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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烧完了，两个人离火盆太近，脸都被烤的热腾腾的。
露华转过来让唐百川先站到一旁去，唐百川还愣着，她就站了起来，开始撕鞭炮的外包装。唐百川懂了她想做什么，却是一把把撕了一半的鞭炮抢了过来，连着打火机拿过来，“我来。”
露华不跟他争，只是指点着把鞭炮摊开挂到坟前，然后再让唐百川点火。
噼里啪啦得声响传来，唐百川最先反应过来，把露华笼在胸前双手堵住了她的耳朵。露华睁着眼只看到唐百川的身后白烟四散，他闭着眼，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喧嚣。
“好了。”鞭炮炸完了，周围的空气里浓浓的火药味。露华挣开唐百川的束缚，自己转身带路。
唐百川并没察觉出什么不妥，他原本以为来祭拜是一件费时费力的事，或者，在这儿露华会对他坦然相对，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午饭饭桌上太过安静，三个人吃完饭，唐百川到门外去了。露华和钟海收拾桌子，钟海犹豫了一下对露华道：“你真要带他去那儿？”
“去，都说好了。”
钟海心里对露华一个接一个的主意不知道该如何评判。他知道，从钟洋离开后，露华就开始有些变化了。这些变化积攒了这么多年，让他都有些看不透她了。以前露华是多么乖巧可人的姑娘，现在呢，胆大的事，冒风险的事，糊弄人的事，搬弄是非的事……一大堆的事她有本事挑起来，眼都不眨一下地说谎话，更不用说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一回事。她像个冷静的疯子。
钟海剩下的话被露华一个眼神逼了回去，她还是浅笑着的，转身把盘子端到厨房里，人从厨房后门钻了出去找唐百川去了。
唐百川对屋里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直到露华出现在他身后，他忽然转了过来。
“这算什么？”他在外面思索了良久，没找到答案。露华带他来拜祭前男友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斩断过去？不是为了给钟洋一个交代？乱七八糟的八点档电视剧套路他都套了一遍，发现实在无聊。
露华愣了愣，她倒没想到唐百川想了那么多。
“下午还有个地方要去。”
唐百川遂不问了，但是他还是有些生气。露华没那么重视他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几个小时前，他才在钟洋坟前暗自许了誓，他要对露华好一辈子，好到她离不开他。因为只有这样，钟洋的影子在露华的心里，说不定会淡一点点。
卑微到这个地步了，他都快唾弃自己了。
唐百川一心一意想弄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倒忽略了露华的反应。
这一路来，与其说露华是以情侣的身份跟唐百川相处，倒不如说更像一位合伙人以及助理。她不动声色地把二人的距离拉远了，并且希望留下足够的空间和交情，能让唐百川在下午的时候冷静地听她叙述。
她把什么都想好了，连同唐百川对她的感情也一并算计进去了。
唐百川不知道自己跟露华走了这么远有什么意义，但是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先不说坡上零零散散的招魂幡，也不说别人踏出来的一条土路，就是风吹过来的打着旋儿的纸灰，也让他嗅出了不平常的味道。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着落到路上的灰烬。如果没看错，这些灰烬的印记跟他上午去祭拜的时候冥纸烧出来的纸灰差不多。
露华点点头，淡淡道：“七月半快到了，这是家里人来给孤魂送钱了。”
唐百川似懂未懂地点头，他不知道什么七月半，更不用说“鬼节”了。这辈子他见过祭祀的最大阵势，也不过是生意场上的一位伙伴去世了，灵堂上拜祭的人一波接一波，送花圈的车从公墓区一直停到城里而已。
但是，随着这样的纸灰越来越多，唐百川的心也悬起来了。
这个地方，太过阴森了。
即使说，今天的太阳依旧火辣，爬坡让他大汗淋漓，但是走到这一段了，他却觉得有风吹来，汗毛直立。这是个很不正常的现象。
纸灰越来越多，到了要转弯的地方简直是踏在灰烬上走。太没帕恕Ｋ醋怕痘挪讲煌＃负跸肴ダ∷锹痘醋诺刈叩搅俗谴Γ簿驮谀且豢蹋吹剿Ａ讼吕础�
终点到了。
唐百川跟上去，只是接下来看到的一幕让他说不出话来。
面前分明是几车乱石，但是石头上塞满了冥币，高处插着招魂幡，低处的纸灰让人看不到土壤的颜色。
这里……这里发生了什么？
“你知道吗？上午我们去拜祭的地，里面的棺材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唐百川站在露华身后，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明白了什么。这些乱石，堵住的是一个矿口。
露华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她看着面前的乱石堆像在自言自语。
“那天晚上轰动一声响，三十二个人就被埋在这下面了，钟洋就是其中的一个，出事第三天夜里两罐拉水泥浆的车来了，满满一车水泥浆倒了进去，这个洞不要了，谁都不要了。可是你知道，报出来的人是几个？两个，只有两个。有人去闹，有人去发报，但是都没用，剩下的三十个人就这么没名没姓地被报了失踪人口了，为什么要倒水泥呢？他们说那是意外，那辆水泥车不小心在这儿侧翻了，翻了水泥车还不够，还翻了两车石头，反正要把这个洞压得死死的，压得里面的人永世不得超生。”
79。机会重来（）
唐百川呆在那儿，他想过很多理由，却从来没想到过会是这种原因。他的世界里最狠辣的也不过是谋财，至多道义上有损，却从来没做过这种把法律视作儿戏的行径。
“钟海哥知道那边出了事，但是阿姨那时候已经病重了，她一心把钟洋当成家里的希望，所以钟海哥才扮了钟洋，他去县里上访，在外面等了三天也没见到人，之后他想去市里，却在半途上被人抓了起来，然后以强奸罪被起诉……”
“够了！”唐百川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他的心乱了。
就在那刹那间他想明白了一件事，露华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
他的舅舅向仁，正是做矿业起家，那么……
惊天的秘密一下子摆在了他面前，让他喘不过气来。那么，那么……露华……
他看到露华的侧脸，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甚至有些死气沉沉的。从头至尾，她平静地叙述着。要经过多大的痛苦，才能做到像今天这样古井无波的叙述？
呵，呵！
他一下子觉得自己可笑了，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在这件事面前都化为齑粉，露华她……从头至尾都在利用身边的每一个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莫不是为了最终这个目的。
“你……”唐百川低吼了一声，却觉得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
露华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她慢慢走过来，在唐百川的面前停下，“他们说我什么我都认了，唐百川，我今天把这一切摆给你看，只是想求你一句，如果你不能帮我，也请你不要拦我，我的目的，我背负的东西，远远不是谁一句道歉就可以解决的。”
唐百川没动，他深皱着眉头。
“如果，如果你也不认同他的作为，那么，请你来帮我。”
“你！”他被露华逼到这个地步，竟说不出话来。
露华脸上惨烈烈的笑容，然后伸出一根指来戳着他的左肋骨，“如果，如果你还有一丁点的良知和善心，就请你不要阻拦我！”
那几下的戳点，刹那间像刺破了唐百川的血肉，一下子定在了他的心脏上。
唐百川骇住，连连退后了几步。就是这几步的距离，地上的纸灰被扬了起来，哗啦啦的，粘在了他的裤脚上。只是一瞬，唐百川又朝后退了几步，他不会留在这儿了，这个鬼地方，越早走越好的鬼地方！
某一瞬间，他想倾身过去拽着露华跟他一块走。可是她的面容实在清冷，眼里冒着仇恨的光芒，竟是要跟那些乱石融为一体的模样。这样的她，为了结果选择不顾一切的她，真让唐百川觉得可怕。他一刻也没停留，转身疾步走了。
露华站在原地，到了拐角处她瞥到唐百川的身影已去了很远，才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究竟有多蠢，才会奢望唐百川帮她……
回去的路因为是一个人，显得格外寂寥和落寞。
钟海见她一个人回来，迎上去目光关切。露华摇摇头说自己没事，下午的时候她便回了县城里。唐百川果然走了，一切悄然无息。
露华第二天便回了s市。
出乎意料，向太已经不在戒毒所了，露华辗转打听，才知道向仁把她弄进了一家疗养院里。若是这样，想要绕开向仁去看向太的可能性就很低了。
露华心里想着，她跟向仁差不多快撕破脸了，也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对他虚以委蛇，只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她有些茫然。
上一次向上递材料，她以为会对向仁多多少少有些影响，到底，是她天真了。
赵询依旧没有消息，章哥那边也没了着落。
再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她竟觉得空空落落的，这么多年了，自己在这里从来像个路人。新租的房子租金不菲，当然，地段也是不错的地段。她既然打定主意回到这里，又是那样一个在外的身名，把自己弄得落魄，到底不便于行事。
天无绝人之路，她刚回到s市来没多久，就接到了珊珊的电话。
“林姐姐，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露华在这边一脸讶异，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正在哭啊，“珊珊，怎么了，你慢慢说？”
“林姐姐，我怀孕了，可是，可是……可是他不要这个孩子……”
露华一瞬的错愕，忽然从这件事中找到了转机。她正苦于此时回到s市没有机会，不是送上门的机会吗？
“别慌，你慢慢说。”
事情其实再清楚不过了，珊珊被那位赵副市长包·养已久，慢慢珊珊对他起了心思，也不说踢掉正室上位的话，只是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只是珊珊没跟那位商量就自己停了药，现在有了孩子了，那位却是恼羞成怒，怎么样也要她把孩子打掉。二人僵持到现在，珊珊在这个城市里举目无亲，唯一想到的人就是和她有过几面之缘又对她不错的露华了。
露华可没那么傻劝着她把孩子留下来，这件事不怪那位生气，在外面养着一个女人是一回事，在外面养着一个私生子又是另一回事了。多出来一个女人到头来踢了就是，多出来一个孩子可是怎么丢都丢不掉的事实了。
“你先别激动，你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珊珊在那边报了地址，露华不久就过去了。
“你先别哭，这件事我们好好捋一捋。”露华看珊珊哭得眼睛都肿了，只能好言好语地安慰她。“怀孕了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想。”
珊珊果然不哭了。她这几天的日子不太好过，跟那位吵了一架之后，冷战了，接着被停了信用卡，零花钱也没了，只差被赶出家门了。她被宠惯了，这一下风暴袭过来，才发现自己是多么软弱。
露华给她分析来分析去，珊珊只有一个目的，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露华不表态，她现在谁的说客都不是，当然，她在等那位请她当说客的人。这个时间并不久，第二天她就接到了那位赵先生的邀请电话，地址在一家有名的私房菜馆。
露华赴宴只简单随性地妆点了一下，这位赵先生远比他外表表现得要精明厉害。露华曾经向他求过一个人情，那是盛世遭遇融资危机的时候，虽然周潇在里面斡旋良多，但是这个人情，露华到底是要还的。
赵先生这几个月看起来更加意气风发了，上面有提拔他的打算，原来的市长要被调走了，他有被扶正的希望。偏在这个档口上，珊珊闹了这么一出出来。
两个人初初会面，天南海北各聊一通，久久不见正题。
露华就猜到了，这位大概是要自己先开口了。
“珊珊最近似乎遇到了点烦心事，也不知道您怎么想的，她一个小孩子脾性，哄一哄就好了。”
这话点到赵先生的痛处，要是哄一哄就好，怎么会今天来找她。
“是个孩子心性，她不听我的话了，你的倒是听一听，不妨帮我劝劝她，她还小，自己都照顾不好，哪来的能力照顾别人。”
露华想笑，这个别人哪是别人，不正是他的孩子吗？女人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天生的母性，一旦当了母亲，绝对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露华在里面跟赵先生打起太极来，绕到最后终于松口了，说回去试一试。
赵先生这才松了口气，面上却全是夸露华漂亮的话。她跟向仁掰了的事在圈子里散开了，如今这位赵先生，心思怕是转到了露华身上了。小女孩什么的，既不懂事又难照顾，哪里比得上熟女身上散发出来的明艳气息？省心又体贴，温柔又懂事，面前的是个佳人。
露华跟赵先生相携出来的时候，正巧碰到向仁跟唐百川。
露华初初瞟了一眼，见向仁脸上冷笑着，心里想着，要是此处没有人，怕是向仁要冲上来扇她几个耳光了。唐百川则冷漠了很多，高大的身影站在向仁背后，显得不近人情又疏离，见到露华他也只扫了一眼，然后移了目光，仿佛两人是陌生人一样。
露华呼吸一窒，面上却笑着，旁边这位赵先生正和向仁在亲切会见。两个男人似乎没有因为露华产生一丁点儿的矛盾，向仁依旧热情，赵先生依旧亲切。露华看他二人寒暄了一番，等到赵先生说走时，才跟了过去。
路过向仁时，向仁那阴冷的目光在露华身上扫了扫，露华觉得恶心又黏腻，挺直了脊背跟他擦肩而过。唐百川离他们站的有些远，从头至尾神色不明。
露华跟赵先生出去了，只感叹了一声累，对着赵先生无奈地笑了笑，她可不愿意给这位赵先生留个心机深沉的形象，她宁愿留一个傻子的形象，越傻越好。越傻的女人越好掌控，譬如珊珊。
之后，露华又拒绝了赵先生送她回家的要求，说了一堆的理由，总之是很明显的欲擒故纵的把戏。那位赵先生明知一切，却很配合地上当了，坦然地开车走了。
露华这才自己回来，刚到了屋里，她听到自己的手机铃音，熟悉的号码。
“喂？”先前见面时，他连瞟她一眼都不肯，却在此时打了电话过来，真是讽刺，露华心里想着，却不料那边的一席话，让她怔在当场。
“那位赵询，是赵副市长的独生子，露华，你要父子通吃吗？”
80。唐百川离开 （埋下祸患）（）
露华正要细问，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露华想了想不自觉惊起一身冷汗，父子？那么，赵询先前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父子不睦？只是不睦归不睦，到底能不能到大义灭亲的地步，另是一说。
赵询现在下落不明，那位当爹的却一点都不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知道赵询在哪儿。露华想了想其中的利害，她跟赵询的合作仅止于章哥的那个案子，里面牵涉的官员对那位而言还无足轻重，应该不会引起上面的注意。另外，向仁这些年非法活动的证据是通过其他渠道递上去的，赵询也不知道。这样一想，露华松了口气。
其他事情，她得重新规划一遍。
再说唐百川这边，挂了电话，他深吸了口气靠回沙发上，揉了揉眉心。
静和从书房里出来走到，皱着眉看他。
“百川，让自己放松下来。”
唐百川靠在那儿，闭着眼没说话。
静和看他好不容易有了点倦意，叹了口气，退了回去。
半个月前，唐百川忽然给她打电话过来，咨询了一些事情，初初之时，她还没怀疑什么，直到周潇打电话过来问她，唐百川这些天是否有异样，她才心中顿生警醒。
等她过来时，唐百川的梦游症已经演变成了失眠症。这个转换让人措手不及。和前几次不同的是，唐百川的配合度比起之前降低了不少，他开始偶尔喝点酒，虽不至于酩酊大醉，但生活方式的突然转变却让静和暗暗心惊。
没有彻夜笙歌，也没有酒林肉池，唐百川就是突然闲了下来。
静和要求住在他这儿两三天，以便于近距离观察他的生活表现，他也没有异议。只是静和的观察结果却让人失望，除了失眠症之外，没有其他的表现，太正常了，就是这正常里反映了太多的不正常。
失眠症初期患者配合药物治疗完全没有太大的问题。静和一开始也这么想，这是相同剂量的安眠药，在别人身上的作用效果是五个小时，到了唐百川身上就不足两个小时。
他甚至有时候会从梦中惊醒。
静和不得不担心这是先前梦游症厌恶疗法的后遗症，因为在睡眠中时时刻刻担心自己梦游，以至于给自己下了不进入深度睡眠的自我暗示。这种自我暗示，是药物治疗无法解除的。
静和叹了口气，找不出症结所在，唐百川又不太配合，治疗一时进入了瓶颈区。若不是周潇接下来的这个电话，静和怕是一直要深陷谜团之中了。
“他还好吗？”
“看上去正常。”静和这个回答足够委婉，周潇在那边顿了三秒开始破口大骂，“唐百川那个猪脑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静和在这边静静地听着，不予回应。
“对了，林露华有过来吗？”
“谁？”
“就是你之前接回来的……”
静和恍然大悟，脑海中忽然灵光一现，又觉得这个答案不可思议。
“你又在发什么呆？”那边周潇不满意地嚷嚷。
静和这下顾不上他了，叫了一声“我知道了”，匆匆挂了电话。
静和弄到露华的电话号码颇费了一番心思，唐百川的手机上向来只存号码不存名字，好在上面重要的也就那么几个，她依次拨了几个，拨到第三个就撞上了露华的号码。
“林小姐？”
“是，请问哪位？”
静和正了正心神，“林小姐，冒昧问一句，你和百川最近还好吗？”
露华在那边愣了一下，她还没弄清楚来人的身份，就被“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