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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罢。”
这句话一说出,吓得佛库伦心头小鹿儿乱撞。原来他们长白山一带的人民都十分信仰萨满。萨满是住在佛堂里的女人,传说这女人法力无边,人民倘有疑惑不决的事去求萨满,萨满便能把菩萨请来,告诉你吉凶祸福。如今佛库伦听她爹爹说要请萨满,深恐菩萨把她的私情统统说出来,心中如何不急?当下她也不敢拦阻,一转背求她二姐,把大姐姐唤了来。姐妹三人在屋子里唧唧哝哝地商量了半天,恩库伦想出一条主意来,说道:“索性弄鬼弄到底,如此如此……那时三妹子生下孩儿来,管叫合村的人,人人敬重,个个羡慕。”
说着,佛库伦从衣包底拿出一粒龙眼似大的束珠来,交给她大姐。恩库伦怀里藏了束珠,悄悄地踅到后街去找萨满说话。
隔了一天,干木儿果然把萨满请来。只见四个庙祝抬着一张神桌,那神桌四脚向天,萨满便盘腿儿坐在桌底板上。四个庙祝各抱着一条桌腿,把她送到干木儿的院子里去。这时,干木儿院子里挤满了人,大家听说干木儿家里请萨满,便一齐赶来看热闹。看那萨满,原来是一个干瘪的老婆婆,手里捏着一支长旱烟杆儿。恩库伦见了,忙抢上前来扶进屋子去。这时屋子里烧着香烛,供着三牲,屋子中间挂着一幅黑布,从屋梁上直垂下地来。萨满上去向地下蹲了一蹲,行过礼儿。干木儿带领他妻子儿女也向神坛行了礼。萨满抽了一筒烟,踅到黑布后面去。这时满屋子人静悄悄的,恩库伦捏着一把冷汗,佛库伦心头乱跳,脸色急得雪也似白。停了半晌,只听得布帘里面重滞的嗓音说道:“菩萨叫布尔胡里村长干木儿听话。”
那干木儿听了,忙上去趴在当地,他儿子诺因阿拉也跟着跪下。听那萨满接着说道:“你女儿佛库伦,前生原是天女。只因此地要出一位英雄,特叫神鹊含胎,寄在你女儿肚子里。生下来这孩子,将来是了不得的人物,你们须好好看待他。他是天上的贵神,不能姓你们的姓,如今我预先赏他一个姓名。将来这孩子生下地来,不论他是男是女,总给他姓爱新觉罗,名叫布库里雍顺。”
那萨满说到这里,便再也不做声了。干木儿知道萨满的话说完了,忙磕了三个头,站起来。那萨满也从布帘里转了出来,大家送她出门。这一回把个诺因阿拉快活得在院子里乱嚷乱跳,说:“俺爹爹做了村长,俺妹妹索性生出天神来了!”
这句话,一传十,十传百,一霎时传遍了全村。那班村民,从这一天起,不断地送礼物:有送鸡鹅的;在送枣栗的;也有送一腔羊一头猪的,也有几户人家合送一头牛的,干木儿的仓库里都堆满了。
佛库伦的肚子一天大似一天,她母亲每天杀鸡宰猪地调理她。到了第九个月上,果然生下一个又白又胖的男孩儿来。眉眼又清秀,哭声又洪亮,合家人欢喜得和得了宝贝似的。远近村坊上,都来看看这个小英雄。佛库伦想起乌拉特那种英雄气慨,又看看怀中的乳儿,便说不出的又是欢喜,又是伤感。
一年容易又春风,这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出生已是一周岁了,干木儿拣了一个好日子祭堂子谢天。前三天,便在院子里下一对石桩,桩上树一支旗杆,旗杆上装着一个圆斗,斗里装满了猪牛羊肉,高升在杆顶上,算是祭天的意思。过了三天,便是正日,一早起来,便有许多村民进来道喜,院子里一字儿排列着三头牛、三头猪、三头羊,还有鸡鸭鹅鸽许多小牲口。中央神坛上,供着释迦牟尼、观世音、关公三位神道,烧上大炉的香;神坛四面又烧着蜡油堆儿,那火光烟气,直冲到半天。布尔胡里村上的家长,都盘腿儿坐神坛两旁,两面围墙脚下,都挤满了人头,个个伸长脖子,候那跳神的。停了一会,四个跳神的女人连串儿走进院子来:看她们个个打扮得妖妖娆娆,头上插着花朵,脸上擦着脂粉,小蛮腰儿、粉底鞋儿,腰带上又挂着一串铃儿,一扭一捏地走着,走一步,那铃儿叮叮响着。她们一手握着一柄銮刀,一手擎着一根桦木棍儿,杆上也挂着七个金铃儿。四个人走到神座前,一齐蹲下,行过礼站起来,各占一方,唿啷啷摇着桦木杆儿,嘴里唱着,脚下跳着。
身后有八个老婆婆,各个手里拿着乐器,也有弹月琴的,也有拦弦索的;也有吹筝的,抑扬宛转,跟着跳神的脚步,来来去去。看得大家眼花缭乱,神魂飘荡。跳够多时,便有四个大汉抬着一只活猪,一人捉一条腿儿,飞也似地走到神坛跟前放下。
那位萨满便慢慢地走过来,捧着酒瓶,向猪耳朵里直倒,那猪连扇着耳朵。大家看了,拍手欢呼,说:“菩萨来享受了。”
两个大汉拿起快刀,割下两个猪耳,供在神坛上。那班跳神的女人,又围着猪跳了一阵,把猪抬去洗剥。这里把神坛撤去,许多客人围着干木儿向他道喜。诺因阿拉便招呼人在院子里安设座位。只见院子里满地铺着芦席,席上满铺着褥子,中间安设炕桌,每十个人围着一个炕桌坐下。诺因阿拉和他妹妹恩库伦招呼客人。
看看客人已坐齐,大约得六七十席,干木儿便吩咐上肉。
便见屋子里连串走出六七十人来,各个头上顶着大铜盘,盘里盛着一块正方一尺来阔的白煮猪肉。接着又捧出六七十只大铜碗来,里面满满地盛着肉汤,汤里浸着一个大铜勺。每一个客人面前,搁着一个小铜盘;每一席上,搁着一个小磁缸,满满地盛着一缸酒。干木儿站在上面,说一声:“请!”
大家动手,把酒缸捧来呷一口酒,一个一个递过去。都喝过了,便各个向怀里拿出解手刀来,割着肉片儿吃着。这肉和汤都是淡的,客人都从衣袋里拿出一叠酱纸本,这纸是拿高丽纸浸透了酱油晒干的,看他们都拿纸泡在肉汤里吃着。满院子只听得喊添肉添汤的声音,把这许多侍候的人忙得穿梭似地跑来跑去。干木儿站在当地,四面看着,他快活地掀着胡子,笑得闭不拢嘴来。
这一场吃,直到夕照含山,才各个罢手,大家满嘴涂着油腻,笑嘻嘻地上来向主人道谢。正热闹的时候,忽见一个孩儿斜刺里从人堆里挤进来,对着干木儿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把个干木儿气得两眼和铜铃似的,胡须和刺猥似的,大喝一声,箭也似地直向大门外跑去。要知干木儿听了什么消息,且听下回分解。
第03回三尺粉墙重温旧梦六十处女老作新娘
话说干木儿屋子后面,粉墙如带,繁花如锦。一树马樱花,折着腰儿从墙缺里探出头来,那花瓣儿,一片一片地落下地去。
墙根边,这时有一对男女静悄悄地坐着,那女的便是佛库伦,男的正是乌拉特。佛库伦软靠在乌拉特怀里,一边哭着,一边诉说她别后的相思和养孩儿的痛苦。乌拉特一边劝慰着,一边伸手替她抹去眼泪。正是千恩万爱,婉转缠绵。那一抹斜阳红上树梢,也好似替他两人含羞抱恨。这时干木儿的外孙儿印阿,是恩库伦的儿子,年纪也有十二岁了,他正爬在树上采花儿,一眼见墙根下一对男女对泣着;再定睛看时,认得那男人是乌拉特,女人便是他阿姨佛库伦。这乌拉特,是布尔胡里村上男女老小人人认识他的,也是人人切齿痛恨不忘记他的。印阿一时兴头,也忘记了忌讳,便悄悄地去告诉了他公公干木儿。干木儿是一村之长,又是一个好胜的老头儿,叫他如何忍得呢?
便立刻跳起身来,赶出大门去,要和乌拉特去厮拼。这时村坊有一个霍集英,长得高大身材,气力又大。全村的人,除了干木儿以外,要算他最得人心。当时他见了,忙上前去一把拉住干木儿,问起情由,干木儿又不好说得。这时客人未散。大家便围着印阿。他母亲恩库伦在一旁听了,捏着一把冷汗。大家听完印阿的话,便面面相觑,一时里说不出话来。霍集英一转身,把干木儿两手捉住,反绑起来,同时大家翻过脸来,把干木儿合家老小一齐捉住,绑在院子里大树上。一面,霍集英带了五十个大汉赶到后院子,悄悄地埋伏在墙头上,霍集英自己爬在树梢头,倒着耳朵听时,他两人唧唧哝哝,正谈到情浓的时候。忽听得一声大吼,和半天里起了霹雳似的,墙头上跳下许多人来。有一个大汉,从乌拉特头顶上跳下来,骑在他脖儿上,被乌拉特一耸肩,那人直摔在五丈外,脑袋砸在石块儿上死了。这时佛库伦吓得只向乌拉特怀里倒躲,霍集英见了,怒不可当,赶上前去抢夺。乌拉特一手搂着佛库伦,倒退在墙角里,腾出一只手来,揪住人便摔。也有被他摔死的,也有被他脚踢着受了伤倒在地下哼的。乌拉特地位又站得好,气力又大,一时被他弄翻了一二十人,看看奈何他不得。可是,村里的人越来越多,有许多人拿着刀枪蜂拥上去。正在乱哄哄的时候,忽然半空中飞来一条套马绳子,乌拉特一时措手不及,连臂儿腰儿都被套住了。随手一拽,掀翻在地,八九十人一齐拥上去动起手来,把他上下十几道绳子捆绑起来,绑得和粽子相似,佛库伦也被他们绑住了,一齐推进院子来。
霍集英坐在当地审问,乌拉特一句也不躲赖,把上一回如何受伤,如何躲在湖边林子里,如何在月下与佛库伦相见,如何佛库伦答应他在真真庙里相见,如何上骆驼嘴去打扫山洞,如何假装猛虎劫佛库伦上山峰,如何在山里结下恩情,如何送她下山,如何打听得佛库伦生下小孩,如何暗地里通消息与佛库伦第三次相见,商量带了孩儿逃回梨皮峪去做长久夫妻……
从头至尾,说得一字不漏。两旁的人,听得个个咬牙切齿,许多女人都拿手指着佛库伦,骂她不认恩仇,不顾廉耻,顿时院子里闹盈盈地嚷成一片。霍集英站起来喝住众人,便招呼了十二个在村中管事的家长上去。商量了一会,大家都说这私通仇家的罪名,俺村里祖宗一向传下来是该烧死的,如今俺们也把乌拉特、佛库伦和爱新觉罗。布库里雍顺三人拿去烧死。至于干木儿,身为村长,他女儿做下这丢脸的事体,也应该把他全家赶出村去。这番话大家听了,都说快意。当夜便把乌拉特、佛库伦和他们孩儿三个人关在一间屋子里,又把干木儿两老夫妻,和正库伦、诺因阿拉四个人关在一间屋子里。恩库伦原也有罪,只因他儿子印阿有报信的功,将功赎罪,又轻为她是已经出嫁的人,便依旧放她回丈夫家去。
第二天,在村口山坳里搭了一个台,台上铺了许多麻秆柴草引火之物,远近村坊里的人,从早起便围在台下看热闹。直到正午时分,只见一簇人拿板门抬着乌拉特、佛库伦二人,那小孩子也绑在佛库伦怀里,一会儿推上了台。台上竖有两根木柱,他两人紧紧地绑在木柱上。看乌拉特时,依旧是笑吟吟的,脸不变色;只有佛库伦低垂粉颈,那眼泪如断线似的珍珠滴个不止;布库里雍顺在他母亲怀里,也哭得声厮力竭。台下许多人都围着,看着笑着骂着跳着,闹成一片。停了一会,佛库伦睁眼看时,见她爹爹、妈妈和哥哥、姐姐垂头丧气地在前面走着,后面一大群村民,各个肩上扛着刀枪,押着走出村去。只有恩库伦一个人哭哭啼啼跟在后面送着。走过台下的时候,她母亲抬起头来,唤了一声“我的孩儿!”
早被台下一班闲着的人连声喊打,推出山坳去了。佛库伦眼前一阵昏黑,便晕绝过去。隔了多时,一阵一阵浓烟冲进鼻管,惊醒来看时,那台下早已轰轰烈烈地烧着,一条一条火焰,像毒蛇舌头似的,直向她身上扑来,可怜吓得她浑身乱颤。乌拉特回过头来,只说得一句:“我害了姑娘!”
这时,忽听得台下一声呐喊,接着山峡上潮水似地拥出一大群人来,各个执着刀枪,见人便砍,猛不可当。乌拉特认识是自己村里的人,便大声喊道:“快来救我。”
便跳上五七个大汉来,在火焰堆里,斩断绳索抢出人来。这时佛库伦两条腿已经软了,一步也动不得。乌拉特挟着她,从台后面纵下地,有一个人擎着大劈刀砍来,乌拉特一抬腿,踢在那人脉息上,一松手,唿啷啷一柄刀落在地上。乌拉特抢过刀来,舞动得飕飕地响,十多个人跟着他近不得他的身。乌拉特且战且退,直退到布尔胡里湖边,赶进松树林子,看看追兵远了,便扶起佛库伦来,拣一块山石坐下息力。看怀中孩子,早已呼呼入睡。
佛库伦只说得一声“惭愧!”
乌拉特急向她摇手。原来林子外面又有十多个追兵,在四下里搜寻。正紧急的时候,忽然怀里的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给林子外面的追兵听得了,急抢进林子来。乌拉特拉着佛库伦沿湖逃去。那地方左是峭壁,右是深渊,佛库伦一颠一蹶,在林子里走时,那怀中的孩儿越是哭得响亮。看看后面的追兵越近了,乌拉特便站住脚,手里横着刀,等待厮打,他一边挥手,叫佛库伦快逃。佛库伦无可奈何,离了乌拉特,抱着孩儿向前走去。转过山峡,那孩子越哭得厉害。佛库伦深怕追兵从背面抄过来,这时一个女人,一个孩儿,性命难保。这地方正是骆蛇嘴下面,一股瀑布,疾如奔马,那浅滩上搁着一只独木舟。佛库伦见景生情,立刻有了主意,忙把孩儿抱在独木舟上,把船推下湖去。这地方正当急湍,船被一股急流冲着,便和箭似的,瞬息千里。佛库伦看看船去远了,听不见哭声了,便在湖边上跪下来,祷告佛爷保佑儿子。
佛库伦正伤心的时候,忽然后面伸过两只手来,被拦腰抱住,她吓了一跳,急回头看时,原来是乌拉特。看他浑身血迹,气喘嘘嘘,不住地微笑。问时,原来那些追兵被他杀得半个不留。
问起孩儿,佛库伦便说放在独木船里,沿湖水氽下去了。乌拉特到了这时,也不禁伤心起来。对着湖面出了一回神,两人便手挽手地向山脚下树木深处走去,慢慢地不见两人的影儿了。
山环水绕,柳暗花明。一股桃花春水,依着绿草堤岸,曲折流去。流到一个幽静所在,鸟鸣东西,树影婆娑,这水势便迟缓下来了。一个垂髫女郎,一手提着一个水桶,柢着头,慢慢地走到堤边,见了这烂漫春光,不觉勾起了她的一腔心事。
她且不汲水,一蹲身坐在一株梨花树下,那树身倒挂在河边,一片一片花瓣儿落在水面上,和天上明星似的,动也不动。那一湾春水,越觉得十分明净。这女郎看了,便向天叹了一口气,说道:“好花易谢,春光易逝。我百里长在这穷荒僻野的地方,眼前都是一班勇男蠢汉,哪里有一个是俊秀男儿!我如今年纪已是三十六岁了,女孩儿家最好的光阴都已过去,眼见得把我这如花美眷,埋没在这似水年华里罢了!我便是愿嫁,哪里有一个是配做我丈夫的?”
这百里姑娘,在三姓地方也算得是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模样儿长得又好,心眼又聪明,三姓地方谁不愿意娶她去做媳妇?但是她却不把这班蠢男子放在眼里。
她母亲早已故世,只有一个父亲,名叫博多里,自小视她为掌上明珠,每次劝她嫁丈夫,总吃他女儿抢白一顿,哭闹一场便罢了。看看他女儿年直蹉蛇到三十六岁上,做父亲的更急了。
这一天,博多里又对他女儿提起婚姻的事,说西山上穆俄尔的大儿子顾顺,长得身体魁伟,牲口又多,田地也不少,意思要劝百里嫁给他。百里姑娘说穆俄尔顾顺是一个粗鲁的汉子,每打架的时候,只知道娘儿们,谁愿嫁这凶恶光棍?当时不免和她父亲顶撞了几句,又说自己愿一生一世守着身子做女孩儿不嫁丈夫了。
她说完话,提着水桶到河边来汲水,如今见了这一番春景,不觉勾起了方才的心事,怔怔地看着水发怔,这一颗心跟着水不知道流到什么地方去了。
正寂静的时候,忽听得耳边“飕”的一声,一支箭破空飞来,不偏不斜正射在那株梨花树上。接着,远远地起了一片呐喊声音,只慌得百里姑娘玉容失色,忙低着头走到堤下面去躲着。耳中只听得人声嘈杂,也有喝打的,也有哭喊的。原来这三姓地方,自从老村长明德死了,三姓的人大家抢村长做,每抢一回,便打一回。各个拿着刀枪,逢人便杀,见人便刺,每打一回,不知送了多少性命!看看过了三五个年头,打也打过八九回了,这村长的交椅,还没有人敢坐。如今春光明媚,正是田地忙的时候,三姓的人在田里碰到了,一言不合,便拔刀相见。这一场打,直打得血流遍野,尸积成堆,吓得百里姑娘,躲在堤下不敢探头儿。百里姑娘正惊慌的时候,忽见一个女人哭喊着,连滚带跌地向堤岸上逃走,后面一个大汉,飞也似地追来;一任那女人在下面哀求悲啼,他总不肯放手。一会儿,那大汉站起身来,百里姑娘留神看时,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那西山上的穆俄尔顾顺。百里姑娘正探头时,那大汉一眼瞥见了,便翻身过来捉她,急得百里姑娘忙向水心里跳时,接着又听得“飕的一声,一支箭飞来,不偏不倚地射在那大汉的耳门里,从左边耳朵钻进,从右边耳朵钻出,大汉”啊哟“喊了一声,倒在地下死了。看那支箭时,兀自鼓着余勇,向河心里飞去。
说也奇怪,这时河心里有一只独木船,正从上流头源下来,那支箭恰恰地飞进船里去了。
这里原是河身弯曲的地方,水势流到堤,便要停住,那时独木舟也轻轻地靠了岸。忽然听得小孩儿的哭声从船里出来,百里忙抢上去看时,见一个孩子仰天倒在船底里,手脚不住地动着,张着嘴哭着。那一支箭,离他头顶二三分,恭恭正正在船板上插着。再看这孩儿时,长得肥胖白净,十分可爱。百里姑娘忙上去抱在怀里,那孩子立刻停了哭。这当儿,堤岸上已经挤了许多人,见这孩子,大家抢着上来抱他,那孩子在水面上氽了一夜,又是惊慌,又是饥饿,如今见有人抱他,他立刻止住了哭,见了人只是嘻嘻地笑。这时博多里也在人堆里,见了这孩子十分可爱,便上去抱在怀里;打开他的衣襟一看,见颈子上挂着一个黄布袋子,袋子外面有萨满的咒符。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道:“他母亲前生原是天女,只因此地要出一位英雄,特叫神鹊含胎,寄在天女肚子里。他是天上的贵种,不能姓你们姓,他姓爱新觉罗,名叫布库里雍顺。这一番话,是当时干木儿听了萨满的话找人记下,特地做一个袋子,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