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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爱玲文集第3卷-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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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承你的情。碰上个坏人,你再反对,已经晚了,以后大家总是亲戚,徒然伤了感情。”

  郑夫人对于选择女婿很感兴趣。那是她死灰的生命中的一星微红的炭火。虽然她为她丈
夫生了许多孩子,而且还在继续生着,她缺乏罗曼蒂克的爱。同时她又是一个好妇人,既没
有这胆子,又没有机会在其他方面取得满足。于是,她一样地找男人,可是找了来作女婿。
她知道这美丽而忧伤的岳母在女婿们的感情上是占点地位的。

  二小姐三小姐结婚之后都跟了姑爷上内地去了,郑夫人把川嫦的事托了大小姐。嫁女儿
,向来是第一个最麻菇,以后,一个拉扯着一个,就容易了。大姑爷有个同学新从维也纳回
来。乍回国的留学生,据说是嘴馋眼花,最易捕捉。这人习医,名唤章云藩,家里也很过得
去。

  川嫦见了章云藩,起初觉得他不够高,不够黑。她的理想的第一先决条件是体育化的身
量。他说话也不够爽利的,一个字一个字谨慎地吐出来,像隆重的宴会里吃洋枣,把核子徐
徐吐在小银匙里,然后偷偷倾在盘子的一边,一个不小心,核子从嘴里直接滑到盘子里,叮
当一声,就失仪了。措词也过分留神了些,“好”是“好”,“坏”是“不怎么太好”。

  “恨”是“不怎么太喜欢”。川嫦对于他的最初印象是纯粹消极的,“不够”这个,“
不够”那个,然而几次一见面,她却为了同样的理由爱上他了。

  他不但家里有点底子,人也是个有点底子的人。而且他齐整干净,和她家里的人大不相
同。她喜欢他头发上的花尖,他的微微伸出的下嘴唇;有时候他戴着深色边的眼镜。也许为
来为去不过是因为他是她眼前的第一个有可能性的男人。

  可是她没有比较的机会,她始终没来得及接近第二个人。

  最开头是她大姊请客跳舞,第二次是章云藩还请,接着是郑夫人请客,也是在馆子里。
各方面已经有了“大事定矣”的感觉。郑夫人道:“等他们订了婚,我要到云藩的医院里去
照照爱克司光——老疑心我的肺不大结实。若不是心疼这笔检查费,早去照了,也不至于这
些年来心上留着个疑影儿。还有我这胃气疼毛病,问他可有什么现成的药水打两针。

  以后几个小的吹了风,闹肚子,也用不着求教别人了,现放着个姊夫。”郑先生笑道:
“你要买药厂的股票,有人做顾问了,倒可以放手大做一下。”郑夫人变色道:“你几时见
我买股票来?我哪儿来的钱?是你左手交给我的,还是右手交给我的?”

  过中秋节,章云藩单身在上海,因此郑夫人邀他来家吃晚饭。不凑巧,郑先生先一日把
郑夫人一只戒指押掉了,郑夫人和他争吵之下,第二天过节,气得脸色黄黄的,推胃气疼不
起床,上灯时分方才坐在枕头上吃稀饭,床上架着红木炕几,放了几色咸菜。楼下磕头祭祖
,来客入席,佣人几次三番催请,郑夫人只是不肯下去。郑先生笑嘻嘻地举起筷子来让章云
藩,道:“我们先吃罢,别等她了。”云藩只得在冷盆里夹了些菜吃着。川嫦笑道:“我上
去瞧瞧就来。”她走下席来,先到厨房里嘱咐他们且慢上鱼翅,然后上楼。郑夫人坐在床上
,绷着脸,耷拉着眼皮子,一只手扶着筷子,一只手在枕头边摸着了满垫着草纸的香烟筒,
一口气吊上一大串痰来,吐在里面。吐完了,又去吃粥。川嫦连忙将手按住了碗口,劝道:
“娘,下去大家一块儿吃罢。一年一次的事,我们也团团圆圆的。况且今天还来了人。人家
客客气气的,又不知道里头的底细。爹有不是的地方,咱们过了今天再跟他说话!”左劝右
劝,硬行替她梳头净脸,换了衣裳,郑夫人方才委委屈屈下楼来了,和云藩点头寒暄既毕,
把儿子从桌子那面唤过来,坐在身边,摸索着他道:“叫了章大哥没有?瞧你弄得这么黑眉
乌眼的,亏你怎么见人来着?上哪儿玩过了,新鞋上糊了这些泥?还不到门口的棕垫子上塌
掉它!”那孩子只顾把酒席上的杏仁抓来吃,不肯走开,只吹了一声口哨,把家里养的大狗
唤了来,将鞋在狗背上塌来塌去,刷去了泥污。

  郑家这样的大黄狗有两三只,老而疏懒,身上生癣处皮毛脱落,拦门躺着,乍看就仿佛
是一块敝旧的棕毛毯。

  这里端上了鱼翅。郑先生举目一看,阖家大小,都到齐了,单单缺了姨太太所生的幼子
。便问赵妈道:“小少爷呢?”

  赵妈拿眼看着太太,道:“奶妈抱到巷堂里玩去了。”郑先生一拍桌子道:“混帐!家
里开饭了,怎不叫他们一声?平时不上桌子也罢了,过节吃团圆饭,总不能不上桌。去给我
把奶妈叫回来!”郑夫人皱眉道:“今儿的菜油得厉害,叫我怎么下筷子?赵妈你去剥两只
皮蛋来给我下酒。”赵妈答应了一声,却有些意意思思的,没动身。郑夫人叱道:“你聋了
是不是?

  叫你剥皮蛋!”赵妈慌忙去了。郑先生将小银杯重重在桌面上一磕,洒了一手的酒,把
后襟一撩,站起来往外走,亲自到巷堂里去找孩子。他从后门才出去,奶妈却抱着孩子从前
门进来了。川嫦便道:“奶妈你端个凳子放在我背后,添一副碗筷来,随便喂他两口,应个
景儿。不过是这么回事。”

  送上碗筷来,郑夫人把饭碗接过来,夹了点菜放在上面,道:“拿到厨房里吃去罢,我
见了就生气。下流坯子——你再捧着他,脱不了还是下流坯子。”

  奶妈把孩子抱到厨下,恰巧遇着郑先生从后门进来,见这情形,不由得冲冲大怒,劈手
抢过碗,哗郎郎摔得粉碎。那孩子眼见才要到嘴的食又飞了,哇哇大哭起来。郑先生便一叠
连声叫买饼干去。打杂的问道:“还是照从前,买一块钱散装的?”郑先生点头。奶妈道:
“钱我先垫着?”郑先生点头道:

  “快去快去。尽着唠叨!”打杂的道:“可要多买几块钱的,免得急着要的时候抓不着
?”郑先生道:“多买了,我们家里哪儿搁得住东西,下次要吃,照样还得现买。”郑夫人
在里面听见了,便闹了起来道:“你这是说谁?我的孩子犯了贱,吃了婊子养的吃剩下的东
西,叫他们上吐下泻,登时给我死了!”

  郑先生在楼梯上冷笑道:“你这种咒,赌它作甚?上吐下泻……

  知道你现在有人给他治了!”

  章云藩听了这话,并不曾会过意思来,川嫦脸上却有些讪讪的。

  一时撤下鱼翅,换上一味神仙鸭子。郑夫人一面替章云藩拣菜,一面心中烦恼,眼中落
泪,说道:“章先生,今天你见着我们家庭里这种情形,觉得很奇怪罢?我是不拿你当外人
看待的,我倒也很愿意让你知道知道,我这些年来过的是一种什么生活。川嫦给章先生舀点
炒虾仁。你问川嫦,你问她!她知道她父亲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哪一天不对她姊姊们说——
我说:‘兰西,露西,沙丽,宝丽,你们要仔细啊!不要像你母亲,遇人不淑,再叫你母亲
伤心,你母亲禁不起了啊!’从小我就对她们说:‘好好念书啊,一个女人,要能自立,遇
着了不讲理的男人,还可以一走。’唉,不过章先生,这是普通的女人哪。我就不行,我这
人情感太重。情感太重。

  我虽然没进过学堂,烹饪,缝纫,这点自立的本领是有的。我一个人过,再苦些,总也
能解决我自己的生活。”虽然郑夫人没进过学堂,她说的一口流利的新名词。她道:“我就
坏在情感丰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子们给她爹作践死了。我想着,等两年,等孩子大
些了,不怕叫人摆布死了,我再走,谁知道她们大了,底下又有了小的了。可怜做母亲的一
辈子就这样牺牲掉了!”

  她偏过身子去让赵妈在她背后上菜,道:“章先生趁热吃些蹄子。这些年的夫妻,你看
他还是这样的待我。可现在我不怕他了!我对他说:‘不错,我是个可怜的女人,我身上有
病,我是个没有能力的女人,尽着你压迫,可是我有我的儿女保护我!嗳,我女儿爱我,我
女婿爱我——’”

  川嫦心中本就不自在,又觉胸头饱闷,便揉着胸脯子道:

  “不知怎么的,心口绞得慌。”郑夫人道:“别吃了,喝口热茶罢。”川嫦道:“我到
沙发上靠靠,舒服些。”便走到穹门那边的客厅里坐下。这边郑夫人悲悲切切倾心吐胆诉说
个不完,云藩道:“伯母别尽自伤心了,身体经不住。也要勉强吃点什么才好。”郑夫人舀
了一匙子奶油菜花,尝了一尝,蹙着眉道:

  “太腻了,还是替我下碗面来罢。有蹄子,就是蹄子面罢。”一桌子人都吃完了,方才
端上面来,郑夫人一头吃,一头说,面冷了,又叫拿去热,又嗔不替章先生倒茶。云藩忙道
:“我有茶在客厅里,只要对点开水就行了。”趁势走到客厅里。

  客厅里电灯上的瓷罩子让小孩拿刀弄杖搠碎了一角,因此川嫦能够不开灯的时候总避免
开灯。屋里暗沉沉地,但见川嫦扭着身子伏在沙发扶手上。蓬松的长发,背着灯光,边缘上
飞着一重轻暖的金毛衣子。定着一双大眼睛,像云里雾里似的,微微发亮。云藩笑道:“还
有点不舒服吗?”川嫦坐正了笑道:“好多了。”云藩见她并不捻上灯,心中纳罕。两人暗
中相对毕竟不便,只得抱着胳膊立在门洞子里射进的灯光里。川嫦正迎着光,他看清楚她穿
着一件葱白素绸长袍,白手臂与白衣服之间没有界限;戴着她大姊夫从巴黎带来的一副别致
的项圈。是一双泥金的小手,尖而长的红指甲,紧紧扣在脖子上,像是要扼死人。

  她笑道:“章先生,你很少说话。”云藩笑道:“刚才我问你好了些没有,再问下去,
就像个医生了。我就怕人家三句不离本行。”川嫦笑了。赵妈拎着乌黑的水壶进来冲茶,川
嫦便在高脚玻璃盆里抓了一把糖,放在云藩面前道:“吃糖。”郑家的房门向来是四通八达
开着的,奶妈抱着孩子从前面踱了进来,就在沙发四周绕了两圈。郑夫人在隔壁房里吃面,
便回过头来盯眼望着,向川嫦道:“别给他糖吃,引得他越发没规没矩,来了客就串来串去
地讨人嫌!”

  奶妈站不住脚,只得把孩子抱到后面去,走过餐室,郑夫人见那孩子一只手捏着满满一
把小饼干,嘴里却啃着梨,便叫了起来道:“是谁给他的梨?楼上那一篮子梨是姑太太家里
的节礼,我还要拿它送人呢!动不得的。谁给他拿的?”下人们不敢答应。郑夫人放下筷子
,一路问上楼去。

  这里川嫦搭讪着站起来,云藩以为她去开电灯,她却去开了无线电。因为没有适当的茶
几,这无线电是搁在地板上的。川嫦蹲在地上扭动收音机的扑落,云藩便跟了过去,坐在近
边的一张沙发上,笑道:“我顶喜欢无线电的光。这点儿光总是跟音乐在一起的。”川嫦把
无线电转得轻轻的,轻轻地道:“我别的没有什么理想,就希望有一天能够开着无线电睡觉
。”云藩笑道:“那仿佛是很容易。”川嫦笑道:“在我们家里就办不到。谁都不用想一个
人享点清福。”云藩道:“那也许。家里人多,免不了总要乱一点。”川嫦很快地溜了他一
眼,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道:“我爹其实不过是小孩子脾气。我娘也有她为难的地方。其
实我们家也还真亏了我娘,就是她身体不行,照应不过来。”云藩听她无缘无故替她父母辩
护着,就仿佛他对他们表示不满似的;自己回味方才的话,并没有这层意思。两人一时都沉
默起来。

  忽然听见后门口有人喊叫:“大小姐大姑爷回来了!”川嫦似乎也觉得客堂里没点灯,
有点不合适,站起来开灯。那电灯开关恰巧在云藩在椅子背后,她立在他紧跟前,不过一刹
那的工夫,她长袍的下摆罩在他脚背上,随即就移开了。她这件旗袍制得特别的长,早已不
入时了,都是因为云藩向她姊夫说过:他喜欢女人的旗袍长过脚踝,出国的时候正时行着,
今年回国来,却看不见了。他到现在方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想,脚
背上仿佛老是嚅嚅罗罗飘着她的旗袍角。

  她这件衣服,想必是旧的,既长,又不合身,可是太大的衣服另有一种特殊的诱惑性,
走起路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有人的地方是人在颤抖,无人的地方是衣服在颤抖,虚虚
实实,实实虚虚,极其神秘。

  川嫦迎了出去,她姊姊姊夫抱着三岁的女儿走进来,和云藩招呼过了。那一年秋暑,阴
历八月了她姊夫还穿着花绸香港衫。川嫦笑道:“大姊夫越来越漂亮了。”她姊姊笑道:

  “可不是,我说他瞧着年轻了二十五岁!”她姊夫笑着牵了孩子的手去打她。

  她姊姊泉娟说话说个不断,像挑着铜匠担子,担子上挂着喋塔喋塔的铁片,走到哪儿都
带着她自己的单调的热闹。云藩自己用不着开口,不至于担心说错了话,可同时又愿意多听
川嫦说两句话,没机会听到,很有点失望。川嫦也有类似的感觉。

  她弟弟走来与大姊拜节。泉娟笑道:“你们今儿吃了什么好东西?替我留下了没有?”
她弟弟道:“你放心,并没有瞒着你吃什么好的,虾仁里吃出一粒钉来。”泉娟忙叫他禁声
,道:“别让章先生听见了,人家讲究卫生,回头疑神疑鬼的,该肚子疼了。”她弟弟笑道
:“不要紧,大姊夫不也是讲究卫生的吗?从前他也不嫌我们厨子不好,天天来吃饭,把大
姊骗了去了,这才不来了,请他也请不到了。”泉娟笑道:“他这张嘴,都是娘惯的他!”

  川嫦因这话太露骨,早红了脸,又不便当着人向弟弟发作。云藩忙打岔道:“今儿去跳
舞不去?”泉娟道:“太晚了罢?”

  云藩道:“大节下的,晚一点也没关系。”川嫦笑道:“章先生今天这么高兴。”

  她几番拿话试探,觉得他虽非特别高兴,却也没有半点不高兴。可见他对于她的家庭,
一切都可以容忍。知道了这一点,心里就踏实了。

  当天姊姊姊夫陪着他们出去跳舞。夜深回来,临上床的时候,川嫦回想到方才从舞场里
出来,走了一截子路去叫汽车,四个人挨得紧紧地挽着手并排走,他的胳膊肘子恰巧抵在她
胸脯子上。他们虽然一起跳过舞,没有比这样再接近了。

  想到这里就红了脸,决定下次出去的时候穿双顶高的高跟鞋,并肩走的时候可以和他高
度相仿。可是那样也不对……怎样着也不对,而且,这一点接触算什么?下次他们单独地出
去,如果他要吻她呢?太早了罢,统共认识了没多久,以后要让他看轻的。可是到底,家里
已经默认了……

  她脸上发烧,久久没有退烧。第二天约好了一同出去的,她病倒了,就没去成。

  病了一个多月,郑先生郑夫人顾不得避嫌疑了,请章云藩给诊断了一下。川嫦自幼身体
健壮,从来不生病,没有在医生面前脱衣服的习惯。对于她,脱衣服就是体格检查。她瘦得
肋骨胯骨高高突了起来。他该怎么想?他未来的妻太使他失望了罢?

  当然他脸上毫无表情,只有耶教徒式的愉悦——一般医生的典型临床态度——笑嘻嘻说
:“耐心保养着,要紧是不要紧的……今天觉得怎么样?过两天可以吃橘子水了。”她讨厌
他这一套,仿佛她不是个女人,就光是个病人。

  病人也有几等几样的。在奢丽的卧室里,下着帘子,蓬着鬈发,轻绡睡衣上加着白兔皮
沿边的,床上披的锦缎睡袄,现代林黛玉也有她独特的风韵。川嫦可连一件像样的睡衣都没
有,穿上她母亲的白布褂子,许久没洗澡,褥单也没换过。

  那病人的气味……

  她不大乐意章医生。她觉得他仿佛是乘她没打扮的时候冷不防来看她似的。穿得比平时
破烂的人们,见了客,总比平时无礼些。

  川嫦病得不耐烦了,几次想爬起来,撑撑不也就撑过去了么?郑夫人阻挡不住,只得告
诉了她:章先生说她生的是肺病。

  章云藩天天来看她,免费为她打空气针。每逢他的手轻轻按到她胸肋上,微凉的科学的
手指,她便侧过头去凝视窗外的蓝天。从前一直憧憬着的接触……是的,总有一天——总有
一天……可是想不到是这样。想不到是这样。

  她眼睛上蒙着水的壳。她睁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怕它破。对着他哭,成什么样子?
他很体谅,打完了针总问一声:“痛得很?”她点点头,借此,眼泪就扑地落了下来。

  她的肉体在他手指底下溜走了。她一天天瘦下去。她的脸像骨架子上绷着白缎子,眼睛
就是缎子上落了灯花,烧成两只炎炎的大洞。越急越好不了。川嫦知道云藩比她大七八岁,
他家里父母屡次督促他及早娶亲。

  她的不安,他也看出来了。有一次,打完了针,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她以为他已经走
了,却听见桌上叮当作响,是他把药瓶与玻璃杯挪了一挪。静了半晌,他牵牵她颈项后面的
绒毯,塞得紧些,低低地道:“我总是等着你的。”这是半年之后的事。

  她没做声。她把手伸到枕头套里面去,枕套与被窝之间露出一截子手腕。她知道他会干
涉的,她希望他会握着她的手送进被里。果然,他说:“快别把手露在外面。看冻着了。”

  她不动。因为她躺在床上,他分外地要避嫌疑,只得像哄孩子似地笑道:“快,快把手
收进去。听话些,好得快些。”她自动地缩进了手。

  有一程子她精神好了些,落后又坏了。病了两年,成了骨痨。她影影绰绰地仿佛知道云
藩另有了人。郑先生郑夫人和泉娟商议道:“索性告诉她,让她死了这条心也罢了。这样疑
疑惑惑,反而添了病。”便老实和她说:“云藩有了个女朋友,叫余美增,是个看护。”川
嫦道:“你们看见过她没有?”

  泉娟道:“跟她一桌打过两次麻将。”川嫦道:“怎么也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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