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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们杀死在这个坑里……”
响起了一阵越来越高的话语声,波乔尔科夫的声音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一个军官趁这个机会,麻利地把波乔尔科夫脚下的凳子踢开。波乔尔科夫的巨大、沉重的身躯,旋转了一下,坠了下来,胸触到了地面。勒在喉咙上的绞索抖动起来,勒得喘不过气,逼使波乔尔科夫向上挺起身子。他踮着脚尖站住,——光脚丫子的大脚趾头登住潮湿的烂泥地,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用从眼眶里努出来的眼珠,横扫了一眼寂静的人群,声音不大地说道:“你们还没有学会绞死人……如果是我来绞你的话,斯皮里多诺夫,决不会叫你的脚触到地面……”
他嘴里流出了很多唾液。戴假面的军官和近处的几个哥萨克忙乱起来了,费了很大劲才把他那瘫痪无力的沉重身躯抬到凳子上。
没有等克里沃什雷科夫把话说完,就把凳子从他脚下踢开,碰在不知道是谁扔下的铁锹上。枯瘦如柴的克里沃什雷科夫在空中荡了半天,身子忽而缩成一团,蜷着的膝盖触到了下巴,忽而又抽搐着重新伸直……当第二次把波乔尔科夫脚下的凳子踢开的时候,他还处在痉挛状态中,还在蠕动歪到一旁去的紫黑的舌头。身体已经沉重地坠下来,皮上衣的肩上裂开了一条缝,脚趾头尖又触到地面上。哥萨克人群中发出了惊叫声。有几个人画着十字,开始散去。这一阵惊慌,可非同小可,以至霎时间,所有在场的人都像被妖法钉在那里,恐怖地瞅着波乔尔科夫变得像生铁一样的脸。
但是他已经不能出声,绞索勒住了喉咙。他只是大瞪着泪如泉涌的眼睛,歪着嘴,全身痛苦可怕地向上探去,想减轻一些痛楚。
有个人灵机一动:忙用铁锹挖起土地来。他匆忙地从波乔尔科夫的脚下往外挖着土块,每挖一铁锹,波乔尔科夫的身体就伸直一点儿,脖子也变得越来越长,略微有些卷发的脑袋向后仰去。绞索勉强地禁得住这六普特重的身躯;绞架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轻轻地摇晃着,波乔尔科夫也随着绞架摇晃的节奏在晃动,向四面转着,仿佛有意在让刽子手们看看自己的紫黑的脸和洒满唾液和热泪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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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大浪淘沙E书制作,仅供好友。
第三十一章
米什卡·科舍沃伊和“钩儿”直到第二天夜里才走出卡尔金斯克镇。夜雾在草原上翻滚,在山谷中盘旋,侵入洼地,舔着山崖的斜坡。云雾弥漫的土岗反倒显得亮了许多。鹤鹤在嫩草中争呜。
月亮在高天飘移,宛如芦苇和榛子丛生的池塘当中的一朵盛开的睡莲。
他们一直走到天亮。北斗诸星已经黯淡无光。晨露已降。离下亚布洛诺夫斯基村不远了。但是就在这里,离村子三俄里的地方,哥萨克们在山岗上追上了他们俩。六个骑士踏着他们的脚印,追赶他们。米什卡和“钩儿”本来可以趴到路边的草丛里去,但是草太浅了,又有月亮……他们被捉住了……押了回去。大家都一声不响地走了一百来沙绳。后来响了一枪……“钩儿”踉跄着,像害怕自己影子的马一样,斜身走了几步。他不是栽倒的,而是像躺下去似的,笨拙地把脸趴在灰色的苦艾丛上。
米什卡飘飘然地走了五分钟,耳朵里嗡嗡响着,两条腿好像没有了似的。然后他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开枪呀,狗崽子们?为什么要折磨人哪?”
“走,走。不要说话!”其中有一个哥萨克亲切地说。“我们把那个庄稼佬打死了,可是我们可怜你。跟德国人打仗的时候,你是在第十二团服役吗?”
“是在第十二团。”
“你还可以再到第十二团去服役……你还很年轻嘛。一时迷路,好啦,这没什么了不起。我们会把你的病治好的。”
过了三天,卡尔金斯克镇的军事法庭开庭给米什卡“治病”了。那时候的军事法庭,只有两种处罚办法:枪毙和打屁股。那些被判处枪决的人,就在夜间拉到镇外的沙土岗后去枪毙,而对那些认为可以挽救的人,则在广场上当众用鞭子抽屁股。
星期天一清早,那把长凳放到广场上,人们就开始涌来了。广场上挤满了人,晒台上、板棚旁边的木板堆上。家宅和杂货店的屋顶上都站满了人。第一个挨抽的是亚历山德罗夫一格拉切夫村神甫的儿于_这是个狂热的布尔什维克,按说应该枪毙,但是因为他父亲是个好神甫,很受大家尊敬,所以军事法庭判处抽神甫的儿子二十鞭子把亚历山德罗夫的裤子褪下来,几个人把脱光屁股的罪人按在长凳上,一个哥萨克骑在他的腿上(胳膊绑在凳子下面),两个哥萨克各拿一把柳条站在两旁。一五一十地抽了起来一抽完以后,亚历山德罗夫站起来,晃了晃身子,往上提着裤子,向四面鞠躬;这个人因为没有被枪毙,喜出望外,所以又是鞠躬,又是感谢:“谢谢,诸位老人家!”
“好好穿上裤子走吧!”有人回答说。
广场上响起一阵友爱的呵呵笑声,就连那些坐在离广场不远的板棚里的罪犯也都笑了。
根据判决,也把米什卡狠抽了二十鞭子。但是这种公开羞辱比二十鞭子更令人痛苦难忍。全镇的人——不论老少——都在看他挨抽。米什卡提起裤子,几乎没有哭,对那个打他的哥萨克说:“这种做法太没有道理!”
“怎么没有道理?”
“脑袋干的事儿,却要屁股来……负责。这是一辈子的耻辱呀!”
“不要紧,耻辱又不是烟,不呛眼睛,”哥萨克安慰他说,为了让受刑的人高兴一下,又补充说:“你长得够结实啊,小伙子:我有两下子故意抽得很厉害,想叫你哭喊两声……我一看:办不到,没有办法让这只狼嚎叫。前天我们抽过一个人,这个宝贝拉了一裤于屎。看来,他的肠子太娇嫩了。”
第二天,依照判决,米什卡被送到前线去了。
过了两昼夜,才有人把“钩儿”埋掉:亚布洛诺夫斯基村的村长派了两个哥萨克,掘了一个浅坑,两人腿耷拉在坑边,抽着烟,坐了半天;“这儿牧场上的土地真硬,”一个说。
“简直像铁一样!因为从来也没有开垦过,日久天长就变硬了。”
“是啊……小伙子捞到块好地方,在高坡上……这儿有风,很干燥,又有太阳……不会很快就烂掉。”
他们瞅了瞅趴在草上的“钩儿”,站起身来。
“脱掉他的靴子吗?”
“那是当然的啦,他的靴于还很好呢。”
他们按基督教的丧仪,把死者放进坟坑:头朝西;用坚实的黑土埋上。
“要踏实点儿吗?”当坟坑已经填得跟坑沿齐平的时候,那个年轻点的哥萨克问道“不用啦,就这样子吧,”另一个叹了口气说。“等天使吹起末日审判的喇叭时——这样他就能很快地站起来……”‘过了半个月,小坟头上已经长出了车前草和嫩绿的苦艾,野燕麦已经开始抽穗,山芥菜在坟边开着灿烂的黄花,喜人的草木像丝绒穗子似的耷拉着头,百里香、大戟和珠果散发着诱人的芳香。不久,从附近的林子里来了一个老头子,在坟前挖了个坑,栽上了一根新刨光的橡木柱子,柱顶装着一个小神龛。圣母的忧伤的小脸在神龛三角形木檐下的黑影里流露出慈爱暖人的神情。檐下的框板上用黑色斯拉夫花体字母写着两行字:在动乱、荒淫无耻的年代里,兄弟们,不要深责自己的亲弟兄。
老头子走了,可是这个神龛留在草原上,以它那永恒的凄凉的惨相刺痛着过客的眼睛,在他们心里引起无限惆怅。
又过了些日子——五月里,野雁群集在小神龛旁边搏斗,在浅蓝色的苦艾丛中斗出一块幽会的地方,蹂躏了附近一片碧绿的、正在成熟的冰草:它们为了争夺母雁,为了生存、爱情和繁殖后代的权利而拼搏。过了不久,仍旧是在这儿的小神龛旁边,在一丛乱蓬蓬的老苦艾下面的一个土墩里,母雁生了九只蓝灰色的蛋,它趴在这些蛋上,用自己身上的温暖孵化着它们,用灿烂夺目的翅膀保护着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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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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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九一八年四月,顿河流域的哥萨克彻底分化了:北方各区——霍皮奥尔斯克区、梅德维季河口区和顿河上游地区的一部分——从前线回来的哥萨克,都跟着退却的红军走了,下游各区的哥萨克节节进逼,把他们赶到本州边境上;霍皮奥尔河流域的哥萨克几乎全都跟着红军走了,梅德维季河日镇的哥萨克走了一半,顿河上游跟着走的人却很少;只是在一九一八年,历史才使顿河上游的人和下游的人彻底分离。但是分离的苗头却早在几百年以前就出现了。那时候北方各区不富裕的哥萨克既没有亚速海沿岸的肥沃土地,也没有葡萄园,更没有富饶的渔猎之利,他们有时从切尔卡斯克出发,随意到大俄罗斯的上地上进行抢掠。骚扰,成了所有暴动的英雄豪杰——从拉辛到谢卡奇的最可靠的支柱。
甚至在近代,当整个顿河哥萨克军在统治者铁腕的高压下蠢蠢思动时,上游的哥萨克就由自己的村、镇长率领公开暴动,动摇了沙皇统治的基础,跟政府军交战,抢劫在顿河上航行的商船队,转战伏尔加河沿岸,在已被镇压下去的扎波罗热重新煽起暴动。
四月底,红军已经从顿河沿岸三分之二的地区撤走。这样一来,建立全地区性政权就显得十分迫切了,于是在南方作战的一些部队的指挥官们就建议召开顿河军会议。决定四月二十八日在新切尔卡斯克召开顿河临时政府成员和各村镇与各部队代表大会。
鞑靼村收到了维申斯克镇镇长的通知:四月二十二日在维申斯克镇召开镇代表大会,选举参加顿河军会议的代表。
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在村民大会上宣读了通知。村里选派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博加特廖夫老爹和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到维申斯克去参加镇代表大会。
在镇代表大会上、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也和其余的几位代表一同当选为出席顿河军会议的代表他当天就从维中斯克回来了,为了提前赶到新切尔卡斯克,第二天就决定和亲家公一同去米列罗沃(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要在米列罗沃买些煤油、肥皂和其他日用品,顺便给莫霍夫的磨坊买些面粉罗和轴承合金,赚点外快)。
天一亮他们就动身了。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的那几匹铁青马轻快地拉着四轮马车。亲家俩并排坐在漆着花纹的车厢里。爬上了山岗,他们就说起话来.因为有德同人驻在米列罗沃,所以米伦·格平戈里耶维奇有点儿担心地问道:“我说,亲家,德国人会不会扣留咱们呢?他们可是很野蛮的,这些该死的家伙!”
“不会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肯定地说。“马特维·卡舒林前几天去过.他说,德国人胆小……很怕招惹哥萨克。”
“真有你的!”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那狐狸毛似的火红大胡子里发出一声冷笑,他摆弄了一会樱桃木的鞭子把,说。看来,他已经安下心来,于是改变了话题,问亲家公:“你认为会成立什么样的政权呢?”
“我们选一位将军。选个我们的人!选个哥萨克!”
“上帝保佑!你们可要仔细挑选呀!要像茨冈人相马一样,把将军们好好地摸摸,一定要挑个没有毛病的。”
“我们一定好好挑挑。顿河的聪明人还多着哪。”
“太对啦,太对啦,亲家……聪明人和傻子都用不着人去种——他们自个儿就会长出来。”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眯缝起眼睛,他那长满雀斑的脸上露出一阵愁容。“我原本指望我的米吉卡出息成人,希望他去军官学校念书当官儿,可是他连教区小学都没有念完,第二年冬天就逃学不去了。”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思念着不知道跑到哪里去追击红军的儿郎们。马车颠簸在高低不平的道路上,像发疟疾似的;右边的铁青马自己把蹄子踩伤了,还没有磨光的马掌喀喀直响;车厢摇晃不止,紧紧挨着坐的两亲家就像鱼在产卵期一样,互相磨蹭个没完。
“咱们的哥萨克也不知道在哪儿?”潘苔莱·普罗珂非耶维奇叹了一口气“在顺着霍皮奥尔河穷追呢。加尔梅克人相的费多特卡从库梅尔任斯克镇回来了,他的马被打死啦。据说,哥萨克们好像正往季尚斯屯镇方向挺进呢。”
俩人又沉默了、小风吹得脊背冷飕飕的。身后,顿河对岸,树林、草地、湖泊和光秃秃的林间空地——都燃烧在一片庄严肃穆人红的霞光中。沿河的沙丘像是蜂房里的蜂蜜,驼峰似的上下翻滚的波浪闪着青铜色的微光。
春天来的步调很不一致。树林的嫩绿早已换成茂密的深绿色,野花开遍了草原,春潮已经退去,河边的草地上留下了无数闪光的水洼,但是陡峭的山崖下,沟谷里的黏土上,还依然留有残雪,还在挑衅似地闪着寒光第二天黄昏时分,他们赶到了术列罗沃,住到一个熟识的乌克兰人家里,他家紧挨着大粮仓的褐色高墙第二天早晨,吃过早饭,术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套上午,赶到商店里去买办东西。他畅行无阻地通过了铁路道口,就在这里,生平第一次看到了德国人。三个德国义勇兵迎面走上来拦住他。其中一个身材矮小、棕色连鬓胡子一直长到耳朵边的家伙,招手示意,叫他站住。
木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勒紧犟绳,翕动着嘴唇,不安地等待着德国人走过来。一个高大、肥壮的普鲁士人,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呵呵地对一个同伴说:“这是个最道地的哥萨克。你看,他还穿着哥萨克制服呢!他的儿子一定跟咱们打过仗。我们把他活着送到柏林去吧。这会是一件非常珍奇的展览品!”
“咱们需要的是他的马,至于他本人,叫他见鬼去吧!”那个生着棕色大胡子、手爪子很难看的家伙绷着脸回答说。
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马匹,走到四轮车跟前。
“下来,老头子。我们要用用你的马——喏,从这个面粉厂运一批面粉到火车站去。听见没有,下来,对你说哪!你可以到卫戍司令部去领回你的马。”德国人用眼睛瞟着面粉厂,并且做了一个对他的命令不容怀疑的手势,请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下车。
其余的两个人笑着往面粉厂走去,不断地回头看。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脸霎时变得灰白,他把缰绳缠到车厢的横本上,然后轻捷地从车上跳下来,走到了马前头。
“亲家公没有来,”他脑于里一闪,心里凉了。“他们要把马抢走!唉,倒了大霉啦!见他妈的鬼!”
德国人紧闭着嘴唇,抓住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的袖子,打着手势,叫他上面粉厂那里去。
“住手!”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往前探了一下身子,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拿开你那双干净的手吧,也别动我的马!我不能把马交给你!”
德国步兵从他的声凋中猜出了回答的含意,突然恶狠狠地张开嘴,露出发青的光洁的牙齿,眼珠子瞪得吓人,威风凛凛的声凋叫得非常刺耳,德国人伸手去抓肩上的步枪背带。在这一瞬间,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想起了自己的青年时代:他几乎没有怎么使劲儿,只是用拳击家的打法,照着这家伙的颧骨打了一拳。德国人被打得惨叫一声,晃了一下脑袋,下巴上的钢盔皮带也断了,德国人仰面倒地,挣扎着要站起来,嘴里吐出深红色的浓血块。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又照着德国人的后脑勺儿打了一拳,向四面张望了一下,弯下身,用力一扯,把步枪夺过来。在这一瞬间,他的思路又快,又清楚一他知道德国人已经不能在他背后开枪了,就掉转马头,只是担心被铁路栅栏外面或者铁路上的哨兵们看见。
两匹铁青马就是在赛马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发疯似的飞跑过!就是在举行结婚礼接新娘的时候,车轮子也没有转得这样快过!“主啊!救命吧!救命吧,主啊!看在天父的……”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心里祷告着,鞭子不住气地往马背上抽着。天生的贪心差一点儿没有送了他的命;他本来还想跑回住处去拿他丢下的车毯,但是理智占了上风——他拨马朝市外驰去。一口气飞跑了二十俄里,到了城郊小镇奥列霍瓦亚,正如后来他自己所说的,跑得比先知伊利亚坐的神车还快。一到奥列霍瓦亚,就跑到一个熟识的乌克兰人家里,这时他已经半死不活,对主人讲了发生的事情,央求把他和马匹藏起来。乌克兰人倒是答应了把他藏起来,不过预先警告他说:“俺把你藏起来,不过德国佬要是逼问得紧,格里戈里耶维奇,俺是要说出来的,因为俺没有必要为你受苦!他们会放火烧俺的房子,会给俺戴上手铐。”
“你把我藏起来吧,亲人哪!你要我怎么谢你都行!只要能救我的命,把我藏到什么地方去吧,——我给你赶一群羊来!送你十几只最好的羊,我决不心疼!”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一面又是央告又是许愿,一面把马车推到板棚檐下。
他怕得要命,怕德国兵来追拿、在乌克兰人家里待到傍晚,天一黑,就溜了。他把车赶出奥列霍瓦亚,一路上像发了疯似的,拼命狂奔,马的两肋,汗沫飞溅,马车颠得那么厉害。车轮上有几根辐条都歪扭到一起了,直到下亚布洛诺夫斯基村,他才清醒过来一进村以前,他从马车座位底下把夺来的步枪拿出来,看了看枪上的背带,皮带反面有用化学铅笔写的字,他轻松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鬼子们,怎么样——你们追上了吗?你们的本领还差得远哪!”
他根本没给乌克兰人送羊去。秋天,他又路过这儿,看到主人期待的眼神,就回答说:“我们的羊啊,都瘟死啦。今年的羊群太糟啦……不过我们是老交情啦,这不是,给你带来些自家园子里的梨!”他从车上扔下两口袋在路上颠烂了的梨,狡猾的眼睛看着一旁,解释道:“我们家的梨好吃,又香又甜……这是熟透了的……”说完就告别了。
当米伦·格里戈里耶维奇逃出米列罗沃的时候,他的亲家公正在车站上奔走呢。年轻的德国军官给他开了张通行证,通过翻译把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盘问了一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