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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再三强调,他们自己在参加革命前就是农民的孩子,在“门第”上并不存在偏见,不反对我与普通工人家庭出生的孩子相处,但不能接受家庭背景有问题的人做亲家。
那时即使是普通人家,在择偶时对对方的家庭出身都十分关注。可靠的家庭背景,不仅仅是为了个人有更好的发展前景,最起码,可以保证在未来的生活中,不使家庭出现大的动荡。
我承认,在那个年代里,自己偷偷地看过许多爱情小说。从中国的古代长诗《孔雀东南飞》、传奇杂剧《牡丹亭》一直到英国作家简?奥斯汀的小说《傲慢与偏见》、俄罗斯作家托尔斯泰的小说《复活》,作品中那种重爱情,轻生死的男女主人公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在爱情上,我更倾向理想主义,而不是现实主义。
我并不想违拗父母的想法,因为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一生的平安。
但我却想起了一个人,他经历的痛苦恋爱,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是个慰问团干部,一位六十年代的大学生。他在大学时有一个恋人,毕业分配时面临了难题,如果要去那个重要的部门报到,就必须与家庭出身有问题的恋人分手。
他们分手了,但恋人知道他还想着自己,竟毅然去了外地工作,并很快和一个瘸子结了婚。
他对我说这段经历时,早已成婚生子,但我却看到他的眼眶里仍然噙满了泪水。
想到这将跟随他一辈子的痛,我常常会反问自己:假如是我,会放弃分配到那个单位,同有情人终成眷属吗?
我给自己的答案是:会放弃单位。
因为我向往自由的爱情,我无法想像两个相爱的人硬生生地分离,然后再分别去同另一个人生活,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煎熬的又岂止是两个相爱的人?
晓雁这天和我走了很长很长的路。从提篮桥到徐家汇,从中午到夜里。
我们还没有品味就要到来的幸福,就要谈论分手的痛苦了。
晓雁说:“我回去问母亲,亲戚中有没有这样一个人?母亲什么也不说,只会哭。”
我问她:“你不认识这个亲戚?”
晓雁说:“从来不知道有这个亲戚。我想……为了你的前途,我们还是分手吧。”
我说:“我本来对仕途就不感兴趣,能影响我什么呢?再说,家庭出身不好的青年也要‘重在表现’嘛,一个从不来往的亲戚同你有什么关系?”
晓雁苦苦地笑了一下,说:“我没像你想那么多。我提出分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看到你和自己的父母闹僵,他们毕竟是爱你的。”
她分手的两个理由,都是为了我,我的前途,我家庭的快乐,这要怀着一颗多么善良的心才能做到呀?
我忍不住仔细端详晓雁:扎着的两条小辫垂在胸前,晚风把长长的鬓发吹起,昏黄的路灯下,可以看见她眼里泛着泪光,饱含着真挚和善良。
人们常说:善良即美。我觉得很有道理,她真的很美。
晓雁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脸红了。
我说:“还记得那天在江边我问你的问题吗?‘如果我蹲监狱了,你还会跟我吗?’你说‘会的’。难道你就没想要问我一个问题吗?”
晓雁说:“问什么呀?”
我说:“你可以这样问呀‘如果我有什么事情,你还会要我吗?’我的回答肯定也是那两个字‘会的’。”
晓雁依偎在我的胸前,眼里的泪水落下。
我轻轻地对她说:“准备一下,过两天去买火车票,我们回生产队,那里是我们的‘太湖’。”
晓雁抬起脸问我:“什么‘太湖’?”
我问她:“忘记啦?春节前到苏州去,在灵岩山上跟你讲范蠡西施隐居太湖的故事?”
她笑了,牵起我的手。
谈恋爱半年多来,我们有了第一次的偎依、第一次的牵手……在昏黄的路灯下,走着城市里那弯弯曲曲的回家路。
正文 172、我和阿毛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59 本章字数:2162
这天夜里,我和晓雁走了好长好长的路。
快到晓雁家时,路过一家剧场,看到身后有五六个鬼头鬼脑的家伙站在那里。我本能地回头望了一眼,谁知他们轰叫起来,一只烟头在空中划出一道闪光的弧线,飞向我们。
我突然在这些家伙中发现了他,长长的旋发盖住了两只招风耳,嘴上蓄着小胡子,一件厚绒大翻领遮着脖子和下巴。
我惊讶地叫了声:“阿毛?”
他的眼光应声射来,游移不定地扫了我一下。
我可以感受到这是一双看破红尘、桀骜不驯的眼睛。
他对我作了一个轻描淡写的、无所谓的笑,招呼同伙扭头而去。
我想追随他们,被晓雁拉住:“你认识他?他是这一带流氓的小头目,在派出所已经几进几出了。”
怎么会呢?我童年的朋友,那个夏夜在屋顶上和我谈理想的“阿毛”,难道已经与我永别了?
每个人回想起童年的朋友时,一定会有特殊的感情,我也是这样。
小学时,老师要我和一个长着招风耳的同学一起为班级黑板报画报头,于是我们熟悉起来,成为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与他家里人一样,叫他“阿毛”。
我们的友谊随着年龄一起增长。在学校画画,到路边地摊看小人书,星期天,我们爱上自然博物馆,那里有鲸鱼的巨型骨架、数不清的昆虫野兽标本……我们对整个世界有强烈的好奇心和无穷的遐想。
一个静谧凉爽的夏夜,我们爬上他家的屋顶乘凉。
他家靠在河边,习习凉风吹过,我们一起看满天的星星。
阿毛端正地坐在房瓦上,带着一种崇敬的神情讲他父亲在“回民之队”里打日本鬼子的故事。
“等我们长大了,假如也能像父辈一样,参军打仗那多好!”儿时的我,十分憧憬英雄的战斗生活。
“将来要打的仗有的是,只有把世界上反动派都消灭掉,**才能实现。”阿毛见我怕长大了没仗打,笑我傻。
“打仗时,我想当飞行员!”我想起了上学后写的第一篇作文《我的理想》,那是我小学里唯一拿满分的作文。
“那我就去造飞机!”阿毛一直喜欢玩航模,他有他的理想。
我趴在屋顶的水泥楞上,看到阿毛的身子嵌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四周闪烁着灿烂的星光,就好像我们已经在神秘的夜空中飞行一样。
夜深了,我们从屋顶撤退。阿毛对我说:“爸爸说,我们这一代儿童将来能过上**生活,一定的!”说完,他嘴角上浮现幸福的微笑。
小学毕业时,没过上**生活,遇到了“文化大革命”,阿毛和我的父母都被DD隔离。我因为要看好四个弟妹,整天呆在家里买菜做饭,哪里也不去。但阿毛父母被隔离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就到处流浪。
再后来,我去黑龙江插队,听说阿毛去了黑龙江兵团,从此俩人一北一南再无消息。
自从那晚与“阿毛”远远地打了一个照面后,一连几天,我去晓雁家路过那个剧场,都会四下张望,希望能再看到阿毛。
我想对他说:“我们儿时的理想都泡汤了,我没当上飞行员,你也没去造什么飞机,尽管我们这一辈子也不会生活在**,但不要灰心,不要冷漠,我们都还只有20多岁,无论在什么样的环境下,都可以学着做一些事,起码,去做一个正直的人。”
可惜,直到要离开上海的那一天,也没见到“阿毛”。
这次回生产队,我和晓雁约了好多知青一起走。在火车站,我看到了与晓雁一个弄堂里的“小老虎”,也是我的同学。
我奇怪他怎么也来了?
“小老虎”见面就对我哈哈大笑:“还记得吧,七年前你要去黑龙江插队,我请你关照一下晓雁,没想到你们现在谈朋友了!介绍人要吃十八只蹄胖的,你没给我,我来寻你要了。”
原来,他这次回沪探亲听说我和晓雁谈朋友,一直想见我一面,听说我们今天就要回黑龙江,没捞上见我一面的他,就干脆到火车站来送我了。
我问他:“你是去了黑龙江建设兵团吧,有个阿毛你认识吗?”
“小老虎”一听“阿毛”的名字,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我们是一个连队的,本来关系很好,可是……”他瞅了瞅边上的人,压低声音对我说:“**,你知道吗?”
见我摇头,“小老虎”说:“火车快开了,没时间跟你细说。反正,阿毛被人家带坏了,生活得实在太无聊。事情被发现后,把他们关进了团部的禁闭室。这家伙嘴最硬,吃了很多苦,人都被打得不能动了。这两年他一直在上海治病,搞病退。”
火车启动了,那有规律的车轮声照旧又轰隆轰隆地响起来。
我坐在那里一直想着阿毛的事,直到火车过了蚌埠,我才觉得有点困了。
我进入了梦乡。不知怎么搞的,梦中的我不是在车厢里,而是趴在最后一节车厢的踏板上,我一只手拉着踏板边的扶手,一只手拼命拽着阿毛――他那双会画画、会做航模的手。阿毛的身子在飞驰的火车后面飘荡起伏。
轰隆隆的车轮声变成了飞机的引擎声,我和阿毛在蓝天上飞翔……
正文 173、车厢对话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59 本章字数:2051
我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轰隆轰隆的车轮声还在继续,揉着眼睛问:“到哪里了?”
同行的知青都笑了:“快到泰山了。”
晓雁嗔道:“你真能睡,七八个小时,醒都不醒的。”
说实在话,临出发那几天,每天与父母长谈关于我谈恋爱的事,但进行得很不顺利,我真的没睡好。十分遗憾,这次想趁探亲的机会,让双方父母认可我们处朋友的事,结果却无功而返。
透过车窗,我抬头望远,在一片青山之中寻找那最高峰――泰山。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从上海乘火车去哈尔滨,泰安是必经之地,每每当火车缓缓驶过泰安站,我都会想起杜甫这句诗。
看着车窗外那慢慢移动远去的山颠,我不知多少次同自己约定:总有一天,我要登上泰山。
几千年来,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把泰山作为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华夏历史文化的缩影。但对我来说,向往泰山那种“凌绝顶,众山小”的气势,是想从大自然里去体会另一种哲理:人的生命不过就是几十年,小如“众山”;而由生命散发出来的人性、爱情和思想却会代代相传,如同“泰山”。
火车过了哈尔滨,人少多了。
我们这次买的是火车临客票,这是每年春节前后为方便探亲知青的往返而特地增加的列车,从上海可以直达龙镇。这样,省去了在哈尔滨中途转车的麻烦。
哈尔滨下去了好多人,我们从四号车厢挪到五号车厢,那儿要暖和一些。
五号车厢里,有几个兵团知青正在聊天。听他们说话,像是老高中生,年龄要大我们四五岁,考虑的事情也比我们要多。
男A郁闷地说:“当初我们已经定了分在上海,学校想等到毛主席生日那天发通知的,谁知在毛主席生日前五天,毛主席发出了关于上山下乡的最新指示,我们就全下农村了。”
戴眼镜的男B说:“很多事情都是命,去年国务院来调查知青问题,原来想会有新的说法了,没想到调查结果刚出来,毛主席逝世了,谁还能给你个说法?”
圆脸女A安慰大家:“说法总会有的,我听说以后抽调要先照顾年纪大的了。”
女B叹气:“这能照顾几个啦?我们都已经二十**岁,很多人屏不牢,已经结婚了。”
女B顿了一顿又说:“一结婚还有什么希望?我就不结婚,屏下去。实在不行,等我阿爸姆妈死了,我也一起跟去算了!”说着说着,眼中闪现出泪花。
从车厢的另一个角落里,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抽泣。
整个车厢的气氛顿时凝固,沉浸在一片伤感之中。
戴眼镜的男B悄悄对另外几个聊天的知青说:“不谈了,影响别人了,睡觉。”说着把抱在胸前的棉袄往头上一蒙,不再说话。
从上海出发后的第四天清晨,火车到了终点站龙镇。
龙镇,地处小兴安岭山脉与松嫩平原的过渡地带,距北安县约 60 公里。伪满时期,从北安到黑河就有一条小铁路经过龙镇,但抗战胜利后铁路被苏军拆毁,铁轨等物资都被苏联夺去。直到1962年,北安到龙镇的铁路段才进行了修复,平时也就是运行一些装了粮食和木材的货车。
知青下乡后,龙镇四周有大量的兵团农场和插队的知青,每年春节前后增开从上海直达龙镇的临客,这里就成了知青向北的火车终点,也成了知青继续乘坐汽车向更北去的出发点。
龙镇火车站是四等小站,十分简陋,一幢房子,一排木栅栏。
阳春三月,上海已经脱去了冬衣,可在龙镇这个北国小站的清晨,列车员打开车门,一阵寒风迎面而来,不大的站台掩盖在残雪之下,分不清哪里是站外哪里是站内。我先跳下火车,帮大家接下行李,然后一起向不远处的汽车站走去。
从龙镇到黑河,坐长途汽车还有230多公里,路上要五六个小时,但到黑河后,当天去爱辉的长途车没了,要第二天才能坐车行驶30公里回到知青点。
我们决定不去黑河,中途到西岗子下,从西岗子回爱辉只有18公里,让生产队派马车来接,这样当天就可以到了。
下午二点多,我们到了西岗子,在长途汽车站找了个熟人,打电话给大队。
那时只有大队部有台手摇电话,给大队部烧炕的老贾头是我们队里的人,接电话后赶紧找老吴派人套车来接我们。
下午的太阳已经有些暖意,一冬的积雪在房顶上化了,在路上化了,湿漉漉的,已经可以感受到春天的气息。
坐了三天火车和一天汽车,被狭小车厢束缚得浑身难受。我对大家说:“你们看着行李在这里等,我先溜达着往回走,反正西岗子到爱辉就一条路,到时候你们能看到我的。”
晓雁说:“我也不想坐在这里干等,陪你一起走吧。”
我们俩一身轻装,走在乡间的路上,甩开手脚,享受着阳光的灿烂,呼吸着大地的清新。
正文 174、腐乳馒头
互联网 更新时间:2015…7…5 19:20:59 本章字数:2256
黑龙江,春水拱裂了冰盖,水涨起来,托着破碎的冰排,漫上我们曾打开过的沙滩,沙滩下埋着水泥涵管。
北树林,布谷鸟一声又一声地叫得欢,岸上的水泵机也一阵又一阵地吼着劲,将江水从井里抽上了岸,白色的水柱喷射进水渠里。
水渠把流淌着的水,缓缓分流到筑起了稻埂的田地里。
1977年春,江边提水站引水成功,我们在北面沙土地上种了240亩水稻。
往年干旱的沙土地,此时盈满了水,就像一块一块彩色的玻璃,映着太阳、蓝天、白云、树林和拉水耙的人。
把西边30垧稻地种完后,我把劳力全部转移到了北面。第一次在北面种水稻,感到比在西边种水稻舒服好多。
西边的黑土地,一眼望不到边,水稻地头尽是湿地,就连地营子里也湿乎乎的,中午休息时裹着湿透的棉袄,即便是在太阳底下,也冷得浑身打颤。
北面有江边沙滩,有北树林,又靠在公路旁,中午休息时,有的躺在沙滩上晒太阳,有的去北树林里采蘑菇,有几个骑自行车的小伙子,干脆骑车回家,吃一顿热乎饭再来干活也不迟。
晓雁和我坐在江边的大杨树下,她从兜里拿出一只馒头,掰开,再从一只瓶子里夹了一块上海带来的红腐乳,摊平在掰开的馒头里,合上,递给我。
生产队地远,我们一年有四分之三的中午都是在地头吃饭的,我从来都是干粮就着凉水,几分钟吃完,倒头便睡。自从和晓雁谈恋爱后,只要这天是在一起干活,她就会在中午的干粮里弄点小花头,让人感到女人在生活上的细心和讲究。
嚼着红腐乳夹心馒头,看着眼前刚刚淌完冰排的黑龙江,水面平静得如同身后那些刚撒完稻籽的田池,倒映着蓝天和白云,偶尔还有小块的冰,点缀在微蓝的江上,悠悠地漂过。
晓雁问我:“最近给家里写信了吗?”
我说:“写了。”
“父母有没有谈到我们俩的事?”她又问。
“没有,我也没在信上提这事。”我告诉她。
“难道就一直这么下去?”她一边说着,一边帮自己也弄了个夹心馒头。
我吃着馒头,沉默了一会儿说:“慢慢来吧,或许时间长了,父母会认可我们的。”
晓雁看出我有点心烦,安慰我:“你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脚上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无论是什么结果,我都不会怨你,怨只怨自己没这个命。”
我说:“别说什么命不命的,父母的意见要尊重,但天高皇帝远,我们在黑龙江,命运最后还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晓雁不再吱声,见我吃完了,递给我水壶。那是她一次从马车上摔下来压瘪了,又用黄豆放进去泡胀的军用水壶,像个圆鼓鼓的手雷。
我看了笑着说:“这东西拿到上海去,上海人会以为是个新产品呢。”
晓雁也笑了:“瞎七搭八,上海人又不是戆大。”
我郑重其事地对晓雁说:“三年没回上海,我觉得自己成了城市和农村的边缘人了。在老乡眼里我们不是农村人,在上海人眼里我们又不是城里人。”
晓雁不以为然:“谁能分得出来?都是你自己想的。”
我说:“你记得吗?在‘大世界’边上那家饭店吃点心,我们俩人叫了四两小馄饨,四两烧卖。这点东西算什么,我在农村一顿就要吃八两大馒头的。结果,好家伙,一下子上来八碗小馄饨、四笼烧卖,放了一桌子。弄得一饭店的人都盯着我俩看,那眼神就好像在说:戆搭搭的知青,胃口倒蛮大的。”
晓雁听了大笑:“就是,介许多人盯牢阿拉看,没吃完就赶快逃出来。那天真的太像乡下人了。”
这次探亲,在上海无功而返,给我心里多少留下了些许阴影;但江边提水种稻的成功,又让我恢复了自信。
我说:“乡下人就乡下人吧,我一回到黑龙江