玄境长老心头一寒,圣女对教内反抗之人出手果断非常,毫不留情!而这外来三人,始终避而不谈,显然存了别样的心思。当下皱眉问道:“圣女打算如何处置这三个人?”
东方泽目光仍然紧紧盯着苏漓的双眼,复杂难辨,似乎完全没有半分对自身处境的担忧。
苏漓淡淡转开眼去,沉声吩咐道:“先关起来,容后再议。我累了,你们全都退下吧。”她语声不容置疑。说完,径自转身去了圣女寝殿,没再多看他一眼。
在这样的以杀人为生的组织里,该强硬的时候,绝不能心慈手软。而武力的镇压,往往就是最好的制胜法宝。
第七章 杀了我,或者跟我走!()
圣女的寝殿名为圣心殿,位于总坛的东北侧,四周环境颇为清静。教中总坛管事,是一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来岁,相貌平庸,一眼望过去平淡至极。
“小人夏伏安,乃总坛管事,拜见圣女。”
苏漓微微抬手示意,平静道:“不必多礼。你在此当差多久了?”
“回圣女,小人出任管事已经十年有余。”夏伏安低眉敛目,恭敬道,“此前教中没有圣女,殿中杂事一惯由小人打理,圣女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人。”
苏漓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唤你。”
“是。”夏伏安立刻躬身退下了。
挽心上前来轻声道:“我已遵照小姐吩咐,将那三人分别关押,派了人看守。小姐……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如何处置……她也不知道。真的很头痛,放也不能放,杀也不能杀!还不能关得太久,否则,两位长老将今日之事禀报汴皇,难免质疑他的身份,万一……到时麻烦可就大了!苏漓思前想后,还是……及早把东方泽送出圣女教为妙!
“说来也怪,他心思一向细密,怎么会毫无准备,就带着两个侍卫冒然冲进圣女教总坛,还这样轻易被玄境制住?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风格!”项离摸着下巴,到现在他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秦恒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上一次他夜探敌营,不比今天更危险?”
项离瞥眼看苏漓,一双桃花媚眼电光一闪,状做思考道:“难道爱情真的能让人失去理智,把一个冷静理智的男人变成一个疯子?!”
苏漓望着窗外,对他的话似乎置若罔闻,心却暗暗沉了下去。
秦恒挖苦他道:“别以为你有一堆美妾多有心得,整天做出一副情圣的摸样!”
“啊!别提那些美人儿了,当初突然决定离开晟国,我急急忙忙处理手头上的生意。损失的钱财就不说了,连那些美人儿一个都没带走,现在想想还觉得心痛!”他捂着胸口,好像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却仍不时地拿眼瞥苏漓,看不见半分难过。
见苏漓根本不理他,项离又大声哀叹道:“不管怎么说,人都是有感情的嘛,如果没了感情,那跟行尸走肉有何分别?人生还有什么乐趣……啊哟!”话没说完,脚上忽然一痛。他转头瞪着踩了他一脚的挽心,“你干什么?”
挽心冷冷地瞪着他:“闭上你的嘴。”
“我说的是实话……”
“你还说!”
自从离开晟国,一路上这两人似乎有些不对盘。苏漓心烦意乱,没心情听他们争吵,冷冷道:“好了!”
一时众人都不自觉地住了嘴。
“秦恒,项离,你们密切留意两位长老的动向,最好多笼络一些可靠的人收为己用。这二人虽然奉了皇命尊我为圣女,心里却未见得服气。他们在圣女教数十年,根基很深,不怕他们公然对抗,就怕他们暗中使诈。圣女教十几年来如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想要整顿好不是件容易的事。”
秦恒、项离立刻收了嬉笑之色,忙应了一声是。
苏漓转眼看着挽心又道:“你多留意关押那三人的地方,不能……有任何闪失。”
挽心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她轻轻挥手,示意秦、项二人退下,这才抬眼去看江元,“我有一件特别的事,要你帮忙。”
江元微怔:“门主有事尽管吩咐,属下义不容辞。”
“据圣女教从前的分工,前门主玄机,应该主管研毒。对于衍生这种毒定然有记载。我许你去查阅所有教中记札,找到这种毒的解法。”苏漓表情淡淡,却分明透着认真。
江元动了动唇,一时竟觉得喉头微紧,没能说出话来。
“你体内的衍生虽然被我压制,但久不解除,对你的内力损耗会非常大。我们既然已经入教,就要及时找到解毒之法,早除后患。”
江元眼中一热,低身一拜:“是。”
“去吧。若有人阻拦你,便说是我的旨令,他们若是不服,你只管处置。”
江元再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易过容的脸上,虽然毫无表情,可是眼中的情感,却是那样清晰。这真的是服了绝情丹的人吗?他心头微沉,转身退了出去。
谁知那三人都没走远,看到他出来,不约而同地迎上来,“有什么事吗?”
江元轻叹一声,“她让我去找解除衍生的法子。说教中定有记载。”
三人都是一怔,挽心闻言目光一黯,垂眸叹息道:“这个时候她想的是你,不是自己身上的毒……”
江元双眉紧皱,沉声说道:“她已经服了绝情丹,以后会如何……难以预料。”
项离浓眉一挑,盯着江元问道:“你不是鬼医圣手吗?等她武功大成,制出解药解了绝情丹之毒不就行了?”
“你以为绝情丹是普通药丸,随便谁都能制出解药?!”江元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大步离去。
“喂……”项离没好气地大叫,秦恒道:“你又何必置气?他心里有数。若有法子,你还怕他不用不成?”
挽心连连摇头,总觉得风雨将来,轻声叹息:“做好自己的事吧,别以为入了教就风平浪静了。只怕真正的难关,还没到来。”
夕阳西斜,天色渐黑,圣心殿慢慢笼罩在一片耀眼的金色光芒之中,灿烂生辉。苏漓刚刚用过晚饭,独自在寝殿内静坐出神。
东方泽被关起来已有一个多时辰,到此刻为止,都不见暗房有何动静,竟然没人进来救他。难道真如项离所说,他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什么都没准备就跑来了?
苏漓眉心紧蹙,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等来了阳骁、汴皇都是大大的麻烦。她起身出门,唤来挽心,二人朝关押的密牢走去。
靠近山底密道的一处暗房,阴暗潮湿,还没进门,一股子霉气扑面而来。苏漓遣走门外的守卫,吩咐挽心小心守住,缓缓走了进去。
牢房里很暗,很安静,没有点灯。东方泽坐在地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轻缓地脚步声传来,他慢慢地抬起眼来,对于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此时,苏漓脸上又戴上了那个冰冷的面具,走到离他十步远的距离,停住了脚。记忆里似曾相识的一幕涌上心头,第二次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见他,却已不复当时相知相惜的心境。
苏漓看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而东方泽看上去比上次在暗牢里更加平静坦然,没有丝毫担心。
“劳圣女大驾,亲自来此探望,在下深感荣幸。”东方泽淡淡开口,语气透出一分自嘲。
苏漓刻意忽视掉心底的异样,冷冷问道:“带着两个人就敢闯我圣女教总坛,阁下是真不怕死吗?”
“死?”他唇角勾起一丝淡笑,竟带着莫名的苍凉,望着她的眼睛突然有了几分漠然,“你知不知道,有时人活着,比死更痛苦。”
苏漓心头一震,他说这话是何意?那么多年苦心筹谋,倾尽心力,他所求的不就是那个位置?如今他已如愿登上皇位,拥有无人可及的权势地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竟然说活着比死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