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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云不好理他,生怕又被他说些臊住自己的话。卓阳抱着她深深叹气:“还是等我回来再要宝宝吧!你一个人,太辛苦!”她任他抱住,倒在他的怀里。“你说过的,日本人已经是秋后的蚂蚱,不过几年功夫。咱们都能等,坚持到最后。”
彼此拥抱。卓阳悄悄在她右手的无名指上套上了卓太太的那只翡翠戒指。归云莫名感动:“你——”“妈妈说传女不传男,她是一路偏心你到底。”卓阳唉声叹气。归云眼中一热,握住那戒指,一时感慨良多。她要很努力很努力用新嫁娘的喜悦冲淡不远的离愁,幽幽地说:“卓阳,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你早让自己置身那么危险的境地。”
卓阳真的叹气了:“我真是不能瞒你什么。杜归云,卓阳的一切就是杜归云的一切,包括我的幸福和危险。”这次是归云执起他的手:“卓阳,你给我今生今世最大的幸福,就是做卓太太。这个名称之于我而言太珍贵,我要好好保有这个名称,更要承担你承担的一切。”她凝望他。窗外的玉兰长得茂盛,她偷偷在树荫底下拉近他的衣襟,光明正大亲吻他。
云冉冉,树葱葱,挡不住半米热烈的阳光。归云将喜字的红帖子,一张一张喜悦地寄出去,最后留了三张,是给小蝶、归凤和雁飞的。
她亲自先送了请柬给小蝶,小蝶喜上眉梢,直问:“我是不是能做伴娘了?”
归云自是满口应她。倒是庆姑并不答应,忌讳小蝶身上的病并不太好,又是脏病。只归云不管,特地请了顶好的化妆师傅给小蝶定妆,还在静安寺路的“俏佳人”洋裁店为小蝶定做了时兴的小洋装。小蝶装扮起来,面上有了勃勃的春色,病仿佛也轻了不少。归云又去宝蝉戏院找归凤,这回往正门走,归凤面容沉定地出来见她。她拿着请柬,百感交集,找了借口出来,请归云去功德林吃素菜。归云问:“怎么吃素?”归凤温和笑道:“净身。”归云看着归凤,归凤更沉静了,眉目愈发疏淡,多了一层无奈的又蓬勃的清透。
在功德林坐下的时候,归云看到归凤手上写着杜班主死祭的展风的平安腕带,她不露痕迹扫一眼。她的手上也有一条。它们都来自于雁飞。“张府老太太信佛,常年吃素,说是要抵销儿孙的孽障。”归凤也常吃素,很熟络地点了素鲍片、素蟹粉、松鼠鱼、素面筋和素菜包。“我是抵销我的孽障。”归云说:“你没有错。”菜陆续上来,鲍片蟹粉,卖相精致,完整盛装在盆内。归凤说:“你瞧,佛祖眷顾了,连廉价的素材都能这么体面。”她抚着手腕上的腕带,“归云,你修成正果了。”“不,归凤,我们一起努力。”“你到底八字比我好些。”归云无语,两人吃了两口菜,忽忽有两位太太走近,窃窃私语偷偷看归凤。
“怕是你的戏迷。”归云道。归凤放下筷子,好好坐正身姿,朝她们笑了一笑。那两位太太戏迷走近过来,一人道:“烦您给咱们签个名。”一手备好了绣花手绢和钢笔,颇郑重的。归凤签得很仔细,不知何时也练习过自己的签名,字迹极工整娟秀。太太戏迷很开心,直道:“来小姐真亲和。”欢喜地走了。归云也开心:“你现在很红。”“其实方进山在唱戏上并没有亏待了我,是佛祖厚待我这个苦命的人。”归凤默声祝祷,神色安然。“展风和你说了他要上前线罢?”“我等他。”归凤点头,说,“我等了他一辈子,不在乎在多等几年。他若死在前线,我也跟着他去。只要我能和他一起。”归云一震,竟生共鸣。“我不怕了,他好我好,他亡我亡。好的坏的,我都经历过,如今还能这般,已是万般侥幸。”归凤指着满桌的素菜,“这样轻贱的东西能上得这样体面,什么都够了。我知足了。展风他有心,我这辈子就什么都够了。”兜兜转转的姻缘牵扯,最后还是在这个乱世成全了一对她和他。归凤仍不争,只是捡起了留给她的幸福,不再计较,不再挣扎。所以她快乐。所有的平和写在脸上,是过度疲惫之后的松快。满足不过那一点点,却要牺牲那样多。归云觉着有种钝痛在心底蔓延。拆开松鼠鱼的金贵的皮,不过是一层惨薄的豆腐衣,那里面的鱼肉是光鲜的土豆泥,筷子只一动。零落成泥,那么脆弱。雁飞是亲自来拿了请柬,还带了她特意备好的礼物。“做了好久,昨日才从那家洋裁店拿出来。我就知道你顶没创意,压根没有想好该穿什么。”
礼物在她的手里抖开,白色软缎镶蕾丝的半袖长旗袍,绣了碎碎的花苞,小朵小朵等着开放。绉纱的裹头披纱,织了大朵盛开的兰花。白得如梦如幻。归云看呆了,捧在手里欢喜得不自禁。“我自己的设计,整个上海滩只有这一件,我同那苏北裁缝说了,不准按这样子卖给旁的人。”
归云抱住婚纱旗袍,说:“你把我变作公主了。”雁飞笑盈盈:“我就是要你做公主。”归云比划:“这样的旗袍和头纱,恐怕要梳你以前的盘头才好看。”雁飞也觉得对,就说:“那倒是的。来,试试妆。”她亲自给归云上了新娘的妆。更衣、匀粉、绘形、上妆。雁飞的手法是极熟练的,她清楚归云的美,那样鲜明的五官,根本不需要浓妆,只要淡扫娥眉,就美出了形。然后梳头。她挽起归云的青丝收紧,编结,盘起。“小时候你也给我梳头。”归云全心全意仰仗雁飞。雁飞微笑,这样一天,扣好了她的发尾,再妥贴地将头纱小心戴上她的辫际。她看着镜子里的她,嫁衣剪剪琼肌嫩,玉容风韵,缱倦风情。她在上海第一眼看清楚的小苹果脸,恍如是一夜之间变成这巧倩含娇俊的新嫁娘。她的眼,蓦地热泪盈上来,马上用指头印掉:“真好,归云,真的好!”
归云站起来,拉住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白光只一闪。卓阳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门口,可这傻子还知道拍照。“被新郎倌看到啦!这下可没了新意!”雁飞笑着说。归云扭捏,被雁飞推进卓阳的怀里。“我把她打了包给你,往后一辈子,都须教她像现在这刻光鲜亮丽!”卓阳的眼闪闪生辉,他牵起归云的手放在自己的臂弯中:“千山万水,此心无悔。”他被她一双剪剪秋水望着,又展眉笑:“我们找时间去拍结婚照。”雁飞也笑着建议:“去王开最好。”卓阳说:“那当然了。”他早约好了王开照相馆的师傅,带了归云去拍结婚照。结果到了王开照相馆,归云才知道他的拍照技艺还真是那里资深师傅调教出来的。只暗叹,卓阳端的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朋友都交得,什么样的路子都通得。“我是真翻不出你掌心。”归云细声嘀咕,“你条条路都通,步步路都计算好。就像当初请我吃馄饨,你可料准我不会拒绝?”卓阳正经点头:“我不接受失败。”又一本正经道,“除了被你抢先度了我们的新婚夜。”
归云早不管他的瞎三话四,巧笑倩兮,不失态,将布景画册塞进卓阳的怀里:“这回让你抢先挑布景。”便提了婚纱旗袍进更衣室换服饰。待出来的时刻,卓阳已经挑选完毕,也换了一身西装,西装是新做的,他穿得一树清风,人自傲然,风采烁烁。是怎样的春风得意一少年?照相师傅正说:“怎挑这个?素了些。作为婚照背景,色调并不佳。”“就这样挺好,我看好那气魄。”卓阳拉了归云的手走到布景前,那拉下来的半块幔幕,青山隐隐,绿水天际流,真的是千山万水。归云的心隐隐一震,但听卓阳的,并不发表意见,同他摆一个相扶相依的姿势。
光影一瞬,是一生的留影。山水之间,惟有他和她。心和魂都在上面。她喃喃对卓阳说:“我们有一辈子了。”“是,一辈子。”归云想,她只想她的一辈子能永远定格在这个瞬间。庆姑待归云婚期临近,方生了无数的依依之情,她将展风为归云置办的嫁妆摆放好,又订了上好的莲子和百合,准备在归云婚礼当日亲制甜羹。她还絮叨,不满意雁飞送的白婚纱旗袍:“现在的人怎地成亲要穿白色?多不吉利!”“这叫摩登,现在上海流行洋派的婚纱。”小蝶娘道。庆姑仍是不置可否的,又因避讳小蝶的病,她觉着这场婚礼总有诸多令自己无法满意的地方。最后一夜,归云为她蓖头,只听她将从小的事情再件件数说出来,终了叹气:“当年展风的爹说过我家未必能最后留住你,也真是没有说错。”归云着手轻巧,从不会拉疼庆姑的头发。她看见手里的束束发有了星星斑白,日月似穿梭过。
庆姑终于像母亲一样叮嘱:“你婆婆也是孤寡人家,要好生照顾。我看卓家少爷性子野,同展风不相上下,往后多半不着家,你担的会更多。”归云点头,抱着庆姑狠狠哭了一场。一场之后,就是佳期。虽然完美,但是也有遗憾。雁飞避讳着庆姑,不能一早伴她到晚,只说直接去国际饭店的酒席。
但小蝶精神格外好,人也容光焕发了,对陆明也理睬了,陆明闷愁一扫而空,紧紧跟着小蝶,不肯多离半步。归凤也赶了大早来,带了旧日交好的戏班子师姐妹张声势。她打扮得鲜艳明媚,在庆姑前行了礼。庆姑拉着归凤的手询问了好长时间。归云暗忖,也许庆姑心底是允了展风的要求的,不免也喜悦。
直喜到眉梢上。新郎倌带了兄弟团来接新娘。新娘的家人朋友伙计邻居不少,许是在这些动荡的年月里头一回办喜事,这边堵着,那边推搡,都闹腾喧叫得过了头。到头费了卓阳不少红包,还不让他接人。最后卓阳急了,猛推开堵在闺房门边的戏班子师姐妹,大步流星跨进去,打横抱起归云来。
归云不料他这般霸道地就冲进来,张目结舌。卓阳头一扬:“这辈子你都是我的人,休想挡着我!”庆姑喜喜庆庆地穿了大红对襟旗袍,俨然岳母的架势,端了莲子百合银耳羹进来劝:“好了好了,孩子们别闹过了吉时。”她慈蔼又威严地受了新人的礼,又见着他们向杜班主的牌位行了礼。在归云步出杜家门槛的时候,她的慈母泪终于下来了。归云也依依不舍。卓阳牵紧她的手:“我们回家。”她笑着对他点头。再到卓家,先给卓汉书的灵位行礼。归云深深敬重杜卓两家已逝的父亲,直叩了九下头。
卓太太心疼她:“今天好日子,卓阳的爸爸在天之灵也会欢喜。”又对卓阳说,“从今日起,你已为人夫,日后也会为人父,不可再任性妄为,凡事多想想家里。”“我明白。”复又牵了手,打着红伞,由亲朋好友簇拥着去国际饭店。雁飞已经到了饭店,独自一人笼着身子坐在靠窗的角落。卓阳知道雁飞和归云的情分不一般,落力招呼她。他端了一杯果汁递到雁飞面前。
雁飞瞅着他笑:“很好。连妻子的朋友都照顾到,我很放心把她交托给你。”
卓阳认真且诚恳:“归云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雁飞说:“我们打小就认得,那时候无依无靠,被她和她爹救了。后来她爹被日本人炸死了,我们一起在马路上讨过饭。实在饿的慌的时候,我们跑去偷路边馒头铺子的生煎。后来被大人捉住要打,她就一个劲求恳。人家见她可怜又可爱,就又多送了几个给她。”卓阳的眉眼动容,他说:“我不会再让她过这样的日子。”“我相信你。”雁飞站起身,迎接走来的归云。“小雁我们去拍照。”归云拽着她就走,雁飞只得被他们带到宴会厅门口,一众的亲朋都站好。有展风、归凤、小蝶、陆明、蒙娜。蒙娜乍见雁飞,又看到她隆起的腹部,惊诧住。雁飞朝她颔首微笑,她便只用眼神招呼了。
卓阳请的照相师傅正是王开照相馆的授技恩师,他安排众人站成一排,正要摆手势让大家笑,展风忽而排众而出。“向先生,来的正好。和我们一起拍照。”他不由分说,就将尚未脱下绅士帽的向抒磊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正正好好站在了雁飞的身边。
雁飞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的场合再遇向抒磊,错愕只刹那,下意识地缩了下身子。
向抒磊已经看到了雁飞,低声问:“你,结婚了?”雁飞替他拿下他的绅士帽:“拍照要脱帽,这才礼貌。”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照相师傅又重新指挥。站好,立正,微笑。向抒磊只微侧了脸,看见雁飞巧巧勾起嘴角。她的手上拿着他的绅士帽,正盖在她遮也遮不住的腹部。那样成像,竟是他和她的第一张合影。他们站在一边,毕竟不是主角,没有新郎的骄气和新娘的浅羞。三度相见,一次比一次习以为常。这个城市太大,他们以为今生不再相见。这个城市又太小,他们不得不再三相见。
雁飞的位置竟然是被安排在向抒磊身边的。都是没有家眷的那一群人,不得已凑在一桌上。向抒磊便知道了雁飞孤身。他尽量不打量她的腹部,只怕会忍不住多看一眼。他们都看向台上向宾客行礼的新人。“还记得那年在徐家汇天主教堂看到的洋人婚礼,那新娘子没有我的归云漂亮。”
她的回忆勾起他的回忆。唐倌人会无辜打人。第一次给小雁上了妆,周小开垂涎欲滴的模样毫不掩饰。小雁被拽进了厢房,再出来的时候,脸上青了两块。他领着小雁沿着霞飞路逛,她咬着唇不说话。路边有很多洋裁店,服装店。盛装的模特妖娆动人。小雁时而会驻足呆望。他拉了她的手说我们进去试衣服。霞飞路上的老板会做生意,看他们选旗袍的眼光好,也不因他们年纪小就推搪。
向抒磊为她选了一件白色绣梅花的软缎无袖旗袍。她穿出来的时候,连店老板都看呆。
“穿旗袍最得体的是那种可口可乐瓶子的身材,最贴旗袍的线条。”老板赞的是她的身材,他却掏了口袋数钱,不够。小雁傻乎乎向老板鞠躬,说以后来买。出了店门,满脸的失望。两人都有无能为力的悲哀,只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走到徐家汇天主教堂门口。西洋的婚礼进行曲轻缓庄严的音乐从天上洒下,雁飞艳羡的表情几乎是神圣的。黑衣牧师引领新人述说婚誓。他们都听不懂。小雁执拗地告诉他:“向抒磊,我喜欢你。”婚礼进行曲还在响,他不响。她非要他看着她。“我喜欢你。”怎么能当是他负了她?雁飞堪堪记起,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更遑谈爱。向抒磊很会喝酒,从来喝不醉。只怕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宾客正欢悦,他跟着他们一起灌卓阳。“今晚的确不准备让你好好洞房花烛了。”宾客们闹着,卓阳不讨饶,还真一杯一杯倒下去,归云面上担心,碍于新娘子身份又不好说。一圈下来,新郎脚步踉跄。但是向抒磊说:“这家伙才是深藏不露。”他再自灌。雁飞拿开他手里的酒杯。“一醉万古愁,没有什么好多喝的。”归云扶住了卓阳,卓阳顺势搂住归云的腰。“他们很幸福。”他淡淡地笑。她的记忆中,他不常笑。他是个难得俊美的男子,每当微笑,唇线细薄,有几分红伶人的神韵。弄堂里有淘气的小流子叫他“娘娘腔”。他就更不愿笑了。可最后,他还是做了伶人。他喝得放肆,满厅的人不会有人关顾他们。只得雁飞陪在身边。也没有人关顾雁飞。那个用心的归云今晚心思都在自己的新婚丈夫身上。别人的婚礼,他们都是孤单的。就算孤单,他都不肯与她相拥取暖。雁飞忽而心中恨,牵动内息,腹中的孩子动了一下。她捂住肚子,哀哀吸了口气。
向抒磊转过了身,伸了伸手,终仍将手缩了回去。彼此不再面对面。他们之间,突兀地隔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他依然如故一字不问,一字不提。在喧闹的人群里,他的冷,令她无端有火。或是她的火一直化不了冰,又因怀孕而反复着情绪,所以所有的苦溃堤。她想,凭什么不让他知道?雁飞觉得自己在变得恶毒。她说:“你十八岁生日的那天,还记得吗?下大雨,是黄梅天。我买了一把水果刀给你做礼物,我以为你喜欢。”向抒磊有些迷惑,他一时不能明白她的意思。她笃定地喝着果汁。“你说给米行的周老板送土特产,唐倌人不放心,怕你藏了什么好的给老头子。所以我被派着跟了去。”他又看她,她的身影深深浅浅明明淡淡,那么远,又这么近。“你偷偷在老虎灶旁边洗了我送你的水果刀,因为下雨没有人注意。可是那洗刀子的水变红了。”她也看着他。“我回去翻了你的行李,有一张盖印的证件。”他的面色还是不动。雁飞泄了气,她用尽她的力气和希望,想要拥抱的原来从开始到最后都只是海市蜃楼。
“你觉得你这辈子还得起我吗?”似乎周遭的明亮被黑暗漫越,他们的天地陡然渺小。只有一句话在漂。“你这辈子还得起我吗?”他还是那句话,如此模棱两可的话。“还了你我的今世,也弥补不了你这辈子的辛苦。”卓阳被人架到台上,大伙要求他述说和归云的恋爱史。他喝多了酒,倒是面上不红,只口齿有点打颤,但声音琅琅的。从小到大的,马路上,法国公园里,戏台子下,老范的馄饨档,他都记得,如数家珍。宾客听得兴起,有人带头起哄要新郎给新娘一个誓言。卓阳对住归云,朗声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归云羞了,那是喜悦到极处的羞,眉和眼都动着人。她主动拉住了卓阳的手,十指交握着。
“你什么都不说,我要你的今世干什么!我的今世已经这样千疮百孔。”雁飞的心事蒙了一层灰,扫不落,怨愤也被蒙住了,要不到明白的光。过往都淡了,她也倦了。腹中的孩子也倦了,不再动。她觉着聊赖,她今世的辛苦是因为他的撒手不管。他有能力管,只要管一管,也许一切改变。
最痛是此处,最恨亦是此处。因此,他们怎么可能会有佳期?雁飞扶了腰站起身,要向卓阳和归云告别。她的今夜已经结束,她祝福归云和卓阳的今夜能够美好。卓阳被送回婚房的时候,是半醉的,走路都不稳,朋友和同事都不好意思再闹洞房。都各自辞去。卓太太只埋怨:“这孩子,太不知节制,瞧这样子。”归云为卓太太做了红豆沙圆子。又为卓汉书上了一炷香,诚心膜拜了一会。
卓太太微笑:“归云,卓阳娶了你是福气。这么贴心。”她说得真心诚意,曾经她所期望的儿媳妇是门当户对,有些家底也念过大学的小姐。战争改变了很多,但她的家终于重新得到温暖。她知足,今天比谁都高兴,所以一直笑。归云还带着新嫁娘羞涩的笑,低头吃东西,半晌,说道:“妈妈,我从小没有家,现在有个真正的家,是我的幸运。”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