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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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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看见,他们都穿着树皮鞋,排成步阵,向坦克冲锋。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他说,人民是不可战胜的。傻瓜!您可别相信他的话。”
  “怎么能不相信呢?”
  “根本就不能相信。”
  “那您说说,这是为什么?”
  “他喝醉啦,胡说八道。人民是不可战胜的——这是什么意思呢?可以把他们的一部分消灭,其余的都判处……我怎么说的?不,不是判处,而是强迫他们服从我们的意志。我们这是喝第几瓶啦?”谢格洛夫中尉把脑袋伏到手臂上,胳膊肘子碰倒了罐头筒,胸膛压在桌子上,急促地喘着气,静坐了有十分钟。
  窗外是漆黑的夜。雨点不停地打着百叶窗。远处什么地方有轰隆的响声。葛利高里也分辨不出,是雷声,还是炮声。坎贝尔笼罩在雪茄烟的蓝色烟雾中,小口地喝着白兰地。葛利高里站立不稳地摇晃着谢格洛夫陆军中尉说:“你听我说,问问他:为什么红军一定会打垮我们?”
  “见鬼去吧!”陆军中尉嘟哝说。
  “不,你问问他看。”
  “见鬼去吧!见你的鬼去吧!”
  “问问嘛,叫你问哪!”
  谢格洛夫中尉呆呆地看了葛利高里一会儿,然后结结巴巴地对正在注意听他们谈话的坎贝尔说了些什么,立即又把脑袋趴在握成勺状的手掌上。坎贝尔带着鄙视的笑容瞅了瞅谢格洛夫中尉,拉了拉葛利高里的袖子,开始无言地解释起来:他把一个杏核放到桌子当中,好像是为了与杏核进行对比似的,把他的大手巴掌立着放在杏核旁边,然后用舌头弹了一个响,用手掌压在杏核上。
  “亏你想得出!这我用不着你说也知道……”葛利高里若有所思地嘟哝说。他晃了一下,拥抱了好客的英国中尉,把手一挥,指了指桌子,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你们的款待!再见吧!你知道,我要对你说些什么吗?趁这会儿还没有把你的脑袋扭下来,赶快回家去吧。我这是出自至诚的话。明白吗?不要参与我们的事情。明白了吗?请你走吧,不然的话,在这里会打断你的脖子的!”
  英国中尉站了起来,也鞠了一躬,兴奋地说了起来,不时无可奈何地瞅瞅已经睡熟的谢格洛夫中尉,友好地拍着葛利高里的脊背。
  葛利高里费了很大劲儿才找到门把手,摇摇晃晃地走到台阶上。蒙蒙细雨斜打在他的脸上。闪电照亮了宽大的院子、湿淋淋的篱笆桩和果园里亮晶晶的树叶。葛利高里从台阶上走下来,滑了脚,跌倒在地上,在他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听到人语声:“该死的军官们还在喝酒吗?”有人在门廊里划着火柴说。
  一个伤风的沙哑的声音含着威胁的口吻回答:“他们要喝得一醉方休……他们一定要喝完自己那杯苦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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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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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顿河军一打出霍皮奥尔斯克地区,就又和在一九一八年一样,失去了进攻的势头。顿河上游叛乱的哥萨克和部分霍皮奥尔河流域的哥萨克,仍旧是不愿意到顿河地区以外去打仗;而补充了新兵员的红军各部队的抵抗增强了,他们现在是在居民同情他们的地区作战。哥萨克们重又要转人防御战。顿河军总司令部,不论玩什么花招,也都不能驱使哥萨克再像不久前在顿河地区内作战时那样顽强地战斗了。尽管在这个地区内军事力量的对比哥萨克仍占有优势:在历次战斗中受了重创的红军第九军只剩下一万一千步兵、五千骑兵和五十二门炮,而几个哥萨克军却拥有一万四千四百步兵、一万零六百骑兵和五十三门炮。
  最激烈的战斗都在两翼进行,恰恰是在志愿军库班南方军活动的地区。同时,弗兰格尔将军指挥的一部分志愿军,已经顺利地推进到乌克兰的纵深地带,对红军第十军进行穷追猛打,向萨拉托夫方面挺进,逼使这个军节节败退。七月二十八日,库班的骑兵俘获了保卫这个城市的大部分部队后,进逼卡梅申城下。红军第十军的反攻被击退了。正在大胆进行迂回作战的库班——捷列克河流域的哥萨克混合骑兵师有可能包围红军的左翼,因此第十军司令部只好把部队转移到博尔津科沃——拉特舍沃——红石崖——卡缅卡——班诺耶一线的阵地上去。这时,第十军有一万八千步兵、八千骑兵和一百三十二门炮;而对手,库班志愿军拥有七千六百名步兵、一万零七百五十名骑兵和六十八门炮。此外,白军还拥有几个坦克队,相当数量的执行侦察任务和参加作战的飞机。但是不管是法国的飞机,还是英国的坦克和大炮都帮不了弗兰格尔的忙;他再也不能从卡梅申向前推进一步。在这个地区双方进行了顽强。持久的战斗,而阵地上的变化却微乎其微。
  七月底,红军开始了在南方战线中央地区全部转人大规模进攻的准备工作。为此,第九军和第十军合并组成突击兵团,由绍林指挥。从东线调来的第二十八师和原卡赞斯克军区守备旅,还有第二十五师和原萨拉托夫军区守备旅作为突击兵团的预备队。此外,南方战线司令部还把一些在前线充当预备队的部队和第五十六步兵师凋来加强突击兵团的力量。由第八军及归其指挥的、从东线撤下来的第三十一步兵师和第七步兵师在沃罗涅什方面进行助攻。
  决定在八月一日到十日之间转人全面反攻,按照红军总司令部的计划,第八军和第九军的攻势必须在两翼各军的包围性进攻的配合下展开,其中第十军要肩负起一项特别重要、复杂的战斗任务,这个军应在顿河左岸作战,截断敌军主力与北高加索的联系。在西面,第十四军的部分部队要向恰普林诺——洛佐瓦亚一线发动声势浩大的佯攻。
  正当第九军和第十军的阵地上在进行必要调动的时候,白军司令部为了粉碎敌人准备进行的反攻,完成了对马蒙托夫军的改编工作,企图突破防线,奇袭红军的后方。弗兰格尔的部队在察里津方面的胜利,使这支部队的战线向左伸延了,从而缩短了顿河军的战线,可从顿河军里抽调出几个骑兵师。八月七日,在乌留平斯克镇上集中了六千骑兵、二千八百名步兵和三个配有四门炮的炮兵连。八月十日,重新改编完毕、由马蒙托夫将军指挥的一个军,在红军第八军和第九军的接合处突破了阵地,从新霍皮奥尔斯克,直指坦波夫。
  按自军司令部最初的计划,准备除马蒙托夫的一个军以外,再派科诺瓦洛夫将军的骑兵军打到红军的后方,但是由于在科诺瓦洛夫这个军据守的地区上发生了战斗,因此未能把这个军从前线撤下来。这一情况使马蒙托夫担负的使命受到了限制;此前曾责令他和科诺瓦洛夫在摧毁敌人的后方和交通线以后,重新会师,用全部骑兵对中央红军部队的侧翼和后方予以致命的打击,随后以强行军的速度向俄罗斯的腹地进军;沿途用那些具有反苏维埃情绪阶层的居民补充自己的兵力,继续向莫斯科挺进;但是现在马蒙托夫却被命令不要潜心于进军莫斯科了。
  第八军把军的预备队投人战斗后,恢复了左翼的态势。第九军的右翼受到的损失却要严重得多。主力突击兵团司令绍林采取措施把两军的内翼联接起来,但是却未能阻拦住马蒙托夫的骑兵部队。根据绍林的命令,第五十六预备师要从基尔萨诺夫地区去迎头拦击马蒙托夫。这个师派出一个营坐上大车去桑普尔车站,被马蒙托夫军的一个侧翼部队在遭遇战中击溃。前往掩护坦波夫——巴拉绍夫铁路地区的第三十六步兵师的一个骑兵旅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这个旅碰上了马蒙托夫骑兵的主力,经过短促的战斗,即被击溃。
  八月十八日,马蒙托夫飞袭占领坦波夫。尽管为了与马蒙托夫作战,几乎从绍林的突击兵团抽调了两个步兵师,但是这并没有妨碍绍林的主力部队展开进攻。与此同时,在南方战线的乌克兰地区上也发起了进攻。
  南方战线北部和东北部,从老奥斯科尔到巴拉绍夫差不多构成一条直线,然后折向察里津的阵地开始拉直。哥萨克团队在敌人优势兵力的进逼下,且战且走向南退去,在每一条防线上阻拦红军。待到一退人顿河的土地上,哥萨克就又恢复了失去的战斗力;开小差的人也立即减少了;补充部队从顿河中游各市镇源源不断地开来。绍林的突击兵团越深人到顿河军的腹地,遭到的抵抗也就越猛烈和残酷。顿河上游地区叛变各市镇的哥萨克在居民大会上,自动宣布总动员,举行了祷告仪式,然后立刻就开赴前线。
  绍林的突击兵团战斗频仍,摧毁白军的殊死的抵抗,向霍皮奥尔河和顿河推进,在大多数居民都很明显地敌视红军的地区作战,——绍林的部队渐渐丧失了进攻的威力。与此同时,白军司令部已经在卡恰林斯克镇和科特卢班站地区,由三个库班军团和第六步兵师组成了一个强大的运动战兵团,去打击红军第十军,因为这个军展开的攻势最有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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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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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麦列霍夫家一年的工夫人口减少了一半。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有一回说死神爱上了他们家,这话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刚刚料理完娜塔莉亚的丧事,麦列霍夫家宽大的内室里又散发出檀香和矢车菊的气味。葛利高里去前线后十多天,达丽亚在顿河里淹死了。
  星期六,她从田地里回来以后,就和杜妮亚什卡一同去顿河洗澡。她们在果园子旁边脱了衣服,在柔软的、被脚踏倒的草上坐了半天。从一大早起,达丽亚就情绪不佳,抱怨头疼,浑身酸软无力,偷偷地哭了好几回……下水以前,杜妮亚什卡把头发挽成一个髻,用头巾扎起来,斜了达丽亚一眼,惋惜地说:“达什卡,看你瘦成什么样子啦,青筋都暴出来啦!”
  “很快就会好的。”
  “头不疼啦?”
  “不疼啦。来,咱们洗澡吧,天可不早啦。”她头一个跑着跳到水里,脑袋往水里一扎,又钻出来,打着响鼻,往中流游去,急流把她卷了进去,冲着她漂去。
  杜妮亚什卡欣赏着像男人似的抡开手臂划出去的达丽亚,也走进齐腰深的水里,洗了洗脸,把胸膛和被太阳晒黑的、有力的、女人圆滚滚的胳膊都泡湿了。毗邻的菜园子里,奥博尼佐夫家的儿媳妇们正在浇白菜。她们听见杜妮亚什卡笑着呼喊达丽亚:“回来吧,达什卡!不然鱼会把你拖走!”
  达丽亚转回身来,游了有三沙绳远,然后从水里跃出半截身子,两手放在头上,喊:“永别啦,老少娘儿们们!”接着,就像石头似的沉到水底去了。
  过了一刻钟,面色苍白的杜妮亚什卡只穿着一件衬裙,跑回家来。
  “达丽亚淹死啦,妈妈!……”她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地吐出这句话来。
  直到第二天早晨,才用捕鱼的钩网把这丽亚的尸体捞上来。鞑靼村最有经验的老渔夫阿尔希普·佩斯科瓦茨科夫在黎明时分,在达丽亚淹死处下游一点儿的地方,顺着水流下了六面钩网,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跟他一起去查看鱼网。岸上聚了一大群孩子和老娘儿们,杜妮亚什卡也在人群中。等到阿尔希普离开河岸约十沙绳远,用桨柄钩起第四根同索的时候,杜妮亚什卡清楚地听到他小声说:“好像有啦……”他使劲拉着沉甸甸的直往深处坠的网索,然后有一个什么东西在右岸间起白光来,两个老头子一齐把腰弯到水面上,小船的边缘都浸着水了,尸体翻进小船去的低沉的呱卿声传到鸦雀无声的人群中来。人们同声舒了一口气。有个娘儿们低声哭了起来。站在附近的赫里斯托尼亚粗鲁地对孩子们喊:“喂,你们都滚开!”杜妮亚什卡泪眼模糊地看到阿尔希普站在船尾上熟练、无声地划着桨,朝岸边驶来。小船擦着岸边的石灰石碎片,发出嚓嚓的响声,搁浅在岸上。达丽亚死板板地弯着腿躺在船上,半边脸颊贴着湿淋淋的船底。她那白净的躯体只是稍微有点儿发青,带着一种深蓝色调,有几处很深的刺伤——网钩的钩痕。膝盖下面一点儿,干瘪黝黑的腿肚子上,大概是下水前忘记解下的袜带周围,有一道粉红色的渗出血来的新伤痕。网钩尖在腿上划出了一道弯弯曲曲的裂痕。杜妮亚什卡痉挛地揉着围裙,第一个走到达丽亚跟前,用一条接缝处开线了的麻袋盖到她的身上。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老练、麻利地挽起裤管,开始往岸上拖小船。不一会儿一辆大车赶来了,人们把达丽亚运回麦列霍夫家。
  杜妮亚什卡克制着恐怖和嫌恶的心情,帮着母亲把死人那还残留着顿河深处寒意的、冰凉的身体洗干净。达丽亚有点儿胀肿的脸上和被水浸得暗淡无光的眼睛里透出陌生。严肃的神情。河沙像银屑似的在她的头发里闪光,脸颊上沾着一丝丝蚕丝似的潮湿青苔,而两只自由伸开的、从长凳上耷拉下来的手臂却给人一种可怕的安详感,杜妮亚什卡看了一眼,就急忙走开了,这个死了的达丽亚完全不像那个不久前还总开玩笑、哈哈大笑,而且是那么热爱生活的达丽亚,这使杜妮亚什卡感到既惊奇,又害怕。以后有很长的时间,杜妮亚什卡一想起达丽亚石头般的冰凉的乳房和肚子,一想起她那僵硬鼓胀的四肢,就全身战栗,竭力想赶快忘掉这一切。她害怕夜里会梦见死去的达丽亚,有一星期跟伊莉妮奇娜睡在一张床上,上床以前,祷告上帝,暗暗祈求:“主啊!请你不要让我梦见她吧!救救我吧,主啊!”
  如果不是奥博尼佐夫家的媳妇们说出曾听到达丽亚喊叫;“永别啦,老少娘儿们们!”也就无声无臭、平安无事地把淹死的达丽亚埋葬了,但是威萨里昂神甫听说达丽亚死前曾这样呼喊过,这就清楚地说明,她是有意投水自尽的,所以神甫断然声明,他不给自戕的人主持葬仪。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大动肝火:“你怎么能不主持丧仪呀?难道她不是受过洗的基督教徒,还是怎么的,啊?”
  “我不能给自戕的人主持葬仪,这是不符合教规的。”
  “照你这么说,难道,就像死狗一样把她埋掉算了吗?”
  “照我的意思,你愿意怎么安葬就怎么安葬,愿意埋在哪里就埋在哪里,就是不能埋在公墓里,因为那里埋葬的全是笃诚的基督教徒。”
  “这怎么行,请你行行好吧!”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改用劝说的日吻说。“我们家从来还没有这样丢脸过。”
  “我不能这样干呀。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我非常尊敬你肥你看做模范的教徒,但是我不能这样干。如果有人报告到教区监督司祭那里去,我就非倒霉不可。”神甫坚持己见。
  这可是奇耻大辱。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想尽办法劝说这位刚愎自用的神甫,答应多给钱,而且付给最可靠的尼古拉票子,还送只一岁的羊作礼物,但是到最后,看到哀求不起作用,就威胁说:“我绝不能把她埋在公墓外面。她不是跟我毫不相干的人,她是我的亲儿媳妇。她的丈夫是在和红军作战时牺牲的,是军官,她自己也得过乔治章,你跟我打官腔?!不行,神甫,你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你会心甘情愿地主持她的丧仪的!现在就叫她暂时安息在我屋里,我现在马上就把这件事报告镇长。他会跟你谈的!”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也没有道别,就从神甫家走了出来,甚至气哼哼地把门摔得乒乓直响。然而威胁竟起了作用:过了半个钟头,威萨里昂神甫派人来说,他立刻就带教士们来。
  把达丽亚按常规安葬在公墓里,葬在彼得罗旁边。掘坟的时候,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也给自己选了块地方。他一面用铁锹掘着坟坑,一面四下看着,一比较,觉得比这里更好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再去找了。不久以前才栽上的一棵杨树的嫩技在彼得罗的坟顶上沙沙作响;早秋已经把杨树顶上的树叶子染成枯萎、伤感的黄色。穿过倒塌的围墙,牛犊子在墓地上踏出一条小路;围墙边有一条通往风车去的道路;死者热心的亲属栽植的幼树——枫树、杨树、槐树和快生的荆棘——一片碧绿,生机勃勃,清新可爱;小树旁边,茂盛地盘绕着牵牛花,晚熟的油菜开着黄花,燕麦和结了籽的冰草都垂着长穗。满眼是十字架,从下到上都缠满了可爱的蓝色的旋花。这里的确是一块很热闹、很干燥的地方……
  老头子挖着坟坑,不时扔下铁锹,坐在潮湿的粘土地上抽烟,思量自己的后事。但是看来,太平盛世还没有到来,老头子们还不能在自己家里寿终正寝并安丧在列宗列祖为自己选择的、最后归宿地的地方……
  安葬了达丽亚以后,麦列霍夫家里变得越发冷清了。收打了麦子,瓜地里今年收成也很好。全家都盼着葛利高里的消息,但是自从他回前线以后,一点儿也没有他的音讯。伊莉妮奇娜不断地说:“也不写封信来问问孩子们好不好,该死的东西!老婆死啦,把我们都看成没用的人啦……”后来接连不断地有服役的哥萨克回到鞑靼村来探亲。听说在巴拉绍夫前线哥萨克被打垮啦,哥萨克们为了利用河水作屏障,正往顿河撤退,准备隔河据守到冬初。至于冬季会发生什么事情——对于这一点,前线的战士们都毫不隐瞒地说:“顿河一结冰——红军就会把我们赶到海里去!”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心在收打粮食,仿佛对顿河沿岸流传的各种谣言并不特别关心,但是对眼前发生的事情岂能无动于衷。得知战线离得越来越近了以后,就更容易动肝火。他时常修理一些家用的东西,但是只要活儿子得一不顺手,就怒冲冲地扔下手上的活儿,哗着、骂着奔到场院去,在那里平息一下自己的火气。杜妮亚什卡曾多次看见他大发脾气的样子。有一天,他动手去修理马轭,活儿子得很不顺手,气疯了的老头子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拿起斧子来,把马轭剁成了碎片。修理马套时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晚上,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在灯下穿上麻线,缝起开了缝的马套来;不知道是麻线不结实,还是因为老头子太急躁,麻线接连断了两次,——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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