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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如歌-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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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卓阳的家,也散了一半。他是不哭的,面上憔悴,再无波澜。归云默默陪伴他们,为他们送茶递水,送饭送菜。
卓太太心力交瘁,总不顾自己的身体,挣扎着去卓汉书的病房里守着,喃喃道:“达令,很久没有叫你达令。我们是起过誓的――‘无论贫穷还是富有,疾病还是健康,都会相爱相敬,不离不弃’你知道我是信基督的,你说过有你一日要保全一家子的。”说久了,也恍惚了,还轻轻抚着丈夫的额,面上有企望他能醒转的神色。
卓阳和归云都不忍打扰,走出病房。卓阳狠狠朝墙上击拳,“嘭嘭嘭”,墙都似在颤。路过的护士见了来劝:“这里是医院。”
他就克制住,平掌扶墙,侧头见归云望着他,担忧的眼中蓄满了泪,没有掉下来。
她把他的手抓下来,死死握紧,怕他再自残,说:“小时候一个人伤心的时候,我就去黄浦江边,那里风很大,如果遇上涨潮,江水声也很大。说什么话都会被风声水声盖住,卷走,然后就有力气继续赶路。后来,我发现我经常去的那个江沿正对着四行仓库,所以那天站在那里看谢团长他们和日本鬼子战斗,我真的没有怕,真的没有!所以,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归云不知道卓阳有没有听进心里去,他的身体都在颤动,只能用力拥抱她,来排遣他心中无尽的恐惧。卓汉书终于还是在立冬的清晨安详地去世了,这是一个礼拜天,是卓阳原本打算带归云上门的日子。归云没有想过这天上门,是用她惨痛的筹办灵堂的经验协助卓太太和卓阳举白幡,设灵堂,上香烛,烧纸铂。石库门像只冰冷的笼子。卓太太彻底倒了,在床上形容枯槁。只喃喃:“这下好了,他算解脱了。什么苦都不用受,也是好事!”这里清冷得近乎寒怆的气流,吹在归云身上,有种皮肤及至心脏被锐利的刀锋轻轻划裂的感觉。是悲伤在如影随形。她忽而热泪盈眶,想起了她逝去的两位父亲,现在是第三位。她环抱住卓太太的肩,劝慰道:“伯母,您要保重!”陆续有人来祭奠,莫主编也领了报社的同仁前来拜祭。归云将他们送来了花圈,一一摆好。那些花圈上的名字,大多是报章上常见的墨客文人,只没姓卓的。似乎卓家没有一个亲戚来。
藤田智也却来了。一身黑衣,肃穆地站立在石库门外。祭奠的人们骚动,个个一脸愤怒。藤田智也表情凝重地深深鞠躬,双手奉上一卷卷轴,等人来拿。卓阳排开众人,走了过来,在藤田智也面前肃立,接过卷轴,打开。裱得极庄严一幅字。卓阳举了起来,后边的人便能看到:矫若游龙,吞吐山河的一幅草书——
无愧书汉魂字幅上赤血珠点,丹心可召。有人看了忍不住哭泣,年轻气盛的学生忍不了愤懑,叫:“狗日的,滚出中国!”几欲要冲上来。卓阳用手挡住,他对藤田智也说:“多谢奉还先父遗作!”收起字幅,不留客。
藤田智也什么都没有说,转身走了。归云将卓阳手中的字幅接过来,挂在卓汉书牌位上方,无意正对“独善斋”三个字。卓阳也注意到了,望着两幅字呆呆好长一会。悲哀慢慢涌上脸来,他低了头。忙至深夜,夜静人散。归云照顾了卓太太睡下,此时卓太太也无力细辨她是哪位,只是听话地躺好了。
卓阳还跪在客堂间为父亲守灵,对归云歉然道:“我没有想到这样累你。”
归云捂住了他的口,摇了摇头。他将她的手拿下来,见天色晚了,道:“今晚暂住一晚,明早我送你回去?”归云担心他们母子,也就点了点头。卓阳领她到自己房里睡,可房间又很凌乱,画具、拍摄器材、书籍等等乱七八糟地堆在书架上、书桌上、椅子上。他很久不兼顾了,家变之后,更是乱上添乱,归云轻轻推开他,只消片刻,便又收整干净。
卓阳说:“我睡书房,还须给爸爸守灵。”归云嘱咐:“你也该早些睡,伯母还要你照顾,你不能垮。”卓阳抱了抱他,低低道:“归云,谢谢你!”归云摇头:“你别这样和我说,我不能帮你什么,我——我我只想尽我所能,照顾你!照顾你和你妈妈!”弄堂里敲梆子打更的声音传了来,提醒人们休息,也催促人们入睡。卓阳为她关好门。归云窝进卓阳睡过的被窝里,身子暖了,心却一阵阵悲上来。半梦不醒的,翻个身,忽地听到大门微小的开阖的声响。她穿衣起身,走到客堂间,微明的烛火下,卓汉书的牌位屹立。牌位前供了酒水,香案头前似有湿痕,是快要干透的水迹,宛如行云流水的字。归云心有所感,望了望牌位上方的字幅——“无愧书汉魂”。再看这行水字,沿着那上边的笔迹游走的、模仿的字迹。她轻唤一声:“卓阳!”无人应她。书房的门大敞着,显然没人。归云轻手轻脚开了门出去,在黑夜里游目四周,哪见卓阳的影子。她心中焦灼,在夜风里站了会,努力揣度。忽心念一动,沿着霞飞路,一路向东边的黄浦江边跑去。冬夜的风,阻着奔跑的人,冷得让人窒息。归云却不怕冷,不怕风,努力跑,气似阻滞,也不停歇。就这样一路跑去黄浦江的南边,四行仓库的对面。万籁冷星下,滔滔江声不绝,和着风声,有如咆哮。这里已没了战斗时的枪炮声,但黄浦江仍然在咆哮,能遮盖万音。归云看到高高的江沿上有黑影,她知道是卓阳,他正面对着向东流逝的江水。风声水声下,她辨不清他是不是在吼叫。她跑到江沿下,大声叫:“卓阳!”卓阳辨出了她的声音,从江沿上跳下来。黑暗的江边,他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归云只感觉卓阳紧紧拥抱自己,她不想此刻矜持,也伸手回抱住他。卓阳呜咽了。“我从没有试着去了解我爸爸,直到他去世我才真正懂得他的为人!我是不是一个差劲的儿子?我只管自己的志向,却从不管我的父母的想法!我太自私!太自私了!”她任他紧紧抱住,大声说:“你伤心,你痛苦,那就哭吧!痛快哭一次,全部哭出来就会好过些!卓阳,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到了伤心处,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说完她先哭了出来。卓阳将头深深埋进归云的肩头,没有说话。只是归云感觉到肩头的衣布,似乎是湿了。卓阳在清晨把归云送回日晖里,直把她送到了家门口。归云跳下自行车,为卓阳理了理衣领,叮嘱他:“天凉了,多加衣服。”
卓阳点头。“等一下一定要吃了早饭再去报社,最怕你忙得顾不上照顾自己。”卓阳再点头。“我把店里的事照看好,会再去看伯母的。”然后静静站着看他骑上车离去。她似乎总是要看他平安拐出弄堂才能放心,不过几次,已成习惯。而后,闷闷地打开了天井的铁门,轻脚走上楼。庆姑在等她。她坐在客堂间的窗下,借着微弱的晨光勾绒线,两眼圈也是黑着的,同样一夜没睡好。“昨日晚上怎么一夜没回来睡?”庆姑抬眼瞅她,口气有点威逼的意思。
归云叹了口气,说:“有朋友家里出了丧事,去帮衬一下。”庆姑放下了手中的绒线,抢道:“我想今朝去看展风,商量商量你们俩的事。我存了点老本,待展风伤好,找一处工,日子还是能好好过的。”她说得眼睛发了亮,更逼视归云,还带着恳请。
归云攥紧了手,对住庆姑猛地跪下。庆姑被唬了一跳,忙要拉她起来。归云打定了主意,左右要定夺,她不肯起来,说:“娘,您就像我的亲生娘,我杜归云会侍奉您一辈子,从无二话。展风也是我的哥哥,再累再苦,我都会守着这个家!”她顿一顿,再坚定开口:“娘,这辈子做女儿,做妹妹,我都给您顾好这个家!求您成全!”
庆姑猛站起来,她最担忧的事终成现实。她生气了:“你怎么能够这样?你是不是要说你心里头早已有了人?”话出了口,揭了底牌,是庆姑一时的激愤,违了原意。她原要把事情糊弄过去,给归云一个警醒,相信她会如之前那样对她从命。但归云只对她磕头,以及,点头。脸上带着七分坚毅三分愧疚,承认她心里有了人,所以再不能如从前那般。庆姑傻了,没料到会如此,只能不住怨道:“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呢?”
归云还有心迹要表明:“娘,我从不知会遇上这样一个人,可遇上了,我退不了。我知道我本应好好守着展风过,但现在不能了,是我对不住杜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辈子来侍奉您,照顾展风。”她心意如磐石,无转移。庆姑气馁又气急,怨归云这么坦荡的诚实,她一直听话,也没背弃过杜家,可如今不愿再做杜家的童养媳。她泄气了,觉得绝望,连归云都拗不过了。手里还有什么筹码?无非是要一家人团圆在一道的卑微愿望。归云见庆姑的面色一忽儿红一忽儿白,内疚万分。何尝有过决绝的勇气来抗拒恩人的要求?只是情到浓时方知烈,她是抗拒不了了,就挺身去承担。两人各自都有心思,便僵持在那里,不动。外边有人急呼:“归云,归云,不好了!”
归云和庆姑两人扑到窗口往下看,徐父在底下着急地直叫:“快快!展风——”
两人一听徐父说到展风,俱着急地跑下了楼,拉住细问。“展风一早不知跑哪去了。五福和他们那教官去别处寻他了!”庆姑听这话,一下头晕目眩,急道:“怎么又出事了?”归云心下也慌,可还能强装镇定,先和了颜,宽慰庆姑:“娘,您别急!也许一早去买报纸也不定。我这就去医馆寻他。”庆姑也要跟去,归云怕她焦虑忙劝阻,又向徐父使眼色,徐父立刻接了翎子,和归云两人左一句“展风也许会往家跑”,右一句“家里也要有人看着”,到底把乱了方寸没了主意的庆姑给劝住。
归云安顿好庆姑进房休息,又往楼下在家休息的何师母处打好招呼,拜托多照看庆姑,便与徐父一起匆匆去寻展风。她暗下同徐父说:“可能去找归凤了。”徐父情知不妙,忙招来了人力三轮车。两人心急火燎地就往四川路的方府赶,才过外滩滨江大道,正见徐五福和向抒磊架扭着展风走过来。归云忙叫停了车,和徐父飞奔过去。“怎么了?没出事吧?”“亏得向先生猜到展风哥去找归凤,正赶得及在方家门口劫住他,没正面遇上方进山。”徐五福惊慌未定,面上还有虚汗。归云顾不得诧异,只对展风叫:“你要干什么呀?”展风情绪激动,直嚷:“我要把归凤带出来!带她出来!不然我还是不是人?我还有没有脸?”
不想向抒磊听了,将他重重摔到黄浦江江堤旁,喝道:“你够了没?冲动办事!刚愎自用!不看形势充英雄!”展风心中愤极愧极,吼:“我连自己亲人都保护不得!我他妈的是个屁!”
“展风!”归云心疼大叫。向抒磊放开展风,手指着黄浦江道:“这江上没加盖子,你果真觉得自己是个屁就自行了断,还算干净利落!”展风听得更愧,狠狠用拳头砸堤墙,被归云死死抱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中国人比外国人强的是什么?我们有韧性,我们可以等,十年生聚,卧薪尝胆,血债终要敌人要血来偿!”向抒磊冷笑,“你杜展风连这点悟性都不够,怎有资格讲担当?”“可归凤,可归凤——”展风心痛,痛不欲生。“你会不会娶她?”向抒磊突然喝问。击住展风,也惊住归云。他问出她心底想问又没敢宣之于口的问题。展风却先是一愕,面向波澜起伏的江面,咬牙,暴筋,再勉励抖擞,终于有了决心。
“我娶她!我杜展风对着黄浦江发誓一定要照顾她下半辈子!”他起誓,誓言面前是浪奔浪跑的江河滚滚,这誓言便化作浪里浮沉的悲和喜。爱与非爱,已是不得已,却又是应得已。向抒磊舒大笑:“这不就结了?我们需要时间来达成我们的目标。只要你是有这心,便也不辜负对方救你的拳拳之意!”他的话被江风轰轰地吹进展风没失聪的那只耳中,展风的肌肉鼓紧了,有了坚持。
人间事,都被黄浦江记牢,也做凭证。展风是真的学着去坚定。归云、向抒磊同徐家父子依旧叫了三轮车将展风送回仁济医馆,展风的病房里有人等着。
雁飞送了一篓子生梨来,因等着无趣,便坐在走廊候着,腿上摊了报纸,正削皮。听到脚步声,她抬了头,嫣然笑道:“正正好,我带了梨来,生津止渴、润喉去燥的用处顶大。”
然后,她的笑容就半凝固了,僵硬地敛了,但片刻,又浮出客气的笑。向抒磊的表情,疑幻疑真,半明半昧,视线最后停在雁飞手上银色小水果刀下连绵的水果皮。他一直记得她的这个本事――削完整个水果,而果皮丝毫不断。展风也料不到雁飞会在。他因适才江边的誓言而正心胸澎湃,见到雁飞,方觉心内尚留着热烈的半分不舍。雁飞将报纸裹着一串水果皮收起扔进垃圾篓子,又将生梨放在手绢里递给展风。
“生梨已经削好了,快吃吧!”又合起水果刀塞进衣袋里。并向归云点了头,表示自己要走。
展风手里拿了梨,这就要分离,急了:“雁飞——”雁飞拍拍展风的脑袋:“你大了,是个男人了,该担当不少事了!”展风痴然。她的进退得宜,是永远让不得别人心存侥幸的魔障,可打散一闪而逝的痴念妄想。
他们看着雁飞道别,施施然独自先走了。向抒磊见她的背影渐渐远了,也告辞疾步走了。
归云方问:“为啥向先生会出现在这里?”徐五福快语答:“向先生就是当初王老板替咱们自卫队请来的教官。”“啊?”归云惊讶。想,那天被救了,可同这位向先生有关?但又是迷茫的。又想不通。
展风也凝神,只瞧着白玉一般的梨,在一旁发了呆。归云扯他衣袖,他回了神,道:“我懂得向先生跟我讲的道理。自今天起,努力加餐饭、养好伤,我要救出归凤来。”他虽是这样说的,可眼里恋恋不舍,还是朝着那个方向望的。那个背影,以后万不可多想,他告诫自己。可是,手腕上的腕带,还在。他拣回来的一片痴心。如今痴心不该这样交付。他想,他不该流连雁飞的背影。雁飞是疾步走着,几乎一路小跑了出去。可是还是跑不过他。她听到他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她捂着胸口,几乎冷笑了。自己何必跑?他们一前一后出了医院,太阳露了面,让冷冬不萧瑟,也让雁飞看见身后颀长的身影。
“和你这样昂藏七八尺的人面对面说话,我太矮,脖子仰得半天高,总担心仰头就往后摔一跤。”她干脆回了头。清冷的阳光下,他和她面对面站着。一如当年。她说:“我太矮,你太高,仰头说话太累了!”他便答:“以后你跟我说话不用回头,走你的好了,我都在听。”他现在答:“你不用回头。”雁飞说:“上海这样大,我想不到你还会在上海,还会遇见你。”“前年头上又是逃难过来,过了八一三,也只得待在这孤岛里了。”他望着她。他的影子定住了,她曾经以为他和她的命运也会如影子那样单纯地定住。
她望着黑黑的影子,这影子的真身,似幻似真?上海为什么这么小?又让她遇见了他。
周边来往的行人有窃窃私语的。“这个是不是深情小生?”“真人比戏台子上更俊俏!”认出他的人,不止只有她。雁飞忽然悲凉。可为什么他还涩涩开口?“对不起。小雁。”“我是个容易记恨的人,有些深入骨子里的恨没有办法忘记。真的!向抒磊,我恨你!”她的一字一句,惊涛骇浪。他还站在她的面前,还是望着她,不矫饰脸上的苦痛,但是他声音,却那么波澜不惊:“还了你我的今世,也弥补不了你这辈子的辛苦。”她不想听,转头走,不给时间自己心软抑或动摇。陈曼丽曾顽笑,说她一向对男人毫不心软,特别狠!然,谁知道其中辛酸苦泪?她的泪和苦,只是为了一个人流尽吃尽罢了!说到底,道行还是没有够。
伸手摸脸,背着人忍不住满面泪,只不过都在人后罢了。地上没了他的影子,她捂着面孔,索性将泪流得更痛快。雁飞很少会在转台子的时候喝个酩酊大醉,她一向能在欢场之上自持镇定,不让人平白讨了便宜去。就算要给人便宜,也得是自己愿意了才给。今晚的她却无所谓给不给人便宜,生张熟魏,皆都得手尽兴。袁经理暗处看着,向身边江太中唾道:“今晚真成小骚货,浪得不成体统!”
雁飞正同某个老板勾勾搭搭,整个身子都要软在人家的怀里,还被人家猛灌着酒。那姿态缠绵得这处的袁经理和江太中的下腹处也燃起一星无名之火。可她又并未全醉,探手一把捉住在她身上放肆的爪子,娇笑:“笑够了闹够了,多谢几位老板捧场,我也该家去休息了!”她不给急色的男人们下文,强持清醒歪歪斜斜扶着墙走。今晚的确是自己放肆了。头痛欲裂,每块骨头都不似是自己的。雁飞回到更衣室稍作休息。她七分醉三分醒,神魂糊涂,并不警醒,不知道已经被人盯住。江太中暗暗遣走了更衣室里的清扫娘姨和正要更换衣物的小舞女。他急色了,平时不敢,这回也是被催得狠了,他想要得个手。漆黑的夜里,发痴的猎物,正是讨大便宜的时候。欢场里最下作的是拉皮条的,最能得便宜的也是拉皮条的。江太中想,他要得到这千载难逢的便宜,想得血脉贲涨,所以有了怪兽一样的蛮力。双手从她背后箍住她,暗自狞笑,他终于得手,她势必难逃。雁飞被猛力缠住,岔了气,下意识扭转挣扎。心中惶惑恐惧。她骇怕,骇怕那她看不见的地方尾随来的恶力。那力挣不开,她想大叫,嘴里立刻被塞进一团布,所有的声音哽在口中,冲出不去。她拼不过有备而来的摧残。醉意朦胧,意识蒙沌。如有一夜,也是背后的蛮力,压倒她在乌漆漆的肮脏的楼梯口,一双冰凉得像刀刃的手,蹂躏了她身上的每一处。那时也是挣不开的。她的哭叫和疼痛,都被黑暗吞没。她听到唐倌人幽幽的声音:“女人哪!还不是要等这第一次?”没有人能救她。泪和血一起流下来,有什么用?唐倌人还对在她身上逞凶的男人道:“好了,你终于得了这便宜,也该安分了罢?”
她怎么能让这样的人得便宜?雁飞开始奋力踢打,她脚上有一双尖细跟的高跟皮鞋,便趁自己尚未被压倒的时刻用了全身的力往后踩下去。踩中后面人的脚,活该他穿布鞋,没有肉绽,也是皮开。他惨叫,想不到到嘴的猎物使暗招。还有致命的暗招。有人破门进来,扬手一刀,又是一刀。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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