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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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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个哥萨克马上补充了一句:“洋姜一点儿也不比萝卜甜!”接着花哨地骂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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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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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维申斯克刚一得到红军部队仓皇撤退的消息,葛利高里·麦列霍夫就立刻率领着两个骑兵团,批水渡过了顿河,派出去几个阵容坚强的侦察队,向南挺进。
  顿河岸边的山岗后面正在激战。大炮的轰击声汇成一片,仿佛是在地下沉重地轰鸣似的。
  “看来士官生们一点也不吝惜炮弹呀!用猛烈的炮火进行射击!”一个指挥员来到葛利高里跟前,兴高采烈地说。
  葛利高里一声不响。他骑马走在纵队前面,仔细地向四面观察着。从顿河岸边到巴兹基村三俄里长的一段路上,到处是叛军遗弃的成千辆的四轮马车和大车。树林子里遍地都是遗弃的财物:摔破的箱子、椅子、衣服、马套、碗盘、缝纫机、装着粮食的口袋,——凡是爱财如命的当家人往顿河岸边撤退时能带走的东西,全都带来了。道路上有些地方洒满了金黄色小麦,厚得能没到膝盖。这里还横着一些鼓胀起来的、腐烂得非常难看的。散发着恶臭的牛马尸体。
  “他们兢兢业业,到头来落得这样的下场!”葛利高里大为震惊,叫了一声,摘掉帽子,竭力不吸气,绕过一堆结成了块的麦粒,麦堆上横着一个摊开四肢、戴着哥萨克制帽、穿着血渍斑斑的棉袄的死老头子。
  “这位老爹真是舍命不舍财啊!落得这个下场,”一个哥萨克惋惜地说。
  “准是舍不得扔下这些麦子……”
  “喂,前面的,打马快走吧2 他身上恶臭熏天——真不得了!喂!走吧!……”走在后面的人怒冲冲地喊叫起来。
  连队策马快跑起来。大家都沉默不语。只能听到杂沓的马蹄声和哥萨克佩带的刀枪叮当声和谐地在树林中回响。
  ……离利斯特尼茨基家的庄园不远的地方正在进行战斗。一群黑压压的红军战士在亚戈德诺耶旁边干涸的山洞里奔命。榴霰弹在他们头顶上爆炸,机枪在他们背后扫射,而加尔梅克团的骑兵散兵线在山岗上展开,截断了他们的退路。
  葛利高里率领着自己的几个团赶到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掩护一些零散部队和第十四师的辎重队沿维申斯克山隘撤退的两连红军,都被第三加尔梅克团击溃,全歼。还在山岗上的时候,葛利高里就把部队交给叶尔马科夫指挥,对他说:“这儿没用咱们就已经把事情办妥啦。你带着部队去会师吧,我要到庄园去看看。”
  “到那儿去干什么呀?”叶尔马科夫惊讶地问。
  “是啊,怎么跟你说呢,我年轻的时候在这儿当过长工,很想去看看这块老地方……”
  葛利高里喊了一声普罗霍尔,就拨马向亚戈德诺耶驰去。走了约有半俄里远,就看到,走在前头的一个连的头顶上,哗啦哗啦地迎风飘着一块白布,由一个哥萨克小心地举着。
  “好像是去投降似的!”葛利高里不安地、莫名其妙地苦恼地想,看着自己的骑兵纵队好像很不情愿地、慢慢地走下干涸的山涧,谢克列捷夫率领的骑兵突击兵团,正顺着草地迅速地迎着他那个骑兵纵队开来。
  等到葛利高里穿过倒塌的大门,走进长满了胭脂菜的庄园的院落时,一阵伤感和空虚袭上心头。亚戈德诺耶变得简直认不出来了。到处都是一片无人经管和破败不堪的景象。曾是那么漂亮的宅第已经黯然无光,好像也变得矮小了。久未油漆的屋顶已经锈迹斑斑,破损的排水管子横在台阶旁边,从窗框上脱落的百叶窗斜挂在那里,野风飕飕地吹进了玻璃破碎的窗户,从那里已经散发出阵阵久无人住的房屋的刺鼻的霉烂气味。
  屋子东面的一角和台阶被三时口径的炮弹炸坏了。一棵被炮弹打倒的枫树顶梢钻进了走廊上威尼斯式的破窗户里。枫树的树干倒在一堆从屋基上倾坍下来的砖头上,就一直这样躺在那里。而长得很快的野蛇麻草已经顺着干枯树枝爬上来,缠满了树干,奇妙地爬满了残存的窗玻璃,往屋檐上爬去。
  时间和恶劣的天气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庄园里的一些附属建筑都已破败不堪,仿佛主人的手已经多年没有经心地照顾过它们。马厩里,春雨冲刷的石墙已经倒塌,暴风雨掀去车库的屋顶,只有毫无生气的、苍白的木椽子和横梁上还残留着一束束腐烂的干草。
  下房的台阶上躺着三条已经变野的猎狗。它们一看见生人就跳起来,低声汪汪叫着,躲到门洞里去。葛利高里骑马来到厢房大敞着的窗户前;从马上弯下腰,大声问:“还有活人吗?”
  厢房里好久寂然无声,后来有一个嘶哑的女人声音回答说:“请等一等,看在基督的面上!我立刻就来。”
  老态龙钟的卢克里姬光着脚,呱哪呱卿地走到台阶上来;被太阳晃得眯缝着眼睛,把葛利高里打量了半天。
  “你不认识我了吗?卢克里姬大婶?”葛利高里一面下马,一面问。
  直到这时候,卢克里娅的麻脸才哆嗦了一下,表情从麻木、冷漠变得激动了。她哭起来,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葛利高里拴好马,耐心地等她说话。
  “我担惊受怕够啦。可别再……”卢克里姬用肮脏的粗布围裙擦着脸颊,诉起苦来。“我还以为他们又来啦……葛利申卡,这儿的事情……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要知道,整个庄园只剩下我一个人啦……”
  “萨什卡爷爷在哪儿呀?跟老爷一块儿撤退了吗?”
  “要是跟着撤退了就好啦,也许还能活下来……”
  “难道他死了?”
  “把他打死啦……在地窖里放了三天三夜……应该把他埋掉,可是我自己也在生病……费很大劲才从床上爬起来……而且到他那儿,到死人那儿去我怕得要命……”
  “为什么把他打死的呀?”葛利高里眼瞅着地,暗哑地问。
  “为了一匹骡马要了他的命…….咱们的老爷一家是匆匆忙忙撤退走的。只把钱带走了,几乎把全部财产都交给我看管。”卢克里哑转为耳语说,“我连一根线都收藏起来!埋在地里的东西到现在还好好的。老爷一家只骑走了三匹奥勒尔种的儿马,其余的马都交给萨什卡爷爷照管。暴动一开始,哥萨克和红党都来牵马。那匹叫‘旋风’的铁青马——也许你还记得吧?开春的时候叫红党牵走啦。他们费了很大劲才给它备上鞍子。要知道,这匹马还从来没有人骑过。不过他们也没有能骑成,没能称心如意。过了一个星期,来了些卡尔金斯克的哥萨克。这些哥萨克们讲,他们在山岗上遇上了红军,就厮杀起来。哥萨克们有一匹很平常的小骤马,恰巧在这时候叫了起来。红军哪有办法拦住‘旋风’不往哥萨克这边跑啊?它放开四蹄朝那匹骡马飞奔而去,那个骑在它背上的家伙一看驾驭不了这匹儿马,就想在它全速飞驰的时候跳下来。跳倒是跳下来啦,不过一只脚没有能从马镫里脱出来。‘旋风’就把他径直送到哥萨克手里。”
  “妙啊!”普罗霍尔大声赞道。
  “现在是一个卡尔金斯克的准尉在骑这匹马,”卢克里哑从容不迫地讲着。“他答应,只要老爷一回来——立刻就把马送回来。就这样,他们把所有的马都牵走啦,只剩下了那匹叫‘神箭’的快马,是‘模范’和‘未婚妻’交配生的。因为它正在怀着驹儿,所以没有人要它。不久前它生小驹啦,萨什卡爷爷那么喜爱这匹小马驹儿,喜爱得简直没法说啦!他抱着它,用芦管喂它吃奶和喝一种什么草汁,为的是叫它的腿长得结实。可是倒霉事情来啦……三天后,傍晚的时候,来了三个骑马的人。萨什卡爷爷正在花园里割草。他们向他大声喊叫:‘老混蛋,到这儿来!’他扔下镰刀走过去,向他们问候,可是他们连看也不看他,一面喝着牛奶,一面问他:‘有马吗?’他说:‘有一匹,不过这匹马不适合你们打仗用:是匹骡马,正在奶着小马驹儿呢。’他们当中顶凶狠的一个家伙大叫道:‘你懂什么!快把骡马牵来,老鬼!我的马脊背磨伤啦,我要换匹马骑!’他本应当服从命令,别袒护这匹骡马就好啦,可是他,你是知道的,是个脾气大的老头子……有时候对老爷都不买账。大概,你还记得吧?”
  “他怎么啦,就是没有给?”普罗霍尔插嘴问。
  “哼,他怎么敢说不给呢?只是对他们说:‘在你们以前,来过很多骑兵,把所有的马都牵走啦,可是都怜惜这匹马,你们怎么就……’这些家伙一下子都站了起来,哇啦哇啦地大声嚷:‘啊,你这个地主的奴才,你是要把它留给地主吗?!’唉,他们把他拉开……其中一个把骡马牵出来,开始备鞍子,小驹儿却钻到骡马身下去吃奶。这时候老人央告他们说:”行行好吧,别牵走它‘不然,小马驹儿怎么办?“’这好办!‘另外一个人说,井把小马驹儿从骤个身边赶开,从肩膀上摘下步枪,给了它一枪。我的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我跑过去,央告他们,抓住老人,想把他领走,别闹出事来,可是他一见小马驹儿——气得胡子直哆嗦,脸变得像墙一样煞白,大骂:’既然是这样,那你就把我也打死吧,狗崽子!”说完,就朝他们扑过去,抓住他们,不让这些家伙备鞍子。这一来,他们当然生气啦,就把老人打死啦。这些家伙朝他一开枪,我的魂儿就吓跑啦……现在,我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应该给他做口棺材,可是老娘儿们干得了这种事儿吗?“
  “给我两把铁锨和一块粗麻布,”葛利高里请求她说。
  “你想把他埋了吗?”普罗霍尔问。
  “是的。”
  “你何必自找麻烦呢,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我立刻就去叫几个哥萨克来。他们会给他做口棺材,掘个像样的坟……”
  显然,普罗霍尔是不愿意干这件埋什么老头子的活儿,但是葛利高里坚决拒绝了他的建议。
  “咱们自个儿挖个坟坑,把他埋了算啦。这老头子是个好人。你到花园里去,在水池边等我,我去看看死人。”
  在那个长满水藻的水池边,在那棵枝叶茂盛的老白杨树下,从前萨什卡爷爷掩埋葛利高里和阿克西妮亚的小女孩儿的地方,他找到了自己最后的归宿。他俩把他那瘦小的尸体卷在一块干净的、带着发面气味的粗布里,放进土坑,用土埋上。在那个小坟头旁边又出现了一座新坟,用靴子踏得结结实实,潮湿的、新挖起的粘土闪着耀眼的崭新的亮光。
  回忆弄得葛利高里心情抑郁不欢,他躺在离这个非常珍贵的小坟堆不远的草地上,久久地凝视着头顶上庄严的蔚蓝天空。风在渺无边际的高天上吹着,被太阳照得冷光闪闪的云片随风飘荡,可是在刚刚接受了那匹活蹦乱跳的小马和酒鬼萨什卡爷爷的大地上,却依然在进行着紧张、沸腾的生活:在草色青青,像碧浪一样一直涌到花园边上的草原上,旧场院篱笆旁边的野麻丛里,鹤鹤在咕咕不息地斗鸣,金花鼠在吱吱叫,野蜂嗡嗡不停,风吹着野草,沙沙作响,云雀在飘动的蜃气中歌唱,远处于涸的山涧里,有一挺机枪顽强、凶狠、暗哑地响着,显示着人类作为万物之灵的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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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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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谢克列捷夫将军在一大批参谋军官和几连人的哥萨克卫队簇拥下来到维申斯克,维申斯克居民捧着面包和盐,教堂鸣钟,热烈欢迎将军。两座教堂的钟整天地响着,就像复活节那样。下游的哥萨克们骑着瘦长的、跑得疲惫不堪的顿河马,在街上跑来跑去。他们肩膀上的肩章闪着诱人的蓝光。广场上,谢克列捷夫将军下榻的那座商人家宅旁边,聚了一伙传令兵。他们一面嗑葵花子,一面跟那些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浓妆艳抹的镇上的姑娘们攀谈。
  晌午时分,有三个骑马的加尔梅克士兵押着十五名被俘的红军战士来到将军的住处。他们后面跟着一辆装满乐器的、两匹马拉的大车。这些红军穿得可非同一般:灰呢裤子和同样颜色的、袖口镶着红边的上衣。一个上点几年纪的加尔梅克士兵走到这些游手好闲地站在门口的传令兵跟前,下了马,把瓷烟斗塞进口袋。
  “我们的人把红军的吹鼓手押来啦。明白吗?”
  “这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一个胖脸的传令兵朝加尔梅克人落满尘土的靴子啐着葵花子皮,懒洋洋地回答说。
  “什么也不什么,——接收俘虏吧。脸吃得这么胖,可尽说什么废话!”
  “你给我再说说看,臊羊尾巴!”传令兵气哼哼地说。但还是进去报告押来俘虏了。
  从大门里走出一位身穿腰部绷得紧紧的深棕色紧身外衣的肥胖大尉。他叉开两条粗腿,姿势漂亮地双手叉在腰上,把挤在一起的红军士兵扫了一眼,用低音说:“你们这伙吹吹打打,给政委们解闷儿的坦波夫坏蛋!灰呢制服是打哪儿弄来的啊?是从德国人身上剥下来的,是吗?”
  “不是,”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红军战士不断地眨着眼睛回答说。然后又用急骤的语调解释说:“我们的乐队早在克伦斯基时代,在六月大反攻以前,就置了这套服装,……从那个时候起我们就穿……”
  “你就给我穿吧!穿吧!我叫你们在我这儿穿!”大尉把毛剪得很短的库班皮帽推到后脑勺上,露出光脑袋上的一条紫红色的、还没有结疤的刀伤,用歪斜的高靴后跟猛然一转身,面向加尔梅克老兵叫道。“你干吗把他们押到这儿来,你这个没有受过洗礼的家伙?为什么要押到这儿来,鬼东西?不会在路上把他们收抬了吗?”
  加尔梅克老兵不知怎么的一下子全身挺直,麻利地挪动着两只罗圈儿腿,一只手一直放在保护色制帽的帽檐上敬礼,回答说:“连长命令我要把他们押到这儿来。”
  “要押到这儿来!”像个纨持公子似的大尉学着他的腔调儿说,轻蔑地闭上薄嘴唇,沉重地踏着浮肿的粗腿,扭着大屁股,绕着红军士兵走了一圈,像马贩子看马一样,把他们仔细地打量了半天。
  传令兵们低声笑着。押送俘虏的加尔梅克人的脸上却都保持着一贯的冷漠神色。
  “开开大门!把他们押到院子里去!”大尉命令说。
  红军俘虏和乱七八糟地装着乐器的大车都在台阶旁边停了下来。
  “谁是乐队队长?”大尉点上烟,问。
  “队长不在啦,”几个人同时回答说。
  “他在哪儿?逃走了吗?”
  ‘不是,打死啦。“
  “这真是活该。没有队长你们也可以于嘛。好,拿起你们的乐器来!”
  红军乐师们都走到大车边去。铜号声在院子里羞羞答答、乱哄哄地响了起来,跟没完没了的教堂的钟声混成一片。
  “准备好!演奏《上帝,保佑沙皇》。”
  乐师们默默地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有吹奏。难堪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然后一个光着脚、但是裹腿却打得很整齐的红军乐师眼看着地说:“我们这些人谁也不会演奏旧国歌……”
  “谁也不会?真有意思……喂,来人哪!来半排传令兵,都带上步枪!”
  大尉用靴尖打着听不见的拍子。传令兵在走廊里排队,马枪碰得叮当乱响。麻雀在小花园外面茂密的洋槐树上喳喳地叫着。院子里散发着被晒烫的板棚铁顶的热烘烘的气味和刺鼻的人汗臭味。大尉从太阳地里走到阴凉地方,这时候那个光脚的乐师伤心地看了看同伴们,声音低沉地说:“老爷!我们这些人——都是青年乐师。我们没有学过吹奏旧歌曲……演奏革命进行曲的时间比较多……老爷!”
  大尉心不在焉地玩弄着自己的镂花皮带尖,没有做声。
  传令兵在台阶旁边排好了队,等候下命令。这时候一个上了点儿年纪的乐师,推开前面的人,急忙从后排走出来;他咳嗽了几声,问道:“您允许吗?我会吹。”不等得到同意,就把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巴松管放到哆哆嗦嗦的嘴唇上。
  在商人宅第宽大的院子上空飘荡的凄凉、瓮声瓮气的叫人心烦的声音惹得大尉愤怒地皱起了眉头。他挥了挥手,喊:“停止!像叫化子要饭似的……还吹哪!难道这是音乐吗?”
  几张参谋人员和副官们的笑脸出现在窗口。
  “请您命令他们吹奏一支葬礼进行曲吧!”一个半截身子从窗口探出来的青年中尉用孩子似的男高音喊道。
  在花园上空荡漾的钟声沉默了一会儿,大尉的眉毛抖动着,甜言蜜语地问:“《国际歌》,我想,你们会演奏吧?来,别害怕!既然是我命令的,你们就尽管吹奏吧。”
  在一片寂静中,在中午的暑热中,就像是号召去进行战斗似的,突然和谐、庄严地响起了《国际歌》愤怒的旋律。
  大尉低着头,叉开腿站在那里,就像公牛遇到了障碍物似的。他站在那里倾听着。青筋迸起的脖子和眯缝起的眼睛里发蓝的白眼珠都充血涨红了。
  “停——止!……”他忍耐不住,愤怒地大声吼道。
  乐队一下子哑巴了,只有法国号掉了队,热情的呼唤声还在灼热的空气中回荡了很久。
  乐师们舔着于裂的嘴唇,用袖子和肮脏的手巴掌擦着。他们脸上的表情疲惫而又冷漠。只有一个人禁不住热泪滚滚,泪水顺着风尘满面的脸颊流下来,留下湿润的泪痕……
  与此同时,谢克列捷夫将军在一位还是日俄战争时的同事的亲戚家里吃完了饭,由一位喝得醉醺醺的副官搀扶着,走到广场上来。炎热和烧酒弄得他昏昏沉沉。在中学对面的砖房拐角处,衰弱无力的将军一踉跄,脸朝下摔在晒烫的沙土上。惊慌失措的副官极力想把他扶起来,但是怎么也办不到。这时候从站在不远的人群里跑来一些人帮忙。两个上了年纪的哥萨克恭恭敬敬地抓着将军的胳膊把他搀扶起,将军当众呕吐起来。在呕吐间歇时,他气势汹汹地摇晃着拳头,还想叫喊些什么。人们多方劝说,把他搀回了住处。
  站在不远的哥萨克们目送了他半天,小声地议论着:“唉,这个宝贝儿已经疲惫不堪啦!他的行为可太不检点了,白是个将军啦。”
  “老酒这玩意儿可不管你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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