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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了，这就走吧，可别迟了，落了别人口舌。”秦氏一出声，大厅里静了下来，她说了几句提醒，尤其是在后半句落了重音，唬的白梅心头一跳。
第六十一章 看客
沐家女眷连带上丫鬟仆人，浩浩荡荡一行人，分了两辆马车。
秦氏带着沐染霜和沐染媚两姐妹，以及沐染离在前，剩下的共乘一辆马车。
前面这辆马车中，有秦氏在，另外的人都不敢放肆。沐染霜是乐得清净，而沐染媚和和沐染离则是坐如针毡。
尤其是沐染离，她自小在母亲的溺爱之下长大，养成了无法无天的性格，甚至敢当着面顶撞自己的父亲。
唯一能够制得住她的，就只有秦氏。
沐染离面上保持着端庄，暗地里却小动作不断，身体不时地轻微挪动，偷偷地拽一拽沐染媚的衣角。
“别闹！”沐染媚无声地用口型制止她，悄悄地往秦氏那边使了个颜色，要沐染离注意注意分寸。
沐染离撇撇嘴，视线扫过沐染霜，眼中满是嫉妒和愤恨。
这一次，沐染媚没有去阻止她。
他们的小动作，对面的沐染霜早就看在眼底。除了讽刺之外，不做其他的评论。
前世沐染离也与沐染媚交好，只是碍于沐染离与沐染霜向来不合，两人在沐染霜面前并不过于亲密。
以至于沐染霜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真相。
而沐染离，恐怕要到很久以后才会知道，她所谓的与沐染媚之间的情谊，其实只有她这边一厢情愿。
沐染媚选择与沐染离交好，为的就是能够让更好的利用沐染离，让她在不知不觉之中，就心甘情愿地被利用了。
想起来，沐染媚仍是有一些不解。沐染媚是她的双胞胎妹妹，自小在沐家生，在沐家长。凭良心说，沐家对他们并不算过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虽然没有父母教导，但是秦氏时常将他们带在身边，言传身教，比起一般的官宦人家，反而更加得当。
所以即使上一世沐染霜昏了头，对萧绝痕言听计从，甚至为了他和沐家决裂，但是在她心里，一直对秦氏有愧疚和敬爱。
但是沐染媚不一样，明明是同时一起长大，沐染媚却对周围的人没有丝毫的关心。这世上除了萧绝痕之外，她没有真心对待过任何一个人。
对沐染媚来说，这世上除了萧绝痕之外，只分为两种。一种是没用的人，一种是能够利用的人。
只可惜，她的一腔深情，不知道不能得到真正的回应。
当初知道沐染媚和萧绝痕联手背叛她之时，沐染霜伤心欲绝之下，被愤怒冲昏了头，只想报仇。
如今冷静下来想想，萧绝痕对沐染媚恐怕也未必是处于爱意。
喜欢是喜欢的，但是这份喜欢，能够撑得了多久，能够撑到什么地方，这就不好说了。
前世萧绝痕一心想要登上皇位，为了得到皇帝的青睐，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娶到皇帝宠爱的沐染霜。
沐染霜并不容易上钩，于是萧绝痕开始找机会接近沐染媚，获得沐染媚的帮助，里应外合，一起陷害沐染霜，让萧绝痕得以有能够在沐染霜落难之际挺身而出。
从一开始，萧绝痕的目的就不单纯。
他们能够维持这段感情，一则是沐染媚对萧绝痕有利用价值，二来沐染媚对萧绝痕死心塌地，又温柔似水。
每当萧绝痕忍耐着在沐染霜面前周旋，转身再到沐染媚身边寻求威严和自尊。
萧绝痕是从来没有爱过沐染霜的，他从一开始就只有利用而已。而每当面对沐染霜，他就会不断想起自己为了达成目的，不得不忍耐，心中就会升起强烈的厌恶感，以致于他每一次看到沐染霜，都会更加的讨厌她。
但是他和沐染媚的感情就能走得长远了吗？
看透了其中血淋淋的真相，沐染霜连眼皮子也不想再抬一下。只怕她死了之后，萧绝痕心愿达成，成为九五之尊，没有利用价值的东西，就要被抛至一边了。
三宫六院，多得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沐染媚能够专宠后宫一辈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萧绝痕对沐染媚能有这份心意，就不会让她以身为饵，卷入这场阴谋之中。
如今沐染霜卷土重来，她就是要在一旁冷眼旁观，看着他们动情，相恋，利用，背弃。
想到沐染媚成为上一世被逼致死的自己那一天的景象，沐染霜嘴角挽起一丝笑容。
这笑容落在对面两人眼里，都以为是因为沐染霜得到贵妃的另眼相看而得意，不由得心里起火。
沐染媚还能忍得住，只是低下了头。沐染离则是小声地哼了一声，别开头去。
而在他们后面，另一辆马车中谈论的主角，也是沐染霜。
“老夫人就是太偏爱大小姐了，你看看这都宠成无法无天的样子的！”白梅横眉竖目，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一脸浓妆都遮盖不住她的嫉妒。
要是太宠着沐染霜，秦氏又怎么会迟迟不将她扶正？还不是因为这小贱人反对，还当众辱骂她，叫她看清自己的身份！
白梅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外人的面谈论这种事情，就是仗着唐悦母女是出了名的胆小怕事。
就算听到了什么，唐悦也不敢去嚼舌头。就连她房里的大丫头，都敢拿话怼她，白梅一点也不担心唐悦会去告状。
至于沐夕月，白梅瞄了一眼那畏畏缩缩靠在角落的小姑娘，不屑地别开了视线。
就算再接她几个胆子，这个小丫头也不敢做出点有骨气的事来。
接着她视线扫过自家女儿，正一脸兴奋地涨红了脸。盯着窗子飘起来的那一点缝隙。
“看看你那样子想什么，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进城吗？”白梅伸手在沐念蝶屁股上掐了一把：“拿出点小姐的样子来！你也是正正经经的沐家小姐，别让人看不起了！”
沐念蝶莫名其妙被掐了一把，揉着屁股怨念地看着他娘，被更加生气的白梅又在同一个地方捏了一把。
到了地方下马车时，除了秦氏和沐染霜之外，其他人没一个有好心情。
“都跟紧，别走丢了。”秦氏带着一行人，登上了大会的画舫。
这才艺大赛，设立在京中运河之上。从前是宫中派人提前放入花灯，以期装饰河面，灯火灿烂。
后来京城里的人见之有趣，也依样画葫芦，往河里放花灯，时间一久，此举就成为了京城的一大盛景。
现下河中已是满河道的花灯，顺着水流摇曳，犹如置身天河之中。
不过这些令人惊艳的美景，并没有落到沐染霜眼中。
她只想找个角落消磨掉时间，等着大会结束跟秦氏一起回去。
“贵妃娘娘驾到！”
人群停止了喧嚣，自动让开一条道路，直通往画舫的中央。
贵妃扶着一个贴身近侍，款款走来。短短的一段路，花上了不少时间。一直到坐席前，踏过铺在地上的雪虎，慢慢落座，才抬手示意道：“平身吧。”
“谢娘娘！”
众人纷纷起身，仍是有些拘束。这才艺大会虽说只有女子参加，但是也不限制亲人同来，这场上有不少男子。
平民不在招待的范畴之内，能到这里来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官。
贵妃扫了一眼底下，见众人面对她战战兢兢，心下得意不已。
“不就是主持一个年年举办，无甚花样的小赛事。”贵妃在心里对皇后不屑一顾：“往年就看她拿着鸡毛当令箭，一点小事就要到皇上面前去邀功。这次本宫来替你，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一件极其容易的小事，本宫能做的更好！”
她视线转了一圈，落在沐染霜身上，向她招手：“沐神医，你来了。上一次宴请沐神医，结果闹出许多不愉快的事情，这一次可要好好招待你才是。”
当着全部人的面，对其中一人单独做出亲密之状，这是真的青睐对方，还是将对方置于众目睽睽之下受尽各种猜疑，还真说不定。
沐染霜心下了然，这是贵妃还在记恨上一次宴会之上，她落水之后贵妃被皇帝指责办事不牢靠，以及后来作画引来百鸟朝凤，又被皇后抢了风头。
那时她得罪不起皇后，只能忍着。如今贵妃得势，自然就将积压在心的怨恨爆发出来。
恐怕今天的晚会，她想做一个无关的看客，是难以实现的心愿了。
这边因有秦氏在场，替沐染霜回答的，自然是秦氏。
秦氏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这隐晦的刁难，她自然看得出来，也应付地过去。几句话不但轻易将事情掀过，还哄得贵妃高兴了。
“可以开始了。”贵妃一摆手，示意身旁的宫人。
一个太监站出来，大声道：“奉贵妃娘娘懿旨，才艺大会，开始！”
“这就开始了？看来是我来的太晚了。”
太监喊到一半，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众人不禁向那处看去，有人正从跳板上走过来。
“是凌王爷！”
“怎么回事，贵妃娘娘还邀请了凌王爷吗？”
“不是听说凌王爷从来不在这种场合露面的吗？以前从来没这种事情发生过。”
船上顿时一片交头接耳之声，看着缓缓走近的身影，沐染霜的头又开始痛了。
今晚的才艺大会，大概是不能平静收场了。
第六十二章 惹怒
凌墨泽出现在才艺大会的现场，确实是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
不只是底下的众人感到新奇，就连主持贵妃，也心有疑虑。凌墨泽的怪癖是出了名的额，就算是皇帝设宴，他也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像这种才艺大会的宴席，他可是从来没有到场过。
“贵妃娘娘，本王这里似乎颇为简陋，皇上提倡后宫节俭，总不至于连一张椅子，还需要本王自带吧。”
凌墨泽一上来就对着船上的布置嗤之以鼻，要求贵妃重新给他准备。
这话若是换个人说，贵妃都要暴怒。但是摊上了凌王，她也只有忍耐。不但如此，还要放下身段去殷勤讨好。
“你们还呆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去给凌王爷准备！”贵妃冲着宫人呼喝，又转过脸对凌墨泽笑道：“凌王大驾光临，真是荣幸之至。今年的才艺大会，一定会是历年来最精彩的一届。”
贵妃一开始对凌墨泽的到来有些畏惧，但是转念一想，哪怕这一次的才艺表演不堪入目，只要有凌王爷亲临这个噱头在，她就能拿出去炫耀一番。
想到这里，她又兴奋起来，决定一定要好好挽留凌墨泽，给自己长脸。
只是她的心愿是好的，别人却未必配合。
凌墨泽听完她的话，只是似笑非笑地说道：“哦？这么说，本王的到来，是如此重要。只要有本王在，就能成为最精彩的？”
“王爷人中龙凤，能来自然是蓬荜生辉。”贵妃洋洋自得，没有听出弦外之意。
只听凌墨泽笑了一声，说道：“那贵妃怎么能确定这是最中之最？倘若本王来年还会再来呢？倘若以后的每一年都到场，其实不是每一年都是最精彩的？”
“这……”贵妃一时间被哽住，回答不出来，面色又青又红，既尴尬，又恼怒。在心里将凌墨泽从头到尾骂了个遍。
就知道这人出现没什么好事！难不成今天是特地来拆台的？
贵妃的心思瞬间转得飞快：“难道凌王爷私下与皇后结成一派，如今是来为皇后打抱不平？不对，不对。先不说他二人平时并无联系，凌墨泽大权在握，根本不需要与人结盟，也有足够的实力被人忌惮。”
她这些心思也只是一瞬间，面上已经缓和下来，气度从容地笑道：“那是自然，只要王爷亲临，每一年都精彩纷呈。王爷请坐。”
宫人已经重新布置了席位，琉璃碗盏水晶杯，用具极尽奢华，流光轻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凌墨泽却只是瞥了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时间仓促，只能弄成这样，本王也是理解的，将就吧。”
贵妃只好忍着怒气赔笑。
沐染霜看着这一场狗咬狗的闹剧，觉得还挺开怀。凌墨泽这人毒舌惯了，沐染霜被他气得冒烟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如今看到他怼别人，倒是挺有意思的。
大会还是照常进行，有了凌墨泽的到场，确实比往年更加精彩。
虽然凌墨泽这人向来被传冷血无情，性情暴虐，但是他的身份实力摆在那里，想要攀上关系的人还是不少。
而他性子虽然恶劣，人长得却是龙姿凤章，不论在哪里都出挑地显眼。在场的不少姑娘小姐们，光是偷看到他的脸，就自觉不自觉地表演卖力了几分。
世家的小姐之中，真正琴棋书画精通的，也不在少数，一些千金小姐的歌舞演绎，也是赏心悦目，喝彩声此起彼伏，几乎没有冷场过，确实是惊艳绝伦。
沐染霜心思没放在这上面，这些人表演什么，她也不在意。她的注意点只有两个，警惕贵妃随时可能带来的为难，以及沐染媚的陷害。
她毫不怀疑，白天没有得以实现计划的沐染媚和萧绝痕，会在晚上再闹出一折幺蛾子戏码。
大会进行地很顺利，除了表演的人都在竭尽全力，原本被人忌惮，以为会闹事的凌墨泽，也在最初的挑事之后，安安分分地坐在席位上，边饮酒边欣赏着才艺表演。
很快，就轮到了沐家这里。
沐染离是第一个抢着上的，这大会并不细究个人的顺序，而是以家族为一体，只要这家有人上台就行。
沐染离嗓子好，唱了一支曲子，博得了不少掌声。她洋洋得意地下来，刻意在沐染霜身边停顿了一下，挑衅地看向沐染霜。
然而沐染霜丝毫没有回应，就像根本没有看到她刚才表演一般，气得沐染离坐下之后，还是用力瞪着她。
接下来是沐染媚，她这次没有别出心裁，只是本本分分地跳了一支舞。舞技倒是娴熟，但也只是中上，在她之前有不少比她跳得更好的，并不算打眼。
而沐染媚对周围的评价似乎并不关心，仍是面带笑容。只是跳完了，她却还不下场，而是向前踏了一步，向贵妃行礼。
“贵妃娘娘，民女资质平常，不堪登大雅之堂。”沐染媚说道：“不过民女的姐姐胜过民女百倍，若是由她来献艺，定当是能游刃有余。”
沐家这边俱是神情一变，沐染霜之前就明示过，她只是陪同，不参加表演，秦氏也同意了。
秦氏眼神一黯，看向沐染媚的眼神复杂，不知再想些什么。而白梅则是恨得咬牙，只当沐染媚是专程替她姐姐去吸引注目。
“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白梅转向沐染霜，说道：“你要是想上去，直接上去就行，干什么还要先假惺惺地推辞，现在却还要来这么一出，是怕别人注意不到你吗？”
照白梅的想法，贵妃既然特地派人来请沐染霜，定然是对她另眼相看，为的就是让沐染霜在这次大会中胜出。沐染霜得了这样的大便宜，还要耍小心眼儿，简直是该死！
“姨娘放心，我说了不上场，就不会上场。”沐染霜沉着脸色，看似平静的眼神中，深处是涌动的暗流。
而另一边的贵妃，稍一思量，就从沐染媚的话里听出了玄机。看来这沐染霜给脸不要脸，合着她原本是不打算参与这大会。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她的面子都不放在眼里！
贵妃当即说道：“本宫早就见识过沐神医的本事，今日能够再次目睹，乃是期盼已久。”她看向沐染霜的方向，说道：“沐神医，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啊！”
沐染媚眼中闪过一丝得逞，她知道沐染霜为什么坚持不肯上台表演，只要沐染霜不愿做的事，她就要破坏。
上一次沐染霜是作画，赢得了皇后的大加赞赏。这一次若是她还是同样，还是作画，却不能绘制同一副。百鸟朝凤是皇后专属的，要是沐染霜敢献给贵妃，只会引起皇家大怒。
而她若是绘制其他的画，不管画技有多出众，寓意都不能比百鸟朝凤更吉利。在贵妃主持的大会上，她拿出的作品比不过献给皇后的那幅画，就好比在贵妃心里扎了一根刺，时时刻刻针对着沐染霜。
就算沐染霜放弃作画，而是表演其他的，贵妃也会暗中猜疑。而据沐染媚观察，她真的不觉得整日沉迷于医术之中的沐染霜，还会有其他的技艺。
就连绘画，在上次之前，沐染媚也从来没有想过沐染霜会有这般才能。
沐染媚想看沐染霜出丑，然而沐染霜走上前来，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回禀贵妃娘娘，今日民女身体不适，恐怕不能顺利表演，还请娘娘恕罪！”沐染霜不卑不亢，态度却是极为坚定。
既然左右都逃不过被贵妃视作眼中钉，她又何必多费力气。
更何况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为了将来的大计，有些事情能忍她暂时先忍了，但若是将她逼急了，别怪她出手不留情。
沐染霜尽量不对萧绝痕和沐染媚之外的人动手，其实还有一层心思。自她重生以来，也考虑过了很多次，有些事情，因为她的重生而改变了，她不能保证，还会不会有更多的任何事物因她的缘故而改变。
光是改变，她不会放在心上，若是这些事情改变之后，会对她复仇产生影响，那就是十分麻烦之事了。
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她尽量不去接触周围的人事物。
比如说，她前世是没有参加过才艺大会的。白天沐染媚会缠着她，需要人陪她去看赛龙舟，晚上的比赛，则是少一人就多一个赢的机会，沐染媚从来没有约过她。
前世这么多年，直到她死亡，并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年的才艺大会。她与皇后并无救命的交情，与贵妃也无甚仇怨，更没有听说过凌墨泽对才艺大会有兴致。
有一些东西已经开始改变了，她能做的只有尽量让其他的保持原样。
对于沐染霜的拒绝，贵妃是全然没有想到的。
在她心里，她让沐染霜参加大会，已经是对她天大的恩赐，而这个小丫头片子，不但敢偷偷地耍滑头不上来表演，甚至在她已经下令之后，还敢公然拒绝。
同时惊讶的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