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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秀芝应声走出屋来,一把拉住程琛往屋里让,却不理会程珩。盛如荣见状,朝小女儿喝道:“秀芝,你没看见你姐夫吗?”“没看见!”盛秀芝拉着程琛头也不回进屋去了。
盛如荣正不知如何是好,盛秀兰从秀芝进去那屋走了出来,对尴尬地站在门口的程珩道:“你回来了?快进屋歇着吧……”
程珩在与那女人目光对接的一刹那,似有些紧张地将脸别向一旁。
女人两眼一红,正要回身进屋,程珩回过神来了,礼貌地笑着对她说话了:“谢谢你。秀兰,你还好吧?”
女人的嘴唇嗫嚅着,不说话。盛如荣代她答道:“你常年在外,连个口讯都没有,她能好吗?程珩,你回来了,就该好好陪她说说话。”
程珩微赧,对女人说声“对不起”,顺从地进屋去了。
这盛秀兰正是程珩的妻子。
程珩和盛秀兰订的是娃娃亲。后来在程珩进山西政法大学读书后,盛如荣看程珩将来一定是个干大事的,而自家女儿虽也识文断字,毕竟难同程珩比翼,便提出退婚的请求。谁知他这一提,竟促使程云鹤下定了让儿子立即同秀兰成亲的决心。程云鹤对儿子说:人生在世,可以没钱花,没饭吃,就是不能没良心。不管你是上大学也好,做大官也罢,是程家的子孙,就永远不能做对不住西湾盛家的事。
父亲的话既已说到了这个分上,程珩便只有点头称是。他虽然受的也算是现代教育,但骨子里似乎并没有生成与传统彻底决裂的勇气,特别是没有他妹妹程璐后来表现出的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而在盛秀兰一方面呢,对程珩倒是心仪已久的。于是这一对年轻人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然而,婚后的日子是要一个个挨着过的。而那一个个日子原本是很乏味的,只有拌之以油盐酱醋,才会变得有滋有味起来。政法大学毕业后的程珩,供职于督军府,除有特殊情况,每年只能在家呆十天半月。而在这仅有的十天半月内,程珩好像对寻常的“油盐酱醋”也无多少兴趣,当然更谈不上用心伺弄了。于是这一对小夫妻由相敬如宾渐至形同陌路了。当初,盛如荣在力主女孩子读书识字的同时,固执地认定女人还是脚小点温柔贤惠,所以秀兰本可以不再缠脚,他却硬是从她四岁起就让人下了手。女儿又哭又闹,连老寿星和娘都于心不忍了,说:现如今是民国年了,公家都提倡放脚哩,咱也不缠了吧?盛如荣却是认定了一条:女人脚小没驳弹!于是便让人打破一只瓷碗,将碎片夹在秀兰的脚趾间,硬把一双天足裹成一对用残的锅刷子。成亲那天,当秀兰挪着一双金莲小脚挨进洞房时,程珩的第一印象就是怪异而乖张,以后,这印象竟始终无法消除,随着时日的堆积,这感觉甚至是愈来愈彰显了。试问,大学毕业的程珩、供职于堂堂督军府的程珩与这样一个怪异而乖张的女人,能有多少共同的语言和情趣呢?
然而,盛秀兰其实并不怪异和乖张。至少在她的妹妹盛秀芝心目中,她是一个善良温存且美丽的女人。在盛秀芝看来,她的姐姐之所以过得不好,完全是因为嫁错了人,是国民党反动派对一个善良女性的精神压迫所致。盛秀芝对共产党、国民党的最初认识,其实就是从崔鸿志和程珩这一对“挑担儿”(方言,即连襟)那里获得的。她因为姐姐而恨国民党,因为丈夫而爱共产党。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实在。
8
听说程珩和程琛进了盛家,崔鸿志当即拉了程璐跑来看望。
自从那天郑磊将“上边”可能要对程璐下手的消息透露给了崔鸿志,崔鸿志当即派了两个同志负责程璐的安全。崔鸿志知道程璐最是一颗“没把儿流星”,特意警告她:同志!你的安全绝不是你个人的事,你得服从命令!崔鸿志特别将“命令”二字作了语气上的强调。此前,他已经给她约法三章了。一不准她单独夜行,二不准她与生人晤面,三不准她远离“同志”的视线,到偏远的地方去,包括白天。程璐却反问:“我上厕所,同志也跟着?晚上睡觉,同志也陪着?”崔鸿志哭笑不得,忽又觉得程璐所说这两件事还真该考虑,于是便让妻子盛秀芝也加入了“同志”的队伍。可程璐却好像故意同他作对似的,时不时的将“尾巴”甩掉,来一番特立独行,还美其名为“反迫害演习”,然后便大言不惭地吹嘘:“也不看看咱是谁!想打我主意的人还没出生呢。”这不,刚才一不留神,她便以“如厕”为名,摆脱“同志”,也摆脱了盛秀芝的陪伴,单独去见“爬河滩野鬼”白丑旦。
在水旱码头碛口,“爬河滩野鬼”是专门用来称呼码头搬运工的。听上去有点不雅,但细细想来,却又颇为恰当。白丑旦就是一个常年四季从早到晚扛着重包曲背弯腰在河滩受苦的人。只是他还不能算是受苦而养不起家室的“野鬼”。不,白丑旦不属于“野鬼”之列,只是这人有点不太自重。就说前不久碛口发生那件事吧,就因了这白丑旦的不知自重,几乎酿成大祸。原来白丑旦的“牛牛”病故后,割棺材用木料,白丑旦就将国民政府临县三区区公所的好大一块牌子悄悄摘去作了“七星板”。事情当然是夜里干的。三区区长贺芸第二天早上发现他的机关招牌竟不翼而飞,当即认定这是共产党有意破坏,是“严重政治事件”,当即召开紧急会议分析案情,最后将崔鸿志当年组建的临县第一个共产党支部的支部书记西头人陈九泰抓起来几乎打死。后来是崔鸿志和离石四区区长杨巨诚作调查去了白丑旦家,弄清了事情真相。考虑到白丑旦家境贫困的实际情况,息事宁人,总算把事情按了下去。你说白丑旦这人浑呀不浑!
据程璐说,她之所以单独去见白丑旦,是白丑旦那里发现了点“新情况”,白丑旦叫人捎话,指名道姓要见她程璐。亏得崔鸿志区上办事路过白丑旦家门口将程璐“俘虏”了,要不,谁知道这个位于国民党区公所眼皮子下的地方有没有人预设“陷阱”正等着她呢?
崔鸿志一见程珩,就叫道:“挑担儿,你可真是贵人难见面啊!”程璐在一旁敲边鼓:“人家忙着帮阎老西儿算计共产党呢。”程珩看着程璐宽厚地笑道:“小妹还是这么尖刻呀!”程璐拉着程琛的手说:“我宣布:程珩先生如不就此改弦易辙,本人就和他断绝兄妹关系。琛哥哥才是我志同道合的哥哥呢。”程珩道:“我也宣布:程璐小姐如果一如既往爱搞极端,她就休想找到可心的男人——试问,这个世界上真有哪一个男人敢于‘引狼入室’吗?”
崔鸿志击掌道:“说得好!璐璐你可小心着!我挑担儿这话可是真心为你着想哩。”“鬼话!”程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回头面向程琛寻求支持,“琛哥哥你说说,他这是不是一派胡言?”程琛笑道:“珩哥哥的话道出了天下男人的共同心声!”“啊呀,叛徒!内奸!”程璐指着程琛的鼻子大叫。
这时崔鸿志说:“琛弟、璐璐,咱快听听程珩大哥对时局的分析吧。”程珩道:“我能有什么分析!大家同舟共济、团结御侮罢了……”程璐冷笑:“同舟共济、团结御侮?蒋光头儿、阎老西儿会和共产党真心‘团结’?”程琛说:“璐璐这话对。珩哥,你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程璐道:“他哪里是理想主义?他是故意给我们灌迷魂汤、放烟幕弹、注射麻醉剂,好把共产党迷里麻糊骗上杀场……”崔鸿志说:“璐璐你别给人乱扣帽子,听大哥说下去……”
正说着,马有义也来了,一进门就接过程璐的话说:“我完全同意程璐的话!什么‘同舟共济、团结御侮’,多好听的催眠曲啊!”
程珩当然是认识马有义的,忙伸手给他,马有义却没有握。程珩笑道:“这不是那位盛家的黄狗叼回来的盛有福同志吗?果然是一脸的福相啊!”马有义说:“我是马有义。马克思的马,有决心有信心的有,共产主义的义。刚才你叫我甚来着?同志?你们国民党是不是习惯于边叫同志边掏枪朝‘同志’瞄准?”程珩哈哈笑着摊摊双手,说:“你们诸位看清了,本人可是从不带枪的。”马有义道:“你给阎老西儿谋划杀人比带枪更可怕哩。”
崔鸿志朝马有义摆摆手说:“你别跟大哥夹枪带棒的说话。国民党是国民党,具体到个人又当别论。咱们也不能枣、核桃一起数是不是?”回头又对程珩道:“国民党里有义刚才说到的那种人确是不少。阎老西儿恐怕就是一个。眼下,他们正准备对璐璐下手呢。”
程珩看看崔鸿志、程琛、马有义,又看看妹妹,疑惑道:“真有这样的事?……”“怎么没有?你去问问……”“程璐!”崔鸿志连忙制止程璐。他担心程璐一不小心将郑磊捎信儿的事说出来,给对方带来不便。见程璐住了口,便接过程璐的话头复用玩笑的口吻对程珩说:“挑担儿,你要不信,最好去问问二战区你那些‘同志’们,或许哪一位知情……”
程珩沉默了。
崔鸿志哈哈笑着转移了话题:“挑担儿,你小姨盛秀芝可是骂你了。你要不改变对她姐的态度,人家说不定还要拿绣花鞋扣你呢……”
众人都笑了。程珩也笑了,笑得有些苦涩。
9
程璐终于见到了搬运工白丑旦。
白丑旦的确是碰上一件十分可疑、可怕的事了。要不是事情重大而紧急,他还真有点羞于张口朝人说道呢。
原来,白丑旦家近日揭不开锅了。跑反那两日,他们一家老小几乎是饿着肚子挨过来的。日本人一走,他就一心想着从哪里弄点吃的来。在打枪放炮的日子里,码头上没营生给他干,也就没钱给他赚,米面自然就无法买回。
怎么办?白丑旦自然就想到了一个字:偷。
要说在眼下的碛口,想偷点吃喝倒是不难,可跑反一过去,镇里镇外的人都回了各自的家。夜晚入宅行窃有危险,近日三营的兵们和崔鸿志的游击队日夜有人在镇街内外巡逻,要叫逮住还不整你个汉奸!
不过,办法还是有的。镇子里一些饭店酒馆在附近山崖上掏洞贮存了不少山药蛋,夜里没人看管,倒是不难得手。白丑旦几天前刚刚下葬的“牛牛”的坟茔跟前就有天成居的山药窖。
主意既定,白丑旦当即行动。就在跑反回来的当天夜里,他悄悄摸到了西塬上“牛牛”的坟地。
可是就在离那地场不远处,他遇到了一件怪事。他看见“牛牛”坟场上有两个人影。
一开始,白丑旦以为是看见鬼了。他的“牛牛”刚死,可他的爷爷还健在。莫非是男鬼们来缠磨他的“牛牛”?据说,阴间和阳世一样,“寡妇门前是非多”。白丑旦真想扑上去,将那两个家伙勒死咬死,可一想到传说中腥脸红头发七窍流血的恶鬼,他的两条腿就抖颤得不听使唤了。
正在这时,他听得那两个“鬼”说话了,而且其中一个的声音分明有点儿耳熟。稍加回忆就想起来了,那是寨子山程家大门的老二程环。再听下去,那另一个分明也是熟人。谁?西湾盛家大门的老二盛克勤。今夜的事有点日怪了,白丑旦想,莫非程家、盛家也断顿了,不得不出来偷点山药蛋吃?可看这两家伙的样子,好像连看都未朝山药窖那边看,而是围着他“牛牛”的坟茔转来转去。
在水旱码头碛口,这程环和盛克勤可说是一对现世活宝。
程环是个贼大胆,世上的事,除过杀人,大约没有他不敢干的。小时念书不怎的,可长大后做起生意来,却是又野又刁,翻云覆雨,无所不能。在诸般手段中,尤擅“空手套白狼”。民国十九年蒋阎大战之后,南京政府下令全国商民拒收晋钞,结果晋钞回流,造成山西全省的通货膨胀,钞值一日数跌,物价节节腾升。晋钞与银元的比价,在短短半年内由民国十八年的一比一变为五比一、十比一、十三比一,最后竟成二十五比一。程环眼疾手快,在晋钞开始贬值时先利用自家票号“大德通”大量发行“期帖”,接着将回收的晋钞兑换银元,再放风说大德通可能倒闭,促成“期帖”持有者迫不及待要求以银元“兑帖”的风潮,大德通一面再三辟谣,一面顺理成章以新比价放兑,结果一下子赚回过去十年的总利润。这一切竟是在程云鹤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操作的。
而盛克勤,则是典型的公子哥儿一个。盛二少崇拜的人生格言是:人生不懂吃喝玩,白来世上走一遭。盛二少天天不起早,却又四时必睡晚,干甚?玩。但凡推牌九、掷骰子、闷壶、押宝,他都无所不能、无所不晓。但最令盛二少痴迷的是养各种活物。先是养鸟、养鱼,后来觉得养那些小玩艺不过瘾,就养叫驴(即公驴)。盛二少养了两头滚瓜溜圆的叫驴,不为打圈(方言,即配种)赚钱,只为玩儿。盛二少常瞅骡马市上牲口多时,将他那俩好伙计牵去,放脱缰绳,看它们满场子追赶草驴、母马,然后合二为一,引得观者如堵。当地人把叫驴打圈称为“舞驴”。有一次,他媳妇,也即二吊子他妈姣姣撞上了这件事,他便硬将她拉到人圈里去瞧那难得一见的热闹。那姣姣算一个泼悍的妇人,可那天不知是被惊的,还是被羞的,竟突然牙关紧咬,像给人抽了筋似的靠在他肩头直哼哼。盛二少看在眼里笑在心头,因对围观者感叹道:女人看舞驴,温柔没法提。又说:诸位家里如有厉害婆姨,记住要让她看一回舞驴,一次包好!这一伟大的发现很快传遍码头上下,可惜竟无一位郎中将它写进中华养生宝典。盛二少舞驴不收钱的消息传到四乡,竟有好多家养草驴、母马的人找上门来,请他去“玩”,盛二少自是有求必应。有那么两年,盛二少拉着叫驴走遍邻村,一路走,一路吼喊着野曲子。如果沿途村巷有女人看他,他就热情发出邀请:喔,好消息,千载难逢,去看舞驴!可惜他那两个心爱的伙计不太争气,前后才二三年,便劳损过度寿终正寝了。于是,盛二少改养不大不小的活物。哮天犬就这么成了他四条腿的挚友。
在诸多玩法中,玩女人总是少不得的。碛口镇有个桃花坞,历来为娼家聚居之地。花名和绰号之外,“市面”上还将她们的特点用最简练的语词概括,编成合辙押韵的“四六句子”广为传播,如现代广告然。比如:小北京的媚,小南京的肥。洋学生的俏,林妹妹的笑。老法币的绵,土货券的甜等等。而这些精彩语词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原创权应归盛二少。程环有这样一位好“导游”,自然也是阅尽奇山秀水的角色。不过以实为实讲来,盛、程二位少爷还没有“乐不思蜀”。他们的头脑还算清醒,二人的共同忌惮是:脏病。于是就乐颠颠拉起皮条来。给谁拉?给厘税局局长杜琪瑞。这杜琪瑞是从二战区司令部直接下派的,也算是“挂职锻炼”吧。杜琪瑞平日说话,常称阎锡山为“世伯”,让人感觉他同阎锡山关系非比一般。但实际上,在杜琪瑞的所有社会关系中,最过硬的是日本崎山蔗糖株式会社驻太原办事处主任松本。松本前年初来太原,不久便和杜琪瑞母亲勾搭成奸。此人名为商人,实与日本华北驻屯军司令部关系暧昧。松本在生意场上有意拉拢阎氏,两年来与阎家驻太原字号“庆春泉”生意不断,先通过超常让利与阎氏商号建立牢固的营销伙伴关系,后于民国二十六年十月阎锡山五十四岁生日那天,以祝寿为名登门拜访阎锡山,从此与阎往来频繁,成为二战区司令长官的座上客。如此一来,杜琪瑞称阎长官为“世伯”似乎更有了二十分的理由。盛、程二位知道“为”下这个朋友对他们非同寻常的意义,而这个朋友就好这一口,那皮条你不喜拉也得拉。如此,温柔乡里走出了“岁寒三友”,一些大事也便轰轰烈烈干起来了。自然,盛二少只算个打打下手,顺便捞点外快的小角色。
白丑旦一见是这两人,当即想到了“盗墓”二字。他们想盗墓?白丑旦寻思。可是这也不对呀!他白家几代搬运工,有甚值钱东西陪葬,值得程、盛两家的人来盗墓?
白丑旦正自寻思,忽听背后传来脚步声。白丑旦先将自己隐蔽好,再看时,新来的又有两个人。两人都带着铁锹。这两人化成灰他也认识,他们是厘税局的税警。一想到厘税局,局长杜琪瑞那张猪尿脬似的脸就浮现到了他的眼前,他的心里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呼呼冲出天灵盖。
程环和盛克勤是如何同杜琪瑞搅到了一起的,白丑旦不清楚。但白丑旦凭着对杜琪瑞的了解,断定他们不会干甚好事。
原来这白丑旦的模样正像他的名字一样,丑,奇丑。人高马大,却又驼腰背锅。光葫芦脑袋。脸上疙疙瘩瘩。飘眼儿,见风流泪。厚嘴唇外翻着,像贴了两块半干的橘子皮。白丑旦本人虽然奇丑无比,可他爹给他娶了个俊媳妇,碛口人称“五月鲜”。五月鲜前二年在碛口街挎着柳条筐卖烤馍,被杜琪瑞盯上了。先是借征税浮言浪语调戏,后来就动手动脚真做起来。那五月鲜一开始颤颤禁禁推拒,后来架不住杜琪瑞软硬兼施、威胁利诱,就半推半就地抹了裤子。那杜琪瑞得寸进尺,竟然给五月鲜定了一条规矩:每隔三天的晚上九点必须到厘税局同他睡上一回,否则就要“加倍课税”,让她“连自个儿大腿根那‘烤馍’一起卖”。可怜那小女人五月鲜除过照办没有别的出路。
10
一开始,白丑旦对此并不知情。是码头上扳船的陈老三有一回同他说笑说漏嘴,他才知道了些底里。
说起这陈老三来,也算碛口镇知名人士之一。陈老三的爷爷、爹爹都是碛口镇有名的艄公。北路长船到了碛口,非请本地艄公上船是不敢贸然闯二碛的。二碛,又叫大同碛,因为在黄河数十道大大小小的“碛”里,大同碛的凶险仅次于壶口碛(即壶口瀑布),故被称为“二碛”,取“碛”中老二的意思。“碛”一般是由二河交汇,河底沉积了大量巨礁所致。二碛,自然就在碛口码头东南,黄河与湫水河的交汇处。这里浪大如山,敢在这里扳船者自然绝非等闲之辈。陈老三自小在船上长大,耳濡目染,自然也就成了扳船好手。从十七八岁开始,他便常代他爹闯二碛。到了三十来岁上,他已是沿河数百里有名的艄公了。艄公一般“口臭”,即说话荤素不居、香臭不类。陈老三是碛口以西三四里地的寨上村人,为方便谋生,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