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烂泥糊上墙-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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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细温。”林小雨在唯一的凳子里坐下,她双手交握,手肘撑在膝盖上,一直盯着她的脸看,有些为难地开口,“郝添颂……”

    “我想喝水,我可以喝水吧,我渴了。”林小雨刚说了郝添颂的名字,许细温就打断她。

    林小雨有短暂的怔楞住,“我去给你倒水。”

    林小雨热水凉水掺着,倒了一杯子,递给许细温。

    许细温撑着坐起来,捧着杯子,一饮而尽。

    “还要什么吗?”林小雨在她腰后面垫了枕头,让她坐的舒服些。

    许细温低垂着眼睛,“我饿了,想吃东西。”

    “好。”

    “我肚子不舒服,想去厕所。”

    “行。”林小雨把鞋子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在床边。

    许细温坐着没动,“现在又不想去了,你先去给我买饭吧。”

    “嗯。”嘴上应着,林小雨没有离开。

    且不说郝添颂是因为救许细温才瘦得伤,就是普通的意外伤害,许细温是不是也该问问。林小雨觉得她有时候很看不明白许细温,看不懂这个看起来是一张白纸,性格内向沉闷的女孩子。

    她有自己的小世界,只有她一个人。

    正是吃饭点,林小雨去医院餐厅买了两人份的晚饭。

    许细温自己吃了一份半,她好像很饿,吃得手和嘴巴不同步,形象全无。

    林小雨最烦呆在医院,她手里拿着饼,眼睛在四周随处看,在寻找什么又唯恐看到什么。

    许细温扯了纸巾擦嘴巴,她甚至打了嗝。

    “他死了吗?”

    “……”林小雨正纠结墙壁上的那块暗色色素,到底是干涸的血迹还只是燃料。

    “郝添颂是不是死了?”许细温又说了一遍,她刚吃饱饭,脸色终于不那么苍白,因为躺着头发有些凌乱。医院是个神奇的地方,健康的人进了这里,也会染上几分病态美。

    此刻的许细温就是这样,病、娇、弱,只是几个字却像是耗费了她全部的力气,说完就靠着床头细细地喘气,轻轻的。

    “没有。”林小雨用力咽了咽。

    “哦。”许细温轻轻应了一声,滑进被子里,接着睡。

    林小雨以为她只是闭着眼睛在养精神,可等她洗干净碗筷放进柜子里,竟然,听到许细温轻微的打呼声。

    以为是两情相悦,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某人的单相情愿。

    林小雨摇头叹息,突然为那个昏迷不醒的人,感到不值。

    许细温是突然住院,她父母来看过,却没一个说留下来。淡薄的亲情,让人心寒。

    轻轻还在家,林小雨嘱咐护士多来病房看许细温几次,她回去收拾晚上陪床的用品。

    轻轻是小孩子,又刚退烧格外粘人。林小雨沾上孩子,为她忙东忙西,时间就过得格外快,带着轻轻往医院去,时间已经过了十点。

    进到许细温的病房,里面空荡荡的,只有窗帘在随着风,轻盈地飘。

    林小雨的心突地一惊,试探着唤许细温的名字,“许细温。”没有人应答。

    走到窗户边,捞起窗帘,林小雨提心吊胆地看向窗户,看到已经被固定住大半个玻璃的窗户,她竟然舒口气,又笑话自己紧张过度。开门的瞬间,她怎么会以为,许细温会自杀呢。

    病房只有洗手间是独立的门,其他的空间,一目了然。

    许细温不在房间里。

    林小雨去护士站,询问,“33床的孙频频,出去了吗?”

    “没有吧,我没注意哦。”值班的护士玩着手机说。

    林小雨想了想问,“郝添颂在哪个病房?”

    “15病房。”护士说,“还没有醒过来,如果你找他,最好明天过去,明天说不定就醒了。”

    “谢谢。”林小雨往15病房方向走。

    许细温住的是单独的病房,可只是一张病床和独立的卫生间,条件一般。

    郝添颂住的是高级的病房,在u形走廊的最顶端。

    事故发生时,场地工作人员先给林小雨打电话,那人匆匆忙忙说,“孙频频从高架台上掉下来了,人在医院,你赶快过来吧。”

    “哪家医院?”林小雨一听说从台子上掉下来,吓得软了腿。

    “z大第一附属医院,对了,你通知下你们郝总的家属,他也从上面掉下来了。”

    林小雨吓懵了,脑袋里只剩下两个名字,孙频频?郝添颂?

    孙频频今天有平面拍摄,会从高架台上掉下来,郝添颂怎么会在那里,又刚好一样掉下来?

    林小雨稳住自己,给公司打了电话,告知了郝添颂住院的事情,隐瞒了孙频频。

    林小雨几乎是飞奔到医院,可有人比她来得更快,是欣荣的中号郝总,还有只在年终会议上见过的王暮芸及鲜少露面的郝宾白。

    医院走廊,封了一半,望过去一片都是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个个表情严肃、言辞谨慎。

    另外一边,同样被送过来的许细温,被随意放在走廊里。

    “孙频频。”林小雨唤她的名字。

    没人应答。

    林小雨又叫她,“许细温。”

    这次不是因为不熟悉名字,才没有回答。

    林小雨先检查了许细温的手脚,确定没有骨折断裂,才稍微放下心来。抬头看到她满脸的血,又是一阵惊,赶快叫经过的医生,抓住人就责问,“怎么能把病人放在这里不管,你们还有没有医德。”

    一通检查,许细温被翻来翻去的,她都没有醒。看结果,她只是擦破皮和不算严重的拉伤,唯一稍微严重的是头部,轻微震荡,并无大碍。

    “如果不严重,她为什么一直不醒?”林小雨抱着手臂,斜着眼睛质问医生。

    医生匆匆回答,“可能是吓着了,检查结果是没有问题的。”看林小雨还要问,医生赶紧摆手,“和她一起送来的那个才叫严重,能不能救过来还不一定,院长把医院大半的医生都叫来了,我得去看看,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说。”

    “……”林小雨再看躺在病床上孤单的许细温,心底无声说,如果郝添颂真的不能救过来,许细温就要倒霉了。

    白天时候热热闹闹的房间门口,晚上格外安静,林小雨轻轻推开房间门。

    医生果然没有夸大其词,郝添颂的确很严重,脑袋整个缠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上插着各种各样的管子,身体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房间里是仪器滴滴的声音。

    郝添颂躺着一动不动,他的床边,趴着一个人,穿着同样的病号服。

    被子外,两只手握在一起。

    轻轻要冲进去,被林小雨拦着,抱着她回普通病房。

    轻轻用手指比划着,“我想和姨姨玩。”

    林小雨摸摸女儿的头发,叹口气,“姨姨很忙,等她空闲了,你再找她玩。”

    “可是她在睡觉呀。”轻轻不解地问。

    林小雨笑着点头,“对,她在忙着睡觉,因为明天会很累。”

    许细温是十二点左右回得房间,她轻手轻脚打开门,先去了洗手间,又顺着墙壁摸摸索索到床上。

    林小雨睁着眼睛,却没发出点声响。

    几分钟后,有抽噎声,拼命压抑着的从牙齿见溢出来的哭声,从闷着的被子里传出来。

    整个晚上,林小雨没睡着。

    天亮了,她却觉得,和黑夜一样。

    第二天,郝添颂醒了。

    郝添慨和王暮芸第一时间赶到,房间门被关着,外面守着人,没人能靠近。

    林小雨把这件事情和许细温说了,“听说郝添颂醒了。”

    “嗯。”许细温表现得很平静。

    “他母亲和二哥来了,听说大哥上午能到。”林小雨继续说。

    许细温喝着烫嘴巴的小米粥,“郝甜颖呢?”

    林小雨知道这是许细温的揶揄,她忍了忍还是问,“那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郝总怎么会从台子上掉下来,而且比你严重?”

    “……”许细温摇头,“不知道。”

    十五号病房里,王暮芸在问同样的问题,“你好好的,跑到高架台上做什么?”

    “没什么。”刚醒过来的郝添颂声音沙哑。

    王暮芸忍着怒气,继续问,“因为孙频频,是不是?”

    “不是,我才没那么脑残。”郝添颂想动脑袋,却使不上劲,他烦躁地说,“能不能把这玩意给我去掉,瘫痪了一样。”

    “你这就是瘫痪了。”王暮芸突然拔高声音,“腰椎断了,你后半辈子就躺在床上度过吧。”

    “……”郝添颂瞪大眼睛,望向郝添慨。

    郝添慨点了点头。

    郝添颂就躺着不动了,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没闹,像放心了一样。

    王暮芸看他这样,又心疼又生气,还气恼他的不争气,“到底是不是因为孙频频?你怎么这样没出息,一次两次栽在女人身上。”

    郝添慨嘴动了动,刚想说话,被郝添颂瞪了一眼,忍下了。

    不准郝添慨说,郝添颂自己解释,“和她没关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多动好奇,就爬上去看看,没想到倒霉,就掉下来了,倒是连累了她。”

    “欣荣楼层高,风景好,你怎么不从上面跳下来。”气极了的王暮芸,像个普通女人一样说话。

    郝添颂想笑,笑不出来,表情难看地恭维,“妈,您真会开玩笑。”

    最疼爱的儿子还能嬉皮笑脸的,王暮芸本来还有些心疼他,这下全部转为怒气,“你越掩盖着,我倒要看看这个孙频频到底是什么人。”

    “妈,真和她没关系。”郝添颂向郝添慨使眼色,但后者无动于衷,郝添颂看王暮芸拿着包要走,他急着要起身,除了浑身疼痛,他像摊烂泥一样倒回去,什么都做不了。

    王暮芸走到门口,手握着门把手,回头说,“最好真的像你说的,和她没关系,她只是被你牵连了。如果让我知道,是她害得你变成这样。”

    郝添颂从小不怕郝宾白,因为郝宾白从不动手也不骂他,他只怕王暮芸,因为王暮芸不打他不骂他,却次次让他更感觉到疼。

    “我让她,一无所有。”

    王暮芸走了,郝添慨才走过来,把掉了一小半的被子,提起来,搭在弟弟肚子上,“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这次真的犯错了。新仇旧恨,妈不会饶了许细温的。”

    “她怎么样?”郝添颂有气无力地问。

    郝添慨吃吃笑,伸手用力摁压住他露在外面的手背。

    郝添颂疼得倒抽气,“滚。”

    “知道疼了?有些受伤位置,你现在还感觉不到疼,会比这个疼十倍。”

    “少唬我。”郝添颂说,“我能和你说话,就说明我头肯定没问题。”又不耐烦地说,“让医生把我头上的纱布去掉,绑木乃伊呢,我动不了。”

    郝添慨啧啧出声,“你头检查过,是没问题,是妈强迫医生给你绑上的,说还不如坏了呢。不先问问自己肋骨断了几根、腿骨哪里骨折、脊椎成了几段?会不会瘫痪?先问许细温怎么样。”

    “如果这样还不算爱,你当我和你一样脑残。”郝添慨下定论。

    郝添颂不反驳,只是说,“给许细温办出院,别让她和我一个医院,省得认出她。还有你赶快回公司,毁了和许细温的合同,别让妈查出来孙频频就是许细温,再有就是,让场地的那几个人嘴巴严实点,别乱说话。”

    郝添慨弹着手指,云淡风轻地说,“如果我是咱妈,会先去出事故的场地,调看监控,而这个不会有什么阻碍,她在那家杂志社有股份。你觉得,没有老年痴呆的王女士看到监控上孙频频的脸,还需要再查看合同吗?”

    “郝添颂,要么你是真的摔傻了,要么你碰到关于许细温的,就会真犯傻。”郝添慨看弟弟比被罩还白几分的脸色,他惋惜地说,“孙频频毁了,许细温也会被毁了。”

    普通病房里,林小雨在给许细温收拾衣物,“我有个朋友在骨科医院,已经安排好床位,我们去那里住院。”

    许细温静静地坐着,她穿着出事故那天的衣服,衣服上沾着血。

    “我爸妈今天会来吧?”

    “可能。”

    许细温说,“那等他们来了,我再走。”

    林小雨以为许细温是担心父母来了,见不到她,落了空,就说,“行,反正现在也办不了出院。”

    许父母下午才来,提了水果和一个保温杯,里面是煲汤。

    许细温吃得一干二净。

    许妈看了高兴起来,热情地和林小雨说话,让她多为许细温上心。

    “妈,可能以后的很久,我赚不到钱了。”许细温突然说。

    许妈宽慰她,“钱是慢慢赚的,你先打好基础,以后有的是时间赚钱。”

    “很久我不知道会是多久,半年?一年还是两年,或者更久。”

    林小雨转头看着许细温,她渐渐觉得手脚冰凉。

    从开始她就知道,许细温是个看似无欲无求,对什么都不太上心的人,实际上她太固执,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所以当许细温说“因为我要照顾郝添颂,我不能赚钱了”时,林小雨知道,许细温不是一时脑热的,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39。许细温() 
“老许,我出门是不是忘记关煤气阀,我们赶快回去看看。”许妈说,手里忙碌着整理保温杯及手提包。

    许爸干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病房里安静极了,如果不是林小雨昨晚睡得很好,她几乎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要照顾郝添颂。”恰好,许细温又说了一遍,打消了林小雨的丁点疑惑。

    许妈不回应许细温的话,反而冲站着的许爸吼,“我不是说了要急着回去,你怎么还站着,不帮忙收拾东西。”

    “哦。”许爸往床边走了两小步,小声叫,“温温,别再说了。”

    “我要照顾郝添颂,妈,我不能不管他。”许细温非但没有闭嘴,声音反而更大了,不同于刚才近似自言自语的低声,这会儿她是大嗓门,宣布。

    许妈的手紧紧捏紧布袋,“他身边那么多人,轮不到你照顾,再说,你用什么身份在他身边照顾。”

    “我要照顾郝添颂。”被戳中的许细温又低下头,她垂坐在床边,望着自己的脚尖,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

    “这次的事情是要感谢他,你多去看看他,这都是应该的,可你有自己的工作生活。”许妈坐在床边,她的手握住许细温的手,晃了晃,“温温你年龄不小了,想想你多么不容易才走有现在的位置。眼看着你要出人头地,我和你爸再也不用在人前抬不起头,你可不能乱来。”

    许细温没有说话。

    许妈以为她听进去了,心里有些高兴,这个女儿耳根子软,她是知道的,“我听说娱乐圈更新得快,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割韭菜一样往外面冒,等郝添颂好起来,哪还有你的位置,到时候你年龄大了,更没有工作。”许妈往重里说,“就算你不打算继续做艺人,你这年龄该结婚,谁家打听到你不要工作照顾郝添颂,还肯娶你。”

    “再说,郝添颂伤得重,能不能好起来都两说,你照顾他,什么时候是个头。”

    郝添颂……伤得重……能不能好得起来

    这些词语连贯起来,听在许细温的耳朵里,她的心猛地一颤,受惊一样,挣扎着挣脱了许妈的手,她惊慌地说,“不要这样说他,原本该躺在那里的人,是我。”

    许妈赶快捂住她的嘴巴,压低声音警告她,“这话你可别说,万一郝家追究起来,我们拿什么赔偿。”

    “妈,如果不是我,他不会上高架台,就不会掉下来。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可以跳到安全的台子上面去。”许细温剧烈地摇晃着头,“我不敢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他从架子上掉下来的样子,我会一辈子不安的。”

    “你不要再说了,我不同意。”许妈站起来就走。

    许细温双膝跪在地上,求着许妈,她拽着许妈的衣袖,哀声求,“我对他没有奢望,可我不能不管他,如果他能好起来,我就离开继续回来工作,不能待下去就找份正常的工作,您再让我结婚,我不会排斥的。如果他不能好起来,我就把一辈子赔给他。”

    林小雨吃惊地看着许细温,轻轻叹口气,撇开头。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和几分钟前的安静又不同,这刻,是一片死寂,压抑得人呼吸不过来。

    “啪”一巴掌,病房里终于有些声音。

    许妈扬着手,颤抖着声音,“好不容易那件事情过去了,你还往他身上贴,你就是不要脸,他害得你还不够吗?是他要救的,没人逼着他,是他活该。你还要我们一家人跟你受白眼到什么时候,要不是你,顺良能高中毕业就不上了,我和你爸用得着灰溜溜地搬家,你说赔偿他的时候,想过你老爹和老娘吗?”

    许细温趴在地上,头发散下来,盖住她的脸,看不到表情,她握紧拳头,还是那句话,“我不能不管他,就算他不需要。”

    “我干脆打死你算了,反正你只会让我们跟着丢人现眼。”许妈手里提着保温杯的袋子,一股脑往许细温身上砸,边扔边叫着骂她。

    “许细温,你出去一下。”林小雨拦住发疯一样的许妈,对地上不动弹的许细温说。

    许细温手撑着地,站起来,她谁也不看,朝着门口走去,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背影单薄、可怜。

    等许细温走了,林小雨才放开许妈的手,她把凳子拿过来,让许妈坐下,这才说,“阿姨,您和叔叔,当初为什么给她起名字叫细温?”

    许爸说,“起名字时候没想那么多,就觉得这两个字好听,就给她取了。”

    “是吗?”林小雨笑着说,“因为我女儿听不到别人说话,所以我给她取名叫轻轻,以为您们给许细温起这个名字,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呢。”

    许爸许妈脸上讪讪的。

    林小雨又说,“许细温的弟弟叫许顺良对吧,您们给他起名字的时候,是想着希望他长大后能孝顺忠良,还是一辈子顺风顺水。”

    “……”许爸许妈被说得一愣,没说话。

    林小雨接着说,“名字,是要跟着一辈子的。这样重要的事情,你们对她就不够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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