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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3卷-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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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太太站在床前,听了这话,不由地生气,骂道:“多大的人了,怎么这张嘴,一点遮
拦也没有!就是我们不嫌忌讳,你也不能好端端地咒你爸爸死!”

  道:“妈,你不看我急成这个模样,你还挑我的眼儿!

  启奎外头有了人,成天不回家,他一家子一条心,齐打伙儿欺负我。我这一肚子冤,叫
我往哪儿诉去!”

  姚太太冷笑道:“原来你这个时候就记起娘家来了!我只道雀儿拣旺处飞,爬上高枝儿
去了,就把我们撇下了。”

  道:“什么高枝儿矮枝儿,反正是你们把我送到那儿去的,活活地坑死了我!”

  姚太太道:“送你去,也要你愿意!难不成‘牛不喝水强按头’!当初的事你自己心里
有数。你但凡待你父亲有一二分好处,这会子别说他还没死,就是死了,停在棺材板上,只
怕他也会一骨碌坐了起来,挺身出去替你调停!”

  道:“叫我别咒他,这又是谁咒他了!”说着放声大哭起来,扑在姚先生身上道:
“呵!爸爸!爸爸!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可怜你这苦命的女儿,叫她往哪儿去投奔?我的事
,都是爸爸安排的,只怕爸爸九泉之下也放不下这条心!”

  姚先生听她们母女俩一递一声拌着嘴,心里只恨他太太窝囊不济事,辩不过。待要
插进嘴去,狠狠地驳两句,自己又有气没力的,实在费劲。赌气翻身朝里睡了。

  把头枕在他腿上,一面哭,一面唠唠叨叨诉说着,口口声声咬定姚先生当初有过这
话:她嫁到熊家去,有半点不顺心,尽管来找爸爸,一切由爸爸负责任。姚先生被她絮聒得
五中似沸,也不知有了多少时辰,好容易朦胧睡去。一觉醒来,不在了,褥单上被她哭
湿了一大块,冰凉的,像孩子溺脏了床。问姚太太哪里去了,姚太太道:“启奎把她接
回去了。”

  姚先生这一场病,幸亏身体底子结实,支撑过去了,渐渐复了原,可是精神大不如前了
。病后他发现他太太曾经陪心心和程惠荪一同去看过几次电影,而且程惠荪还到姚家来吃过
便饭。姚先生也懒得查问这笔帐了。随他们闹去。

  但是第四个女儿纤纤,还有再小一点的端端,簌簌,瑟瑟,都渐渐的长成了——一个比
一个美。她太太肚子又大了起来,想必又是一个女孩子。亲戚们都说:“来得好!姚先生明
年五十大庆,正好凑一个八仙上寿!”可是姚先生只怕他等不及。

  他想他活不长了。

  (一九四三年十月)

年青的时候
  潘汝良读书,有个坏脾气,手里握着铅笔,不肯闲着,老是在书头上画小人,他对于图
画没有研究过,也不甚感兴趣,可是铅笔一着纸,一弯一弯的,不由自主就勾出一个人脸的
侧影,永远是那一个脸,而且永远是向左。从小画惯了,熟极而流。闭着眼能画,左手也能
画,唯一的区别便是:右手画得圆溜些,左手画得比较生涩,凸凹的角度较大,显得瘦,是
同一个人生了场大病之后的侧影。

  没有头发,没有眉毛眼睛,从额角到下巴,极简单的一条线,但是看得出不是中国人—
—鼻子太出来了一点,汝良是个爱国的好孩子,可是他对于中国人没有多少好感。他所认识
的外国人是电影明星与香烟广告肥皂广告俊俏大方的模特儿,他所认识的中国人是他的父母
兄弟姊妹。他父亲不是个坏人,而且整天在外面做生意,很少见到,其实也还不至于讨厌。
可是他父亲晚餐后每每独自坐在客堂间喝酒,吃油炸花生,把脸喝得红红的,油光贼亮,就
像任何小店的老板。

  他父亲开着爿酱园,也是个店老板,然而……既做了他的父亲,就应当是个例外。

  汝良并不反对喝酒。一个人,受了极大的打击,不拘是爱情上的还是事业上的,踉踉跄
跄扶墙摸壁走进酒吧间,爬上高凳子,沙嗄地叫一声:“威士忌,不搁苏打!”然后用手托
住头发起怔来,头发颓然垂下一绺子,扫在眼睛里,然而眼睛一瞬也不瞬,直瞪瞪,空洞洞
——那是理所当然的,可同情的。虽然喝得太多也不好,究竟不失为一种高尚的下流。

  像他父亲,却是猥琐地从锡壶里倒点暖酒在打掉了柄的茶杯中,一面喝,一面与坐在旁
边算帐的母亲聊天,他说他的,她说她的,各不相犯。看见孩子们露出馋相了,有时还分两
颗花生给他们吃。

  至于母亲,母亲自然是一个没受过教育,在旧礼教压迫下牺牲了一生幸福的可怜人,充
满了爱子之心,可是不能够了解他,只懂得为他弄点吃的,逼着他吃下去,然后泫然送他出
门,风吹着她的飘萧的白头发。可恶的就是:汝良的母亲头发还没白,偶然有一根两根白的
,她也喜欢拔去。有了不遂心的事,并不见她哭,只见她寻孩子的不是,把他们怄哭了。闲
下来她听绍兴戏,叉麻将。

  汝良上面的两个姊姊也和他一般地在大学里读书,涂脂抹粉,长的不怎么美而不肯安分
。汝良不要他姊姊那样的女人。

  他最看不上眼的还是底下那一大群弟妹,脏,惫赖,不懂事,非常孩子气的孩子。都是
因为他们的存在,父母和姊姊每每忘了汝良已经大了,一来便把他们混作一谈,这是第一件
使他痛心疾首的事。

  他在家里向来不开口说话。他是一个孤伶伶的旁观者。他冷眼看着他们,过度的鄙夷与
淡漠使他的眼睛变为淡蓝色的了,石子的青色,晨霜上的人影的青色。

  然而谁都不觉得。从来没有谁因为他的批评的态度而感到不安。他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汝良一天到晚很少在家。下课后他进语言专修学校念德文,一半因为他读的是医科,德
文于他很有帮助,一半却是因为他有心要避免同家里人一桌吃晚饭——夜校的上课时间是七
点到八点半。像现在,还不到六点半,他已经坐在学生休息室里,烤着火,温习功课。

  休息室的长台上散置着几份报纸与杂志,对过坐着个人,报纸挡住了脸。不会是学生—
—即使是程度高的学生也不见得看得懂德文报纸。报纸上的手指甲,红蔻丹裂痕斑驳。汝良
知道那一定是校长室里的女打字员。她放下报纸,翻到另一页上,将报纸折叠了一下,伏在
台上看。头上吊下一嘟噜黄色的鬈发,细格子呢外衣,口袋里的绿手绢与衬衫的绿押韵。

  上半身的影子恰巧落在报纸上。她皱皱眉毛,扭过身去凑那灯光。她的脸这一偏过去,
汝良突然吃了一惊,她的侧面就是他从小东涂西抹画到现在的唯一的侧面,错不了,从额角
到下巴那条线。怪不得他报名的时候看见这俄国女人就觉得有点眼熟。他再也没想到过,他
画的原来是个女人的侧影,而且是个美丽的女人。口鼻间的距离太短了,据说那是短命的象
征。汝良从未考虑过短命的女人可爱之点,他不过直觉地感到,人中短了,有一种稚嫩之美
。她的头发黄得没有劲道,大约要借点太阳光方才是纯正的,圣母像里的金黄。

  唯其因为这似有如无的眼眉鬓发,分外显出侧面那条线。他从心里生出一种奇异的喜悦
,仿佛这个人整个是他手里创造出来的。她是他的。他对于她,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因为她
是他的一部分。仿佛他只消走过去说一声:“原来是你!你是我的,你不知道么?”便可以
轻轻掐下她的头来夹在书里。

  他朝她发怔,她似乎有点觉得了。汝良连忙垂下眼去看书。书头上左一个右一个画的全
是侧面,可不能让她看见了,她还以为画的是她呢!汝良性急慌忙抓起铅笔来一阵涂,那沙
沙的声音倒引起了她的注意。她探过身来向他书上望了一望,笑道:“很像。像极了。”汝
良嗫嚅着不知说了点什么,手里的笔疾如风雨地只管涂下去,涂黑了半张书。她伸手将书往
那边拉,笑道:“让我瞧瞧。要不我也不认识自己的侧面——新近拍了照,有一张是半边脸
的,所以一看见就知道是我。画的真不错,为什么不把眼睛嘴给补上去呢?”

  汝良没法子解释说他不会画眼睛同嘴,除了这侧面他什么都不会画。她看了他一眼,见
他满脸为难的样子,以为他说不惯英文,对答不上来,便搭讪道:“今天真冷,你是骑自行
车来的么?”汝良点头道:“是的。晚上回去还要冷。”她道:

  “可不是,真不方便。你们是哪个先生教?”汝良道:“施密德。”

  她道:“教的还好么?”汝良又点点头,道:“就是太慢,叫人不耐烦。”她道:“那
他也是没法子。学生程度不齐,有些人赶不上。”汝良道:“随班上课,就是这点不好,不
比私人教授。”她将手支着头,随意翻着书,问道:“你们念到哪儿了?”

  掀到第一页,她读出他的名字道:“潘汝良。……我叫沁西亚·劳甫沙维支。”她提起
笔来待要写在空白上,可是一点空白也没有剩下了,全画满了侧面,她的侧面。汝良眼睁睁
看着,又不能把书给抢过来,自己兜脸彻腮涨得通红。沁西亚的脸也红了,像电灯罩上歇了
个粉红翅的飞蛾,反映到她脸上一点最轻微的飘忽的红色。她很快地合上了书,做出随便的
神气,另在封面上找了块空地将她的名字写给他看。

  汝良问道:“你一直住在上海?”沁西亚道:“小时候在哈尔滨。从前我说的一口的中
国话呢,全给忘了。”汝良道:

  “那多可惜!”沁西亚道:“我还想从头再学起来呢。你要是愿意教我的话,我们倒可
以交换一下,我教你德文。”汝良笑道:

  “那敢情好!”正说着,上课铃朗朗响起来了,汝良站起身来拿书,沁西亚将手按在书
上,朝他这面推过来,笑道:“这样:

  明天晌午你要是有空,我们就可以上一课试试。你到苏生大厦九楼怡通洋行来找我。我
白天在那儿做事。吃中饭的时候那儿没人。”汝良点头道:“苏生大厦,怡通洋行。我一定
来。”

  当下两人别过了。汝良那天晚上到很晚方才入睡。这沁西亚……她误会了,以为他悄悄
地爱上了她,背地里画来画去只是她的脸庞。她以为他爱她,而她这么明显地给了他一个机
会与她接近。为什么呢?难道她……

  她是个干练的女孩子,白天在洋行里工作,夜校里还有兼职——至多也不过他姊姊的年
纪罢?人家可不像他姊姊。

  照说,一个规矩的女人,知道有人喜欢她,除非她打算嫁给那个人,就得远着他。在中
国是如此,在外国也是如此。

  可是……谁不喜欢同喜欢自己的人来往呢?难道她非得同不喜欢她的人来往么?沁西亚
也许并没有旁的意思。他别误会了,像她一样地误会了。不能一误再误……

  果真是误会么?

  也许他爱着她而自己没有疑心到此。她先就知道了——女人据说是比较敏感。这事可真
有点奇怪——他从来不信缘分这些话,可是这事的确有点奇怪……

  次日,汝良穿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又觉得这么焕然一新地去赴约有些傻气,特意要
显得潦草,不在乎,临时加上了一条泛了色的旧围巾。

  清早上学去,冬天的小树,叶子像一粒粒胶质的金珠子。

  他迎着太阳骑着自行车,车头上吊着书包,车尾的夹板上拴着一根药水炼制过的丁字式
的枯骨。从前有过一个时候,这是个人的腿,会骑脚踏车也说不定。汝良迎着太阳骑着车,
寒风吹着热身子,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汝良把手按在疾驰的电车上。跟着电车飕飕跑。车窗里望进去,里头坐着两个女人,脸
对脸嘁嘁喳喳说话,说两句,点一点头,黑眼睫毛在阳光里晒成了白色。脸对脸不知说些什
么有趣的故事,在太阳里煽着白眼睫毛。活人的太阳照不到死者的身上。

  汝良肚子里装满了滚烫的早饭,心里充满了快乐。这样无端端的快乐,在他也是常有的
事,可是今天他想,一定是为了沁西亚。

  野地里的狗汪汪吠叫。学校里摇起铃来了。晴天上凭空挂下小小一串金色的铃声。沁西
亚那一嘟噜黄头发,一个鬈就是一只铃。可爱的沁西亚。

  午前最后一课他没有去上,赶回家去换围巾,因为想来想去到底是那条簇新的白羊毛围
巾比较得体。

  路上经过落荒地带新建的一座华美的洋房,想不到这里的无线电里也唱着绍兴戏。从妃
红累丝窗帘里透出来,宽亮的无表情的嗓子唱着“十八只抽斗”……文化的末日!这么优美
的环境里的女主人也和他母亲一般无二。汝良不要他母亲那样的女人。沁西亚至少是属于另
一个世界里的。汝良把她和洁净可爱的一切归在一起,像奖学金,像足球赛,像德国牌子的
脚踏车,像新文学。

  汝良虽然读的是医科,对于文艺是极度爱好的。他相信,如果不那么忙,如果多喝点咖
啡,他一定能够写出动人的文章。他对于咖啡的信仰,倒不是因为咖啡的香味,而是因为那
构造复杂的,科学化的银色的壶,那晶亮的玻璃盖。同样地,他献身于医学,一半也是因为
医生的器械一概都是崭新烁亮,一件一件从皮包里拿出来,冰凉的金属品,小巧的,全能的
。最伟大的是那架电疗器,精致的齿轮孜孜辗动,飞出火星乱迸的爵士乐,轻快,明朗,健
康。现代科学是这十分不全的世界上唯一的无可訾议的好东西。做医生的穿上了那件洁无纤
尘的白外套,油炸花生下酒的父亲,听绍兴戏的母亲,庸脂俗粉的姊姊,全都无法近身了。

  这是汝良期待着的未来。现在这未来里添了个沁西亚。汝良未尝不知道,要实现他的理
想,非经过一番奋斗不可。医科要读七年才毕业,时候还长着呢,半路上先同个俄国女孩子
拉扯上了,怎么看着也不大合适。

  自行车又经过一家开唱绍兴戏的公馆,无线电悠悠唱下去,在那宽而平的嗓门里没有白
天与黑夜,仿佛在白昼的房间里点上了电灯,眩晕,热闹,不真实。

  绍兴姑娘唱的是:“越思越想越啦懊呃悔啊啊!”稳妥的拍子。汝良突然省悟了:绍兴
戏听众的世界是一个稳妥的世界——不稳的是他自己。

  汝良心里很乱。来到外滩苏生大厦的时候,还有点惴惴不宁,愁的却是别一类的事了。
来得太早,她办公室里的人如果还没有走光,岂不是窘的慌?人走光了,一样也窘的慌。

  他延挨了好一会,方才乘电梯上楼。一推门,就看见沁西亚单独坐在靠窗的一张写字台
前面。他怔了一怔——她仿佛和他记忆中的人有点两样。其实,统共昨天才认识她,也谈不
上回忆的话。时间短,可是相思是长的——他想得太多了,就失了真。现在他所看见的是一
个有几分姿色的平凡的少女,头发是黄的,可是深一层,浅一层,近头皮的一部分是油腻的
栗色。大约她刚吃完了简便的午餐,看见他来,便将一个纸口袋团成一团,向字纸篓里一抛
。她一面和他说话,一面老是不放心嘴唇膏上有没有黏着面包屑,不住地用手帕在嘴角揩抹
。小心翼翼,又怕把嘴唇膏擦到界线之外去。她藏在写字台底下的一只脚只穿着肉色丝袜,
高跟鞋褪了下来,因为图舒服。汝良坐在她对面,不是踢着她的鞋,就踢着了她的脚,仿佛
她一个人长着几双脚似的。

  他觉得烦恼,但是立刻就责备自己:为什么对她感到不满呢?因为她当着人脱鞋?一天
到晚坐在打字机跟前,脚也该坐麻了,不怪她要松散松散。她是个血肉之躯的人,不是他所
做的虚无飘渺的梦。她身上的玫瑰紫绒线衫是心跳的绒线衫——他看见她的心跳,他觉得他
的心跳。

  他决定从今以后不用英文同她谈话。他的发音不够好的——不能给她一个恶劣的印象。
等他学会了德文,她学会了中文,那时候再畅谈罢。目前只能借着教科书上的对白:“马是
比牛贵么?羊比狗有用。新的比旧的好看。老鼠是比较小的。苍蝇还要小。鸟和苍蝇是飞的
。鸟比人快。光线比什么都快。比光线再快的东西是没有的了。太阳比什么都热。比太阳再
热的东西是没有的了。十二月是最冷的一月。”都是颠扑不破的至理名言,就可惜不能曲曲
表达出他的意思。

  “明天会晴吗?——也许会晴的。”

  “今天晚上会下雨吗?——也许会下雨的。”

  会话书的作者没有一个不是上了年纪的人,郑重而罗唆。

  “您抽烟吗?——不大抽。”

  “您喝酒吗?——不天天喝。”

  “您不爱打牌吗?——不爱,我最不爱赌钱。”

  “您爱打猎吗?——喜欢。我最喜欢运动。”

  “念。念书。小说是不念。”

  “看。看报。戏是不看。”

  “听。听话。坏话是不听。”

  汝良整日价把这些话颠来倒去,东拼西凑,只是无法造成一点柔情的暗示。沁西亚却不
像他一般地为教科书圈住了。

  她的中文虽然不行,抱定宗旨,不怕难为情,只管信着嘴说去。缺乏谈话的资料,她便
告诉他关于她家里的情形。她母亲是再醮的寡妇,劳甫沙维支是她继父的姓。她还有个妹妹
,叫丽蒂亚。她继父也在洋行里做事,薪水不够养活一家人,所以境况很窘。她的辞汇有限
,造句直拙,因此她的话往往是最生硬的,不加润色的现实。有一天,她提起她妹妹来:“
丽蒂亚是很发愁。”汝良问道:“为什么呢?”沁西亚道:“因为结婚。”汝良愕然道:“
丽蒂亚已经结了婚了?”沁西亚道:

  “不,因为她还没有。在上海,有很少的好俄国人。英国人,美国人也少。现在没有了
。德国人只能结婚德国人。”汝良默然,半晌方道:“可是丽蒂亚还小呢。她用不着发愁。
”沁西亚微微耸了耸肩道:“是的。她还小。”

  汝良现在比较懂得沁西亚了。他并不愿意懂得她,因为懂得她之后,他的梦做不成了。

  有时候,他们上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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