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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5肖洛霍夫:静静的顿河-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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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不远的哥萨克们目送了他半天,小声地议论着:“唉,这个宝贝儿已经疲惫不堪啦!他的行为可太不检点了,白是个将军啦。”
  “老酒这玩意儿可不管你官位有多高,功劳有多大。”
  “不能把摆到桌上的酒都灌下去嘛……”
  “哎呀,老兄,这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忍得住的!有人喝醉了大出其丑,就发誓以后再也不喝啦……可是这正像俗话所说的:狗改不了吃屎…”
  “一点儿也不错!告诉孩子们,叫他nl离这些家伙远着点儿。小家伙们紧跟在旁边,盯着看个没够,好像从来没有看见过醉汉似的。”
  ……镇上的钟声一直响到天黑,镇上的人也一直喝到天黑。晚上,在军官俱乐部里,叛军司令部为胜利会师举行庆祝宴会。
  身材高大、匀称的谢克列捷夫——出生在克拉斯诺库特斯克镇的一个村子里,是个道地的哥萨克——他酷爱好马,是个超等骑手,勇猛的骑兵将军。但是却不是一个演说家。他在宴会上发表的演说,尽是酒后狂语,在演说结束时,直言不讳地把顿河上游的哥萨克责备、威胁了一顿。
  参加宴会的葛利高里心情紧张、愤怒地注意听谢克列捷夫的讲话。中午的酒还没有醒的将军,手指撑在桌子上站在那里,杯子里香喷喷的老酒直往外洒,用过分坚定的声调说出了每一句话:“……不,不是我们应该感谢你们的援助,而是你们应该感谢我们的援助!正是你们应该感谢我们,这一点必须毫不含糊地说清楚。如果没有我们的话,红军早已把你们消灭啦。这你们自己是非常清楚的。而我们就是没有你们,也能消灭这些混蛋。我们今天在消灭他们,明天还要消灭他们,直到把俄罗斯全境清除干净为止,这一点请你们记住。去年秋天,你们放弃了阵地,把布尔什维克放到哥萨克的土地上来……你们想跟他们和平共处,但是事与愿违!于是你们为了保住自己的财产,保住自己的性命,才起来暴动。说穿啦——你们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张皮和公牛的皮。我提起过去的事情,并不是想拿你们的罪行来责备你们……不是叫你们难堪不舒服。但是把事情说清楚,总是有益的。我们已经宽恕了你们那次叛逆行为。我们把你们当作亲兄弟,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来帮助你们。但是你们必须将功折罪,洗雪你们可耻的过去。明白了吗,诸位军官先生们?你们必须建立功勋和为静静的顿河忠诚服役,赎自己的罪,明白了吗!”
  “好,为赎罪于一杯!”坐在葛利高里对面的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中校,面带微笑,泛泛地说道,不等在座的人,自己首先喝了一杯。他生着一张英气勃勃的脸,略微有点麻子,流露着嘲讽意味的褐色眼睛。谢克列捷夫致词的时候,他的嘴唇上曾多次露出飘忽不定、捉摸不透的冷笑,这时他的眼睛就变得昏暗,仿佛完全变成黑色的了。葛利高里观察着中校,发觉这个人跟谢克列捷夫以“你”相称,态度不卑不亢,但对其余的军官却非常矜持和冷漠。所有参加宴会的人中,只有他一个人戴着缝死的草绿色肩章并在同样颜色的上衣上绣着科尔尼洛夫部队的袖章。“这是一个有思想的人。大概是志愿军的一员,”葛利高里心里想。中校像马饮水一样地喝酒。不吃菜,也不醉,只是不断地在松他的英国宽皮带。
  “坐在我对面的这个麻子是什么人物?”葛利高里悄悄地问坐在旁边的博加特廖夫。
  “鬼知道他是什么人物!”喝得醉醺醺的博加特廖夫挥了一下手说。
  库季诺夫一点儿也不吝啬酒。桌子上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酒精,谢克列捷夫吃力地结束了演说,解开保护色上衣的扣子,沉重地坐到椅子上。一个蒙古人脸型的青年中尉哈着腰,不知道悄悄地对他耳语了些什么。
  “见他的鬼去吧!”谢克列捷夫脸涨得紫红,回答道,一口气喝下库季诺夫殷勤地给他斟上的一杯酒精。
  “那个斜眼儿是什么人?是副官吗?”葛利高里问博加特廖夫。
  博加特廖夫用手巴掌捂着嘴,回答说:“不是,这是他的干儿子。日俄战争时,他从满洲带回来的,当时还是个小孩子。他把这小家伙抚养大,送进士官学校去念书。这个中国小伙子很有出息。勇猛异常!昨天在马克耶夫卡附近他从红军手里夺下一个钱箱子,弄到了二百万卢布。你看,他所有的口袋里都塞满一叠一叠的钞票!这个该死的家伙真走运!简直是得了聚宝盆啦I 你喝酒吧,老去看他们干什么呀?”
  库季诺夫致答词,但是几乎没有人听他讲话。大家都喝红眼了。谢克列捷夫脱掉上衣,只穿一件内衣坐在那里。剃得光光的脑袋因为出汗而闪闪发光,那件非常于净的亚麻衬衣把涨红的脸衬托得更红,晒成酱色的脖子显得更紫。不知道库季诺夫小声对他说了些什么,但是谢克列捷夫连看也没有看他,固执地重复说:“不——不——成。对不起!这要请你原谅!我们信任你们,但是也还要走着瞧……你们的叛变人们是不会很快忘掉的。让那些去年秋天投奔红党的人都好好地记住吧!”
  “好吧,我们给你们干,同样也要走着瞧!”已经有点儿醉意的葛利高里心怀愤怒地想着,站起身来。
  他没有戴帽子,走到台阶上,如释重负似地、深深地吸了一日夜晚新鲜的空气。
  顿河边,青蛙就像下雨前似的吵成一片,水生甲虫忧伤地嗡嗡叫着。几只水鹞在沙角上凄切地互相叫唤。远处的河边草地上,有匹找不到母马的小马驹几忽高忽低地尖声嘶叫。“不幸的境遇逼着我们跟你们攀亲,不然的话我们连你们的味儿都不愿意闻见。该死的坏蛋!装模作样的,像一戈比一个的糖饼。现在就骂骂咧咧,再过一个星期干脆就会动手掐你的脖子……竟混到了这步天地!处处碰壁。我早就料到会这样……不这样倒怪了。现在的哥萨克们会仔细品品味儿啦!已经不习惯在这些老爷面前站得笔直,举手敬礼啦,”葛利高里一面想着,一面走下台阶,摸索着朝篱笆门走去。
  酒精也在他身上发挥了作用:头发晕,行动也变得艰难不稳起来。走出篱笆板门时,踉跄了一下,他把制帽扣在脑袋上,——拖着沉重的腿,沿街走去。
  他在阿克西妮亚姑母家的小房前停了下来,想了想,然后就毅然朝台阶走去。门廊上的门没有锁。葛利高里没有敲门就走进内室,一眼就看见司捷潘·阿司塔霍夫坐在桌边。阿克西妮亚的姑妈正在炉炕前忙活。桌上铺着干净的桌布,放着一瓶还没有喝完的烧酒,盘子里是切成一块一块的成鱼,闪着粉红色的光泽。
  司捷潘刚刚喝完杯子里的酒,看样子正想要吃点儿菜,但是一发现葛利高里,就推开盘子,脊背紧靠到墙上。
  尽管葛利高里醉得那么厉害,还是看清了司捷潘的苍白的脸和他那两只像狼一样目光炯炯的眼睛。葛利高里被这不期的会面弄得呆若木鸡,但他还是竭力平静下来,沙哑地问候说:“你们好啊!”
  “上帝保佑,”女主人惊讶地回答他说,她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葛利高里和她侄女的关系,知道丈夫跟情夫不期而遇,会有什么好结果。
  司捷潘一声不响地用左手摸着胡子,火辣辣的眼睛一直在盯着葛利高里。
  而葛利高里叉开两腿,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说:“我是顺便来看望……请你们原谅。”
  司捷潘没有作声。尴尬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女主人壮起胆子,邀请葛利高里说:“请进来吧,请坐。”
  现在葛利高里再也用不着掩饰了。他到阿克西妮亚的住处来,已经对司捷潘说明了一切。于是葛利高里就径直朝司捷潘走过去:‘“你老婆在哪儿呀?”
  “你是来看望……她的吗?”司捷潘小声地但十分清楚地问道,用颤抖的眼睫毛遮上了眼睛。
  “是来看望她的,”葛利高里叹了口气,承认说。
  在这一刹那,他已经准备好招架司捷潘可能做出的一切动作,他已经清醒过来,准备进行防御。但是司捷潘睁开了眼睛(不久以前眼睛里的怒火已经熄灭),说:“我叫她买酒去啦,立刻就会回来的。请坐下等等吧。”
  身材高大、匀称的司捷潘甚至站了起来,推给葛利高里一把椅子;他没有看女主人,就请示说:“姑妈,请您再拿只干净杯子来,”又问葛利高里:“喝点儿酒吧?”
  “少喝一点儿可以。”
  “那好,请坐。”
  葛利高里坐到桌边……司捷潘把瓶子里的残酒平均倒进两只杯子,抬起笼罩着一层薄雾的眼睛看着葛利高里。
  “愿诸事如意!”
  “祝你健康!”
  碰碰杯。两人都喝于了。相对沉默无语。女主人像只老鼠似的,急忙递给客人一只盘子和一把断了把的叉子。
  “请您吃鱼吧!这是暴腌的。”
  “谢谢。”
  “你们往自己盘子里夹呀,吃吧!”大为高兴的女主人款待着客人。
  一切都平安无事地过去了,没有打架,没有打碎杯盘,也没有口角,这使她高兴得要命。本来可能出事的谈话结束了。丈夫跟妻子的情夫共坐在一张桌上。现在他们正一声不响地吃着东西,谁也不看谁。殷勤的女主人从箱子里拿出一条干净手中,仿佛是想把葛利高里和司捷潘联结起来似的,把手巾的两头放在两个人的膝盖上。
  “你怎么不在连里呀?”葛利高里一面吃着鱼,一面问。
  “我也是来看望的呀,”司捷潘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从他的声调里怎么也判断不出他是一本正经,还是冷嘲热讽。
  “大概连里的人都回家去了吧?”
  “都回村子里去啦。怎么,咱们干一杯,好吗?”
  “来吧。”
  “祝你健康!”
  “愿诸事如意!”
  门廊里,门环响了一声。葛利高里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偷偷看了司捷潘一眼,只见他脸上又是一阵苍白。
  阿克西妮亚披着一条毛头巾,没有认出是葛利高里,朝桌子走来,从旁边再一看,她那瞪大的黑眼睛里立刻露出恐怖的神情。她气喘吁吁,费了很大的劲,才说出:“您好息利高里·潘苔莱维奇!”
  司捷潘的两只放在桌子上的骨节粗大的手突然轻轻地哆嗦起来,葛利高里一见这种情形,就一声不响地对阿克西妮亚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把两瓶酒放在桌上,重又把充满了不安和隐秘的喜悦的目光投向葛利高里,然后转过身去,走进内室黑暗的角落里,坐到大箱子上,用颤抖的手理了理鬓发。司捷潘控制了自己的激动,解开勒得透不过气来的衬衣领子,满满地斟了两杯酒,扭过脸去对妻子说:“拿只杯子,到桌边来坐吧。”
  “我不去。”
  “来嘛!”
  “我是不会喝酒的呀,司乔帕!”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哪?”司捷潘声音颤抖地说。
  “来吧,好邻居!”葛利高里鼓励地笑着说。
  她用祈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迅速地走到小碗橱前。从碗架子上掉下一只碟子,哗嘟一声摔碎在地上。
  “哎呀,真糟糕!”女主人伤心地拍了一下手。
  阿克西妮亚一声不响地收拾了碟子的碎片。
  司捷潘给她满满地斟上了一杯,眼睛里又燃起了苦闷和仇恨的火焰。
  “好,咱们干一杯……”他刚一开口,就顿住了。
  寂静中可以清晰地听到坐到桌边来的阿克西妮亚急促、断续的呼吸声。
  “亲爱的妻子,咱们于一杯吧,为了久别重逢。怎么,你不愿意喝吗?你不喝酒?”
  “你是知道的……”
  “如今我什么都知道啦……好,不为久别重逢!为贵客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的健康于一杯。”
  “为他的健康我就干一杯!”阿克西妮亚响亮地说道,一口气就把酒喝了下去。
  “你这个苦命的孩于!”女主人嘟哝着,跑到厨房里去。
  她藏到角落里,手放在胸前,心想桌子立刻就会哗啦一声翻倒在地,响起震耳的枪声……但是在内室里却像死一样的寂静。只听见天花板上被灯光惊扰的苍蝇的营营声,窗外传来镇上的公鸡欢庆午夜降临的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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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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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顿河六月的夜晚黑越越的。黑页岩似的天穹,恼人的寂静中,金色的星星在眨眼,有几颗星星陨落下来,闪光的轨迹映在顿河的急流上。从草原上吹来于燥、温暖的熏风,把盛开的香薄荷的芬芳送到人烟稠密的村镇,而河边草地上却是一片露湿的青草、粘泥和潮湿气味,水鸡在不停地鸣叫,近河一带的树林完全笼罩在银色的雾里,宛如梦幻仙境。
  半夜里,普罗霍尔醒来,问房主人说:“我们那位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正跟将军们玩乐哪。”
  “对啦,大概正在那儿大吃大喝哪!”普罗霍尔羡慕地叹了一口气,打着呵欠,穿起衣服来。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呀?“
  “饮饮马去,给它们添些料。潘苔莱维奇说啦,天一亮就要去鞑靼村。在那儿住一天,然后就要去追赶我们的队伍。”
  “离天亮还早哪。再睡一会儿吧。”
  普罗霍尔不高兴地回答说:“老大爷,一下子就可以看出来,你压根儿就没有当过兵!我们当兵打仗的人,如果不把马喂养照顾好,那就休想活下来。骑着瘦马你跑得快吗?你的马好,你才能跑得快,才能逃脱敌人的追击。我是这样的人:我从不追赶敌人,可是如果情况紧急,被逼得没有办法的时候那我就头一个开跑!我已经在枪林弹雨里奔跑了多少年啦,烦死人啦!老大爷,点上灯,要不我连包脚布都找不到啦。谢谢!是啊,我们的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总在抢勋章,想高升,所以哪儿危险往哪儿冲,我可不是这种傻瓜,我不需要这些玩意儿。好啦,魔鬼把他送回来啦,一定喝得烂醉啦。”
  有人轻轻地敲门。
  “进来!”普罗霍尔喊了一声。
  一个穿着保护色军便服、戴着下士肩章、制帽上还钉着帽徽的陌生哥萨克走了进来。
  “我是谢克列捷夫将军司令部的传令兵。我可以见见麦列霍夫先生阁下吗?”他在门口举手敬礼后问道。
  “他不在,”普罗霍尔被受过严格训练的传令兵的敬礼和称呼弄得大吃一惊,说道。“你不必那么立正站着啦,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跟你一样的傻瓜。我是他的传令兵。你有什么事呀?”
  “我是奉谢克列捷夫将军的命令来请麦列霍夫先生的。请他立即到军官俱乐部去。”
  “傍晚他就上那儿去啦。”
  “是去啦,可是后来又从那儿回家来啦。”
  普罗霍尔吹了一声口哨,朝坐在床上的房主人挤了挤眼。
  “你明白了吗,老大爷?大概上他的宝贝儿那儿去啦……好,你回去吧,老总,我这就去找他,趁热直接给你端到那儿去!”
  普罗霍尔把饮马和加料的事托付给老头子,就到阿克西妮亚的姑母家去了。
  市镇沉睡在黑夜里。夜莺在顿河对岸的树林子里歌唱。普罗霍尔不慌不忙地来到那所熟识的小房子跟前,走进门廊用u 抓住门把手,就听见了司捷潘低沉的声音。普罗霍尔心里想:“这回我算撞上啦!他要是问我:你来干什么?我没有话可说啊。算啦,管他三七二十一,豁出去啦!我就说上街来买酒,你们的邻居指给我这所房子。”
  他放大胆子,走进了屋子,顿时大吃一惊,张着大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葛利高里和阿司塔霍夫两口子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正在喝杯子里的发绿的烧酒。
  司捷潘瞥了普罗霍尔一眼,强颜欢笑地说:“你大张着嘴干什么呀,连好也不问?难道你看见这里有什么稀奇的玩意儿吗?”
  “好像有点儿……”惊魂未定的普罗霍尔,倒动着脚回答说。
  “好啦,不必大惊小怪啦,过来,请坐,”司捷潘邀请说。
  “我可没有工夫坐……我是来找你的,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命令你马上到谢克列捷夫将军那儿去。”
  葛利高里在普罗霍尔来以前,已经有几次要走了。他推开杯子,站起身,但是立刻又坐了下来,他怕司捷潘会把他的离去当作胆怯的明确表现。自尊心不允许他离开阿克西妮亚,让位给司捷潘。他喝酒,但是烧酒对他已经毫无作用。葛利高里清醒地掂量着自己暧昧的身份,等待着结局。有一刹那,他觉得司捷潘要打他的妻子,就是在她为他,葛利高里的健康而于杯的时候。但是他估计错了:司捷潘举起手,用粗糙的手巴掌擦了擦晒黑的额角,沉默了片刻之后,用赞许的目光看着阿克西妮亚,说:“好样的,老婆!我很欣赏你的勇敢!”
  后来普罗霍尔来了。
  葛利高里考虑了一下,决定不走了,好让司捷潘说出自己的想法。
  “你到将军那儿去,就说没有找到我。明白了吗?”他对普罗霍尔说。
  “明白是明白啦,不过最好你还是到那儿去吧,潘苔莱维奇。”
  “用不着你管!去吧。”
  普罗霍尔本来就要往门口走了。但是这时候阿克西妮亚突然说话了。她没有看葛利高里,冷冰冰地说:“不必啦,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不要客气啦,你们二位还是一道儿走吧!谢谢你来看望我们,还这么赏脸跟我们一起呆了大半夜……只是现在时候已经不早了,鸡叫第二遍啦。天快亮啦。我和司乔帕天一亮就要回家去……再说,您喝得也够多啦。够啦!”
  司捷潘也没有挽留,葛利高里站起身来。告别的时候,司捷潘把葛利高里的一只手攥在自己的冰凉、粗硬的手里,好像最后要说些什么,但是终于没有说出来,默默地把葛利高里目送到门口,又慢腾腾地伸手去拿没有喝完的酒瓶子……
  葛利高里刚一走到街上,就疲倦得支持不住了。他艰难地移动着脚步,走到第一个十字街口,便向紧跟在后面的普罗霍尔央求说:“你去备上马,牵到这儿来。我走不到家啦……”
  “要不要去报告一下你要走的事呀?”
  “不用。”
  “那好,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
  一向做事慢慢腾腾的普罗霍尔,这一回却快步往住处跑去。
  葛利高里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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