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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建东和武警战士,但他们口唇干裂,胶囊粘在嘴边,怎么也咽不下去。
第二十七集(2)
刘川看到,小珂蹲在老钟身边,她焦灼地摸着老钟的额头,为他系紧衣服,和他低声商量去哪儿找水。天上的云层渐渐稀薄,落山的太阳只在天际残留着最后的反光。持续的高热使老钟的思维迟钝,口齿不清,但小珂还是从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中,听清了他的意思。
钟天水:“咱们今天……恐怕要在这里过夜了。如果在这儿过夜,小庞可能撑不到天亮……所以,咱们这个前进行动,今天夜里……无论如何得继续前进,哪怕只走出一个人去,也必须向山下……继续前进!”
小珂看着庞建东和那位武警战士奄奄一息的样子,看着老钟沉重的病容,她知道恐怕拖到明天早上,连老钟也一样,就算不死也肯定走不动了。
小珂:“可现在惟一能走的只有我一个人,可这儿还有三个犯人,还有伤员,我是不可能走的。”
钟天水气若游丝,但他的语气甚至比平常还要果断:“让刘川走!让他下山!”
小珂怔住。
如果不是小珂,也许任何一位监狱民警在听到这个决定的刹那,都要全身一惊。刘川是—个正在服刑的罪犯,万一去而不返,私放罪犯的责任绝对无可推卸,必须承担!
但小珂惊怔之后立即附议:“好,让刘川下山!”
小珂把刘川带到了老钟身边,当着老钟的面向刘川宣布了让他下山的决定。她一边宣布一边用微冲的枪口监视着在不远的地上坐着的单鹃和小康。单鹃和小康一直被命令低头面壁。
小珂对刘川说:“刘川,经本次押解行动总指挥钟监区长决定,派你单独下山,只要能找到人,或者找到有手机信号的地方,你就马上联系当地公安机关,联系天河监狱,让他们立即进山接应我们,你听明白了吗?”
刘川说:“是。”
天已黑了,借着山崖绝壁的半轮暗月,小珂足以看清刘川黝黑的瘦脸,在那张脸上,没有小珂想象的激动,也没有照理应有的庄严,此时的饥渴与疲惫,似乎正在压倒一切信念。
“你能完成任务吗?”小珂再问。
“能。”刘川答。
小珂补了一句:“这是监狱对你的信任,我们相信你一定能……”话到一半她突然收住,因为她意识到在此一刻,对刘川来说,任何关于信任的强调,其实都在表述一种担心,但她还是把停在半空的那句鼓励说完,口气和内容则变成了朋友般的亲密,变成了亲人似的互勉:“……我一直相信你的,刘川,我一直相信你无论碰到什么困难,没有你过不去的坎!”
她并不顾忌钟大是否猜透了她的语义,她已经不是在说刘川下山这事,而是说i刘川的整个人生,在表达她自己对刘川人品的赞许,做出这样的表达令小珂比刘川显得还要激动,她激动得眼圈发红,声音颤抖:“你明白吗刘川?”
刘川应该明白,他应该对小珂的激动有所感应,所以他的声音也有了些许变形,那变形的声音让小珂为之心碎。
“……是!”
但小珂控制了情绪,没有放任泪水,她用严肃的表隋遮掩自己的内心:“好,你先休息一下,准备一下,我先到附近去找点水来,建东他们没水不行。你帮钟大看好其他犯人。我一回来你就带上我的手机出发下山!”
刘川同样控制了脸上的激动,但他不由自主放大了声音,他用声音回应了小珂的心情,也用声音表达了自己的感动!
“是!”
山路晚上
小珂离开了这个山凹。
离开之前她把自己的那支冲锋枪交给了那个已经可以靠着山壁坐起上身的武警战士,武警战士和老钟一人一枪,子弹上膛,足以镇l聂两个戴铐的犯人。
小珂沿着山路摸索前进,她必须在刘川下山以前找到饮水,水可能是让三个伤员能够坚持一夜的必备条件。她拿走了三个喝空的矿泉水瓶,沿着山势略低的方向一路搜寻。月亮斜斜地挂在头顶,乌云虚虚的尚未散尽,小珂带了一只大号的手电,沿着坡地走走停停,脚下时时践踏出暗藏的水洼,两只裤腿早已糊满肮脏的泥泞。她不知不觉走出很远,终于在一处石壁前找到一处雨后的滴泉。那滴泉垂落得无声无息,逃过了耳朵却逃不过手电的光柱。
小珂用瓶子接住滴泉,疲惫不堪的脸上异常欣喜。
山凹晚上
虽然有两支枪口一直对准小康,但两个执枪人的战斗力显然已经接近于零,夜幕压来,视线模糊,更在感观上隔膜了枪口的威胁。小康显然已经从车祸中镇定下来,他显然认定小珂返回山凹之前是他睢一的机会,他用眼皮的余光,观察老钟和武警,看到他们精神萎靡,枪口低落,他确定时机已到,于是低头运气,终于在钟天水一阵剧烈的咳嗽时拔地而起,扑了出去。他攻击的首选对象并不是武警和老钟,而是离他最近的庞建东。庞建东躺在雨衣上奄奄一息,范小康只需一个虎跃,便可唾手而得。
小康残忍地拖起那个无力挣扎的身躯,用手铐的铁链扼住那只还在蠕动的喉咙。老钟和武警战士虽然身体虚弱,但还是一齐抬起了枪口,无奈枪口对准的只能是庞建东僵挺无助的身体,和他声嘶力竭的呻吟。那呻吟究竟是在呼喊愤怒,还是恐瞑与绝望的心声,还是仅仅因为难忍的疼痛,几乎无人能懂。小康扑出去的同时,坐在崖壁边上另一个犯人单鹃竟被突变的场面晾得尖叫起来,但很短促。她究竟是为自己还是为小康而恐惧失声,也同样无法分清。
钟天水和武警战士能听清的只是小康穷凶极恶的嘶喊:“把枪扔了!把枪扔了!扔过来!不扔我勒死他!”
钟天水已经喊不出声了,他拼尽全力发出命令:“范小康,你放开他……放开他我既往不咎!”
范小康手上继续发力,庞建东发出濒死的哀鸣。武警战士徒劳地喊道:“松开他,不松我开枪啦!”但那喊声同样有气无力,黯哑失形。
第二十七集(3)
山间晚上
小珂在山泉处接水,接了一半又饥渴地先喝了一大口,然后继续接着泉水。
山凹晚上
范小康与钟天水继续对峙,互相声嘶力竭地威胁对方,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单鹃,此时趁夜色哨悄移位,突然扑向离她最近的那位武警。她用地上的一块并不很大的石块猛然击向武警战士的头部,武警身子一歪,平端的微冲应声脱手。单鹃捡起枪支,枪口指向老钟,同时尖声大叫:“把枪扔了,扔了我不杀你!我保证不杀你!”
她看到坐在老钟身边的刘川想要站起来,她马上勾动扳机,把一串连发的子弹钉进刘川面前的泥土。
山间晚上
枪声令小珂蓦然惊呆,她身体僵硬地倾听着山凹那面的动静,她那一刻以为听到的只是幻觉。
山凹晚上
山凹这边,单鹃开枪把事态推向了极端,告示着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刘川就像被那一排子弹的气浪掀翻似的,一屁股又坐回到了原地。
小康和单鹃一齐叫喊:“把枪扔了!扔了不杀你们,只要你们放我们走,我们不杀人!我们保证不杀人!”
老钟依然没有扔掉武器,虽然高烧已把他折磨得神经虚弱,但他还是用残余的力气坚持着劝降的努力:“范小康,你们不要执迷不悟,只要你们放下武器,争取宽大还来得及……单鹃,你的刑期并不长,你不要糊涂,不要自毁终生!”
但连刘川都听得出来,钟天水不断重复的呼喊显然越来越没有效力,对于一个已经寸步难行的人来说,他手上抖动的枪口已不足以威鹰小康松开人质,不足以让单鹃缴械投降,他们显然已经下定了逃走的决心,任何威胁恫吓,任何政策说教,都不能让他们改弦更张。
山间晚上
小珂还是决定放弃继续接水,她拿了半瓶水陕步往回跑去。
山凹晚上
从小康发难算起,已经过了两分多钟,小康和单鹃不能再有丝毫拖延,他们心里都很明白,他们必须赶在小珂回来之前,从这里脱身离开。
小康再次勒紧庞建东的脖颈,他设法让庞建东发出更加毛骨悚然的呻吟。他的吼叫声已经明显压过了老钟,他向钟天水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我数三下,你不扔枪,我就勒死他!”
通牒之后小康毫不停顿地喊道:“一!二……”
单鹃尖声大喊:“把枪扔了!把枪扔了!”
小康再喊:“三!”
钟天水终于把枪扔了。
他用整个上身的力量,用全身残余的力量,把那只枪身小巧但威力强大的微冲,抛向远处的山谷,抛向山谷中黑黝黝的树丛。
小康松开了已经昏迷的庞建东,他冲过去一把掀翻了已无力抵抗的钟天水,从他身上夺过手铐的钥匙。他首先打开了单鹃的手铐,单鹃就是在小康为她开铐的时候,手中的枪口也始终没有离开过刘川的脑门。
小康打开单鹃的手铐,随即接过单鹃手中的微冲,让单鹃腾出手来再给他开铐。当一切束缚褪尽之后小康突然把枪口对准了刘川,然后果断地扣动了枪机。
“啪啪啪!”一串子弹飞出枪膛,但没有射中刘川的头部,单鹃比小康早了半秒,尖声大叫着推开了枪口,她因力量过猛而扑倒了小康,两人一齐摔倒在地上。
在此一刻,刘川才真正嗅到了死亡的味道,当枪口对准他的那个瞬间,在小康一脸冷酷扣动扳机的那个瞬间,刘川的肌肉本能地快速绷紧,全身每一个孔洞一下闭合,惟一还有感觉的器官只有一双尚能活动的眼球,那双眼球几乎看到了一串子弹擦着自己的发梢向身后掠去,在土崖上溅出一片烟雾般的渣土。
山路晚上
这就是小珂听到的第二串枪声,比第一次听到的更加尖锐钻心。小珂这才确信山凹那边定有大变,她慌得扔了水瓶奔奔跑起来。
山凹晚上
尖锐的枪声几乎将刘川震得短暂失聪,他因此而没有听清单鹃冲小康都喊了什么。他看到小康坐起匕身给了单鹃一下,把单鹃打得滚在一边。小康随后站起身来,抬起“微冲”向钟天水开枪射击,射中钟天水后又调转枪口,把一串点射的子弹直接打进了武警战士的脑门。
第二十七集(4)
山路晚上
这就是小珂听到的第三串和第四串枪声,她面目痉挛,脚步跌跌绊绊,全力向山凹这边冲来。
山凹晚上
枪声把刘川的心震动得疼痛难忍,那钻心的剧痛让他顿开了七窍,射进老钟身体的那几颗子弹,仿佛全部射进了他的心脏!他心脏里的鲜血和他的嘶喊一同炸开,滚烫的热血一刹那涌上了他的脸颊,他喊叫着从地上跃起,扑向杀人后持枪转身的小康。小康射杀了还能活动的钟天水和武警战士,剩下的只有大概已经断气的庞建东了。他大概以为靠了单鹃才枪下留命的刘川已经被彻底吓破胆了,已经成了一具没有意志的行尸走肉。他拎着微冲向庞建东走去,单鹃本以为他要把枪膛里剩余的子弹f顷倒在那具已经没有一点声息的躯体上,结果不是,小康是想剥下庞建东身上的那身警服,他不能穿着这身囚服逃走。当小康蹲下来动手解开庞建东的第一个衣扣时,刘川扑上来了,小康猝不及防,一下子被刘川压在了身下,虽然依仗惯性又反过来骑在了刘川身上,但很快又被刘川手脚并用掀翻在地。两个男人你上我下殊死搏斗,谁都试图甩开对方拿到地上的“微冲”,在疯狂的搏斗中能渐渐看出刘川占了上风,单鹃知道的,刘川真要玩命儿小康绝非对手!单鹃是在小康几乎只有招架之功的时刻加入这场厮杀的,她的加人使优势立即向小康一面迅速倾斜,他们三人扭作一团顺着山的斜坡向公路滚去,滚至路边被一根短粗的路桩戛然卡住。两个男人都已精疲力竭,动作沉重而又迟钝,只有单鹃余力可贾,在小康压住刘川双臂的同时,她用女人细细的十指,掐住了刘川长长的脖子。她拼出全力扼断刘川的呼吸,她看到刘川的脸孔在月光下罩上了死亡的阴影。她和他四目相对,她不知为什么竞发觉刘川濒死的目光突然变得迷离而又平静,那目光盯着她的眼睛,没有恐瞑,没有仇恨,甚至静若处子,那份死前的单纯,仿佛泯却了一世的恩仇!
也许,单鹃又有了片刻犹豫,这颗美丽的头颅,她曾经梦寐以求。如今,此刻,她要的东西已经尽在掌握!只是再过几秒,一切都将灰飞烟散,荡然无存。
然而几秒钟之后她听到了枪声,依然是微冲的点射,“啪啪啪!
啪啪啪!“一连两串,她的身上突然溅上了一股浓浓的热血,那股肮脏的喷血有力地撞上了她的前襟,那砰然一撞让她惊怔了许久,才惶惶看清那股喷血竟然来自小康的颈部。小康的身体似乎在空中凝固了片刻,才以简洁的姿态仰天栽倒。单鹃的双手在惊惶的刹那从刘川的咽喉松开,她本能地向弹道的起点回首张望,她看到的是钟天水生死难辩的面孔和一支尚未垂下的枪口。
山路晚上
这是小珂听到的最后一串枪声,这时她已经沿着盘山的公路狂奔了很久。连串的枪声一再一再地,让她的神经濒于崩溃。
最后一串枪声响过之后,小珂已经接近了临时的营地,她几乎嗅到了硝烟的味道,察觉了死亡的空寂。前方,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影显然来自山凹,在这条潮湿的公路上亡命狂奔。小珂从那变形的动作上,很快认出了那正是女囚单鹃。小珂喊了一声“站住”,不知为什么竞没喊出声来。她们随后扭在了一起,小珂毕竟在警校练过擒拿搏击,单鹃毕竟在刚才的厮打中耗光了体力,或者,她已经被死亡和血流刺激得不堪一击,因此小珂三下两下,便将单鹃压制在地。
压倒单鹃小珂才一声大吼:“不许动!”仅仅一声就喊哑了嗓子。
在这一声大吼之后,山凹里再也听不见一丝声音。小珂抖着嘶哑的声音又喊了一声:“刘川!”
无人应声。
她又喊了一声:“钟大!”
她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单鹃,她几乎哭出声来:“刘川……”
山凹的边缘,摇摇晃晃地站起一个人影,踉跄着脚步,摇摇晃晃地向山凹里面跑去。小珂看到那个人影扑向横躺在湿地上的一具躯体,他想把那具躯体抱起来,他试图让他坐直上身,在那躯体软软倒下的一刻,小珂听到了刘川痛彻心肺的哭泣:
“钟大……”
山凹夜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了,小珂和刘川擦掉眼泪,小珂持枪看守着单鹃,看着刘川用雨衣掩盖了钟大和那位战士的遗体。然后,她又看着刘川将庞建东用力抱起,背在肩上,站到了她的面前,站到了双臂反铐的单鹃身边。
小珂面向他们,但她的视线和枪口却仅仅指向单鹃。她的声音和钟大相比,同样庄严,那份庄严穿透夜幕,让夜幕下的整个山林,全都鸦雀无声。
“现在,由我担任前进押解行动的总指挥,我宣布,押解行动继续进行。刘川,你背伤员走在前面。单鹃,你走在刘川的后面,必须保持五米以上的间距。行进途中,如有任何不服从指挥,企图暴狱、企图脱逃的行为,必将严惩不贷!听明白了吗?”
刘川和单鹃几乎同时应答:“是。”
单鹃的应答,满含张惶惊恐,满含失败的绝望。刘川的应答,却是无比疲惫,充满悲伤。他的胸口虽然只发出一个含混不清的“是”
字,简短的让人分不清是虚弱还是哽咽,但那声音让小珂移过视线,让她用饱含信任和鼓舞的语调,在她与刘川之间,完成了深情而亲切的共勉。
“好,出发!”
午夜零时,“前进行动”重新启动,按照一个新的队形,向山下出发。
天河监狱夜
一名民警放下电话,快步走出值班室,走进会议室,向在会议室里研究方案的领导们报告:“郎局长、监狱长,阳曲公安局又动员了一部分警力,增援搜索。襄垣公安局也组织了三支小分队,分头在公路沿线寻找,阳曲公安局和襄垣公安局已经命令所属的各个公安派出所,组织力量在各自辖区范围内寻找。我们已经把局值班室和我们值班室的电话告诉他们了,请他们无论在什么地方发现目标,都能直接通知我们。”
郎局长:“好。”
山路夜
疲惫之伍,绝地跋涉。
夜深了,天又开始下雨,刘川终于走不动了,他一步一挪,直至手扶崖壁,寸步难移。小珂和单鹃也都气力耗尽,队伍只好停了下来。刘川在小珂帮助下放下庞建东,他和庞建东一样躺在湿漉漉的地上,大口喘息。小珂试探了庞建东的鼻息,庞建东仍然昏迷不醒。小珂挣扎到刘川身边,她说:“刘川,你还走得动吗?建东快不行了,你要能走得动,咱们得继续走,我帮你一起抬他……抬他走好吗?”
刘川躺在地上,只有喘息,没有回答。
小珂看一眼蜷在不远处的单鹃,继续对刘川说道:“咱们得救他,他过去……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兄弟,他……他三年来一直为你操心负责,他是你的队长,你救救他吧,你应该救他。要是……要是钟大还在,他一定不会让建东死在这里的,他一定会带着建东回去!”
刘川终于爬起来了,他重新背起了庞建东。
小珂也支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单鹃在那支冲锋枪的镇压下,也开始起身前行,她—瘸一拐地走在刘川蹒跚的身后,在单鹃的身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