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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的天起了风,从人群里呼啸,带着春季最后一丝寒意。云动,是乌云,遮蔽了太阳。雁飞拿出手绢递给归云拭泪,她说:“我们该回去了,谢团长需要休息。”
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做什么,只能相互扶持,逆着人流往回走。来祭奠的人均是如此,远远看一眼,燃了香烛敬了酒,更加惘然不知去处,仓皇地哀戚地来了又去。雁飞懒懒地回到兆丰别墅,发现没了向抒磊和陈曼丽的香火,便唤来苏阿姨。
苏阿姨对她益发诚惶诚恐,嗫嚅:“外面的纸烛小店都卖完了,说是被人买了去祭谢团长。”她小心觑着雁飞,又说:“长谷川先生来过德律风,要小姐晚上去虹口加什么舞会。”
德律风是在雁飞再次回到兆丰别墅的时候又装起来的,她想她依然用的到。
雁飞应了声,开始重新梳妆。她不再穿白色,旗袍里多了大红大蓝,鞋面都是真皮或绸缎的,镶着珍珠或时兴的蕾丝花边,还有更多的貂毛狗皮的大衣。和如今的上海一样奢靡。她的发留的长了,就去做了卷子,一缕一缕,似服帖似不羁,走路的时候风姿绰约。
愚园路的阿东师傅不赞同:“这样烫头发俗气了。”她坚持,笑道:“我说过,只要你阿东师傅做出来的,又在我谢雁飞头上的,必然是摩登流行的。”阿东师傅也不好坚持,只是说:“我也不给我自己介绍什么生意,其实谢小姐把头发留长,自己梳那个盘辫子是最好看的。”她的笑敛了:“头发不够长,唉,没得梳了。”又是很久以前,她第一次被唐倌人有兴致做了一些台型,就是梳这样的头。女孩子爱俏,她在镜子里看得欢天喜地。出门打水都是欢悦的,一开门,正面撞到向抒磊的怀里,他怀里的书本全部掉落在地上。两人傻傻地面面相觑,她直愣愣看着他,看到他白皙的面孔上多了红晕,看到他竟然无措地蹲下来把书本一本一本拣起来。她要蹲下来帮他,手一触,不知怎么就触到他手上,他的手竟一颤,书本又掉下来了。那个时候,他不过是个少年郎,很多情绪,压抑不住,不像后来,再次相逢,诸般情绪荡涤到无形。雁飞从虹口归来很劳累。谢晋元死了,日本人小庆祝了一回,长谷川得意非凡。“中国人的惨败是在他们自杀自灭。”他用中文说,因为舞会上有为数不少的中国人。王少全等中国人围绕着他,听这话,也无情绪也无波动,泰然自若。雁飞突然觉得很想呕吐。那边“百人斩”少将嗜酒,也爱好中国戏剧,醉醺醺地问雁飞:“听说梅兰芳是不唱戏了,不过天蟾戏院还有好戏本要上。”梅兰芳不唱戏了,依然有人会唱,为生计,或为其他。雁飞不想分清楚,这个世界上人们生存的理由本来就是千百种。她明白他只有一种,所有旁的一切不过是点缀,他抓不牢,也就不去抓。那时候她恨他,后来她不知道该恨谁,在舞会上的那刻,她笑着对少将说话,却把指甲嵌进了手掌里,狠狠地,用这痛忘了那痛。再回到兆丰别墅,已经过了凌晨。雁飞只小睡了片刻,混混沌沌,黎明很快就到来了。雁飞又去了卓家探归云和江江。两人坐在一处,归云说着最近开厂房的事,雁飞又给了些意见。
归云说:“我要努力,小时候跟着爹一起逃亡,常常在黑夜里翻山过河,一脚塌过去就怕踏空。卓阳说,要走出一条前人没走出的道,会披荆斩棘,万分辛苦。不过他的决心,给我信心。”
乱世里出现微末的生机,他们看到了,积极向上,会抓牢。雁飞微笑,有归云这样努力地活,她也安慰,心里慢慢变得宁静了。归云把江江放在床上,任她玩儿。雁飞想要抱抱江江,江江顾自在床上爬着玩儿,左转右转,先是不要大人抱。雁飞和归云都怕她从床上摔下来,只得往床沿坐。雁飞叹:“小东西真顽皮。”
江江也许听到大人在说她,“噌噌噌”爬回过来,仰头望着雁飞,咧嘴闪出几颗乳牙,笑嘻嘻的,脸上还生出两个小梨涡。雁飞笑着对归云说:“她和你一样爱笑。”归云也笑,也看着江江。孩子在成长,不管外面的环境有多恶劣。有些东西是止也止不住的。
这时候,江江喉咙口“咕咕”响几声,她蹭到雁飞的怀里,口齿不清,咬音不准,突然就叫了一声:“妈——妈——妈。”雁飞蓦地愣在当场。归云推了推她,喜笑颜开:“江江叫你呢!”江江接下来的动作更令她大吃一惊。小小的孩子伸出肥嘟嘟的手,指着大床旁边五斗橱上摆着的那张归云结婚时候拍的集体照。她分明指着其中一个人,叫:“爸——”归云也惊了,同雁飞一起看向照片。她指的不是站在正中央的新郎卓阳,也不是站在前边的展风,却是站在雁飞身边的向抒磊。
孩子分明又要她们听清楚她的意旨,又叫一声:“爸——”只是单音节,声音响亮,震人发聩。她这样自动自发,给她自己的身份找了一个恰当的归属。雁飞的泪,在那瞬间凝结。她抱过江江,将脸埋在她的胸前,无声地,紧紧地抱住她的女儿。
归云怔愣了,她想不到江江会对着向抒磊的照片叫爸爸,她只知道现在应该对着雁飞说:“你看,宝宝都大了,知道谁她的妈妈,你不带她,她还是知道。离妈妈太久,她也会难过的。不要让她像我们小时候那样。”雁飞没有点头,只无声地泣到江江被她感染,“哇哇”大哭。这一哭,倒像雨过天青,归云仰望碧蓝碧蓝的天空。隔壁的铁门哐当哐当开阖,邻居家的小孩子叫:“妈妈妈妈,我要吃晚饭。”阵阵饭菜的馨香在空气蔓延,这里能听到坊外的主妇和小贩的讨价还价,还有间或的电车开过时尖锐的鸣笛。
平静的生活在弄堂里流淌。雁飞抱着江江,在卓家亲自喂了她一顿饭,归云用鸡汤煨了烂糊面,江江吃得喷喷香,吃完雁飞给她擦脸,她非要往雁飞脸上亲亲。雁飞就任她蹭乱了脸上的妆容,归云倒水给她洗脸,又说:“你想好了,我们都等你。我就信卓阳说的,日本人早晚会走的,我们的生活还很长。”雁飞与江江依依不舍好一会,方拍拍归云的肩:“我晓得你的心。我也理会的。”
归云摘下手腕上雁飞送她的腕带,给雁飞牢牢带上:“我信它能保护我,也信它能保护你。”
雁飞没有婉拒,带好,笑:“你放心吧!”她又将一物塞给了归云,归云一看,是童年的两个大洋。雁飞说:“这个你也替我收着。”归云心里莫名一恸。雁飞笑了:“别想多了,连同你的三个,成了五个圆,也是五福,给江江纳福。”归云方才要自己安心收了。在雁飞走后,她又找来裴向阳,问:“你教小妹妹叫了‘爸爸’?”
裴向阳眨眨眼:“小妹妹有妈妈,也该有爸爸。”归云又问:“你怎么教她认了爸爸?”裴向阳说:“我看到妈妈拿照片教小妹妹叫‘妈妈’,我想给小妹妹找个爸爸,那位叔叔看上去像小妹妹的爸爸。”归云莞尔,孩子的逻辑就这样简单。她感谢裴向阳,抱住他亲了一口。有孩子的地方永远会有希望。可生活依然继续陷进黑暗,笼罩在头顶上的阴霾根本不会散。雁飞同几个日本人的车在西区遭了枪击,死了一个少将军衔的日本军官,和两个中国司机,同行侥幸逃脱的日军大佐长谷川发挥了他在租界军政商的影响。巡捕房和日本宪兵彻夜在租界各处抓了几十个嫌疑人就地正法。他们将人头挂在沦陷区防线的灯柱子上,一溜的鲜血淋漓。南北通行就是此处,持枪的日本宪兵要中国人从中国人的鲜血下通行。报纸发了新闻,归云也看到了,归凤也看到了,私下同归云说:“以前戏院里人说谢小姐又和日本人搞在一起,专为中国商人和日本人做中介。这个死掉的,去过戏院。”归云心头乱跳,心急如焚,直奔兆丰别墅,雁飞正蒙头酣睡。她摇醒雁飞,雁飞朦胧着双眼,先说:“我同长谷川坐后排。前排的少将被射中脑袋,我没事,你放心。”她转着手上的平安腕带,眼色枉然。归云恐惧地狠狠抓牢她的肩膀,问:“雁飞,你到底在干什么?”雁飞的房间里燃了定神的檀香,香烟萦绕。房内陈设简单,本就素然无多物,空荡了,反不能安定人的心神。她推开了归云,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支烟,想要点燃,看一眼归云,又放下:“桥厦里有些被看成重犯的洋人要被转移关到其他地方,若是他们看成了重犯,多半——我们不能让蒙娜被带走。”她想一想,依旧点燃香烟,“我们要想法子给蒙娜打通这关节。有钱能使鬼推磨,也能使鬼子推磨。”
雁飞吸了两口烟,再摁灭:“你瞧,我在干这些。”又靠到了归云的肩上,“你且安心,我这些日子也存了些款子,往后我要做江江合格的妈妈。”归云惊魂不定,怀疑地忐忑地向她确定:“我可能信了你?”“你做了多少我心里有数。”她给她一个“我也不会令你失望”的眼神,再转开眼神,迎着模糊暧昧的青烟,深深呼吸。她一手攥紧了腕上的腕带,起身下了床,一把拉开沉沉的窗帘,满室光明,窗外碧绿生青,是对面小洋房满壁的爬山虎。不屈地,坚强地爬满一墙。归云只觉眼前斗一亮,暗亮之间,闪烁不定。雁飞很快用了些路子通了些关系,抹了蒙娜“重犯”的名头。其中也是费周折的,关节的人物爱好中国古字画。归云同卓太太商议,卓太太当机立断:“人命大过天,我们承担些损失不算什么。只要蒙娜活着,就是大造化。”也就慨然决定从浙江的旧宅运出唐宋时代的两件珍品,是陆明自告奋勇避过日本的边防哨兵从浙江犯险运回来。庆姑和小蝶娘都忧心忡忡,为他牵肠挂肚,陆明只留一臂的身子站得很牢靠,他说:“这里里外外就我一个男人,我不做,谁去做?”目光炯炯的,有潜藏很久积聚很久的力量。不知道陆明憋了有多久。两卷字画自是有了效果,蒙娜被留在了“桥厦”,同新近被抓进去的犹太人关在一起。
七八月里,公共租界的英军正式撤退,留下的美军也所剩无几,日本人对他们所谓盟友的敌人开始下手。避在大上海小弄堂离乡背井逃避纳粹迫害的犹太人首当其冲,大批大批被俘进了集中营。
日本人贪他们的财,搞了些“以金赎罪”的名头向犹太人敛财。雁飞说:“这倒是好了,说明那里一时半刻也出不了什么意外。”归云同老范别有忧愁。老范说:“前一阵有通知,说公董局要颁布日本人的命令,学华界实行分米配给制,一个人一个月八斤米,在我们现状来看,一定不够吃,更不用说再做生意。”归云道:“他们且管着大米的进出,我们多用面粉,也还过的去,只是时间长了,肯定是不行的。”依旧愁了生计,活着就是万般的难。雁飞说:“粤雅楼在日本人那里领了特别通商许可证,有些待遇不一样。”
归云断然正色:“我们决计不会去领,这样一领,就切实了给日本做事的名头。”
雁飞起身:“那就挺了身子做好熬的准备吧!”他们的性子,也就是他们的命。雁飞萧索地孤身上路,走得乏了,便在路边的杂货铺子歇上一歇。铺子里有卖糖果,她想江江是到了可以吃这种花花绿绿硬糖的年龄,就买下一包,随身带着。她回到喧嚣罪恶的舞厅,如今的舞厅也都是日本人的天下。袁经理财运亨通,又多开了一个小舞厅同一个京剧院,忙得分不开身,就委托别个人看百乐门的场子。其实也就是给日本人看场子。今次,长谷川重兵包了场子宴请他的日本同僚和老乡,要中国舞女伴在旁边做乐子,还要台上的中国歌女唱《樱花》,唱《红蜻蜓》。雁飞倒是并没有事先得到通知,看场外持枪的日本兵,场内的日本商人日本军官,怔愣了,心烦意乱。稍稍理了片刻,就自觉上前,往长谷川身边坐下。他如今也政商亨通,山田死了,少将死了,他却懂了很多在战场上学不来的道理。帝国的光辉或许永恒,他的荣誉只有一瞬,只有钞票,永不会背弃他,还能让他坐在这样奢华的场子里,用累积的财富和财富累积的地位,来比过军衔。故,他对广开财路、四通八达愈来愈精通。还有,知道如何有效保命保身价。雁飞最暗恨的就是这一点。这天聚在他身边的却都是日本人,他们讲日本话,仍需要炫耀帝国战争的最大热点话题。他们讲杀了多少中国人,获得多少战利品。雁飞用扇子掩住了口,问长谷川身边懂中文的日本兵:“大佐谈什么这么高兴?”
日本兵很得意:“大佐正在回忆当年东北战场的辉煌。”“哦?”雁飞瞟了一眼那个日本兵。日本兵受到鼓励,继续翻译:“大佐当年赢得很多战役,虽然偶有失手,被敌人逃脱,但是事隔几年,最后依然抓捕归案。”日本人都笑了,男人扬着卫生胡大声笑,女人掩着小口小声笑。雁飞问:“又什么好笑的吗?”“有个男人,十分顽强,大佐说,是他遇到最不可思议的敌手。”雁飞仔细倾听。“当年东北一战,一个被惩不能人道的支那男孩竟然成长成一个可怕的敌人,这令大佐非常惊骇。”时间停顿了,回到血流满地的清晨。她亲眼看见的他身上最深重,深重到他不得不放弃一切的那重伤口。那副十字架像枷锁,在雁飞折下扇子的片刻,“喀”地一声,又牢牢扣住了她。
台上的日本歌谣不间歇,是用中文唱的日本歌,这是李香兰带来的新流行。
雁飞往舞厅中央去,搂住一起跳舞的男男女女,眼眸森森,光和影都挟制着她。她一步一步往门外走,那里微亮的光,照不到她。只有陈曼丽那翩然的鲜红的身影,在那光亮之上。
满厅黑压压的人群,迫得她不得不回了原位。雁飞露一个莫测的笑,手里多拿了一个酒杯,盛满鲜红的酒,递给长谷川。
长谷川暗暗瞅她,她坐下来敬他酒:“大佐,好夜色好美景,不喝酒怎么行?”
她一饮而尽,酒杯一放,倚到椅子背上,往长谷川身边靠了靠,看他喝下了那杯酒。
她想,她得再找机会。
三九 火中血色梅花绽
雁飞的麻将桌用了红灰灰的麻将灯,在白天开足瓦数。还未进夏,这时节却照得人酷烈难当,在牌桌上翻转双手的人们撸起袖子,鼻尖都荧荧生出一层汗,被灯光火热火热一照,倒是泅出几分血色。都是红了眼的。雁飞斜睨着坐在左手边的太太,手腕上戴好绞丝缀花的手链子,看细了,是梅花,雁飞喜欢这花色,不免多看几眼。“阿囡,我倒是忘了你是喜欢梅花的。梅花也没什么好,待到八月,桂花倒是香了。”
雁飞眼角漾着笑意:“二姨娘还记得。”这位“二姨娘”从来不进王老板给她买的这栋小洋房,总捎着锐利的醋意。如今进来,没有旁的意思,是为着她依傍的新的男人。那也是个小老板,在闸北开家炼钢厂,打仗以后迁进了租界,到了现下时节,见风向大变,慌了神。他养的女人告诉她,雁飞能拉线。他就腆着脸装好腔上门,雁飞见着他臂弯里的女人,迅速掩盖刹那的惊愕,笑意盈盈待如上宾。她同她一样,过手到一个男人手上,又到另一个男人手上。只是雁飞依然叫她“二姨娘”,“二姨娘”讪讪的,不多做回应,只胡扯其他:“少全那小子还不将酒酿园子端来。”
其实人已经进来,王少全手里端牢托盘躬身笑道:“我怎么好怠慢,这不就来了?”
桌上另有两个女人,身份同雁飞及“二姨娘”相类,能在牌桌上将麻将洗得“噼啪”作响,借此忘记些什么。女人们都放的开,这个戳王少全一把,那个将手绢丢在他脸上。“诺诺诺,就是这样儿子才孝顺。(|。。)”“二姨娘”的脸再青红不接,也得装作春风满面:“他父亲在世时就说他能干。”
“可不是呢!棉纺厂都开了六家了,年前一批土布卖个火红,丝绸旗袍顶有腔调,霞飞路上的旗袍店可进了不少货吧!”“大上海总是有大把机会在,遍地是金子的话也不算假。”王少全蹭到雁飞身边,窜直了身子看雁飞新垒的牌张,“都说现在同皇军好做钢铁生意。”雁飞并不回身,只旁若无人地将手朝他肩上轻轻一搭,说:“人人都涂贝林油,那却俗气了。王少爷倒新奇,这桂花香的发油哪里搞来的?”王少全在自己的发上摸一把。“都从欧洲进口来的,洋人搞这些玩意儿是在行。先前父亲送给谢小姐的梅花味香水倒是香港的胭脂水粉世家给做的,我觉得不如洋人搞的芬芳。”雁飞撑着下颔,懒洋洋摸牌。梅花味道的香水她的梳妆台上尚留着几瓶,当初王老板待她也是尽了心意的。
她最早的记忆在东北,到了深冬,诺大的庭院里有株婷婷的梅树,开出的花白白小小,绽在枝头,再孤单,也是一幅充盈的景。后来有株树开了红梅,艳得跟血一样,她闹着要剪一朵来戴,却被父母给阻止了,说不可糟蹋胜景。父亲到底怜爱她,无人在时,用剪刀绞了一朵给她。她戴到花谢。父亲说明年多弄几朵来。那一年之后,整个东北都变成血光之城,根本不需要红梅来点缀。雁飞再转回来,回头对王少全说:“你也该多多照应些旧家人。”王少全满面愁容:“该做的该做的,那也是义务,不过长谷川大佐新近忙了些,总不得空,见他又见不到。”雁飞把牌一推,伸个懒腰:“好累,我去灶披间望望我们苏阿姨的鸡汤银丝面有没有下好。”
她把王少全按进椅子里,容他同其他太太们打情骂俏,继续再战。雁飞走过楼梯,往二楼一瞧,那里的几间房早先给了长谷川用。他有时带中国人来,有时带日本人来,雁飞一概好生招待。且,并不近前。自那位少将出事之后,长谷川防备之心日盛,多了日本浪人保镖,行动诡秘。只有他突然来找她,要她相陪些什么事。她若无为他办事的机会,那是万万找不见他人,也捉摸不出他的行程。
雁飞心里一阵凉,兜头像被摁进了冰水里。长此以往,她就掌握不住长谷川的行踪,拿不出任何线索给陈默。她晓得他们的行动愈来愈激烈,上头下的命令是,但凡有得手的日本兵,不论军衔高低,可以就地解决。那拨亡命之徒也真发了狠,或都晓得上海垂危,下手毒辣,常将日本人劈得面目全非,死无全尸。搅得日本兵人人自危,飞扬跋扈的日子并不好过。但这样一来,要得手的机会也不会那样多了。她却怕他们会像淞沪战役那回,因为要撤离了,才做这最后的激烈的血债血偿。陈默对她说:“如果有机会,答应你的一定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